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才渐渐发现，他不是不关心，而是即便关心了，也没有相应的情绪起伏。
因为即便有人监控他，可能伤害他，他也无动于衷，这太不符合逻辑。
至于失忆，那就更好解释了。
“你多少岁了？”裴穗问他。
白煜深敛下眸子，似乎在努力回忆，然后悠悠道“记不大清了……好像很久很久了……”
久到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岁的时间，那肯定不止是几十几百年可以概括的。
裴穗无法想象他到底活了多长，但是却知道，就是一头猪活了这么久，都会比他更了解人类的事情。
可他戴着皮筋，却不知道皮筋是干嘛的。
“你以前，应该有女朋友，这是她给你戴的。”裴穗淡声开口，好像渐渐冷静了下来。
虽然还是很伤心，但至少没那么想哭了。
她的初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也挺好。
她和他，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白煜深听到她的话，再次掀开袖口，开始观察起那个皮筋。
良久，他放下来，神色轻淡，“我不记得她了。”
裴穗心底有点为那个女生感到悲哀。
如果她看到曾经深深爱过的人如今用无谓的神情说着不记得她了，一定也会很伤心吧。
小白。
你果然是个渣男！
“那就说说你记得的事吧。”裴穗拉开椅子，坐下来，仰头看他，“我是被你拉进游戏的，是吧？”
“所以你能篡改我的主线任务，也能随意给我送s的评分。”
白煜深挑了挑眼尾，“原来你都知道了。”
他正要解释，门铃响起，白煜深给裴穗点的奶茶被送来了。
他去开门拿进来，动作熟练将吸管扎进去，再递给裴穗。
裴穗没在意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居然是她最喜欢的抹茶拿铁。
她微微一怔，小白怎么知道她的口味？
不过这显然不是当前重要的事情，她忽略掉，又问道“阿毛他们呢？也是你拉进来的？”
“不是。”白煜深最近的记忆没有缺失，所以回答得很快。
“晚上睡觉时，那些黑雾是什么？”裴穗咬着吸管，继续问道。
“……这个我不能说。”白煜深迟疑两秒，还是拒绝了回答这个问题。
“除了我，还有人能帮你吸收这些黑雾吗？”裴穗白皙的手指轻轻敲着奶茶的杯壁，开始为自己谋退路。
“没有。”白煜深摇摇头，情绪还是没什么起伏，“我找了三十年，只找到了你一个。”
他这样淡淡的，好像三十年对他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裴穗一怔，又是三十年这个关键的时间点。
“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
“你为什么会失忆？”
“……我不记得了。”
“你以前就一直情感缺乏情绪缺失吗？”
“……我不记得了。”
得，一问三不知。
裴穗看着他一脸认真努力回想从前的样子。
噢，真是个失忆的小可怜模样。
她心里头堵堵的，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一下子把事情都摊开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咬了咬唇，“你这样把我拉进游戏，你就不怕我会恨你？”
她在这里，生死难料，颠沛流离。
怎么比得上在现实里，有父母，有朋友，生活安定满足。
白煜深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倒是透着一股难得的坚定，“我会保护你。”
“而且等我好了，可以送你出去，回到你一生中的任意时刻都可以，此后一生，你将万事顺遂，平安喜乐，再无任何挫折困顿，想要什么都能拥有。”
“听起来是很不错呢。”裴穗勾勾唇，“在这里有你保护，出去以后一生都不用发愁了。”
白煜深似乎悄悄松了一口气。
其实裴穗有一点没说，他最近的情绪似乎渐渐恢复了一些，能感觉到极淡极淡的喜怒哀乐。
比如现在，他听出来她愿意不走的时候，是有一点点高兴和安心的。
可裴穗的问题还没完，她漆黑的眸子再次对上他的，纯粹明亮，映着他的眸子。
她问“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是我？”
白煜深垂下眼帘，指尖在袖口摩挲着，“……这个我不确定能不能说。”
“嗯？”裴穗试探道，“要不你试试？”
他想了想，忽然牵起裴穗的手。
裴穗心口一颤。
该死，明明都说破了，为什么还是会被他牵动心口的小鹿！
太不争气了！！
白煜深拉着她的手，修长指尖开始在她的手心写字。
哦，原来是想这样说。
裴穗又心中暗骂了一声自己的胡思乱想，然后专注地感受着白煜深写的字。
他一笔一划，勾勒得认真专注。
可温暖干燥的指尖在她掌心挠得痒痒的，却总是让她忍不住分心，带起浑身的颤栗。
你妈的。
犯规了啊小白。
她猛地抽回手，揉了揉掌心。
白煜深抬眼，幽幽地看着她，“我已经写了五遍了，你还没感觉出是什么字？”
裴穗……我t以为你在写一句话！
简单点，聊天的方式简单点。
“你是怕被那个他监控到？”裴穗好像明白了，“你好像一直都在躲着他？”
“我不怕他。”白煜深按了按眉心，语气藏着几不可闻的无奈道“我只是怕他趁我不在的时候，伤害你。”
第111章
裴穗心口又是一颤。
你妈的小白， 能不能不要说这些甜死人不偿命的话了！
她真的会当真的！
小白是有女朋友的。
他只是不记得了而已。
但是她不能当没这回事。
裴穗不停地告诫着自己，免得自己失去理智，真和他冲冲冲了。
小白这么强， 他女朋友肯定也不弱， 现在小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连人家是死是活都不记得。
她要是插在其中， 因为小白不经意的撩动越陷越深的话， 到时候人家正牌女友一回来，伤心的只会是她自己。
人家能轻轻松松活个几千年几万年，两人之间的爱情能沧海桑田， 天长地久。
她呢？她有什么？漫长的寿命？强大的实力？
都没有，她就是个凡人而已。
人生短短几十年， 能追求个一生平安顺遂就很不错了。
她想到这， 朝白煜深加了一句， “等我出去之后， 我要回到我十八岁！而且不止是我， 我希望我的家人和朋友都能够平安顺遂， 无病无灾地过完一生，可以吗？”
白煜深不假思索地点头， “很容易的， 我可以做到，而且不止这一世， 我会给你们都加上十世的福运绵延。”
嘶
裴穗心底倒吸一口气，小白这语气，真是深藏不露啊！
感觉厉害到无法无天的样子， 就跟眨下眼睛那么简单。
她抿了抿唇， 试探着问道“你是神？”
白煜深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有很多的问题，我好像都无法回答。”
“可是，如果你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晚上会睡不着觉？”
裴穗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白煜深语气幽深，目光望向窗外，似乎穿透了时空，露出思索回忆的神情，“我好像记得很久以前有人把我摇醒，跟我说过这样的话，非要我回答一些问题”
裴穗
你妈的，跟我说这些干嘛？秀恩爱吗？
你心里回忆起来这个片段不就行了？非要说出来？
裴穗心头忽然酸酸胀胀的，像踩了柠檬。
“是你忘了的那位女朋友吧？”
白煜深摇摇头，“记不清了但你既然想知道，为了防止你晚上把我摇醒我试试吧。”
“正好，也看看他的实力到什么地步了”
白煜深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仰头望着地狱乐园里从未变幻过的天幕。
他似乎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然后开始语气极快地回答裴穗之前提出过的问题。
“三十年前，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失忆的。这三十年来，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找到你。”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很难感知到情绪，如你所说，情感缺乏，但似乎认识你之后，这种情况有了好转。”
“芸芸众生，万千世界，偏偏是你。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可以帮到我，但我见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一直在寻找、最需要的那一个人。”
裴穗越听，耳朵尖子就越烫。
心口的小鹿又不争气地开始狂跳。
你妈的小白，你这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吗？
怎么感觉句句都是情话！
白煜深还在语速极快地说道“我身上的黑雾是他们给我套的枷锁，我受了很重的伤，原本可以靠我自己慢慢疗伤，却因为那些黑雾存在，我一直难以痊愈，但是晚上抱着你睡觉的时候，那些黑雾都会被你吸走，我可以缓慢治疗伤势，你——”
白煜深这一长段话没有说完，整个地狱乐园剧烈颤动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这一幕有点熟悉，裴穗刚扶住椅子，就看到窗外黑沉沉的天幕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手。
无数能量汇聚成的手，朝他们的窗口而来，裹挟着狂暴的风，所过之处，皆化成了虚无。
而它，似乎想把白煜深抓走。
白煜深冷清清的视线迎上去，没有动，也没有逃。
他的眼神是裴穗从未见过的，睥睨天下那般，让人想要臣服。
他唇角轻扯着，“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
眼见着那手就快到了跟前，裴穗很着急，“小白！你快跑啊！”
白煜深听到她说话，反而回头看她。
裴穗快急烂了，因为那大手就快抓到他的后脑勺了。
可是下一瞬，大手和白煜深之间，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金色光幕。
保护了白煜深，将那大手狠狠弹开。
光幕竟然开口说话了！
尽管看不到光幕的脸，但整座地狱乐园都听到了那怒不可遏的语气。
“鹏池！！你居然敢破坏规则！！你等着吧！”
那大手再次攻来，“若他死了，规则将由吾等再开！！何惧？！！”
可终究只是一只手。
“滚！”光幕上的淡金色大盛，愤怒地直接将那大手的能量拍到溃散，化成了一道道流星雨朝各大城池里坠落。
天地间重新安静下来，流星雨无声坠落，在黑沉沉的天幕上带出一条条淡金色的尾芒。
那光幕却没有消失，上面的金色光芒也没有湮灭，而是不断闪现出一行行代码，仿佛在编织着什么。
裴穗看不懂，却能看到不远处，那些因刚刚的大手化为虚无的城池和玩家们，都重新出现。
玩家们神色茫然。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要干什么来着？怎么在这里愣住了？”
都聊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摇摇头，然后各忙各的去了。
裴穗心中暗惊，她好像接触到游戏核心的大佬了！
这是游戏的程序员还是什么？总之很厉害很惹不起的样子！
那光幕忽然翻转，漂浮在半空中，开始和白煜深聊起天来。
裴穗怎么办怎么办？是该装死还是过去混个脸熟呢？
窗口边白煜深和光幕的对话不断传来。
裴穗表示，她真不是故意偷听的，你们俩说话有点大声。
先是光幕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白煜深无动于衷，“试试而已，他好像变强了。”
“确实。”光幕再次无奈叹气，“下次可别这样了，我的能量要维持整个游戏，这些年一直勉强达到收支平衡。刚刚那一击，又用掉不少我积蓄的能量，真的快被你玩死了这游戏要是崩了，我们可就全玩完了！”
裴穗心中大惊。
靠！这位是维持整个游戏运行的？！
那岂不是这游戏里最顶尖的大佬？？？
“不会。”白煜深又说话了，他皱皱眉，深思道，“我记得万神议会制定的规则，他们现在还无法违抗。”
裴穗一头雾水？？
万神议会又是什么？
怎么感觉朝着越来越奇怪的画风去了？
而且小白你确定你失忆了吗？怎么时不时就记起以前的东西？难不成还是选择性失忆？
光幕语气凝重，“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消耗万神议会留下的规则之力再过不久，就真的要变天了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我上次跟你说的另外一种疗伤方法，应该更有效。”
作为疗伤工具的裴穗连忙低头，掏出手机来装作她没有偷听他们说话。
其实她现在听得比什么时候都要认真。
手机上正好弹出俞东发过来的消息。
裴小姐，你睡了吗？今晚居然出现了流星雨，真美，要一起出来走走吗？
她扫了一眼，正打算告诉俞东，这不是流星雨，最好不要出去乱走，免得被砸伤。
可手指刚落到屏幕上，那边白煜深就有了大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