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怎么隐约记得,焉济宸没有像先前那样彻底结束?
他居然还抱她上来了……
所以,这个混蛋是巅峰路转,有人性了?
姜漪不敢多想。
她从不指望焉济宸能展现出这一面。
毕竟他们的关系,完全不需要深入到这一点。
第6章
周围黑白分明的冷淡装饰无不在提醒着姜漪,眼下这是焉济宸的卧室。
而听到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没再多待,拿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就打算赶紧下楼。
手按下门把时,姜漪指腹不小心磕到了手机的锁定键。
屏幕随之亮起,上面除了设定好的时钟提醒,还有新转进账户的钱。
整整二十万整。
似乎是怕自己眼花,姜漪迟疑地缩回手,重新看了遍手机上面的尾数。
的确没错,是五个零。
虽然有钱进账是件好事,但这完全不符合焉济宸按月打钱的习惯。
况且这个月他已经给她转了五十万,这又是什么?
难不成还能是她今天陪他参局的奖励?
莫名其妙地,姜漪收到这笔钱,没半点先前的欣喜。
反倒还有说不出的惶然不安,心情错综复杂。
她快步走下楼,刚想找焉济宸的人,就先闻到了客厅里隐约飘散的淡香。
味道的来源似乎是餐厅。
循着香气,姜漪推开了餐厅虚掩的门。
眼见身型颀长,穿着白色衬衫的焉济宸背对着自己在厨房里煮东西吃,她的右眼皮重跳了下。
她从没见他下过厨,更不知道他居然还会做饭。
尽管靠近的脚步被刻意极轻,焉济宸的余光还是扫到了靠近的纤瘦身影。
他抬手关了火,眸光冷淡地后转到姜漪身上。
“醒了?”焉济宸的态度不咸不淡,一时间听不出情绪。
姜漪一下想到下午在车库发生的事,眼睫微颤,尽量保持冷静地低应了声。
她落目在那个未揭盖的锅上,逐渐漫溢的淡香似乎是菜粥,难以置信地指着问:“你是没吃晚饭吗?”
焉济宸只是半转过身,手掌还撑在流理台前。
他听着这个问题,觉得还挺有意思,没回她,反是突兀问:“你吃了?”
姜漪无语地望着他,心想着我吃没吃你不知道?
但表面上的收敛,她还是小幅度摇了头。
“那不就好了。”焉济宸没多拐弯抹角。
给了她一个眼神后,他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拿过勺子,直白问,“吃多少?”
姜漪可没那个心思让焉济宸给她盛饭。
她额角轻跳,几步靠近,一把从他手里把勺子抢过来。
她下意识退后了步,有所顾及地说:“我来。”
焉济宸低头,敛眸看了她一眼,心情已然不似下午那般冲动。
他简单嗯了声,转身往外走。
直到男人走出厨房,姜漪悬压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才放肆地舒了出来。
她揭开锅盖,蒸腾而上的发烫氤氲很快迷了她的眼。
就连厨房门玻璃上都被熏得沾染一层浅薄的湿气。
按照习惯,姜漪搅匀粥后,给焉济宸盛了整整一碗。
而她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过了头,并没多少食欲,只应付地盛了几口。
直到两碗分量明显差异的粥端到桌上,焉济宸握着手机的指腹微不可察地用了些劲。
他想都没想,抬头挑眉问她:“就给我这么点面子?”
考虑到身体状态,姜漪暂时没自虐到再胃痛的想法。
她囫囵带过一句解释:“我最近在减肥,不能吃太多。”
闻言,焉济宸盯她几秒,唇边弧度扬了几分,玩味问出:“你哪需要减?”
姜漪想了想,有点绕圈,索性低头去看自己的身材,硬着头皮胡编乱造说:“减肥减全身。”
焉济宸嗤声的同时,捕捉到了她难得的局促。
他好心地没再逼她,由她坐到自己对面。
两个人很少同桌吃饭,即便同桌,也是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
整个餐厅里似乎仅剩瓷勺轻碰碗边的清脆声,稍有扰耳。
说实话,光是卖相看上去,这菜粥应该不会难喝到哪去。
可当姜漪舀了勺吹凉吃进嘴里后,就后悔了。
她早该猜到焉济宸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点,她就没喝过这么咸到要命的粥。
偏偏当着这狗混蛋的面,姜漪还得面色恬淡地表现出对人间美味的认真品尝,以防他阴晴不定地再突然翻脸。
所以没等焉济宸出声发问,姜漪就自发主动抬头,皮笑肉不笑地夸奖说:“没想到你煮粥也好喝。”
这话入耳,焉济宸舀粥的勺子顿了拍。
喝了口后的表情本就沉下的表情明显滞顿,转而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转好。
但抬头的那秒,焉济宸还是没放过盯她表情的细节,企图从这不走心的话里找出一丝抗拒。
可就是事与愿违,这么多年跟在焉济宸身边,姜漪的演技早就炉火纯青。
不做演戏科班生都是浪费,自然挑不出刺。
不知想到什么,焉济宸轻笑了声,故意问她:“就那么好吃?”
“好吃。”姜漪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
“那我以后经常给你做?”焉济宸总压不下挑衅的心思。
姜漪听得眉心一跳,倏地觉得这好不容易消停的胃又开始疼了。
没过半秒,她就连忙摆手,拿出替他考虑的态度,推拒着说:“你工作忙,这太麻烦了。”
焉济宸抓住了她慌张划过的眼神,有所得逞地压下唇边的笑。
他伸手把她的碗和勺都夺过来,丢在一旁,随后踢开椅子站起身。
姜漪懵了,第一反应是回想她是不是说错了话。
但焉济宸没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单是言简意赅说:“行了,别装了,出去吃饭。”
姜漪适应不来焉济宸这两级反转的变化。
她没逆向而行,跟着男人往车库的方向走,但满脑子充斥的想法,都是他最近老在关键时候踩刹车的古怪行为。
不过这样蹙燃的想法,最终还是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里被黯然浇熄。
简单一顿饭后,因为姜漪第二天有课,别墅离学校太远,早起上学很不方便。
所以她还想回老房子睡,顺便还能睡前吃粒胃药,以保证明天恢复常态。
而考虑到焉济宸的脾气,上车后,姜漪话里终究说得委婉。
焉济宸听懂了她的话外音。
其实他偶尔还算讲情理。
再加上她今天受伤,身体不适的情况,还尽力迎合他,焉济宸心底那股子暴躁早就消散得无迹可寻。
难得地,他应了小情人的话,二话没说打转了方向盘,往他知道的老房子的方向开去。
纵横交错的高架桥,炫彩光芒浸润的整座不夜城仍是喧嚣难消。
尘嚣之上的迷离都被疾速的车流尽抛在后。
浓云覆盖天际,打下阵阵暗影,浮华冷芒都被愈发黑暗的变天拘束在限定的困区内。
没一会,挡风玻璃上就溅出一个个水洼。
蓄珠成线的雨水毫无频率地淌落在车窗上,引得视线迷蒙。
噼里啪啦的杂声如锐利刀刃般,终是有效打破沉默对峙的局面。
等到车开到老房子楼下时,原先的通行小路已然泥泞难行。
而大路的维修工程还没结束,回去的路显然只剩小路这最后一条。
姜漪本想开车门快步跑过去,焉济宸却迟迟没按下车锁。
短暂几秒的寂静,车内的气氛就在某一瞬间变得诡异至极。
姜漪指着楼栋的方向,说:“我到了。”
焉济宸看了眼她的包,挑明问:“有伞?”
“没有。”姜漪说得随意,仿佛有伞没伞对她来说都没差别。
但她一转眼,看到了后座有把斜着的大伞。
想着与其淋雨,不如问焉济宸借一把,下次见面再还就行。
可还没等姜漪把组织好的话说出,焉济宸就注意到她向后撇的目光,冷不丁发问:“要撑?”
姜漪点头,那句“谢谢”刚到嘴边的时候,焉济宸却反手接过伞往靠门的方向一放,“送你过去。”
姜漪懵了:“?”
而焉济宸没管她怔愣的神情,自顾自解车锁开车门到副驾一条龙做得流利顺畅。
丝毫没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仿若这事不过寻常。
直到姜漪的单薄身板塞进伞下时,男人单臂揽过,她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惊惧感。
一走进屋檐遮蔽的空处,姜漪就敏锐地一个大跨步,和焉济宸迅速拉开距离。
却没想,那句礼貌的感谢和再见托出后,他给她的反应是毫不见外地跟在后面上楼。
说是脏了鞋,要擦干净再走。
可再踩过去,不就又脏了?
姜漪没懂焉济宸的逻辑,也是头一回被他这么跟着,径直沿着台阶一级级走上。
因为老房子年数久了,上行的楼道中间有两层的灯忽明忽灭,光源寡淡。
这是焉济宸第一次进老房子。
陈年的摆设,装饰的简洁,开门后扑面而来的是清新萦绕客厅的淡香,放钥匙的长柜上还有安然装在花瓶里的新鲜桔梗。
姜漪很抱歉今天借用了何续的衣服,当时后背刮划到的血迹都沾染在他的外套上。
所以在给焉济宸指完厕所方向后,她就把外套放进盆里,转身去阳台的水池里浸水泡着。
焉济宸从厕所再出来时,视线绕略显空荡的屋子走了一圈,最后落定在阳台上隐约显身的背影上。
哗啦啦的水声入盆,姜漪忽略了焉济宸靠近的步伐声。
以至于男人站在身后盯着她把洗衣液倒进盆里,揉了几下外套时,她才惊觉地起身回头去看。
视线擦撞上的那一秒,焉济宸兀自看向了姜漪手里抓着的那件浸潮滴水的外套。
情绪难以言喻的那点上扬波澜又摧折似的一秒消失殆尽。
他皱眉,她心一跳,半滞得忘了松开手上拽着的外套。
亲眼见到这女人当着他的面给别的男人洗衣服,焉济宸一句话没留,转身就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骤响。
姜漪敏感波动的神经猛地一抽,愣地朝着门的方向看了几秒。
最后思绪理清时,她没管太多,转身开始洗那件外套。
隔天大课间,姜漪被辅导员喊去学院办公室,说是有事要谈。
可当她敲门推门走进办公室,她才发现坐在辅导员身边的是昨天才见过的纪眠妈妈。
还有从老家赶来的纪眠姐姐。
辅导员本不想找姜漪,但纪眠妈妈非说纪眠生前和姜漪聊得来,她女儿和她提到过姜漪,说两个人关系最好。
背着这扣帽似的名头,姜漪被喊来了办公室。
其实辅导员很欣赏姜漪,从各个方面都了解到她是绩优生里面的潜力股。
领奖学金领到手软不说,日常跟进的立项和大创项目都有了成果,跟随导师发表期刊时的工作效率也极高。
虽然姜漪总是不远不近的态度,但辅导员对她的印象是自带美颜滤镜的。
她找她,本意是希望姜漪可以一起说些开导家长的话,让她们不要那么执着纪眠故必有苦的想法。
纪眠旷课次数太多导致期末挂科项太多,临近留级,再加上之前打架闹事什么的被学校记过几次。
如果不是辅导员保她,纪眠极有可能面临品行恶劣的退学处理。
而这些,辅导员说给家长听,还把成绩单打印出来给她们看,居然都被认为刻意为之的手段。
学校这样的懈怠对她们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辅导员看向了姜漪。
然而,没想到的是,姜漪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大跌眼镜。
她说:“觉得不公平,那就查啊。”
越是知道什么话会往枪口上撞,姜漪就越是直逼利刃,仿佛是知道自己有成绩好这个绝佳的挡箭牌。
“有查过纪眠的银行账户吗?”姜漪淡然地看向纪眠妈妈,问,“这是典型的死了闹,活着拿钱?”
“你——!”
纪眠姐姐先一步做出反应,怒不可遏地指着姜漪,斥责的话汹涌地一瞬堵在嗓子眼。
姜漪没半点怯却,说得越发坦然,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是说给家属听的,还是说给辅导员听的。
“纪眠会去酒吧或者餐厅兼职,频率一周五到六次,就算身体不舒服,也会强撑着去干活。这点在警察问话的时候我就说了,但他问我钱的走向,我不知道。”
“她平时只吃一餐,而且经常是食堂最便宜的四块钱素面,连加料都嫌浪费钱。”
姜漪没管纪眠妈妈眼眶的猩红,继续说,“按理说,酒吧唱歌或者餐厅兼职,接近一年多的收益,应该还算可观。”
“那为什么她现在的账户里面空空无几?”
这话一出,犀利的字眼如是酿出无形的脏水,泼得学校和家属两方都话语凝噎。
学校想推卸责任,而家长想不可开交得闹。
造成的当下这种对峙,姜漪只觉可笑。
谁都清楚,压死骆驼的从来都不可能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信,找过纪眠谈过很多次话,甚至在她躁郁症发病,情绪极度低落时候都要逼她在留级或者退学二者间择其一,不然就联系家长的辅导员没有责任。
她不信,能生出四个孩子的家庭,在知道了纪眠凭借唱歌好听的优势被酒吧签下,定期演出赚得不少钱后,把家里欠款和弟弟学费大部分负担压到她身上的家长没有责任。
现在这般莫须有的荒唐场面,谁比谁虚假,一眼竟都较不出高低。
测定结果说,纪眠是自杀。
姜漪信,可别人不信。
只因为他们从没在深夜见过一个身型单薄的女孩怕吵醒室友休息,独自一人躲在阳台上崩溃到低声强忍啜泣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