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叫清心丹,名字很是应景。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决心去跟裴景鸿解释一下。
邵卿卿走进后院,只见裴景鸿就这么直挺挺泡在池子里,背对着她。
裴景鸿听到脚步声,回眸看她一眼,他目光犀利如刀,刺的邵卿卿后退一步。
而后,他却仿佛想到了什么,自水中慢慢站起来。
裴景鸿一身白衣,已然全部都湿透,半透明的贴在身上,水珠自他脸颊滚落,沿着锁骨没入衣领,实在有些性感。
邵卿卿本能地又退了半步。
裴景鸿生的本就周正俊朗,入魔之前俨然是光风霁月,皎白如月上柳梢。入魔之后,他的气质变得阴郁,眼神愈发犀利,显得直指人心。
而当他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之时,这种阴郁并不叫人觉得反感,反而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现在裴景鸿就在笑,以一种玩味但阴冷的笑容打量着邵卿卿。
邵卿卿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认真考虑要不要再吃一颗清心丹。
裴景鸿在她面前站定,他俯身凑到邵卿卿耳边轻声问道:“你方才为何亲我?”
邵卿卿后背汗毛林立,她很想说,仙君你想多了,我对你没有意思,我只是想吃你豆腐。
然而,就在她开口之前,邵卿卿的余光看到了裴景鸿手心暗藏的黑火。
邵卿卿顿时如炸了毛的猫,后背沁出冷汗。
她清楚的意识到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裴景鸿在怀疑她,此时,若答错一句,只怕都是被烧成灰的结局。
也许是强烈的求生欲,邵卿卿此时发挥出了一万分的演技,她怯生生地看了裴景鸿一眼,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
裴景鸿挑眉,玩味地重复道:“你不知道?”
“是……是啊……就看着你,然后大脑一片空白,就亲上去了。”邵卿卿几乎要哭了,“我自小不曾与人这般亲近,仙君瞧着吓人,我却总觉得你最是心软,小女子唐突了,还请见谅。”
裴景鸿慢慢直起身,低头看着邵卿卿,似乎在评估她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过去不曾与男子亲近过?”他逼问道。
“不曾。”邵卿卿点头,这是实话。
想她一个母胎单身,确实没有。
裴景鸿嗤笑一声:“难不成你心悦于我?”
邵卿卿卡壳了。
她有点拿捏不了,这个时候她该否认还是该承认。
若是她承认,裴景鸿会不会觉得她在骗他,把她咔嚓了?若是不承认,裴景鸿会不会觉得没面子,也把她咔嚓了?
她这是在玩乙女恋爱游戏吗?选错一个,就会GameOver。
邵卿卿忍不住暴躁的想。
见邵卿卿一直不回答,裴景鸿却愈发印证了心中的答案。
从方才解了燃情,跳进水池之中,裴景鸿便在心中暗想,邵卿卿方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两辈子的经验让裴景鸿知道,许多人假意倾慕于他,从来都不是真心,一路走来,与他献殷勤的男女多如牛毛,可他们一开口,裴景鸿便知道他们的目的。
那些人大多是哄骗他与他们双修,以增涨自己的功力,最后都逃不过被裴景鸿烧成灰烬的命运。
方才,看到邵卿卿的一刻,裴景鸿心中便想,若她亦是这般,那今日便是邵卿卿的死期。
可是邵卿卿什么也没有回答,她似乎当真疑惑起来,满脸茫然地看着他。
许久,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裴景鸿认为这是衷情而不自知。
他心中冷笑。
邵卿卿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怕是看中了他这身皮囊,却因未经人事,根本没想到这方面,这才在他挑明的一瞬,痴傻了。
想到此,裴景鸿收了掌心的黑火,低头抵上邵卿卿的额头。
邵卿卿吓了一跳,下一刻,却跌入她熟悉的花园之中。
灵修就灵修,连声招呼都不打。
她心中气呼呼地嘀咕起来。
经过十余日,邵卿卿的识海已经被打理的愈发赏心悦目。
这里永远四季如春,微风习习,阳光普照,人躺在花丛里晒太阳,四处都是花香袅袅,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然而之后,邵卿卿便看到小裴景鸿抱膝坐在花丛里,脸上都是泪痕。
虽然长大之后是个狗逼,但邵卿卿对小裴景鸿还是十分疼爱的。
她连忙上前,心疼地拿出帕子,帮小裴景鸿擦干脸上的泪痕。
“景鸿乖,告诉姐姐,你怎么了?”
小裴景鸿惊慌失措地抓住邵卿卿的手腕,满脸泪痕道:“姐姐,快来看看裴景鸿的识海!”
邵卿卿被小裴景鸿握住了手,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吸了一下,便进入了裴景鸿的识海之中。
上回进入这里,还是一座十八层的小楼,每一楼都有刑讯。
而这一次,这里竟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这里的火焰虽然烧不到邵卿卿,却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只见火海之中有一座院落,小裴景鸿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邵卿卿上前一步,只见门匾上写着“裴府”二字。
在原书中并没有详细介绍过裴景鸿是如何入了南华宗,但结合程霜华之前说过的话,邵卿卿相信,这里便是裴景鸿拜入师门前,世俗中的家。
邵卿卿踏入裴府。
这里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四处都是焦黑的房梁,焦糊的味道十分刺鼻。
混乱之中,只听孩子的尖叫从屋内传来。
邵卿卿捂着鼻子跑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他白衣染血,遍体鳞伤。
几个黑衣的成年人围着他,手中俱有兵器。
领头的男子瞧着三十几岁,生的俊秀,瞧着却带着一股子阴邪之气。他蹲在地上,拔出匕首,悬在男孩的手背上。
“裴景鸿,裴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了。”一边说,男子一边轻轻用力。
那匕首刺入男孩手背,渐渐流出鲜血。
邵卿卿愣愣看着那男孩,只见他眉眼之间,确实能看出裴景鸿的影子。
裴景鸿大叫一声,冷汗自额间沁出来,他口中亦含着血,一张嘴,便有鲜血吐出来。
“你杀了我吧!”他低吼着,已是满脸泪光。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裴贤侄,我如何会杀你呢?你和我们程家可是有婚约在的,日后你还要当我的女婿,当我女儿霜华的丈夫。”
此人竟是程家的家主,程霜华的父亲。
他一边说,一边转动手中的匕首。
裴景鸿疼的凄厉惨叫,浑身上下抖若糠筛,若不是左手不能动,只怕他已经要满地打滚了。
“阿娘,我真的好疼。”他毕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疼到后面,裴景鸿呜咽着哭了起来。
程家家主粗暴地伸手,揪住裴景鸿的头发,恶狠狠道:“快说!玉灵芝藏在何处?”
“我不知道。”裴景鸿哭道。
男人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耐烦地怒意,他拔出匕首,又狠狠刺进裴景鸿的左臂,只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裴景鸿左臂的骨骼碎了。
邵卿卿几乎不忍再看,侧过脸去。
裴景鸿已然疼的几要昏迷,他苍白着脸,浑身抽搐,目光空洞地看着天空。
“阿娘……”他艰难唤道,“我好疼,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大哥,何必跟他废话,一片片割他的肉,将他活剐了,我看这小子能嘴硬到几时?”有人催促道。
程家家主轻声叹了口气:“到底是和我女儿订过婚的人,怎好这般对人家,小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真叫我这兄弟开始行刑,只怕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裴景鸿已然是强弩之末,他嘴唇颤了颤,却声音嘶哑地说不出话来。
程家家主见了,只好凑过去听。
却见瘦小的男孩突然暴起,狠狠咬在他的耳朵上。
男人一时吃痛,匕首胡乱挥舞,恰好刺入男孩胸前。
男孩得逞,微微一笑,慢慢倒在血泊里。
几个男人骂骂咧咧地围着他,他的血流得很快,渐渐在身下蓄成一滩。
“心脉都断了,定然是活不成了。”一个人骂骂咧咧道。
几个人气急,便伸脚踢他的身体出气。
裴景鸿的嘴角大口大口地喷出鲜血,连瞳孔都开始散了。
他仿佛看到了父母在跟他招手,他忍不住伸出自己唯一完好的手,轻声喃喃道:“爹娘,孩儿做到了,孩儿真的做到了。”
然而下一刻,天边闪过一道剑光。
一个紫衣银发的男子负手而立,御剑而来。
他冷冷看着那几个围着裴景鸿的黑衣人,冷声道:“尔等狂徒,岂敢造次。”
说罢,他脚下长剑突然散发出一道剑光,剑光所到之处,化作数把利剑,不等那几人回过神来,便被钉成了筛子。
程家家主挣扎着还想说什么,可他的声带和舌头都已被切断,只能瞪大眼睛,发出嘶嘶的声响,而后咽气了。
裴景鸿躺在血泊里,看着那紫衣人一步步走向自己,他身上散发着柔光,每一步上前,他身上的伤口便愈合一分。
待他走到眼前时,他全身上下已无半点损失,那把插在他胸口的匕首已变成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紫衣人叹了口气:“孩子,是我来晚了。”
第7章 往昔
紫衣白发的男子温柔地跪在小裴景鸿身边,将他抱进怀里,轻轻叹息一声。
“景鸿,是我来晚了。”
小裴景鸿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轻声问道:“你是谁?你是来救我的神仙吗?”
“我是你父亲生前好友,南华宗的紫玉真人,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小小的孩童充满着警惕,他咬了咬牙道:“我是绝对不会把玉灵芝交给你的。”
然而说这话的时候,他紧紧攥着紫玉真人的衣襟,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一个在绝境中获救的孩子,努力克制着自己恐惧的本能,保持着最后一丝警惕之下。
紫玉真人微微一笑:“无妨,那是裴家祖传秘宝,总归是属于你的东西。”
邵卿卿听此,心中暗暗惊奇。
玉灵芝是小说中一件重要的秘宝,可助人洗髓换骨,锤炼筋骨,对修为大有进益。
在书中这东西由药宗掌门保管,后来被另一个女配送给了男主李俭,成为他修仙路上的一块砖。
却没想到,这东西曾经属于裴景鸿,且裴家就是因此家破人亡的。
邵卿卿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她回过头去,只见成年裴景鸿站在裴府门前,他依旧是十分病弱的样子,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而后他突然挥了挥手,整个裴府连同烈火刹那间烟消云散。
天地之间,只余下一片空白。
下一刻,一座新的大宅院凭空出现,邵卿卿恰好站在门前,她抬头看过去,匾额上写着程府。
裴景鸿慢慢走进程家,邵卿卿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
此时的程家一片静寂,处处都挂着白布,仆从和丫鬟行色匆匆。
邵卿卿跟着裴景鸿走进正厅,十几口棺材排列整齐,一个偌大无比的奠字立在上头。
一排排披麻戴孝的女子带着孩子们,跪在地上呜咽得哭着。
邵卿卿恍然大悟,这是程家当家人死了之后。
裴景鸿一身血衣,立在众人身后,犹如厉鬼一般,他神色木然地看着这灵堂,突然轻声问道:“你说他们该死吗?”
邵卿卿卡了壳。
“也不至于都杀了吧。”她犹豫了片刻,真心实意地说道。
“可程家杀了裴家全家,难道就不该让全家来抵命吗?”裴景鸿说着,低头看向仪典上的一个小孩。
那小孩是佣人打扮,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头上戴着帽子,将一个托盘端给跪在最前面的妇人。
托盘上蒙着白布,殷红的血却从布里透出来。
那妇人瞧着,冷笑一声,将白布掀开。
只见一只仿佛穿山甲一般的动物蜷缩在盘子里,血肉模糊的样子。
那动物尚有一口气在,喘息着抬头发出一声呜咽。
“正是这妖兽杀了我的夫君,如今,我便要用它来祭奠他们。”那妇人凄厉说道,她拔出匕首,狠狠刺中那动物。
灵堂上的其余人一起嘶吼道:“杀了它,杀了它!”
纵然邵卿卿心知这大约也是裴景鸿的记忆,但还是有些不忍再看。
“那是什么?”她问裴景鸿。
“穷奇的幼崽。”裴景鸿带着一丝笑意答道,“原本镇于南华宗后山,被我偷了出来。穷奇乃是上古凶兽,幼崽若是遇到危险,便会呼救。”
“程夫人难道不认识穷奇?”邵卿卿好奇问道。
“障眼法,在她们眼里,那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成精的火狐罢了。”
裴景鸿话音未落,那穷奇幼崽已经咽了气,而此时,远处突然传出一声接一声的野兽咆哮之声。
那声音震颤山河,顿时让灵堂之上的人变了脸色。
而混乱之中,那个穿着白衣的小孩已悄然离开程家。
天空乌云密布,滚滚的雷鸣由远及近。
天边突然打过一道闪电,云层之中,一个如小山一般的怪兽剪影出现在天际,偌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将整个程府隐藏在一片阴霾之下。
邵卿卿跟着那小孩离开。
身后,程府不断传来野兽的嘶吼声和女人的尖叫声,血腥气渐渐弥漫开来。
小孩越走越快,最后终于忍不住跑了起来,他一口气冲到城门前,才停下来,此时只见周围的人都惊恐地看着程家上空的异象。
他也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和裴景鸿一般轮廓的脸。
天空闪过一道金光,紫玉真人落在小裴景鸿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