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病重,我来看望,怎么娘娘记性已经差成这样了,不是娘娘用此借口骗我过来吗?现下话也说完了,我自然要去探望皇后娘娘。”
“卫阿嫱!”夏绮彤在她身后叫她,卫阿嫱未理自顾自出了门,她气得双掌拍在桌子上,可却没有疼痛传到手掌,花雕精美的桌子在她的触碰下轰然倒塌,碎成了一堆破木头。
屋外宫女闻声进屋,“娘娘,娘娘你有没有事?”
夏绮彤看着这堆木头,才反应过来这桌子是卫阿嫱刚才碰过的,当下心里一突,身子摇摇欲坠被宫女接住,她艰难道:“我要见家里人,就说我身子不适,请陛下开恩,让我见父亲一面!”
习惯掌控他人的人,被认为牵线的木偶断了线,失去了对对方的掌控,那股从心里弥漫而上的空虚和恐惧占据了夏绮彤的全部心神。
卫阿嫱,卫阿嫱,你为什么要逼我。
贵妃病重求见父亲,陛下应允,瑶光殿又迎来一位客人。
“你让我杀了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卫敛事?娘娘恕我做不到!娘娘你疯了吗?那是锦衣卫!”
在卫阿嫱出使倭国这段时间,凭借夏绮彤枕头风成功从夏侍郎摇身一变当上夏尚书的夏父,在听见夏绮彤的话后,直接回绝了她的提议。
“娘娘在宫里安心照顾二十四皇子便好,朝堂的事就不牢娘娘费心了,娘娘在宫里是不知道锦衣卫的威力,但为父还想多活几年,锦衣卫那是我们能碰的吗?都不用提用阴损手段暗害能不能脱身,单说刺杀一事,人家上过战场杀过人,我能请谁去杀他?”
夏绮彤没料到夏父拒绝的干脆利落,甚至反应有些大,不禁有些意外,“父亲,这可不像你,卫敛事这个人不除不行,她那张脸就是我们要除掉他的理由。”
和锦衣卫打过交道的夏父半点听不进去,他一甩袖子道:“娘娘是戏文听多了,今这话我就当没有听到过,卫敛事长得与你像又如何,大昭之大,长得像的人多了,娘娘顾忌什么,他又不会危及娘娘的贵妃之位。”
“可陛下拿我和她比过,甚至因此许久不来我宫里了,”夏绮彤说,“她已经危害到我了。”
夏父,夏父看了夏绮彤一眼,而后道:“陛下拿你和卫敛事比?那你确实比不上。”
夏绮彤放下手里的金剪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比不上卫阿嫱那个瘦马?“父亲你说什么?父亲莫不是忘了自己的尚书之位是靠谁得到的?”
“你激动什么?”夏父给自己倒了杯茶,“娘娘当贵妃久了恐怕忘记以前的日子了,有些人不是你能碰的,娘娘还是收心的好,纵然我这话娘娘不爱听,但我还是得说一说,娘娘不过是后宫的妃子罢了,人家卫敛事那可是出使倭国,还设计过虎蹲的人。”
“哎呦,”夏父叹了口气,夏绮彤当了贵妃之后没少拿捏他,他心里也是有气的,如今能见她吃瘪,也是有些快意的,便道,“娘娘知道虎蹲是何物吧?我们大昭可就是靠着它才打败了倭国,收服了周边四个小国,而且我听说南镇抚司上下对卫敛事那是恭敬非常,卫敛事晋升为同知那就是板上钉钉之事,他将成为继崔言钰和陆行止第三位年轻的同知。”
“娘娘,你与卫敛事比,确实比不上,要我说,你们两个都不该拿来一起比,你可知各皇子多想拉拢他。”你一后宫的贵妃,跟人家拿命去拼的锦衣卫比,不自量力,夏父没敢将这话说出来,可脸上神色已然暴露了他所想。
“父亲!”夏绮彤骤然拔高声音,吓了夏父一跳,“我尊称你一声父亲,你不要真以为可以骑在我头上指责我了!”
她握住被气到发抖的手,嘲笑了一声夏父,“父亲你最好还是按照我说的做,卫敛事不能留!”
“娘娘你怎么就听不进我的话!”夏父甩袖站起,脸色铁青。
“大昭虽大,长得像的人也颇多,可父亲你见过长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陌生人吗?”夏绮彤坐的稳当,抬头看向夏父,不疾不徐道,“父亲你不会忘记,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吧?”
“那有如何?”
“卫敛事是女子!你说如何!”
夏父退了半步,寻思过味,震惊道:“卫敛事是女子?你的意思是她是你那个妹妹?”
“对,她是,”夏绮彤道,“一个不听话的妹妹,一个会随时将我们关系上奏给陛下的妹妹,所以我们要赶在她开口之前,做掉她。”
“尚书老爷,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的身份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尚书老爷的位置恐怕你也做不了几天,所以,还请尚书老爷排除万难,让卫敛事消失在这个世间,不好刺杀她,那就借刀杀人,我记得前阵子死的左都督与她不合,这也可以利用啊。”
夏父摸了一把出汗的脑门,问道:“若是她玉石俱焚了怎么办?”
“只要父亲拿捏住她的父母,她就不会的,那可是欺君之罪,可女儿犯下的错跟父母有何关系,父亲就用这点去威胁她,就说会保护父母,只要她闭嘴。”
见夏父还是拿不定主意,夏绮彤冷声道:“父亲不是想让旁支的嫡女进宫吗?正好今年选秀开始了,我会让她留下,顺便照拂的,只要父亲听我的话。”
夏父寻思良久,终于同意了,“行。”
夏绮彤终于愉快的展露了笑颜,瞧,尚书老爷不还是在她的掌控之中,卫阿嫱,你不该拒绝我的,你要跑,那就只能将你的腿打断了。
出了宫门的夏父回到家里在书房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给大理寺少卿递了帖子,苑博的案子被转为三司负责已经结案,如今因牵扯出别的案子又被开启,三司重新忙碌起来。
在刑部也是灯火通明的时候,安思文上了崔家的门,可他今日前来却不是寻灵薇的,而是要找卫阿嫱的。
卫阿嫱不在,她这几日都十分忙碌,经常跑外,安思文垂下眼片刻后道:“跟崔指挥使说也是一样的。”
灵薇担忧的看着他,“是不是阿嫱出什么事了?”
安思文对她说不出假话,要不是卫阿嫱出事灵薇会伤心,他绝对不会来这一趟,灵薇见他沉默便知事情不妙,提起裙摆便跑,“我去叫言钰,思文你且等一下。”
他们闹出的动静,足够惊到整座崔府,除了卫父卫母,就连崔母都披了件斗篷出来了,“大晚上的,出什么事了?”
“卫阿嫱女儿身的事情暴露了,你们要做好准备。”
“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前者是院里人的惊呼声,后者是崔言钰还算冷静的问话声。
安思文素来不爱说长话,可此时也只能尽力解释:“三司在调查左都督案子时,发现左都督当时怀疑卫阿嫱是女儿身,而且已经掌握了证据,现下三司已经转而查卫阿嫱的身份了,以他们手里掌握的证据,不出三日,定会向陛下上奏。”
“这不是冤枉卫阿嫱,她是不是女儿身,一试便知。”
卫阿嫱推门而入,对众人道:“藏不住,那不藏便是。”
第124章 绯衣成亲 洞房花烛;……
“你以女子之身冒充锦衣卫, 岂是藏不藏的问题,你这是欺君, ”安思文宽袖一抬,指着卫阿嫱道,“正好你回来了,趁着他们还没上奏,分家吧!不要连累其他人。”
“思文,你在说什么!”灵薇护着卫阿嫱, “女子怎么了?大昭哪条律法不准女子当锦衣卫了,阿嫱又没犯法,何况,她在哪我在哪, 她若是出事, 我便跟着她去死又如何。”
她清秀的脸上流着两行热泪, “不分家!我永远是阿嫱的姐姐。”
安思文皱眉,显然无法理解灵薇要陪卫阿嫱去死的举动, 看向卫阿嫱的目光便如要吃人一般, 他道:“灵薇你魔障了不成,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卫阿嫱将灵薇拽到身后, 平静地同安思文道:“你不要凶阿姐。”
“他们不懂, 你也不懂?”
“我懂。”卫阿嫱为灵薇擦泪,而后看向周围的一圈人, 父母自不必说,分什么家,他们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如何能舍得分家,让自己一人去黄泉, 定是不同意的。
目光落在崔夫人身上,她明显在挣扎,最后叹了口气,狠狠瞪了崔言钰一眼。
崔言钰还穿着自己的便服,抱着臂膀看向她,见她看过来,他道:“是我将你带进锦衣卫的,自然要对你负责,何况我还欠你五百两没还。”
卫阿嫱低头笑了笑,而后郑重对安思文道:“便是我被千刀万剐,不当这个锦衣卫,我也会求得陛下开恩,不会连累家人的,你放心便是。”
安思文不看她,卫阿嫱想不管安思文不信她这话,她都不会让自己分家的,那可是她好不容易寻了两辈子才寻到的家。
她望了望皇宫的方向,不做他想,定是夏绮彤出招了,她竟如此急不可耐,不过也好,有她在宫里,她就是睡觉都睡不安稳。
好不容易同家人说自己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绝对没有性命之忧将他们哄回了房,她才悄悄进了崔言钰的屋子。
崔母心里担忧,开窗便看见卫阿嫱进了崔言钰的屋子,当下便叹了口气,这造的都是什么孽。
卫阿嫱还不知道崔母发现自己在崔言钰屋中,她背靠着门,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又很快替换上了浅笑。
崔言钰看着她,觉得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和顺天犯冲,一个接一个的栽在顺天,在卫阿嫱开口说话之前,他先反问道:“你该不会想跟我说要和我退婚?我崔言钰不是那种没有担当的人,若真有人弹劾你,我会将目光引到我身上,护你平安的,你信我。”
她摇了摇头说:“我知道,知道你会帮我的。”
“那你?”
卫阿嫱向他招手:“你过来。”
崔言钰警惕的看着她,迟疑往前走,被她双臂揽住脖子,她有皇后娘娘曾经的承诺在,所以并不惧怕被揭露女儿身,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看到那些人知道自己是女子之后的震惊。
她凝视着他道:“我有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真挺自私的,我一直如浮萍般在这个世上漂泊,很渴望有一个家,所以明知前路艰险,却依旧想……”
“你闭嘴!”
崔言钰低着头呵斥她,在她说了那句想有个家的时候,他就洞悉了她的想法,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总喜欢抢我的活。”
他右手环抱着她,上前一步直将她逼到紧贴门,左手撑在她脸侧,说道:“卫阿嫱,我不想再等了,想娶你之心分外迫切,我给你一个家,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回答的很是认真:“我愿意。”
两人鼻息相缠,崔言钰问:“我可能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富贵的成亲仪式,也不会有很多人观礼,甚至有些简陋,你也愿意吗?”
卫阿嫱答:“只要上告天地,下禀父亲,有你们足矣。”
房间烛火熄灭,直到清晨雄鸡打鸣,卫阿嫱也没有从崔言钰的房里出来。
两个孩子要赶在朝臣上奏前举办婚礼,父母们心思复杂,感慨于女儿出嫁未来迷雾一般看不清,亦感动于崔言钰会在这时要迎娶卫阿嫱。
但他们什么都没有多说,几人不眠不休操劳,将崔府上挂满了红绸,崔言钰的屋子被布置成新房,卫阿嫱的屋子便充当了她出嫁的地方。
便是两人的喜服也来不及亲手制作,直接买了成衣铺的衣裳,灵薇在卫阿嫱的云肩上缀上珍珠,在她的霞帔上绣满寓意吉祥幸福的花纹。
而崔言钰的衣裳,也被崔母亲手改了,若按照他以往的衣裳来看,定是要大的,他最近也是瘦削的厉害。
短短两日,从采买红烛,到剪裁红床单,他们用一种很快的速度便将一切布置好了。
月朗星稀,微风浮动,没有过多的喧闹,崔府大门紧闭,两家人加上安思文,便是今日来参加崔言钰和卫阿嫱婚礼的全部人。
灵薇亲自将卫阿嫱从房间中牵出来,她头上盖的红盖头是丝质轻纱并不影响视线,见都崔言钰主动伸手,被灵薇轻轻拍了一下后,方才交到崔言钰的手上。
安思文充当了司仪,唱完祝福的念词,便高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崔言钰小心搀扶着她,怕她被裙子绊住脚,他怕是忘了,卫阿嫱可曾是扬州瘦马,几时惧过裙子,不过对他的体贴,十分受用便是了。
两人双双跪到红蒲团上,向着上首的崔母、卫父卫母跪拜下去,几个老人看着他们和和美美的,均是十分满意。
“夫妻对拜,礼成!”
崔言钰将卫阿嫱的盖头掀起,凤冠霞帔的卫阿嫱一如他记忆中那个娇艳可人的美人,让他一时都看得愣了神。
不光他,凡是见惯了卫阿嫱男装的人,见过现在似乎柔弱的不可思议的娇娘,都要狠狠盯着看几眼,和脑海中的人做一个对比。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了她的脸颊,这出格的举动,让一向不曾在外人面前展示软弱的卫阿嫱,都任由红晕爬上了脸。
围观的众人看见他们两个都只觉得幸福,安思文用宽袖遮挡,悄悄握住了站在他身边灵薇的手,灵薇正泪眼朦胧,被他吓得差一点就将手给抽了回去,而后轻缓缓地回握了。
“好了好了,礼成,都忙乎了一天,快吃饭。”崔母叫着大家入席。
今日的仪式没有那么复杂,崔言钰给了他承诺的五百两黄金,卫阿嫱则带着她借来的三百两嫁妆嫁给他。
就是入洞房卫阿嫱都没有过去,反而入坐席面,跟着两家人一起吃了饭,都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也没有人会去闹洞房,让她苦等不如出来垫个肚子。
她和崔言钰一起给两家父母恭恭敬敬敬了酒,直接将口给改了,还各自收到了改口红包,实则是大家都不知道卫阿嫱有没有机会,还能改口,他们都怕突然她就被弹劾了。
沉重又喜庆的婚礼在众人眼底隐隐的水光下完成,卫阿嫱和崔言钰被赶着入洞房,两人躺在一张床榻上,卫阿嫱才从今日一系列恍惚中回过神,打趣道:“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正八经睡在你床榻上,以往哪次都像是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