厨娘如何在背地里骂她,她可不管,带着竹筐飞快返回房间,和灵薇饱餐一顿后,只留方便储存的面食,而后将自己从书房找到财宝全部装进去,拿蓝布给盖上。
她本还发愁如何将手里的东西典当出去换钱,已经做好以物易物的准备,不过如此行为,会被发现的可能也大了起来,幸好瘦马姐妹给了她一荷包的碎银子,里面还有许多铜板,足以让她和灵薇出城了。
灵薇体虚,她的竹筐内,只装着二人的衣裳,挎在臂弯,所有重物都在卫阿嫱的竹筐内。
这两日的不断进食,卫阿嫱身体摄取了营养,力气也随之回来了,不再有那种饿得心发慌的感觉出现,拿竹筐不在话下。
扬州府的衙役现在都不在府中,她们二人换了面孔后,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后院门口,被守门小厮拦了下来。
“做什么的?这几日府里不让出门,赶紧回去。”
灵薇撑着快走两步,半个身子挡在卫阿嫱身前,呈保护状,卫阿嫱愣神,望着灵薇的背影,咬了咬下唇,而后先于她一步出声。
“这位小哥,我们姐俩是新去夫人身边的婢女,已经有日子没回家看看了,夫人大恩,特准我们回家。”
她说完,悄悄拽了下灵薇的袖子,自己上前去,将早就准备好的银锭子偷摸交给守门小厮手中。
接着说软话:“这点小钱,给小哥添个酒,我们姐俩回家看一眼,晚上就回来。”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守门小厮掂量了一下银锭子,转身开门,嘴里嘟囔:“算你们识趣,早去早回。”
卫阿嫱扶着灵薇,连连应声,穿过那道困了她们多年的漆红色木门,就连外面的阳光都那么明媚,刺得人眼睛生疼。
脚踩青石板,细雨朦胧,整座扬州城宛如山水画一般慢慢向她们铺开。
“阿嫱。”灵薇激动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卫阿嫱死死搀扶住灵薇,小声道:“阿姐莫言,我这就去租辆牛车,你先出城,我紧跟其后。”
气势恢宏的扬州府城门高达百米,宽能容四五辆牛车并排通过,青石砖上蹄声不停,外面排队出示路引者望不到尽头,内里所有人都要接受衙役检验。
凡是长得好看的姑娘,都被衙役扣留,待扬州府邸的人认过后方能放出城。
卫阿嫱看着慢悠悠的老牛甩了下尾,载着换了身粗布麻衣的灵薇,缓步到城门口,衙役只撩开车帘,朝里望了一眼,就没兴趣的摆手让他们赶紧走,不要挡路。
放心下来,她又反身回去,特意跑了几家药铺,分散着买了些伤药,而后在小贩那买了油炸后的胡饼,这才奔向城门。
城门口的衙役果然只是略略扫了她一眼,对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毫无兴趣,便是连公告都没打开比对,就让她过去。
可出城搜寻了一圈皇子都未搜到,回城来的崔言钰,看见卫阿嫱,不自觉将她的身段与那日脱了衣裳坐在他床榻上,乖巧等待的人重合了。
“慢着。”
第8章 逃出生天下 如今终得跳出苦海……
著
崔言钰一声令下,城门口的衙役皮都绷紧了,不管是出城还是进城,谁都不敢动。
他今日换了身贵气逼人的紫衣,劲瘦腰身上缠着刻有花纹的玉腰带,袖口收紧,干脆利落,头戴大帽将一头被火撩过的发藏了起来。
此时斜眯着眸子,注视着卫阿嫱,仿佛贵公子在勾引她一般,妖魅的紧。
身上那令人胆寒的煞气全藏了在话中,“怎么回事?为何不检查她?”
衙役战战兢兢答道:“回陆同知的话,此女长得实在,实在,是和那阿嫱差太多了。”
崔言钰仔细勾勒着面前之人的身条,视线之□□,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透,他嗤笑一声,那扬州阿嫱,当初不也是这般冷静。
他厉喝:“抬起头来。”
本以为会对上一双冰霜般冷然的眸子,可没想到面前女子一个趔趄,害怕般自己摔倒在地,哆嗦着抬起一张陌生平凡的脸,眼中氤氲蓄满泪珠。
磕磕巴巴用气音说:“这位老爷,不知奴家犯了何事?我,我可不认识什么扬州阿嫱。”
她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种厌恶的神情,仿佛提到阿嫱的名字都对她是一种侮辱。
崔言钰皱眉,也不知这平凡到没甚姿色的女子,有何理由讨厌阿嫱,那阿嫱也不过是比她低个出身罢了,但她不认命,都胆敢放火。
他脸色一变,人不耐烦起来,本以为抓到了那胆大包天的扬州阿嫱,没想到只是污了眼,说道:“走吧。”
“哎,是是,谢谢老爷。”
女子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几次三番因手臂脱力而摔倒在地。
崔言钰扭过头去,只觉得没眼看,马鞭一扬,骏马飞驰而去,人影很快就消失在青石路上。
待他走后,城门口的人们才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卫阿嫱在衙役催促下,方才缓缓撑起身体,手心被石子硌出血,顺着指尖滴答滴答落在土中,又被细雨打散。
她垂眸看了划伤的手一眼,不在意般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拂去还粘在上面的石子,随即毫无留恋般顺着官道朝前走去。
身后这座对旁人来讲,是小意温柔、江南水乡的扬州府,于她而言却是埋葬了许多姐妹的人间炼狱。
如今终得跳出苦海。
人与城都再不相见。
走在田野间的卫阿嫱,背脊直的如一柄锋利宝剑,她渺小的像一只蚂蚁,但蚂蚁认准的路,只会永不停歇一直往前走去。
她不是那位只需露面就令人心惊胆战的陆同知,权势地位她样样没有,有的只是牢不可摧奋力挣扎,要好好活着的决心。
被卫阿嫱羡慕的崔言钰,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她的目标,他几次搜寻二十三皇子程鸢新未果,已经开始怀疑这次来扬州的锦衣卫,有人被宫里的人收买了,回去需得好好彻查一番。
八岁稚子失踪多日,凶多吉少。
他尚在思考,扬州知府无事不登三宝殿,过来拜见了。
扬州知府看了一眼崔言钰的样子,又赶紧低下头去,不管见了几次,他都不习惯崔言钰现在这番样子。
怎么会有人将被火撩了的头发,上药包扎,难不成还能长出血肉来。
崔言钰只慵懒抬了下眼眸,压根没有起身的意思:“金知府前来寻我,有何要事?”
扬州知府赶紧道:“同知功绩斐然,论抓捕能力,自然在我之上,还望同知能帮下忙,将我那不孝女阿嫱捉回来。”
睨了他一眼,崔言钰才起身,“既然如此,你且出去等我。”
“是,同知。”
扬州知府为何一定要将阿嫱捉回来?在那场烧了书房的大火发生前,那个阿嫱是否拿到了什么会让他致命的东西。
不紧不慢地净了手,崔言钰将自己头上的纱布揭下,每一根头发丝都被他仔细抹上特意调制的养发膏。
那曾被撩过的地方,已经被他断掉,但火场里温度过高,头发经过烘烤,有些发丝已经发生卷曲。
摸着质感粗糙的发,他冷笑:“扬州阿嫱。”
屋外阳光刺眼,他眯起眸子,询问扬州知府他们都搜寻什么地方了。
扬州知府一一作答,还道城门口一直都派人守着,但一直找不到人,就连府里都又搜了一遍,然而一无所获。
听完他的话,崔言钰沉思,那扬州阿嫱,一看就是个心有成算之人,且颇有诡思,不能以常理想之。
他问道:“她房间可有搜过?”
扬州知府被问的一愣,让管家来说,管家用袖口擦擦自己额上的汗,答道:“那阿嫱心狠手辣,在房间内将嬷嬷勒死,屋内被翻的乱糟糟,窗户也开着,并没有人,想必她是跑走了的。”
崔言钰不置可否,“走,去她房间看看。”
房间内确实如管家所言,乱成一片,地板上还有未清理的褐色血迹,味道难闻,他走到梳妆台前,照了下铜镜,镜中自己光彩夺目,镜面竟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众人跟着他在房间内四处转,即使心有异议也不敢提出来。
最后他停在了床榻前,低头就见木板上有床踏移动的划痕,用脚踢了踢床踏,示意将其移开。
弯腰向里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藏身过后的痕迹,被褥,吃食。
他阴沉下脸,险些坏了他的事,还让他头发被烧,她小日子倒是还挺美。
扬州阿嫱,好样的!
“不用再找人了,她此前一直藏身在此处,此时估计早已出城。”
管事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意思是我们在城门口筛查她的时候,她一直都藏身在房中?”
“怎么,不信我的话?”崔言钰眉梢一挑,似笑非笑,但是难得没有怪罪管事以下犯上,只给了他们一个尔等均凡人,忒过愚蠢的眼神。
扬州知府在得知卫阿嫱已经跑走时,脸色变幻,那看向崔言钰转身而去的背影,隐晦眼神中,都带上了凶狠!
第9章 惨遭背叛 今日之仇,我若不死……
著
月华初上,闪着光的银链飘荡在天穹之上,洒下点点星辉。
扬州知府站在烧成废墟的书房暗室中,脚踩黑灰,一脸扭曲沉重。
整间书房付之一炬,尤其是暗室最为严重,可见火是从暗室中燃起的,是阿嫱进了这暗室放的火!
她必然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听见咔嚓声他立即回头,瞧见来人,方才收敛了神情,“为何来的这般晚?”
来人从黑暗中走出,沐浴在月光之下,身上着锦衣卫深青色便服,听见问话,说道:“若非崔言钰派我等寻找阿嫱,得了空子,你以为我能抽出时间过来见你吗?”
扬州知府冷笑,“二十三皇子失踪,崔言钰竟然还要分散你们,去寻阿嫱,可见他已经起了疑心,事不宜迟,你们得动手了,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扬州!”
“只有我们几人,必不是他的对手,金知府打算让我等送死吗?我们死了,你也活不了,你以为崔言钰是那些酒囊饭袋之徒吗?他能靠一己之力当上同知,可不是只会隐匿身份的!”
说着,来人又道:“金知府若想解除后患,一击杀死崔言钰,至少得给我派五十名人手,不要再担心那扬州阿嫱了,现今悬在你我头上的剑,可是崔言钰!阿嫱不过一弱女子,就算真有你什么把柄,她能否在外面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待解决崔言钰,我必替你好好寻她。”
扬州知府脸颊抽搐,半晌终于同意,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好,便如你所说,我要听见崔言钰身死的消息。”
“金知府放心便是。”来人又重新隐匿于黑暗之中。
崔言钰的院子里,一众锦衣卫或站或坐,一个个神情疲惫,连日的寻人无果,让他们这些铁血汉子都有些受不了。
直到有一位锦衣卫在崔言钰耳边低语:“同知,找到皇子了!有村民称在玉金山中看见与皇子身形相近的孩子。”
他睁开带着血丝的眸子,定定看着来禀的锦衣卫,邪气四溢,“若真找到皇子,我记你大功,来人,随我同去玉金山!”
十多匹骏马在青石路上飞驰,不一会儿就出了城门,直奔玉金山而去。
玉金山山体陡峭,平日里有猛兽出没,若是皇子当真藏身此处,他们还真有可能错过他,找不到。
锦衣卫分成两队,共同搜寻,越是往山中密林中行进,崔言钰越觉得心跳如鼓,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前进了。
他停下脚步,让所有人向他靠拢,警惕地望着四周,“我们退出去,山中野兽过多,待我们做好准备再进来。”
就在他们向后退去之际,铺天盖地的箭从高耸入云的树冠中射下。
崔言钰大喝:“有埋伏!”
腰间佩刀抽出,他站在众人之前,第一波箭雨被轻松抵挡住,树冠上跳下无数人,他正欲率领众锦衣卫冲出,只听身后闷哼声响起。
回头一看,只见自家兄弟,将长刀捅进了自己人心口。
有锦衣卫反应过来对方反叛,迅速同他们战斗到一起,剩下的人赶忙来到崔言钰身边,将他护住,长刀对外:“你们好大的胆子!”
树冠下跳下的人越来越多,崔言钰看到他们手中的制式刀,怒不可遏,看着已经对他拔刀相向的锦衣卫说道:“尔等竟敢同扬州知府勾结!”
那反叛的锦衣卫不以为意,“不是所有人都像同知一样,升官都升的那般快,就那点俸禄,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自然得寻点其他的法子,对不住了同知,今日,你要有来无回了。”
崔言钰对说话的年轻锦衣卫自是熟识的,他是这批锦衣卫中年级最小的,本前途无量。
他目光从这些反叛之人脸上扫过,都是他的弟兄,他一共带出来十五名锦衣卫,本想待回去后,就请功,为他们每人升上一级,现今看来……用不着了,竟有一半都反了。
“你们想杀我,整出这么大的阵仗,我可真是荣幸啊,”他伸出右手,拇指轻轻擦过嘴角鲜血,没错,刚才有人趁乱,给了他一刀,“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别跟他啰嗦,他可是崔言钰,杀!”
一场混战开始。
崔言钰自己以一敌十不在话下,长刀握在他手里,宛若他自己的手臂,他所到之处,鲜血溅起,人头落地,一身青衣浴血而换,绯色艳丽。
长刀半垂,鲜血点缀在碧绿落叶上,像是开了一幅百花争艳图。
他自己笑着说:“我当初上奏折,建议锦衣卫不仅官服是飞鱼服,便服也应穿绯衣,不然溅上血,多麻烦,你们说是也不是?我那奏折,无论何时想,都很对,可惜那些老顽固就是不同意。”
扬州知府派来的人已经被他杀了一半,此时听见他这宛如疯魔的话,不禁退后几步,这简直就是个煞神。
年轻锦衣卫挥刀指着崔言钰喊道:“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他身边不过只剩四人,他若不死,明日就是你我下诏狱!”
听见诏狱二字,所有人皮一紧,顿时顾不得那般多,提着刀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