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被莫苍打得服服帖帖之后,唯一的一位皇室子弟带着南月人对大周俯首称臣了。
知道仗打完了,庄诗妍搬去了镇国将军府。
她每日里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想着万一莫苍突然回来了,看到第一眼的她是漂亮的。
不管二人见面,她和莫苍哥哥说了实话之后,莫苍哥哥是要她还是不要她,她在他眼里都要漂漂亮亮的。
大军班师回朝了,终于在腊月二十五这日到达了京城。
庄诗妍一早就爬起来,换了一身红色的新冬装,脸上涂了淡淡地胭脂,头上簪了新订做的簪子,整个人娇俏可人,让人挪不开眼。
庄诗妍不住地派人往大门口跑,去看莫苍是否有回来。
终于,接近晌午的时候,小丫鬟来报,说是莫将军已经回府了,都到了隔壁院子了。
庄诗妍眼睛一亮,也没想哪里不对劲儿,蹭地站起来,大氅也不披,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一口气跑到莫苍的院子,又跑进莫苍的屋子,却一下愣住了。
就见莫苍的床边围着好多人,白若羽,莫十一,秦神医,还有莫夫人。
莫苍哥哥为什么在床上?还有,莫夫人为什么在哭?
庄诗妍心里一个咯噔,猛地跑过去,众人让开,庄诗妍走到床边。
就见莫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庄诗妍的心突突直跳,脑袋嗡嗡直响,她手指哆嗦着指着莫苍,小声地问莫夫人:“夫人,哥哥是太累了,睡着了吗?”
莫夫人抱住庄诗妍止不住地掉眼泪:“妍儿,苍儿昏迷数日了。”
“什、什么?”庄诗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喃喃地问出口,“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
莫夫人低声哭着,说不出话。
莫夫人身边的红香把莫夫人扶到一旁坐了,接着说道:“姑娘,府里早就收到了信,夫人怕您难过,就瞒着您,老太君那里也瞒着的。这些天夫人都是强颜欢笑,可夜里却是不停地掉眼泪。”
“秦神医,你快帮莫苍哥哥看看。”庄诗妍愣了一会儿,拽着一旁秦神医的胳膊,就把他往床边拽,拽得秦神医一个趔斜。
“庄姑娘,秦某前几天就赶到半路去迎莫将军了,已经看过了。”秦神医也不计较庄诗妍的急切失礼。
“那哥哥为什么昏迷?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庄诗妍一连串的问题。
秦神医耐心地解释道:“听闻十一说,莫将军是在即将班师回朝之际,被南月王手下一个隐匿起来的死士暗中射中了一剑,躲避之时摔下马,磕了一下后脑,就一直如此了。秦某已经替莫将军诊治过了,那箭头虽然有毒,但莫将军却并没有丝毫中毒迹象。只是为何一直不醒,秦某尚在查看,尚未找到原因。”
“不过庄姑娘放心,莫将军暂无性命之忧,每日里也都喂了参汤鸡汤,一时半会儿地除了醒不过来,也无大碍。”秦神医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送哥哥早些回来?”庄诗妍擦了擦眼泪,坐到了床边,两只手紧紧把莫苍的手攥在手里。
“姑娘,主子肩膀有箭伤,又一直昏迷,不便奔波。更何况,怕主子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出去,再徒惹麻烦,我们几个一商量,就随着大军一起回朝了。”莫十一解释道。
想到临国那些以重金悬赏莫苍首级的事儿,庄诗妍点点头:“你们做得对。”
庄诗妍抓着莫苍的手摩挲了半晌,强忍着没有放声痛哭,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莫夫人身边。
庄诗妍柔声劝道:“夫人,没事的,只要人活着,总是会醒的。这些天难为您了,现在哥哥既然回来了,那我来照顾。您快去歇着吧,老太君那里怕是早晚会得到消息,还得您去劝着些。这将军府还得您撑着,还有我和哥哥的婚事,还得您张罗,要是哥哥醒了,看什么都还没准备,怕是要生气。”
莫夫人抬头看了看庄诗妍,突然发现小姑娘好像一瞬间长大了,那满是泪水的眼睛里满是坚毅之色。
看着她的强装镇定,莫夫人莫名地被鼓舞了。
莫夫人拿帕子擦了擦脸站起身来,语气故作轻松:“妍儿说的对,是我想岔了,先前中毒都熬过来了,这只是昏迷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不还有秦神医在嘛。没什么好哭的,我去看看老太君,我还得和老太君商量你们成婚的事。你说得对,我得早早张罗起来,不然等苍儿醒来,指不定得怎么怨怪我呢。”
莫夫人一边说着,一边风风火火带着红香走了。
庄诗妍又看了看满脸疲惫之色的莫十一和白若羽,说道:“你们也去忙吧,这里有我就行。”
二人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莫苍,和庄诗妍点点头,转身走了。
“秦神医,莫苍哥哥这里,需要注意什么,你都跟我说说。”庄诗妍走到桌边,开始研磨。
秦神医想起一年前刚见庄诗妍的时候,她哭哭啼啼,一脸惊恐,极易受到惊吓。
而此刻,她哭过之后,竟然从容不迫,临危不乱。秦神医不禁感叹庄诗妍的转变如此之大。
“秦神医,请说吧,我都记下来。”庄诗妍磨好了墨,举着笔问道。
秦神医把注意事项说了,庄诗妍仔细确认过后,详细记了下来,之后又拿给秦神医看,秦神医赞赏地点头。
秦神医交代完,说自己就住在将军府为他准备的院子,有事差人去喊他就成,告辞离开。
庄诗妍吩咐站在一旁红着眼眶的飞雪:“飞雪,你去找人给宫里传个信,让汤圆出宫来,以后哥哥的饭菜都让汤圆就在这个院子里做。”
飞雪有心提醒说主子现在吃不了东西,可又觉得没必要,说不定主子明日就醒了。她点点头转身出去。
“雨珍哪,你去把我日常用的东西都搬到这屋来,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这屋榻上,一直住到哥哥醒过来。”庄诗妍语气难得地强硬。
雨珍有心劝几句,可一听庄诗妍那不容置疑的语气,把话咽了回去。她知道,劝了也没用。
再说莫将军在外的这大半年,姑娘什么样她也不是没看见。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姑娘没能嫁给莫将军,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嫁人了。
“姑娘,奴婢这就去。”雨珍点头,转身去搬东西。
“等会儿拿回来,就先放在外间吧,我先跟哥哥说说话。”庄诗妍又吩咐道。
雨珍知道庄诗妍这怕是要背着人哭一场,沉默一瞬,应是转身退了出去,把门关好,又交代外面守着的护卫,莫要人进去打扰。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烧了地龙,温暖如春。
屋内就剩下二人。
庄诗妍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踢了鞋子爬上床,挨着莫苍躺在了他身旁,模样乖巧。
她抱着莫苍,把脸埋在他胳膊上蹭了蹭,把眼泪都蹭掉,嘴角强行扯了个弧度,嗓音哽咽:“哥哥,你是不是也和雨珍一样,以为我把人都赶走,是要躲起来偷偷哭?那你就猜错了,我现在才不爱哭呢,我盼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把你盼回来,人好好的又没缺胳膊缺腿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呜呜呜……”
庄诗妍抱着莫苍胳膊低声哭了一会儿,坐起来往门口看了看,见门好好的关着,她撑着胳膊慢慢凑近莫苍带着胡茬的脸。
她伸手在那扎人的胡茬上摸了摸,抱怨道:“哥哥,这是谁给你剃的胡子,都不整齐,以后我帮你。”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呢。”庄诗妍的手在莫苍脸上到处摸着,摸了他的眉毛,摸他的鼻子,又摸他的嘴,喃喃低语:“哥哥,你瘦了,黑了,还长胡子了,但我还是觉得你是天底下最俊的。”
“哥哥,我想亲亲你。”庄诗妍凑近莫苍的耳边小声说着,说完等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庄诗妍看着莫苍那近在咫尺,微微有些干的嘴唇,慢慢凑了上去……
莫苍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乱糟糟的。
他梦到他中毒无解,在八月十五毒发身亡。
而那之后,他的祖母莫老太君因为悲伤过度,没多久也去了。
他母亲莫夫人先是送走最后一个儿子,又送走一向待她如母的婆母。守着空荡荡的镇国将军府,莫夫人心灰意冷,不想再留在这伤心之地,搬去了郊外的一个小庄子上。
而后没多久,他的二叔安北将军莫宇成重伤身亡,他堂弟莫小将军莫珂失踪。
风光无两,权势滔天上百年的镇国将军府,就此没落。
先皇病亡,皇上唯一活着的儿子六皇子冯瑾煜,在一天夜里突发疾病而死。
成王登基,没多久成王意外去世,成王世子冯淮理顺理成章登上了皇位。
而后画面突转。
他看见他自己骑马带着护卫们从边关赶回京城,在京郊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一个穿着绿色衣衫的小姑娘坐在地上哭得可怜,他下了马走过去扶起她。
小姑娘哭得抽抽噎噎扑进了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软软糯糯地喊他哥哥。
他把她带到京郊的宅子,给她换了衣裳看着她吃了面,想带她回京,结果他自己却毒发倒地。
他看到小姑娘背对着她,手指上慢慢地现出一粒药丸,而后小姑娘把药丸喂给他吃了。他那无药可解的奇毒,竟然就此奇迹般地解了。
再往后,他……
可还不待他再看下去,就感觉到嘴唇上贴过来一片柔软,他心中悸动。
那柔软贴了一会儿,又轻轻的咬了咬他,随即离开。
莫苍着急,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却意外地沉,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他感觉得到一个软软的身子躺在了他的旁边,紧紧挨着他。
一根手指不停地戳着他,捏着他,眉毛,鼻子,脸,耳朵……
一道软软糯糯,动听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响起:“哥哥,我跟你说个秘密。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可那时候你急着跑,也没等我说完。现在你回来了,我说给你听。”
是妍儿的声音。莫苍心道。
他知道自己中了箭,随即摔倒,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这是回了将军府了?
“哥哥,其实我并不是大周的人。”一道小气声在莫苍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
莫苍耳朵有点痒,他想伸手摸一下耳朵,可手却不听使唤。
等等,妍儿说她不是大周的人?
可不给莫苍时间多想,庄诗妍嘴唇贴着莫苍耳朵,又开始说话:“其实,我是来自一个你从来都没听过的地方,那里和这里完全不同……”
莫苍心中疑惑,妍儿这话,他为什么听了进去,却似乎又不太懂。
庄诗妍的声音小小的却没停:“还有,哥哥,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怀疑,我和皇上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哥哥,其实你是对的,只不过不像你想的那样。在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皇上其实是我的亲哥哥,就是,我和他是一个爹娘生的……”
莫苍双眼不能睁,手脚不能动,可他把庄诗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想到之前心中那许许多多的疑惑不解之处,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庄诗妍趴在莫苍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最后又小声说道:“哥哥,我知道你听不见,不过没关系,等你醒来,我再和你说一次,现在就当练习了,不然我怕到时候我说不出来。”
莫苍心道,他听得见。
“哥哥,我不知道,到时候你听完我的话……”庄诗妍的情绪有些低落,声音有些闷闷的。
她停了一会儿,眼眶湿润,强撑着笑了笑,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的,你要是接受不了,不要我了,那我们就,好聚好散。”话落,庄诗妍把头埋在莫苍胳膊上蹭了蹭。
莫苍心中大急,想大喊,他要她。可他的嘴却也不听使唤。
庄诗妍抬起头,又凑近莫苍耳边小声说道:“哥哥,我还有一个秘密,就是我给你吃的那个解毒丸,其实是我自己身上带的。”
随即她坐起身来,手指伸在面前,心思微动,一连凝了几颗血丸。
她把血丸放在手里,一颗一颗捏了塞进莫苍嘴里:“哥哥,虽然秦神医说你没有中毒,但你还是多吃几颗,说不定就有什么用。”
“哎呀!”庄诗妍手指头一痛,痛得她立马娇喝出声:“哥哥,我喂你药,你咬我干什么?”
喊完,庄诗妍瞬间觉出不对劲儿了。
她瞪大了双眼,手指头也不敢往外抽,低下头仔细打量着莫苍,声音发颤,生怕吓着他一般小心翼翼叫着他:“哥哥?哥哥你是不是醒了?”
莫苍长长的睫羽轻轻抖了两下。
庄诗妍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盯着莫苍的脸。
许久,莫苍的眼睛慢慢睁开,一眨不眨地看着庄诗妍。
二人沉默着对视。
莫苍牙齿微动,又在庄诗妍手指上磨了磨。
感受到手指上的痛,庄诗妍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再也控制不住,扑在莫苍身上,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就放声大哭:“哥哥!哥哥!”
候在外间的飞雪和雨珍对视一眼,都偏过头去红了眼眶。她们就知道,姑娘把人都赶走,就是为了哭。
飞雪想到莫苍的样子,哽咽着说道:“我去看看主子的药。”话落,抬脚就出了门,一眨眼就出了院子。
当值的护卫们听到屋内含着无尽委屈的悲痛哭声,也都动了容,躲得远远的,不忍再听。
莫苍抬起手,把人箍紧在身上,把头埋在她的头顶深深地嗅着,艰难开口:“妍儿,我回来了。”
因为许久不说话,那嗓音粗粝难听,可听在庄诗妍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她整个人在莫苍身上,踢腾着两条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停不下来。
哭着哭着,还握拳砸在了莫苍肩头:“哥哥,你要吓死我啊。”
莫苍闷哼一声,连连告饶:“妍儿,轻点儿,肩上有伤还没好。”
庄诗妍一听砸疼了,忙爬起来,手忙脚乱地也不知道又压在了莫苍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