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病了？”颜瑟愣了一下，“什么病？”
“……胃癌。”
见颜瑟不为所动，柴飞云有点着急：“其实姚老师身体一直不好，就是他舍不得花钱，不愿意去医院做检查，还是我们几个人逼着他去的，他、他——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姚老师一直都很想你，他真的真的很想你，如果可以的话，颜老师，求求你了，去看看他吧，哪怕一面也好！”
颜瑟收拾好了东西：“我知道了。”
“那个密码也是！”
柴飞云在颜瑟身后喊着，“我家里有两个弟弟，读完小学，我爸妈就不想给我上了，是姚老师帮助了我，才有我的今天，我也是从他那里才知道这串密码的！”
颜瑟的背影停了一下，然后就再也没回头。
她记得这串密码，是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会儿爸爸还没有离开她，常常在家里陪着她玩，小时候的瑟瑟不大乖，他教她认字母数字的时候，就自创了小游戏，把字母和数字替代成为文字，是很简单的密码，“瑟瑟和爸爸” * 。
时隔多年再看到，颜瑟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必须照顾妈妈的想法，这段婚姻里姚淮是过错方，她不愿意为了父亲就伤害母亲，而且……颜瑟不觉得颜妈会想要再听到这个人的消息，当初姚淮做得太过分，对颜雅琴来说，直接改变了她的一生，她费尽千辛万苦，吃足了苦头才重新站起来，不是要把养育多年的女儿让出去的。
盛屿来接老婆时，就看见老婆好像在发呆。
他悄悄摸了摸她的小卷毛：“瑟瑟，你在想什么？”
颜瑟闻言，抬头看他，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骗人。”盛屿嘀咕一声，“居然连我也骗，属实过分。”
颜瑟捏他耳朵：“你胡说什么呢？”
盛屿乖乖给她掐耳朵，反正也不生气，只是感叹：“想当年都是我掐你的耳朵，现在风水轮流转，换你掐我了，没事没事，你掐吧，尽情的掐。”
颜瑟：“你还好意思说，趁着我变小疯狂欺负我的人不是你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伯母他们都把你的恶行告诉我了。”
盛屿立刻配合的做出一副我错了饶了我吧的表情，双手合十朝她拜拜，颜瑟的坏心情瞬间不翼而飞，她不知道自己对盛屿的喜欢有多深，但他确实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不会感到难过，只剩下快乐的人。
她松开手，盛屿抓紧时机握住软绵绵的小手摸一摸，“瑟瑟，你不掐啦？我耳朵很禁得掐的，全世界就只给你掐我耳朵，我妈都不行。”
颜瑟道：“我严重怀疑你是想要挑唆我跟伯母的关系，想要引起我们俩的对立。”
盛屿大呼冤枉，见她笑了，眼里才多出几分笑意来，看到她心情不好他就不开心，但男朋友的作用是什么？就是在女朋友不开心的时候，努力逗她开心！
人跟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互相磨合彼此包容，盛总坚定地相信，要是他心情不好，瑟瑟也绝对会——算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老婆都不一定看得出来，还是别为难她了。
被盛屿哄开心了，颜瑟才把事情跟他说，毕竟除了盛屿她也不知道找谁商量，程爷爷跟邹姨要是知道，绝对破口大骂，别说是见姚淮，这名字在颜家就是个禁忌，谁提跟谁急！
结果盛屿第一反应是：“啊？所以说那女生并不是觊觎我？也太没眼光了吧！”
颜瑟忍俊不禁，“别闹了，我是说认真的。”
他连忙清清嗓子，牵着她的小手：“不管怎么样，你跟妈之间，既然都已经和好了，母女俩就要学会向彼此敞开心扉，所以我建议你跟她说实话，不要瞒着她。我相信，你瞒着姚淮的消息，绝对比直接告诉她更伤人，而且……咱妈你还不知道，姚淮那点事儿算啥啊，颜氏珠宝随便经历的一个危机可能都比男人来得吓人。”
颜瑟：“……这就叫上妈了，我妈知道吗？ * ”
盛屿：“当然不知道，她知道了她能让我叫吗？”
颜雅琴女士那可是铁血无情女强人，男人在她眼里只分两种，垃圾，和不是那么垃圾的，盛屿在这两种之间反复横跳，这里要多亏丁霖，没有对比就没有高低，自打丁霖回国结婚，颜雅琴女士对他和颜悦色多了。
被盛屿这么插科打诨，颜瑟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回家后，她主动跟颜雅琴说：“妈，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你现在有空吗？”
邹姨在母女俩之间看来看去：“……还有一会儿才开饭呢，不着急啊，就是你们俩都冷静点儿，别吵架。”
母女俩顿时很有默契地朝她看——她们俩可从来没吵过架，顶多就是冷战，都是冷静理智的性格，再大的分歧也不会恶言相向。更何况关系回暖的现在，虽然不像棉花糖跟妈妈那样黏黏糊糊，可也逐渐升温着呢，怎么可能吵架？
颜雅琴不知道在想什么，跟在颜瑟身后进书房的第一句话是：“要是有了，我就打断盛屿的腿。”
话是这么说的，脸色是铁青的。
颜瑟花了足足七八秒才意识到妈妈在说什么，当场脸红的能煎蛋：“妈，你在说什么呀，我跟盛屿没做那种事！”
颜雅琴道：“料他也不敢，你现在虽然恢复时间变长了，可万一出个意外又变小呢？盛屿要是敢色胆包天，我饶不了他。”
颜瑟：“……咱们别提他行吗？”
虽然关系变好了，可跟妈妈说自己恋爱的事情，颜瑟还是感觉很害羞，她把手机拿出来，“妈，我是想跟你说这个。”
跟盛屿一样，颜瑟也搜了这串密码，但她并没有加姚淮的好友，颜雅琴一看，没个照片也没个名字的，鬼知道这是谁？“这什么？”
“是爸爸。”
颜雅琴戳开几张照片看，嘴角一撇：“这什么破地方？”
她是典型的千金大小姐，虽然也吃了不少苦头，但对物质要求非常高，连带着养女儿也是，从来不吝啬在瑟瑟身上花钱，这种灰扑扑一看就很落后连个快递外卖都没有的地方，颜雅琴根本不稀得看的。
“好像是爸爸现在生活的地方……”
然后颜瑟就看见妈妈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她有点紧张，怕颜雅琴因为自己提起父亲而生气，结果颜雅琴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你当初自己偷偷跑去找你爸，在这种地方怎么吃饭休息的？”
现在换颜瑟傻眼了：“……您怎么知道我去过？”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啊！
只是看着颜雅琴的表情，她突然悟了，变小时的记忆都消失无踪，应该是变小后的自己说的。
颜雅琴忍不住数落她：“你胆子可真大，那时候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敢一个人到处乱跑，怎么，跑去见你爸，你心里高兴了？”
颜瑟低下头。
颜雅琴便心软了，把她搂到怀里：“对不起啊瑟瑟，妈妈不该这么说你， * 你想爸爸是应该的，那时候妈妈太偏激了。”
颜瑟摇摇头：“没关系，这不是您的错，没有必要因此为他买单。”
母女俩对此态度出乎意料的坦然，谁都没有因为姚淮产生什么无法磨灭的创伤，因为真的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再多的爱跟恨，也都在新的生活中被抚平。
第76章
☆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颜雅琴表情很自然, 没看出有什么过分的恨意与愤怒，大抵是在女儿变小这段时间里，她发现自己对姚淮的恨, 早已变得很淡很淡, 甚至是在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她连回想一下对方的脸, 过去这么多年, 也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他那么做是道德上的问题, 更何况，他从始至终对你都很好。”
颜瑟问：“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看他？”
“去吧, 不去你心里也有疙瘩，不过他要是死了, 你记得帮我放个鞭炮，我还是挺开心的。”颜雅琴耸耸肩。
她到现在都无法忘怀对方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在父母车祸去世，她最最需要安慰与帮助的时候, 原本以为相爱的丈夫却与公司里的女员工婚内出轨，那种深沉的恶心感, 即便忘了姚淮的模样，再代入进去，颜雅琴都觉得有点反胃吃不下。
但姚淮是瑟瑟的爸爸，她不希望女儿跟姚淮走得太近, 却也不至于冷酷无情到连对方快要死了, 都不许女儿去见一面。
“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的。”颜雅琴认真地告诉女儿，“你去看他，是你善良有人性, 但你要是可怜他觉得爸爸比妈妈好，那我是不答应的，就算姚淮没死，我也要把他给弄死！”
很少见妈妈这样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是一点女王的尊贵都没了，颜瑟失笑：“您放心吧，其实我有个想法。”
颜雅琴问：“什么？”
颜瑟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光芒，颜雅琴瞬间被震撼到了，那是对知识与科学的向往！
“我恢复的比较稳定之后，隔三岔五会回一趟实验室，等我完全恢复，最想做的就是立刻进行对未知x的改良与研究，因为一直没有进行临床试验，所以不能确定稳定性及药效，我想去问问我爸，他愿不愿意当这个志愿者。”
颜雅琴：……
她突然觉得她好像错估了女儿的性格，她并不是因为得知姚淮得了癌症痛苦难过，而是想要姚淮自愿当小白鼠？
“妈，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听那个叫柴飞云的女孩子说，他现在病得很严重，都不能给学生上课了。”颜瑟越想越对头，“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即便再怎么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没法把他的行为美化，这些年他在乡下村小教书，要赎罪也不过是为了减轻他自己的负罪感，而外公外婆不会回来，你当初受到的伤害也不会消失，本质上他还是想要自己得到平静，所以我这个提议也不过分吧。”
晚期胃 * 癌的治愈率极小，如果改良后的未知x有效，那么姚淮能够活下来，未知x的药效也能得到证明，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能，也算是为人类的科学事业发展做贡献了，同样也没损失什么。
颜雅琴拍了下手：“他要是答应，我就让财务部给他那边捐书本资料，送点课桌板凳，全当是服务费了。”
母女俩非但没有因为姚淮的事情吵起来，反而完美达成共识，以至于颜雅琴开门出去时，发现躲在门口试图头顶的盛屿：“……你在这里做什么？”
颜家房子隔音效果真是好的太可恶！
盛屿担心老婆又跟她妈吵起来，这俩人要是能对着吼几嗓子也还罢了，偏偏一个比一个擅长冷战，他这也是为了家庭和谐担心，谁知道刚猫着腰把耳朵贴书房门板上，听了没多久门就开了！
盛屿一脸严肃：“我说我什么都呕没听到，你们信吗？”
颜雅琴皮笑肉不笑地问：“你说呢？”
盛屿一看他丈母娘这表情就疯狂害怕，他二话不说钻进书房，躲到颜瑟背后还捉住她的衣袖：“瑟瑟我害怕，快保护我！”
颜雅琴这下看他更不顺眼：“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要瑟瑟保护你？怎么遇到危险，你都习惯躲到瑟瑟身后的吗？拿瑟瑟当挡箭牌？这样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可恶了！简直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盛屿马上接话，并且气势十足从颜瑟身后走出来，勇敢地站在她身前，手臂一伸，“像我这样的好男人最为讨厌这种人，我完全不会代入我自己，我要站在你们的阵营一起唾弃这种人！”
颜瑟：……
颜雅琴哼了一声：“算你小子会说话，瑟瑟，你自己跟他说吧，看到他我就烦。”
“妈您慢走。”
盛屿满脸笑容送走丈母娘，反手关上门就跟颜瑟讨安慰：“瑟瑟，咱妈骂我。”
颜瑟道：“你都说是咱妈了，骂你我有什么办法？”
盛屿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红色问号：“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母债女偿，咱妈骂我，你就得负责哄我，不然我就生气。”
颜瑟勉为其难伸手摸摸他的头，其敷衍程度简直令人发指，盛屿不敢置信：“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说亲亲抱抱，拉个手总行吧？”
居然摸头！
可恶！这都是以前他对她做的！
颜瑟知道不能跟盛屿多说废话，他这人特别擅长打蛇随棍上，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不知到哪儿去，怕他又把话题带偏，赶紧道：“你不是一直想问我爸的事儿吗，我妈刚才让我跟你说，你听不听？”
听，当然听！
于是颜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盛屿，并且非常骄傲地把自己让姚淮做志愿者的提议也说了出来，问盛屿有什么想法。
盛屿能有什么想法？他除了觉得他老婆真不是一般人之外，还能想什么？“瑟瑟你……你真的不难过吗？你以前可是会到处叫爸 * 爸，还会哭鼻子的，甚至讨厌他讨厌到连自己的小卷毛都要烫直了，虽然你说是因为方便，但这么坚持，难道不也是一种在意？”
盛总的目光突然充满怜惜：“没事的，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我决不会笑话你。虽然姚淮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想爸爸那是理所当然的，谁叫我们瑟瑟还是个小姑娘呢？”
颜瑟受不了他，抿了抿嘴：“我发现你真的很容易想太多。”
盛屿嘀咕：“可不是吗，你多看我两眼，我连咱俩婚房四件套要买什么花色都想好了。”
颜瑟：……
值得庆幸的是，姚淮的事情并没有在他们家造成多大波浪，就像是听了新闻里的一个消息，大家讨论两句也就完了，没人会放在心上，更没人会朝心里去，因为早在姚淮做出那种事的时候，就已经彻底被他们所遗忘了。
他再怎么赎罪，也跟颜雅琴和颜瑟没有关系，他是为了他自己的良心，不是为别人。
颜瑟去看他，是出于道义，并不是真的还对他有所眷恋，就算有，那也只属于三岁时，哭喊着爸爸去追逐那无情离去背影的小瑟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