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走过月亮门,进了梅园,就见飞燕公主和安阳公主正在一棵开得正艳的梅花树下摘梅花。
二人见庄诗妍走进来,皆是一愣。
庄心妍走过去,笑眯眯地和二人打着招呼。
安阳默不作声,就像没看到庄诗妍的人,也没听到她说话一样,手下没停地摘着树枝上开得艳丽的花朵。
飞燕公主则姿态恭顺地对庄诗妍屈膝施了个礼,中途却被安阳一把扯了起来,拉着就走。
看着从来看到她都没有过好脸色的安阳,这次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庄诗妍直觉不对。觉得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下意识就伸手扯住安阳手里拎着的已经装满了梅花的花篮。
“安阳公主,你摘这么多梅花做什么呀?”庄诗妍问道,语气里带着些好奇,眼睛却盯着安阳的脸看,相看出什么异样来。
安阳用力地一扯手里的篮子,却没扯动,愤怒地低吼道:“你给我松开,你个贱……”
可不知为什么,安阳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了下去,狠狠咬了一下嘴唇,低着头两只手用力又去扯花篮。
庄诗妍见她执意要拿回去,想了想就松了手。
安阳一个不备,顺着力道往后一仰,撞在身后的宫女身上才站住了,可花篮随着她的力道一扬,花篮里的梅花洋洋洒洒地扬在了空中,瞬间下了一场漂亮的玫红色的梅花雨。
安阳愣了一秒,一跺脚转身就跑了。飞燕公主又对着庄诗妍屈膝施了一礼,转身去追。
庄诗妍站在那,看了看满地的梅花,又看了看飞燕公主和安阳公主跑不见的那个月亮门,想了想问道:“你们觉不觉得,安阳公主今天见了我,和平时不太一样?感觉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感觉又不太像,像是没有以前那么嚣张了是吧。”
“对,奴婢也觉得安阳公主今日见了您,感觉好像低了您一头一般,完全不像以前那般趾高气扬。”飞雪说道。
庄诗妍点点头说道:“对,就是你说的,感觉她好像在我面前没了底气。可是她好好的一个公主,在我这个野路子公主面前,应该我是低她一头才对啊。”
要不是因为太子哥哥是她亲哥,她还真不敢在安阳公主面前这么随意,竟然还敢伸手拉着人家的篮子不让走。
一想到这桩事,庄诗妍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她和太子哥哥的关系安阳并不知道啊,按理说她今天拉着安阳不让走,算得上无理取闹。
要是按照安阳平时的做派,她应该借此机会大发脾气才是。怎么一副受了委屈又不敢声张的样子,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了呢?
她那嚣张跋扈的公主名头呢,就这么不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庄诗妍决定回头得跟太子哥哥说说这事儿。
终于到了晚上吃晚宴的时候,庄诗妍早早地就来了,挨着冯瑾煜坐了。
和上次一样,安阳公主和飞燕公主还是挨着坐在了冯瑾煜和庄诗妍的对面。
上座皇上和皇后的位置空着,皇上另一边往下一点的位置是鲁贵妃,已经显怀的鲁贵妃倒是已经到了,正靠在座位上静静地喝着茶。
约莫有十来个妃子们也都在更往下的位置坐好了,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都安安静静地坐着。
庄诗妍靠近冯瑾煜,小小声把她刚才在御花园的事情跟他说了。冯瑾煜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没等一会儿,皇上和皇后携手走了进来。众人忙跪地磕头请安,皇上挥手说了句平身,跟皇后一起在上座坐了。
皇上坐下后就靠在椅子背上,脸色苍白胸口微微起伏着,似乎走了这么一段路就已经耗费了很大的力气。
皇后体贴地倒了一杯茶,伺候着皇上喝了,等皇上喝完把茶杯放好,这才随意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吩咐开席。
庄诗妍听闻可以开席了,眼睛亮亮的朝着冯瑾煜眨了眨。冯瑾煜嘴角勾起,没说话,却伸手指了指庄诗妍面前冒着热气的菜,示意她快吃。
众人沉默地吃着东西,一时殿中只有碗勺碰撞的声音。
鲁贵妃举起茶杯状和飞燕公主对视了一眼,状若无意地点了点头,又快速挪开。
飞燕公主轻轻拿勺子敲了两下汤碗边,随意舀了一勺汤喝了。
安阳公主看了看鲁贵妃,就见她正看向皇上,又看了看飞燕公主,就见她正专心喝茶。
安阳公主低着头咬了咬牙,站起来从自己桌上拿起一个装了几块小巧漂亮的梅花形状糕点的盘子,走上前,笑着说道:“父皇,母后,这是安阳两个时辰前特意去御花园摘的新鲜梅花,亲手做的梅花糕,还请父皇和母后尝尝。”
皇上点点头,昌贵上前一步接过,拿出银针挨个试了试,随即对着皇上点点头。
安阳见自己亲手奉上的糕点,被挨个试了银针,这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她眼眶发酸看着皇上。可在听到鲁贵妃若有若无的轻咳声后忙低下头,藏在袖子下的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见安阳一反常态没有对昌贵此举提出不满,也没有跟皇上撒娇,皇上和皇后都淡淡的扫了一眼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安阳。
皇后笑着说道:“安阳当真是长大了,这都学会做糕点了,还亲自动手做给父皇和母后,有心了。”
安阳屈膝施了一礼:“能够孝顺父皇和母后是安阳的福分。”
鲁贵妃笑了笑说道:“是啊,这么一盘点心别看才几块也没多大,可这孩子忙活了许久,皇上和皇后娘娘还请尝尝。”
庄诗妍想起之前在梅花园安阳的异常,再看看安阳现在绷得笔直的脊背,袖子下露出的那绞在一起的十指,她直觉这梅花糕绝对有问题。可刚又亲眼看见昌贵挨个仔细试过了,庄诗妍有些为难,一时不知道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上前阻拦一下,还是怎么办。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各自夹了一块,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冯瑾煜见庄诗妍盯着那盘糕点的神色不对,忙站起身说道:“父皇、母后,儿臣也想尝尝安阳皇姐做的梅花糕,不知可否把剩下的赏给儿臣?”
皇后笑着调侃道:“拿去吧,不知我们太子殿下,何时也变得这么贪嘴了。”
就这样,一盘还剩四块的梅花糕就到了冯瑾煜的面前。冯瑾煜笑着道了谢,夹起一块就要往嘴里放。
庄诗妍心中莫名不安,忙起身先一步伸手就抢了过来,直接塞进了嘴里。
又在众人震惊愕然的目光下,伸手把冯瑾煜桌上的那个盘子拿过来,把剩下的三块全部抓起全塞进嘴里。
冯瑾煜想拦,可手伸到半空就见庄诗妍已经全部塞进嘴里了,腮帮子鼓鼓正在费力嚼着。殿上这么多人,他总不好伸手去抠,冷着脸把手收了回去,端起一杯茶递到庄诗妍面前。
好在几块糕点不大,庄诗妍嚼吧嚼吧,就着冯瑾煜递过来的一杯茶水全咽下去了,好悬没噎着。
众人都看向庄诗妍,神情各异。
没有人注意到,鲁贵妃那一闪即逝的失望目光,还有飞燕公主嘴角那微不可查的笑。
对上冯瑾煜不善的目光,庄诗妍傻乎乎笑了笑,又冲着皇上和皇后施了一礼:“皇上,皇后娘娘,若阳实在是觉得这糕点太过漂亮了些,没忍住就跟太子殿下抢了,还请恕罪。不过若阳保证,明儿就去学着做,等若阳学会了一定会做给太子殿下吃的。”
皇上和皇后相视一望,都没忍住笑了。
“几块点心罢了,吃了就吃了,只要太子殿下不介意就好。”皇后笑着说道,随即看向冯瑾煜。
冯瑾煜只能站起来拱手答道:“儿臣不介意,儿臣等着若阳公主学会了做给我吃,儿臣只希望若阳公主做的能入口就好。”
殿内一阵哄笑。
皇后娘娘却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庄诗妍两眼。心道这孩子虽说性子纯真,但一向守规矩,进出皇宫许多次从来不曾做过逾矩的事。刚才此举可算是失礼,也不知她是何意。罢了,寻到机会再问吧。
除了这个梅花糕的插曲,一顿宫廷年夜饭可谓吃得和和美美。中途还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妃子献了琴艺和舞蹈,一度把宴会的气氛推到高潮。
庄诗妍边吃边欣赏,算是大开了眼界。
等宴席散了,庄诗妍和冯瑾煜结伴往回走。
冯瑾煜一直黑着脸走在前面一步之遥。
庄诗妍喊着太子殿下追上几遍,却又都被甩下,二人一直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庄诗妍叹口气,心道这太子哥哥人变小了,心也跟着幼稚了,这还跟她闹上别扭了。
终于到了悠然殿的门口,冯瑾煜停了下来,对着跟着的众人挥挥手把人都打发得远远的等着。
庄诗妍走近,讨好地笑了笑,带着些撒娇地说道:“太子殿下,这大过年的,您生什么气呢。”
冯瑾煜瞪了庄诗妍一会额才开了口,低声斥道:“你明知道那糕点有问题,还敢一个人把一盘子都吃了,不要命了?”
庄诗妍傻乎乎地笑了两声,拍了拍胸口,压低声音说道:“太子殿下,我是什么体质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毒在我这那都不算是个事儿。再说,我吃,总好过你吃啊。”
冯瑾煜心中一软,伸手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庄诗妍的脑门,无奈叹气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总有我们不知道的,你那……也不能保证永远有用,可记住了?以后不要做这么冒失的事了,我刚看的心一揪,真恨不得拿手都给你抠出来。”
庄诗妍捂着嘴,俏皮地道:“别抠,别抠,怪恶心的。”
看着庄诗妍搞怪的样子,冯瑾煜无奈地说道:“我刚才又没真的要吃,只是假意咬一口,想试探试探对面那几人罢了。”
庄诗妍一听傻眼了:“啊,哥哥,你没想真吃啊?”
冯瑾煜看傻子一般看着庄诗妍没说话。
“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吃了呀。”庄诗妍又道。
“你没见众人都看着你狼吞虎咽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把糕点放在了桌子上了吗?”冯瑾煜黑着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
庄心妍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她哪知道哥哥是来虚的啊。
“下次不要这么冒失了,我说过,有哥哥在,你不要操心那么多。”冯瑾煜伸手快速在庄诗妍的头顶摸了一下。
庄诗妍看着冯瑾煜,突然问道:“哥哥你是不是长高了?还是你那鞋底都加厚了?”说着伸手指了指冯瑾煜的脚下。
冯锦煜一噎,挥挥手满脸嫌弃:“快滚蛋。明早上收了压岁钱,赶紧出宫,去霍霍你那莫将军去吧。再在我身边呆上几天,我怕都活不到能娶媳妇儿那天。”话落,冯瑾煜转身走了。
庄诗妍咯咯咯笑得腰都弯了下去,带着笑意的语气欠欠的:“太子殿下,您要多吃饭啊,这样才能长高。”
皇上身体不适,早早歇在了栖凤殿。怕吵到皇上,皇后娘娘派人吩咐下去,令各个妃子们都在各自宫里庆祝好了,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连主子都不能闹出动静,那宫女太监们就更是要谨慎行事。
所以,虽说了到万家灯火,该煮饺子放烟花的时候了,可硕大的皇宫却静悄悄的。
庄诗妍窝在榻上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一边嗑一边说道:“这也太安静了,太安静了。汤圆,你去晃一晃那个风铃,弄出点儿响来,好歹这过着大年呢。”
汤圆儿听话的跑去窗边,不停地晃着风铃,贝壳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可庄诗妍听了一会儿就叫汤圆停了,有些蔫蔫地躺了下去。心里嘀咕着,她进宫来本是打算好好陪哥哥过个年的,以后成了亲就不能陪哥哥了。可谁知道哥哥也不知道忙什么,也不来陪她,也不让她去找他,只交代她自己好好呆着。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吃了晚饭就出宫去,还能陪着莫苍哥哥包个饺子守个岁。
庄诗妍踢了踢榻上的枕头,又歪了一会儿,实在无趣,早早地洗漱躺下了。
飞雪雨珍几个守在外间,凑在一起安安静静地玩了会儿叶子牌,都在外间的榻上歪靠着和衣歇了。
到了半夜,庄诗妍只觉得脖子一凉,迷迷糊糊地下意识伸手就去摸,结果触手一片滑腻冰凉,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12:00见。
第116章
庄诗妍借着桌上留着的那一盏烛火, 看清楚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个什么东西,顿时头皮发麻,脊背唰地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抓在手里的竟然是一条细细的绿色小蛇, 小蛇正仰着头对着她吐芯子, 三角头来回游曳着,似乎是想下口咬她,又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定。
因着先前在明月山上的经历,庄诗妍已经不怎么怕蛇,但是这玩意儿冰冷滑腻, 捏在手里实在是有些膈应。
庄诗妍没敢动,躺在床上举着手里的蛇仔细看了下, 发现好巧捏住的地方正是蛇的七寸。强忍着随手把它远远甩出去的冲动,手下用力紧紧捏住蛇,把胳膊伸直让它远离自己。
大冬天睡得好好的, 被窝里突然冒出一条蛇来,又是在这整日有人打扫,清理得异常干净的皇宫里,随便那么一琢磨, 也知道这件事情太不正常。
庄诗妍想起之前在明陀山上吹笛子那个女人, 心道这蛇肯定也是谁操纵的, 她第一反应就是太子东宫里那个南月来的飞燕公主。
也不知是只有这一条, 还是别的地方也有。更不知太子哥哥那边怎么样了,哥哥那么怕这种东西,要是他那边也有的话, 也不知得吓成什么样。
庄诗妍心急如焚,但还是不动声色,胳膊伸得笔直把蛇举得远远的, 坐起身踩上鞋子下地,走出去几步,手里捏着蛇慢慢用力,只听噗的一声,蛇头软软地歪倒。
庄诗妍连忙松手,在蛇头挨在她手上之前把蛇帅丢在了地上。
感受到手上的异样,庄诗妍跳着脚拼命甩手,脚上踩着的鞋都蹦掉了。她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涌,连开口惊叫都叫不出来。太恶心了,实在是太恶心了。
飞雪听到动静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见庄诗妍穿着里衣光着脚在地上甩着手拼命跳,飞雪吓了一跳,忙走过去伸手抱住她:“姑娘,姑娘,您可是做了噩梦?”
庄诗妍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后怕加恶心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发着抖,连声音都有些发颤:“飞雪,蛇,蛇,有蛇。”一边说着一边往地上指。
飞雪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条已经死了的绿色小蛇,蛇的七寸处已经被捏碎了,几乎断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