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梦到了黑化后的叶清。
一剑捅穿了她的心肺,狠戾地看着她,满面的泪痕。
“你把师姐还给我。”
……
这委实是个噩梦。
醒了以后俞秋生呆傻了一阵,看到叶清穿衣,自己又睡了个回笼觉。这回梦见了掌门纪素仪。
剑仙一剑捅偏了。
她估摸着那大概是她的胃。
“你我师徒缘分已尽。”
所以你就要亲自动手?
俞秋生这话说不出来,因为嘴里都是血水,一开口就噗噗往外冒。
是一场噩梦。
这一回醒后俞秋生揉了揉脸,抑郁过后趁着叶清去温泉洗澡时从山上往下跳。山上风大,照理说她这样的兔子摔下去就是死,可化形有个妙处,那就是可以抵消一半的伤害。
比如这个人要是注定要摔死,那么化形可以使其摔个半死。
俞秋生在奔跑中盘算了一回,这化形术纪素仪教她时曾特别叮嘱,要是因外力而恢复人身,他是知晓的。
反正她现下也找不到高阶仙草,加之叶清这儿也不能久待,只能如此了。
悬崖飞兔。
后来缥缈峰的弟子在叶清面前回忆起来,目睹的一个个都十分笃定。
他们说:“师兄您那只大黑兔子真的嗖地就跳下去了。”
“没有一点犹豫,不过可能有些轻,飘飘地就下去了。”
“黑不溜秋的,咱们还以为是您养的那只黑色公兔,它是会飞的。”
一群人叹惋。
叶清闻言后默默无语,自己看着山崖下面,找了几个晚上,连根毛也找不着,最后带穿着被露水染湿的外袍,一个人在崖下静坐了一日。
而纪素仪在他之前,浮在崖下的草丛上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找到了俞秋生。
俞秋生倒栽葱姿势,被他□□时整个人都要哭了,狼狈至极,看的纪素仪都皱起眉,神情当中有些许的嫌弃。
他掐着俞秋生的腰,半晌将她横抱起来。
这边她还吐着血,涕泪横流,这是疼的。俞秋生小心翼翼扭过头去,以防弄脏了他的衣裳。据她一年的观察,师尊是有洁癖的。
但今日这般特别,俞秋生便试探道:“师父我要是疼的忍不住,一个不小心吐到你身上你会把我丢下来么?”
纪素仪摇摇头,黑漆漆的眼眸里古井一般。
他:“为师让你当一个月的哑巴,如何?”
本就是预料之中,她咽下了那口血,浑身都打了个寒颤,不敢放肆。
她知道,纪素仪说的话基本都能做到,有一回因她字丑,调。教。了好些时日仍旧没有起色,他就如同曾经说的那般,罚她跪了一天。
予生殿的正门外那日竟还下了雨,委实折磨人。
从缥缈峰道浮空岛,这个距离格外漫长。俞秋生在纪素仪怀里一动不敢动,不自觉想到那个梦。
今日他并未提剑出来。
书中纪素仪的剑乃是九州的一件神器——流光,更是阳虚派的门派至宝。往日里就挂在予生殿上。
大抵是出来匆忙。
俞秋生叹了叹:“我不对,没有找到高阶灵草。化形术还被破掉。说是您的徒弟,想必无人会信。劳您奔波一趟。”
纪素仪却将她放到榻上,再次探她体内的灵脉。
为其止血后,输入的灵力如同沉入一片深渊中,无迹可寻。
他皱眉,未曾点破,只问:
“为什么化形术被破了?”
被他这么一问,俞秋生自是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事无遗漏,因她知晓,纪素仪察言观色的本事极高。
其中说到化形为黑色兔子,与叶师弟同床共枕时纪素仪似乎不大相信。
他跪坐在窗边,笔上的浓墨滴了一滴,晕染在白纸之上。俊秀的容貌半边逆光,没来由的显露出一种柔和。
纪素仪:“叶清不是那样的人。”
俞秋生:“我发誓。”
他便侧过身,修长好看的手指点了点桌案,唤她:“过来。”
“为师若是没有记错,这是你第三十一次发誓。什么都发誓,嫌你命长么?
俞秋生老实人:“因为您不信我。”
这话算是说到纪素仪心坎上,以至于他忽然间神情便晦暗起来,眼神有些许复杂。
纸上滴下的墨更多了,像是山雨欲来时天上的阴云,浓浓一片,裹挟着狂风暴雨即将降临。
第10章
燕云峰,一片祥和。
涂秀秀带着叶清的佩剑归来时申之问都怔住了。
她只道是叶清怜悯她,又念在同门一场,姑且先救急。
叶清的那把问道不敌秋水,乃是缥缈峰主兰声平生得意之作,入手轻薄,花纹古朴。落在涂秀秀手中,虽然使出的杀招没有从前那样花里胡哨,可胜在轻盈趁手,些许灵力都能陡增十倍百倍的威力。
去试剑堂前申之问亲自去了缥缈峰。
这在整个门派之中都成了新闻,要知道申之问与叶清的师父曾关系一度降到冰点,这还是千年来的第一回 上门拜访。
他借剑一事,于是众人皆知。
“师兄平日看着不近人情,原来心地如此善良。”
“秀秀师妹没有合适的佩剑,若是她找我,我定是会将自己的借给她。”有人惋惜。
更多人则喜好八卦:“秀秀师妹要比俞师姐好,叶师兄也是个男人,这一回总算是做了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
旁人的剑配不上涂秀秀,叶清则不然。
俞秋生禁闭后,他弟子中的门面担当、实力担当。只不过平日除了早间巡山外难见其影。
这一次借剑事情后,叶清的声望又往上涨了一层。
面对着外面的揣测评价,他已闭门不出。
周围的小灵兽不知他怎么了,每日叼来的奇珍异草也无法引得他出来。万般无奈之下竟把青容峰的公狐狸叫来了。
那只公狐狸整个阳虚派都知道,只是不知是什么身份,能使得掌门为他单独辟一块地。
夏日里他拖着掉了毛的尾巴爬了一整日山头,到夜间累瘫在叶清的殿门前。
殿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光挤出来,照在他的大脑门子上。
叶清披着外袍,面色不善,手中提剑出来了。
“慢慢慢!”这只狐狸爬起来,忙道,“听说你最近闭门不出,小东西们担心你,这才喊我的。不信你问它们。”
叶清揉了揉额角,神情恹恹,便问:“你来了又能怎样?左不过又带几只灵兽回去玩。何必自讨苦吃。”
公狐狸笑的狡黠,摇摇头往前几步,凑到叶清跟前,说道:“你那只兔子是不是不见了。”
“整个缥缈峰皆知,摔死了。”叶清皱眉,剑抬起了他的下巴,“不见尸体,你吃了?”
“不不不,我知道在哪。”他眯着狐狸眼,神神秘秘道,“但你要帮我做件事情。”
话音一落,好不容易长出点毛的尾巴尖尖又被叶清斩断。
他冷笑:“一只灵兽没了便没了。要我做事,你不配。”
“好狂妄的口气。”公狐狸自顾自舔毛,说,“我来阳虚派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让你帮我做件很简单的小事情。顺便还能带着你去看看你师姐,共赢的好事呀。”
听到师姐二字,叶清仍旧木着脸,反手收了剑,雪地里神情比方才还要差。
公狐狸咽了咽口水,猛地扑到了他身上,对着耳朵说:“这般这般,再那般那般,此事即可。”
一人一狐对视良久,月色森寒,叶清低低一笑,揪着他的大尾巴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若是骗我,你该知晓我要如何杀你。”
一路到浮空岛之下,叶清抱着公狐狸,四面群山,看不出有什么法子能直通岛上。
“就在此处。”他从叶清怀中跳了下来。
“浮空岛原是阳虚的一处灵脉分裂出的实体。纪掌门的师父一人将其从地上移到空中。当初这儿都是落下的土。”
荒草中子夜时分冒出的灵气充沛至极,往上空空如也。
“这些灵气都去了浮空岛。”他说,“顺着它们的方向,就能找到那座岛具体的位置。”
听起来十分容易。
……
而浮空岛上巨大树木掩映下的宫殿这一夜灯火未灭,直至天亮。
这是要到七月了,纪素仪在窗户那儿望了望天色。
被捆着的俞秋生就躺在他脚边。
灵力凝滞,一整夜都是如此。
俞秋生的一点改动都会有蝴蝶效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剧情就因为一点一点的偏离,造成了她现下这样的局面。
回到纪素仪一直在意的问题。
她痛哭流涕:“我真的是俞秋生。”
落在她头顶的那只手滑落下来,最后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纪素仪审视她良久,丢下了原主的那把秋水剑,没有半点反应。
黎明时分,厚实的云层逼近,凉风四起,幔帐半掀,珠帘碰撞。
“俞秋生虽说做了蠢事,这些年教她的东西我仍旧有印象。她决计不会如你这般灵气稀薄凝滞,那把剑是认了主的,涂秀秀能拔开……”
纪素仪低眸看着地上虚晃的影子,到底是说了那句话:“俞秋生已死。”
躯体与灵魂并非捆绑在一起。
秋水剑认得是魂魄。
这些时日的观察已然足够他先定论了。
“我真的能发誓,若我不是,不得好死,死后魂飞破灭。”她仰着脸,视线相对,无比之认真。
竟也不似假的。
他思忖片刻,向来极有主意,如今捂住了她的眼睛,与从前一般无二。
俞秋生无比希望纪素仪赶紧做个定夺,这样下去太过折磨人。
一夜的逼问心里压力快叫她崩溃。
看小说的时候不觉得怎样,他一直是空气般的存在,可伴在他身边一年,俞秋生才猛地发觉他是隐藏大神,无论是各方面都不必男主逊色。存活千年,智力远胜于她。
他怀疑越深,最后就是笃定。
“我……”
手指抵着她的唇,师尊俯下身,淡香扑面。
“你既然觉得我不信你,那咱们便打开窗户说个明白。”
“俞秋生不会用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我。她向来目中无人。”他低头在她耳畔道,“她连我也想杀,我一直心知肚明。”
“你不同。”纪素仪说话端的四平八稳,只是这一回语气又些许嘲弄。
“你比她废物。”
他心思藏得深,如此直白,一击便击碎了俞秋生最后的防线。
几束光破开云层,枝叶飘零,高大的殿内光线明明暗暗。
事实如此。
她眼睫翕动,扫过他的掌心,于是纪素仪用了点力气。
阴影罩着她的身躯,披散的长发交缠在一起。浮空岛上常年只有他们两个人,纪素仪由着自己的心性。
“你要当她,我自要先找一公道出来。”他看到了俞秋生通红的耳根,轻轻一触,“毕竟我与她师徒一场。”
如今满眼的黑暗,他的气息近在咫尺,而自己当真是在劫难逃。
她笑的比哭还难看。
落在旁人眼中,像是一种逼迫。
而忙活一夜的叶清从浮空岛的根部攀到边缘之时,远远就从那扇窗内望见了这一幕。
第11章
往后的好多年,叶清都记得肩上那只公狐狸同他说的话。
“纪素仪这掌门做的真精彩。”
“背。德。乱。伦。理的事情竟也做得出。”
往常有人来纪素仪总会第一时间感觉,叶清这例外得归到那只狐狸身上。通身的灰毛上裹挟了一层岛屿根部的灵气,他眯着眼睛,吐出了嘴里的留影石。
“你干什么?”叶清一手抓住了,躲在云桂树后。
“掌门在与他的徒弟行苟且之事,说出去旁人也不会相信。人要眼见为实。日后有这把柄,你若是要做掌门,那都是有可能的。”公狐狸在诱惑叶清。
“这么说,你的那块地也是威胁掌门得来的?”
他摇摇头,爪子扒拉叶清的衣襟,想要重新找出一块留影石来,嘴里催促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叶清眼里阴沉,一手把他提起来。
“你知道?”
他也不是傻子,看到刺眼的一幕后那一瞬思绪万千。
纪素仪跟师姐分明是师徒,怎能有这样出格的举动?
……
而予生殿内,纪素仪松开了手。
只不过捆在俞秋生身上的绳子没有解开。她一问,纪素仪就看她一回。
渐渐的似乎是要厌烦了。
“我不说话了。”俞秋生认怂。
他这才低下眼眸处理自己的事情。
轮廓线条在昏暗中有几分美感,突破了漫长岁月的侵蚀,仍旧是他少年时的模样。纪素仪抿着嘴一言不发,眼尾随着他的余光扫来,微微翘起。
橘黄的光影落在地上,层次模糊。风声渐止,纪素仪看向窗外。
最后
“师父我疼。”
笔下一顿,墨重了。
她说话时声音在殿内极为突兀,跟原主一样的嗓音,叫出来却有些可怜娇嗔的意味。
涂秀秀这样的白莲小绿茶都能让他客气忍耐,而俞秋生不相信他会区别对待。
纪素仪难得问她:“声音怎么了?”
她这时哭不出来,因着他格外认真,似乎真的是在关心自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