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结束后,男人便匆匆离去。
也不知道这条船上发生了什么。
就在季向蕊一只脚刚刚踏上长梯时,身后的外国人听到耳麦里传来的话,突然手忙脚乱起来。
他二话没说就打算抓她去整条船起始设定的安全舱。
可计划终是赶不上变化。
没等季向蕊顺意转身,长梯外端就纵身跃下一个身穿全黑作战服的男人。
他精准地一脚踢开了外国人手上欲势举起的枪支。
就着颀长的身高优势,男人反手抵住他的脖子,侧向未有犹豫敲下的重力,成功让敌手瞬间陷入无边黑暗的牢笼。
当下,风浪骤起,整船摇曳。
股股波涛的凶猛撞破,季向蕊抬头,难以置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男人,轮廓瘦削流畅,黝黑的眼中覆寒冷然。
当下面无表情的表情,不知不觉便能给人难消的极重压迫。
季向蕊滞愣得甚至忘了自己还深处危险泥潭。
下一秒,男人一如寻常地以任务为重,抬手压下耳麦,和对面利落接洽的同时,只为传话清晰。
冷漠冰凉的说辞,却不知是对季向蕊说,还是对耳麦对面的人说。
“中国海军特种部队,队长时鉴,东区人质成功营救。”
第2章
清冽低沉的声音响彻在巨浪汹涌的夜幕下,像是一支急速没入滚烫血液的安定剂。
平定心神的同时,将彼此间残存的硝焰驱逐殆尽。
季向蕊毫无遮掩地直白盯着时鉴。
深埋心底已久的想法彼时得到印证后,她眸底如潮涌动的情绪骤然颠覆了先前皆数惊惧。
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冰水浸的。
季向蕊双唇颜色渐暗,抑难自抑地颤抖着,却也只是通过攥紧衣边来控制繁复冗杂的心思。
很快,货船上接续不断地响起枪支对峙的震然暴戾。
近在咫尺的短距,季向蕊职业造就的沉稳经验,让她较之刚才更好地在压迫下做好收敛。
两人正处在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分,不容小觑随时会出没的贩卖交易商,还有不乏牟利为主的抢船海盗。
海湾的交闸口,这艘本属于中国的货船意外遭到海盗袭击。
誓不罢休的海盗横冲直撞地从船舷悬挂长梯上侵占而入,欲势霸占船只。
而与之相应的地下交易,就是交易商出高资找寻良好过渡人员的中间商。
抱着互利共赢的想法,他们致使这艘船在偏离轨道的方向越走越远。
在这艘货船相继发出求救信号后,时鉴作为中国海军特种部队的队长,受命带队进行营救任务。
谁能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季向蕊?
这会,时鉴和季向蕊两个人都理智悬上,无心叙旧,清楚救人和保命才是此时最关键的事。
在确保季向蕊没有受伤后,时鉴利落移开目光。
他一眼扫过东区的通道环境,除去直上甲板的通路外,回头路在现下的焦灼氛围里无疑是死路一条。
可就在时鉴要铤而走险地选择那条甲板直通的长梯路径时,季向蕊凝聚最后那点力气,迅速拽住他。
她言简意赅说:“来的后舱,还有一个女孩。”
时鉴敛颚低头时,居高临下的睨视感全然充斥着惯常的漠然,是熟悉的模样。
季向蕊深知此刻的形势危急,也不浪费时间,就着大概印象对Cathy的外观快速描述了几句。
时鉴了然后,自知现在若是带着季向蕊倒回到后舱,绝非明智之举。
而经过他刚才的缜密观察,货船东西舱间有不起眼的一条过道,极适合匿身和迅速通过,便和耳麦那头及时联系。
他临危不乱地沉声说:“秦璨,定点西南向的后舱,你离得最近,十分钟够?”
对面给出的答复必然足够。
时鉴没再多说。
然而,等待他们并非是大获全胜的全身而退。
光是这短暂的间歇,在队里举足轻重的外国人一下失联。
迎合着交火相向的激烈,同队惯有的警惕和怀疑逼着他们两路包抄,直朝外国人刚才还在的这处长梯末端赶来!
时鉴刚拽着季向蕊要上楼梯,就撞上了举枪对下的西装男。
明明是矜贵笔挺的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却无端地造就了野蛮恶劣的性质。
这人季向蕊眼熟,是在难民营见到的那个!
当时被枪顶腰的画面似有若无地再度浮现。
季向蕊再能佯装镇静,这会都被那冷笑漫溢的低温搞得难止颤抖。
她深吸了口气,强逼自己冷静,却未料五脏六腑都被寒意肆意浸润,如入冰窖地越发惶然。
季向蕊的微凉手腕被时鉴紧紧圈在掌心。
他感受到了她的害怕,下意识将她扯到身后,眸中再难掩凌厉重戾。
西装男似乎是和时鉴那套黑色作战服别来无恙。
他举着枪,对准时鉴的脑门,戏弄般地“啪”地喊出一声,放肆笑着用英语和时鉴说:“Chine色soldier,mynewenemy.(中国军人,新来的敌人。)”
时鉴没理他,手上对持的枪支稳准地抬起,不见一丝怯却地给出回应。
“砰——!”的一声重响。
西装男的枪突然对向天空,炸裂般鸣了一枪,给以警告地说:“You’llpayformeddling.(乱管闲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威胁逼迫,时鉴却未见半点退缩,反是眉目沉峻地告诉他:“Apricopayforbeingmessy.(乱动人也要付出代价。)”
西装男听得来了点兴致,“Yours?(你的?)”
时鉴没再高兴和他浪费时间对话。
他转而低不可闻地和耳麦对面的人交流着:“东北向最高一层长梯下端位置,高处就位。”
那边给以“是”的回应后,时鉴再度把季向蕊扯进尽量安全能得到遮掩的区域。
然而,本以为只有前端会有的一个阻挠,后舱来时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个拉胯衬衫着身的痞浑男人。
他手上押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被绑在后舱的Cathy。
时鉴余光一扫,目光顿变凛然,没等质问,耳麦里就传来秦璨晚一步的低言。
此时此刻,衬衫男人言行一致地追随西装男人,把枪支对准手下手无缚鸡之力的Cathy。
用力之猛抵得女孩倒吸凉气。
一出所谓的好戏,正在上演。
西装男装模作样地拿出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语气玩味道:“Whattodonow?There’sonlyoneorthher.(这可怎么办?只能二选一了。)”
十足的挑衅意味,话音飘散的那秒,衬衫男人不仅禁锢Cathy的力道加重,还任由“咔嗒”一声清脆后,子弹充分上膛!
Cathy吓到心态崩裂,再找不回理智地哭着说:“Saveme!Plea色!(请救救我!)”
季向蕊是第一次见这种当场胁迫人质的画面,只觉心沉如重石地忐忑不停,难以言喻当下的复杂情绪。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时鉴硬朗线条的侧颊,男人似乎也在绷着,一刻不敢松懈。
然而,不知这会耳麦里传来什么话,时鉴微重的呼吸都隐约放缓。
他重拾战场上的笃定自信,仰颈和梯上的西装男说了句:“Wholo色sorwins?It’ssure.(谁输谁赢谁知道。)”
紧接着,目标瞄准的枪弹打出,直击衬衫男人的枪身。
突如其来的迫力,他手腕一偏。
枪支借力被甩进远不见底的深海,而失手的那一枪,直对辽阔无边的海域,散出暗夜的袅袅烟雾。
随后,后方蓄势待发的秦璨近身攻击。
而时鉴凭借敏锐感应,在同一时刻朝着西装男打出的一枪,毫无偏位地擦过他的枪身,直穿西装肩胛!
男人咒骂地欲势捡起摔在地上的枪,却被时鉴接二连三砰砰砰对他脚打下的枪弹逼得步步后退,及至旁栏!
特种作战队强调的就是集体合作。
西装男就算再被报复心指引,此刻在身后突袭承上的另一队员顶膝窝的一脚,愣生生跪在冰冷寒地上。
就在追击接近尾声的时候,西装男突兀地大笑出声:“Thinkihisisover?(以为这就完了吗?)”
时鉴皱眉,深知不好。
抬头那瞬,他再清晰不过地看到了不知从哪个方向骤抛而下的榴弹,眸色一深,利落大喊战术:“牵绳掩护!快!”
下一秒,没等不明所以的季向蕊做出反应,时鉴就一把搂紧她腰。
他单手拽住船旁特设的粗绳,两步跑过,直接向船外的位置纵身跳出!
仅仅零点零一秒的间距,榴弹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在他们原先的站位骤然炸开。
“嘭——!”的重声疯狂冲击耳膜,硝烟顿然迷蒙视线,成了难见的屏障。
时鉴眼疾手快地蹬住船身,仅靠单手的臂力稳住荡在半空无所依傍的两人。
季向蕊始料未及这出走势,整个人都被悬空跳下的那阵失重吓得懵了,双手死命拽紧时鉴胳膊的同时,心跳突突重跳得碰壁极疼。
船上预设的交战如期全来,暴戾喧嚣无以不在此刻升华到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船上渐渐消停下去。
时鉴从耳麦里听到队员给以的反馈,所有积蓄的闷气都在此时统统舒出。
反观季向蕊,虽然她胆识过人地在战火连天的地域连夜奔走,但怎么都掩盖不了她也惜命这件事。
要不是有时鉴在旁,季向蕊觉得自己可能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她不是没见过这男人的疯样,但这还是头一回刺激到她理智全无。
季向蕊就这么紧紧地扒拉着时鉴的胳膊,也不管他疼不疼。
直到两个人都被拉上船去,她依旧没松手。
时鉴给了队员一个眼色后,大家相继退后,去清算整船的人员最终落实营救的情况。
独留两个人的长廊,尽然空净,季向蕊的耳边却难以自抑地不断回响着刚才交织震耳的炸声。
她一时分不清浑身冒出的冷汗是被吓的,还是被饥饿逼的。
一场心崩,在结束的这刻,全数松懈下来。
季向蕊再度被侵扰覆上的头昏眼花支配,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力气抬眼去看时鉴。
四目对视的那瞬,时鉴墨黑的深眸容纳是她和大海。
本该波澜壮阔留得纪念的独特气氛,偏偏毁在他逗她的话里:“救你一次,有这么感激?”
季向蕊:“?”
时鉴气定神闲地挑了挑眉,“不是都舍不得放手?”
季向蕊:“……”
季向蕊力不从心地笑了笑,虚弱地张唇,气焰不消地明白告诉他:“别看我虚,信不信我还能抽你?”
这句牛逼的话说完。
下一秒,季向蕊就眼前一黑,浑然不觉地朝地上直接摔了下去。
意识涣散的那瞬,她皱眉,心想
这场久别重逢真的太没排面了,丢人。
第3章
一场惊险过后,季向蕊浑身虚脱到毫无知觉,陷入深眠。
紧接着的一场梦境,虚幻又极不真实,却也如绳牵扯般地,引她在看不清前路的长道上漫无目的地越走越远。
这一走,仿若时间倒流。
她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时家举家搬离老院的那天。
深冬的清晨,雾霭迷城。
皆数晨曦时分该有的清明云彩都被铺天盖地的阴云遮蔽,万物生机稀零寥落。
院落里最后的行李被搬上车时,季向蕊还在记者集中培训会上。
她忘带手机,全天奔走集训。
一直到晚上回去,季向蕊才看到时鉴给她打了二十通未接电话。
只是没想那二十通电话,成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从那之后,无论季向蕊如何联系,时鉴的号码都成了空号。
同时,相关于他的任何信息,都像是被刻意抹去般地,悄无声息没了踪迹。
他完全撤离出她生活的走势,如是人间蒸发。
所有的打听方式都成了徒劳,就连时家也无法得知时鉴秘密参训后的状况。
地狱式磨炼的全行机密,生死未卜都极有可能。
下一秒,帧帧画面折转速度越发加快。
就在季向蕊试图抓取一丝时鉴留存的气息时,她眼前的画面又被往前推,骤然折转成了两人在学校门口最后见的画面。
那天,初雪降临,绵密白雪飘落睫间。
男人一身迷彩军装站在她面前。
褪去了往日居高临下的不羁样,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她,眸中叙写着希冀光色。
两个人被灯打衬的身影影绰交织在白茫雪地里,她听他少有地放低声调说:“你也希望我走?”
她没回答,他就又耐着性子重复了遍:“真觉得非走不可?”
纵然旁人看去或许只觉艳羡,却只有季向蕊听出了。
那后面一句,已然被妥协和知趣压迫。
他显然把她的回答当成了默认。
随后的笑,未明深意,却为后面所有发展都做了铺垫。
梦境依旧在延伸。
接续而上的不再是他们曾经的回忆,转而是肆虐冷风里,他无所顾忌地抱着她拽绳跳下的惊心画面。
那种急剧酿生的失重和有违现实的呛水窒息感逼得季向蕊越发觉得周围空气稀薄。
溺水时寒冷刺骨的压抑,求生欲攀升极致。
顿时,不知从哪倏地发出一下砸击,季向蕊受刺激般地猛地从虚浮的梦中抽离。
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目光涣散地定格在亮堂迎光的天花板上。
多秒的反应,浑身冷汗不受控地外溢着,浸湿衣衫。
嗅着病房里萦绕的消毒水味,季向蕊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摆脱禁锢和束缚,彻底安全了。
旁边的周意瑄捡起失手掉在地上的陶瓷水果刀后,本打算继续温吞地削苹果。
但一抬眼发现季向蕊醒了,她惊喜地连忙按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