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会打仗？”
“没听说。”他们只听说她会杖毙下人，现在她宫里的宫人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
“皇上还真答应了？”
“朝堂上吵了好几天，答应了。”
“那些大臣？”
“不同意的大臣家里都……”那太监用手在脖子上虚划了下。
也不知道贵妃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宫里贵妃说一不二，皇上听之任之，皇后也早成了宫中的摆设，常年礼佛，闭门不出。
现在就连朝堂上的事都未能逃过她的毒手。
“听说这次就连张首辅都被株连九族，不日就要问斩了。”
“张首辅也？”这怕是朝堂之上最后一个清官了。
“啧，杞人忧天。”听他们这么说，一名太监冷笑：“这些关咱们何事？那些大人何尝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过。”
他们这些阉人无论走到哪儿都要被人在背地里戳脊梁骨，有空去可怜那些死了也有人替他们哭的大臣，谁来可怜他们！
“要我说，现在朝堂这样也不错。”
“怎么说？”
那太监冷笑一声：“前阵子从我们这调走的去东厂那帮子人，现在可都发达了。”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太监们的共鸣。
“是啊，那东厂现在可风光得很。”
“就算是一品大员都不敢开罪他们。”一个罪名砸下去，不死也要脱成皮。
“可不是么？”那提起东厂的太监瞥向封明轩，幸灾乐祸地道：“也不知道当初不识时务的某些人后没后悔。”
封明轩丝毫不在意这点儿挑衅，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般神色如常地做着手边的事情，那人觉得没趣沉下脸，又和别人聊起了东厂：“我明日就要调过去了。”
“恭喜恭喜！”太监们纷纷道喜，就像一人得道他们也能跟着升天一样。
封明轩依旧不为所动，淡笑如故。
后悔么？当然是不后悔的。
若是没有崽崽，他或许也和这些人一样，会因为身体残缺愤懑不平，会因为迟迟未能为家人复仇痛苦，人不人鬼不鬼的备受煎熬。
抓住一点点的机会就要拼命地向上爬，不遗余力甚至丢掉自己的尊严和人性。
但是有崽崽在，他是她的爹爹，他有责任更有义务教照顾她，关爱她，教导她生存，教她明理。他是爹爹，又怎能被仇恨蒙蔽双眼，被利益驱使掩住双耳。
他要做一个好父亲，像当初父亲悉心教导自己那样养育崽崽。
即便复仇也不能再丢掉身为人的那颗心。他要为自己曾今犯下的罪业抵罪，也要为这天下苍生尽一份力，哪怕蚍蜉撼树也在所不惜。
这是他能为崽崽攒下的功德，也这是他的责任，他唯一能给予她的，身为父亲的爱。
他人还在闲聊之时，封明轩不动声色地走到暗影处，那里早已等候了一个小太监，他状似不经意地与那人擦肩而过：“给大皇子。”
一张便签落入那小太监手中，又被他飞快地藏入袖里，无人觉察。
三天后，贵妃出征的第四天，大皇子禁足令撤，第五天，大皇子在皇上面前失声痛哭，回忆儿时种种，父子二人隔阂尽消。第七日，张首辅举家被赦，皇上下令，让其戴罪立功。
第十日，张首辅为首的清贵们送上联名奏章，弹劾东厂八十一项罪名，皇上当场大发雷霆，撤换东厂督主，削掉一半人手。
东厂太监们开始整日阴沉着一张脸，却再不敢肆意妄为陷害忠良。
近日种种一切顺利让封明轩心情大好，回到冷宫，见他家崽崽正坐在屋顶看星星，便没让她下来，也如少年人般爬上了屋顶，将她抱在怀里陪她数星星。
“这里。”灵貅指着头顶那一块跟爸爸感叹：“干净了好多啊。”
镜子也啧啧称奇，不过短短十来天功夫，这边的怨气竟然褪去了一大块，也不知道是不是哪路神仙出手。可它分明没感受到仙气。
或许是哪个人杰干的？
“爸爸，还有那个功德！”灵貅兴奋地指着天边一处：“金光也大了！像是，像是……”
原本那只有火星般寥寥的金色，现在已长大了些许。
灵貅憋了又憋，用全身上下比了又比，最后伸出自己的小手的小指：“像崽崽的指甲盖大了！”
“噗嗤”封明轩笑着抓住了她的小爪爪：“那真是好大了。”
“嗯！”灵貅认真地点头：“大了！”比之前大好多了呢！
镜子：“……”真不知道小貔貅这是乐观过了头还是天生少根筋。
也许是腹诽了小貔貅，镜子很快就被生活教做人。
“果然还是爸爸厉害。”灵貅给爸爸吹彩虹屁：“最厉害了，知道怎么攒功德！”
封明轩被她吹得心情大好，顺毛抱抱举高高。
灵貅一边跟爸爸撒着娇一边还推出了对照组：“爸爸比镜子厉害太多了，镜子只会说不会做，那个叫什么来着……”她歪着头想了想，对了：“光说不练假把式！”
镜子：“！”你怎么就记这些记得这么清！
“哎。”小貔貅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镜子虽然不好用，但崽崽不会吃镜子的。”说着还眼巴巴地看着它，吞了好几口口水。
镜子：等等，你那模样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那镜子不但颤了几下，还向后躲，封明轩抱着她笑得前仰后合，他的崽崽真是太可爱了。
他也学着灵貅的模样仰望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听崽崽说过的缘故，他也觉得头顶正中那块天空格外的明亮透彻，星光闪耀。
而别处就……他眸光一顿，南方的天空有一大片诡异的污浊，不似云，更像是那日他在贵妃身后看到的那种张牙舞爪的黑影。
“爸爸？”灵貅见他脸色变了，也向着那个方向看去，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啊？”
“崽崽也看到了？”封明轩担忧地抱紧了她。
“嗯。”灵貅点头，戳镜子：“镜子，那是什么？看起来真不舒服。”
镜子虽说没参加过天魔大战，可它认得这玩意：“是魔气，小主人，那是魔气！”
与此同时，灵貅几人看的那个方向，正有一座已被攻克的城池。
火光冲天，杀戮声不绝于耳。
而那城墙上，一名宫装女子原本娇艳的脸颊上正缓缓盛放着一朵血莲图腾，背后黑雾狂舞。
“哈哈哈哈哈！”她对着天空仰天长笑：“杀啊，给我杀！杀得越多越好！”
痛哭，哀鸣，绝望就是她的食粮。
她已经发现了，只要杀了这天下人，她就能成为一方魔将，就能将这里变成魔域。
至于原本应该找寻的那人，应该是已经死了吧！
死了好，死了就太好了！魔一项肆意而为，只要自己能成为一方大魔，管他呢！
“你们都给我听令！我要血祭，我要血祭这座城！”
黑影从她的身上分裂出无数份，变成一丝一缕，缠绕在那些她带来的士兵身上，控制这他们的想法，一举一动。
即便他们七窍中很快流出黑血，却还是听着城墙上女子的命令，杀，杀，杀！
镜子眼睁睁看着远方拿出魔气冲天而起，有蔽日遮天之式！
“糟了，小主人，那里有血祭！”
“爸爸，镜子说，那里有魔在血祭！”灵貅赶忙把这个消息告诉爸爸，又转头问镜子：“血祭是什么？”
镜子没敢回答她，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封明轩就行了，它已经发现了，灵貅的这个爸爸并非池中物。
能让上京这么短时间内出现一片青天，能在短时间内积攒功德，并非常人，只愿他有能力做更多，否则……它就只能让小主人赶紧跑路了。
不跑路不行，对大魔来说小神仙可是大补之物，要是灵貅有个什么好歹，自己也别想活了。
灵貅没想那么多，她已经把刚才自己那个问题忘了，她正拍着爸爸的背，因为爸爸脸色太难看了，还出了好多汗，一定是不舒服了。
封明轩的确很不舒服，他感觉糟糕透了，听到血祭那一刻，他脑中突然“嗡”了一声，就像是什么东西开了闸，拼命地向自己的脑子涌来，压抑，痛苦，愤怒，绝望，那感觉糟糕透顶！让他险些从屋顶上摔下。
是他知道自己怀里抱着崽崽，这才勉强稳住。
他努力去抵抗那糟糕的感觉，可短短的一瞬就像是过去了许多许多年一样！
还是灵貅的拍抚起了作用，那不算有节奏的轻拍却仿佛让他的身体都暖了起来。那种如同被巨蛇缠绕的危险黏腻感在这轻拍之下缓缓褪去，封明轩脑中一清，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人间！
努力拍爸爸的灵貅见封明轩的脸色缓和下来，这才松了口气：“爸爸，你是不舒服了么？”
“嗯。”封明轩艰难点了点头：“崽崽别担心，现在爸爸好多了。”他苦笑了下：“多亏了有崽崽。”
“那，那爸爸以后不要吃多了。”
“嗯？”封明轩没明白。
见爸爸没懂，灵貅理解地点了点头：“原来爸爸是第一次吃多啊，怪不得不知道。”她苦哈哈地跟爸爸解释：“崽崽以前，又一次就吃多了，结果，结果肚子疼，就和爸爸刚才一样。”
她郁闷地苦着小脸：“后来敖旬就不让我吃多了。”
她大眼睛盯着封明轩：“吃多了要不舒服，爸爸也要乖乖的，听崽崽的话，不能吃太多啊！”
听了灵貅的这番话，封明轩之前残留的那一点儿不舒服彻底消失不见，反而一不小心笑出了声：“崽崽，崽崽说得对，爸爸记住了。“那些沉重的痛苦的东西，让他这个做爸爸的承担就好。
他可爱的崽崽就应该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见爸爸彻底好了，灵貅又开始絮絮地问这问那，而封明轩也没再去看远处那冲天魔气，更没去提那血祭。
发生的事情无力阻止，却能阻止那些还未发生的。
等灵貅睡下了他还有事要做，现在，他只要照顾好自己的崽崽，其他的问心无愧，尽己所能便是。
他们这边又变得其乐融融，狐狸和镜子却都不太好，狐狸在封明轩来后就没什么存在感地跑了老远，现在更是影子都没了。
而近距离看了全程的镜子却是心有余悸，它刚才看到了什么？竟然是魔气从封明轩背后涌入他身体！
魔气是什么，杀人于无形！对人类来说，堪比见血封喉的毒药！
可封明轩怎么回事？他，他好了？好像魔气突然就散了？是灵貅起了作用，还是说……这个封明轩有什么蹊跷！
镜子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事它也不敢隐瞒灵貅，等到封明轩不在的时候，它立刻将这事告知灵貅。
“嗯？你说爸爸不对劲？”
灵貅听了镜子的话，坚定表示：“那就更要陪爸爸了！崽崽拍拍爸爸就好了，崽崽是有用的崽崽了！”
镜子：第n次在心里呼唤龙君！
而敖旬，此时……也来不了。
两界夹缝之中，罡风肆虐杀人无形，一条五爪金龙却悠然翱翔于空，视罡风于无物，竖瞳微斜，瞥向地上的手下败将。
“魔族，交出界石，否则……”
一道紫金雷从它口中射出，砸在了那魔脚边。
那魔吓得连退数步，脸色犹如黑炭，却不敢反抗。只能在心中暗骂，都是心魔那个垃圾，说是这小龙君不过是普通龙族！
结果他为了独吞小龙君储物袋，也为了多立些功劳，硬是将别的魔族引到了别处。
一战之下发觉不敌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性命不保，这界石他不想给也要给了！
魔族心里骂娘，动作上却不拖延，嘴上说着：“好，好，龙君，我交出界石，您，您饶我一……”命字没说出口，他就已将暗搓搓掰开的两半界石，包上魔气丢向两个方向，然后把腿就跑。
他想的是，小龙君去捡界石了，自然没空追他，可哪成想，它刚跑不过几步，前方就出现了一道白影，他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就已化作齑粉。
消散那刻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自己成功把同伴引开，是小龙君另有帮手！
他不知道的是，敖旬对帮手并没多恭敬，化作人形之后，他并未先与那位仙君打招呼，而是迅速捡回了那两半界石，又消掉上面魔气，放好，这才对那素衣仙人道：“多谢天玑真君相助。”
“不谢，不谢。”天玑真君尴尬笑笑：“只要龙君不计较之前那事……”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龙君的竖瞳噎了回去，只能装作无事发生般摸了下鼻子。
“真君。”敖旬凉飕飕地看着他：“若是想要我不再计较之前那事，就帮我把灵貅安安全全地接回来。”否则他跟他们这帮卜算仙人没完！
自知理亏，天玑真人赶忙打哈哈，表示明白理解。
也不是他不想装傻，谁让他运气最差，当初抽到了骗龙君回来的那根签，后来又跑得不够快，让龙君找界石之前就撞上了。
这不就只能认倒霉……任凭差遣。否则敷衍了小的来了老的，走了老的又来了一族那他可真是吃不消了。
他这边正哀叹自己那糟糕的运气，就听敖旬道：“真君，你可能推算出灵貅现在如何？”每一界的情况都不同，敖旬实在担忧。
不知道灵貅现在那里如何，是否有魔族作祟，不知道那里时间如何，是否与这边流速不同，他盯着天玑，希望他能给出一个答案。
天玑心中哀叹，来了，又来了，这短短两天功夫，小龙君已经问了他几十遍了。可就算再郁闷，他也只能诚实道：“小龙君勿怪，我现在真的算不出。”
眼看敖旬脸色又难看了两分，他赶忙打个补丁：“我观过灵貅面相，定是平安顺遂百邪不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