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明明还春风含笑的懒散样,下一秒却骤变冷然。
男人被他微眯透露戾气的视线盯得背脊一凉,底气大失地回:“他们做的事,我怎么知道?”
“他们?”时鉴微皱起眉,“说清楚。”
男人不是第一次跟着做事了。
原先,他是因为欠了那帮人钱,还不起才被抓着干活。
但几次过后,他意外发现那行暴利,钱伸手就来。
把债务还清后,男人图钱,自愿留下了。
这会男人清楚自己不仅没机会逃出去。
就算打个比方,他能回去了,那也必定没好下场。
那帮人有个规矩,无论是在哪个国家,和什么打交道都绝不和警察、军人打交道。
那天碰上中国海军,纯粹是一场荒唐的巧合。
那艘船本该来历不明。
但败就败在海盗圈的人达成交易后不想花钱雇船,就自说自话地挪用了盗来的中国船只。
所以,那场对抗中失衡的必定是他们。
男人这会自知瞒不住,干脆说:“还能是什么原因,不就是那个女记者长得漂亮,身材还好,做交易找人嫁出去稳赚。”
时鉴压抑着的怒气说来就来,一点就着。
光是听到“稳赚”两个字,他就面色铁青。
男人却继续在说:“我好心给你个警醒吧,她是他们的目标了。”
“什么意思?”光“了”一个字,时鉴听出了这话额外的意思。
男人却被他这番明知故问逗得倏地笑了:“这么简单,都听不懂?”这句之外,他不想再过多透露这件事。
不在一条战线上,他的提醒已经仁至义尽。
只因为,他还有把柄在那边。
他不想死。
彼时,马加革市和阿耶于市的边境交界区。
“砰——砰——砰——!”猛地连环枪声。
墙上所挂的多数照片里,那些交易成功的对象照片无疑被几米开外的男人打到烂穿!
外国男人站在这个男人旁边。
他战战兢兢地接过他手里没了子弹的枪,把新换的安稳放到男人手上。
然而,下一秒。
男人却不再把目标放在那堵照片墙上。
他利落地反手转过枪支,眼也不眨地直接顶在虚弯着身的男人脑门上。
就这么用力地顶着,似乎所有堆积成日的愤懑都在这个动作上有所体现。
外国男人被吓破了胆,垂落裤边的双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他张唇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什么解释的话都拿不出来。
男人扣动后,任由清脆声响,子弹接续上膛。
他质问他:“Businessisgood?(生意很好做?)”
外国男人吓到了,保命地连忙摇头。
男人却视若无睹,依旧枪口顶着他,“So射ranaway.Howmuch摸neydidwelo色?(所以她跑了,我们损失了多少钱?)”
外国男人这回没说话。
因为他也猜不准,那个女人的条件实在太好,市场行情价保守估计几十万美金都有可能。
只要有人付得起,就不存在上限这一说法。
可男人偏要他说:“speak!(说话!)”
外国男人颤抖着说:“Hundredsofthousandsofdollars.(几十万美金。)”
随后,“砰——!”的一声,枪眼对准旁边的水泥地,泄愤似的打出重重一枪。
地上直接被烫出刺眼的黑孔!
当天下午。
季向蕊被绑在后舱的照片被贴上了那堵照片墙。
第7章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季向蕊平时除了总结报道,就是为接下来的工作做准备。
一如从前,就算亲哥季淮泽有特意透露时鉴的联系方式,季向蕊还是坚持着狗不理的倔强态度。
她一眼都没给那串新号码。
要她先联系?他怎么不干脆去做白日梦?
然后,入部队展开工作的当天,季向蕊就遇到了难事。
她提早于既定时间到了部队大门,却因没有通行证,需要登记身份和联系内部才能被放行。
当被问到可打的联系电话时,季向蕊愣住了。
她皱着眉开始大脑飞速运转,时鉴那串电话号码多少来着?怎么就没印象了?
季向蕊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一点头绪,自然就被卡在门外了。
这会的特种队成员都在训练室练体力,班长时鉴也不例外。
一帮男人赤着上身近身击打沙袋的日常训练。
喧嚣四起,此起彼伏到甚至淹没了一旁长台上时鉴不断亮屏的手机磁震。
接连几通电话后,屏幕最后归于黯淡。
岗哨这边一直打不通时鉴的电话,士兵狐疑地望了季向蕊好几眼,有所防备地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冰天冻地的,季向蕊的脸蛋被寒风裹刺吹得生疼。
她心里骂时鉴骂个不停,表面上还要端正举着自己的记者证,好态度说:“我是新闻社派来做海军特种队任务报道的记者,季向蕊。”
士兵确认了身份后,最后持着怀疑,又给时鉴打了通电话。
而这一通,好在时鉴中途拿喝水瓶,看见了。
只不过,这一大清早的,岗哨怎么给他打电话?
时鉴拧好水瓶后,左手划开接听键。
随即,对面传来的不是士兵守夜后的微哑声,而是季向蕊火烧到头顶的不耐声:“还做报道吗?长官?”
与此同时,耳畔倏地响起队里机枪手程屿猛打沙袋的喧声。
骤然响彻在空旷的训练室里,余音绕梁,搞得时鉴没太听清电话那头说的话是什么。
时鉴滞了几秒,只问:“抱歉,刚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季向蕊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
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故意,她落定在士兵身上的目光没来由地冷了几分,冻得士兵冷不丁头皮发麻。
维护形象似的,季向蕊朝着士兵强颜欢笑了下。
而后,她压低声线和时鉴说:“长官,我问,你们到底还要不要做报道了?”
话中掺带几分咬牙切齿,时鉴辨析得一清二楚。
他抬手碰了碰鼻,似是掩住微扬的笑意,迎合她话,漫不经心地回着:“做的,这是到了?”
季向蕊忍着挂他电话的冲动,敷衍地嗯了声:“冷风吹我半小时,我还找你做报道。”
这话说得还挺押韵,时鉴耐心听完全句抱怨,低笑说:“那听话,把电话给岗哨的士兵。”
下一秒,伴随着季向蕊心口不一的嗤声,电话转到哨兵手里。
没一会,电话挂断,外门很快迎风横开。
哨兵和季向蕊大致说了会见室的方向,说是特种队那边会派人半路来接洽。
季向蕊谢过之后,带着周意瑄直往里走。
周意瑄从没来过部队,这会见着来往的军人,以及有违所想的内置布设,难免心生好奇。
她低声问:“向蕊姐,我们这次做报道的对象,不会就是上次在医院见过的那几个军人吧?”
“嗯,就他们。”季向蕊提前调置着相机,没太在意周意瑄话中额外附加的别样情绪。
等她确保好设置后,抬头,就注意到周意瑄一声不响地激动搓脸后,拿出便携的化妆镜在薄涂唇彩。
季向蕊:“……”
倒也不用这么用心的。
周意瑄一路上都在回忆那天在病房看到的时鉴和秦璨的模样。
较之对比,她理性地得出结论:“向蕊姐,我觉得你和那天穿着病号服的那个军人气质上还挺配的。”
季向蕊:“?”
是周意瑄上回忘了说,这次她兜底的消息都给翻了出来。
“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你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后来我赶回到军区医院,你那边治疗刚刚结束,医生说要静养,我就待在外面护士站。”
说到这,周意瑄有意卡住了。
“然后呢?”季向蕊被勾起了胃口。
“然后护士姐姐就说,她对你印象很深,因为当时你被送来医院,是全程被抱上楼的。”
周意瑄神秘兮兮地挑了下眉,笑眯眯说,“还听说那个长官把你送到病房里,整个人就高烧瘫下了。”
“高烧?”季向蕊眉头微皱了下,“后来那个穿病号服的?”
“对呀。”周意瑄不认识时鉴。
她到医院,时鉴已经高烧躺在病床上。
季向蕊醒来后,周意瑄也因为有事没多待。
相继地,她连个正面招呼都没打到,但病号服这个特征,她还能认出。
就在周意瑄还想说什么时,季向蕊眉间微皱的弧度微不可察地展平。
她没再多聊,只是态度端正地带着周意瑄直往办公大楼的方向走。
于此,刚才那个话题算是戛然而止,周意瑄也没多话。
然后,整个军区大楼不少,季向蕊刚才聊天时心不在焉想了别事,导致她这会兜兜转转了圈就没了分寸。
周意瑄不认识路,指望不上。
就在季向蕊踌躇着打算倒回去时,时鉴的一通电话打来。
她接起时,电话那头不比刚才的喧扰,清晰到一时之间仅有他们彼此时轻时重的气息,沿线在细密交织。
时鉴问:“到哪了?”
季向蕊也不太清楚,她照着标志大致报了个方向后,得到的回应是对面几秒的沉吟。
随后,时鉴转过思路说:“那你不用先去会见室,找到东面的矮房方向,进矮房对面的新大楼,三楼,我在这。”
就在季向蕊下句话还没酝酿托出时,时鉴蓦然笑了,熟悉的逗她语调,再添:“还是,等我套件衣服,我去接你?”
季向蕊哪能不知道他们刚才那声音是在打沙袋。
她心里丢给他流氓两个字,表面只说:“不敢劳烦长官。”
说完,她就翻脸不认人地把电话挂了。
眼见屏幕熄灭归黯后,时鉴唇边的笑意渐深。
晴空暖调的日光浅薄透过清澈的双层玻璃,打衬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莫名缓了几分早起训练时的严肃。
紧接着,在全队暂停训练,队员目光不偏不倚地交错投落在他身上。
时鉴把手机放到旁桌上,眉目收敛地正经说:“现在抓紧时间,衣服该套的套好,一会准备记者采访。”
“收到!”一排人相继各为分落地开始行动。
而全队只有秦璨知道时鉴和来做采访的季向蕊之间的关系。
他扯着他们两个人的T恤就走过去,低声问:“听说这次是你主动申请新闻社那个记者的?”
时鉴动作利索地套上后,没否认,还义正言辞地说:“她又是记者,又是这件事的当事人,报道会更有真实性。”
秦璨可不信他这屁话,“你少来了,军内不还有跟队的记者,你怎么不说?”
“那不一样。”时鉴总有圆过去的方式,“跟队记者也没上船,就算知道了经过,写不出那种感觉。”
秦璨真觉新奇,“你先前不是最讨厌做采访?”
时鉴这才出其不意地给了答案:“那得看是谁做。”
他连外套都套得规整后,边扣纽扣边转身,不忘拍拍秦璨的肩膀,得逞似的笑了:“她做,我还挺喜欢。”
“……”这还真是第一次,秦璨感受到了娃娃亲的潜在威力。
队里几个人很快就完成收拾和室内集合。
只是,原定的会见室地点改成了新大楼旁边的休息室,时鉴手上没开门的钥匙,得到楼下去临时登记借钥匙。
就在时鉴近处从西面楼梯跑下时,季向蕊摸准方向进了新大楼,朝眼前的东侧楼梯直上三楼。
殊不知,新大楼东侧的楼梯最多只通到二楼。
而当季向蕊再折返回去时,正好碰上低头在大厅做登记的时鉴。
一旁的周意瑄并不知道时鉴队内身份,更不知道他和季向蕊那层剪不断理还乱的毛线团关系。
这会见了,她只惊喜地拱着季向蕊,“那就是那天抱你的!”
这一激动,原先该是耳旁悄悄话的话愣是被周意瑄改成了融进穿堂风的响话。
其实陈述件事实本没什么问题。
但周意瑄的开场词偏偏走了暧昧风,季向蕊听得右眼皮一跳。
下一秒,她的目光果然就和时鉴偏头抬起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虽然这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但季向蕊总是难控心底蹿升的紧张和心虚。
定格三秒后,时鉴似笑非笑地收回视线。
潇洒落笔后,他成功拿到钥匙,就转身朝季向蕊的方向走去。
一本正经地给了她一眼后,他伸手示意:“季记者,欢迎。”
季向蕊见他一副公私分明的样,提心吊胆交缠的思绪随风飘散。
她舒气地伸手笑说:“长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时鉴觉得这词似乎有歧义,好笑地问,“不过三天?”
季向蕊面不改色地扯着淡:“那是因为看到长官,不经意就想起了当时惊险,确实恍如隔世。”
这话乍一听还挺正经,但落到时鉴耳里就偏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抵腮笑了笑,自顾自厚着脸皮总结说:“既然这么惊险,那对我留下什么印象了没?”
季向蕊没跟得上他脑回路:“比如?”
“比如?”时鉴靠近到她身边,惯常带刃的眉眼挟出一丝慵懒。
冷风过境,却是热息沉落她的耳畔。
下一秒,她听他磁沉划过耳际的低问:“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