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诗诗？”莫苍沉声又喊了一句。
庄诗妍胡乱挥舞的两条胳膊顿住。
莫苍见状，忙俯身试探着再次轻轻摸上小姑娘的头顶，低声哄着：“诗诗，哥哥在。”
庄诗妍紧闭着双眼，两只胳膊慢慢收回，浓密纤长的睫毛簌簌直颤，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连串滚落，带着无尽悲伤的哭声从嘴角溢出来。
莫苍忙小心翼翼把小姑娘揽起来放在怀里，大手在她只着里衣的后背来回摩挲着，嘴里不住柔声哄着：“诗诗，哥哥在，哥哥在！”
那低沉温柔的“诗诗”两字，像是打开了小姑娘心上的一把锁，她再也抑制不住，伸手搂住莫苍的脖子，饱含着无尽的委屈放声大哭：“哥哥，你怎么才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哥哥……”
听着小姑娘痛哭出声，莫苍心疼不已，却也松了一口气。一手摸着小姑娘的头，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如同哄孩子般轻轻晃着：“莫哭，哥哥在！”
庄诗妍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住，搂着莫苍的脖子抽抽噎噎，瘦弱的身子簌簌轻抖。
“诗诗？”莫苍轻声唤了一句。
庄诗妍身子一僵，像是刚清醒，语气带着不确定小声叫了句：“哥哥？”
“是我！”莫苍低沉的嗓音响起。
庄诗妍缓缓松开莫苍的脖子，扳着他的脸，费劲儿眨了眨泪眼朦胧的双眼，待看清抱着他的人，愣了一瞬。
“可是做了噩梦？为何哭得这般伤心？”莫苍伸出拇指帮庄诗妍擦了擦眼角的泪，柔声问着。
庄诗妍扁了扁嘴，又要哭。原来是莫苍哥哥，不是哥哥。
“跟哥哥说说？”莫苍柔声哄着。
庄诗妍沉默不语。要怎么说？她梦到死前的事情，还梦到哥哥回去看到她死了之后伤心难过的样子，还有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可这些要怎么跟莫苍哥哥说？她自己都觉得像是个梦一场，别人又如何能够理解。
“嗯？跟哥哥说说？说出来就不怕了！”莫苍打量着小姑娘有些纠结的小脸，再次哄着。
“……”庄诗妍动了动嘴唇，又咬住，见莫苍还在等着，想了想今天白天发生过的事情，哽咽着开口：“我的龙须酥！”
本来是想为自己大哭找个借口，可没想，龙须酥三个字一出口，就像打开了水闸，庄诗妍刚才憋回去的眼泪再次如泉涌，满心的悲伤又冒出来。
庄诗妍把头埋进莫苍怀里再次开哭：“我的龙须酥啊，都踩碎了！”
……
莫苍拍着小姑娘的手一顿。
虽然小姑娘哭龙须酥哭得真心实意，但莫苍直觉另有缘由。
先前小姑娘梦中明明喊得是“哥哥救我”，“哥哥你怎么才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莫苍本能地有种感觉，小姑娘刚才哭喊的“哥哥”，并不是他莫苍。
只是那人是谁？
鲁家大公子鲁义洵？
可那日在丞相府，他见妍儿对那人没有丝毫兄妹情分。
那又是谁？
莫苍心中疑惑不已，有心想问这个三番两次让妍儿在梦里哭着喊的人是谁，但见小姑娘此刻并不愿说，也只好先行作罢。
“莫哭！哥哥明一早就差人去百芳斋去取龙须酥，你一醒来就可以吃到了。”莫苍见小姑娘哭得伤心，只能先暂时把心中百般疑惑压下。
庄诗妍又委委屈屈哭了一会儿，才停下。
等她抽抽噎噎缓过劲儿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直莫苍哥哥抱在怀里，而自己把他衣裳弄得皱皱巴巴一团糟，上面还抹上了不少鼻涕眼泪的。
庄诗妍一阵阵发窘，忙不迭爬下来，拿了帕子帮莫苍擦衣服：“哥哥对不起，我把你衣裳弄脏了。”
“无妨！”莫苍伸手按住小姑娘忙活的小手，扯了被子把人裹住：“莫着凉了。”
庄诗妍被莫苍拿被子裹住，只留个脑袋在外面，后知后觉有些忐忑地问：“哥哥，你怎么在这？”
“你做噩梦哭了，飞雪叫你不醒，就去寻了我过来。”莫苍扯了扯被子，把小姑娘伸出来的一只白嫩小脚丫给盖住。
小姑娘在他面前毫无防备之心，莫苍心情莫名愉悦。
“……哥哥，我做梦，有没有说什么？”庄诗妍被子里的两只手紧紧握紧，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盯着莫苍。她做噩梦有说梦话的习惯，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见小姑娘神情小心翼翼，莫苍在心中微微叹气，却也淡笑着答道：“不曾，就是一直叫哥哥，飞雪这才去喊了我过来。”
庄诗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心中暗自庆幸也管莫苍哥哥叫哥哥，不然怕是不好解释。
“谢谢哥哥！”庄诗妍硬扯了个笑容，对着莫苍道谢。
“妍儿，在哥哥面前，不必强迫自己做不喜之事，不想笑的时候不必逼着自己笑。”莫苍伸手轻拂了一下小姑娘那一现既逝的小梨涡。
庄诗妍点点头，眉眼耷拉着，伸手抹了抹眼睛，把头抵在了莫苍胸口：“哥哥，我做了个很难过的梦，很难过很难过，可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我知道，我知道。”莫苍伸手轻轻摸着小姑娘的后脑勺，轻声安抚着。
庄诗妍靠在莫苍怀里，半天抬起头来：“哥哥，你回去吧，明日你不是还要上朝？”
“明日我沐休，不必早起。”莫苍问：“可要喝点水儿？”
庄诗妍点了点头。
莫苍下地，喊了飞雪端水进来。
庄诗妍喝了水，又洗了脸，这才再次躺下。
看着小姑娘缩在被窝里可怜巴巴的眼神，莫苍坐在了床边，伸手轻轻拍着她：“睡吧，我守着你。”
庄诗妍乖巧点头，闭上了眼睛。
这一场大哭，耗去了不少心神，没一会儿，庄诗妍就沉沉睡去。虽然没再做噩梦，但眉头却一直微微蹙着，像是有千般愁，万般苦。
莫苍心疼不已。
这几日，小姑娘看着没心没肺，能吃能睡，可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怕是在身世曝出来之前也不曾受过什么苦。
这短短几日，经历了从相府千金到农户之女，如此巨大的落差，小姑娘却从来没有一句抱怨和怨恨。
自己身处险境，却还能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身上最后一颗神药救了他。
当他问她要什么时候，她却只要十两银子，每次他和祖母母亲对她表达谢意，她却总是推脱，从不曾有任何挟恩图报之意。
这么一个好姑娘，他莫苍当真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
莫苍坐在床边，细细打量小姑娘那张纯净的小脸，心中翻涌，目光灼灼。
许久，才站起身来，轻轻放下床幔，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主子，姑娘睡了？”飞雪忙上前小声问。
莫苍点头，低声吩咐：“你去打听妍儿身边的丫鬟婆子，问她先前在鲁家时，可曾与鲁家哪个公子兄妹之间感情好一些？”
第27章
飞雪领命去找钱妈妈和雨珍。
莫苍看了看门口低垂头不敢看他的小丫鬟，转身走回卧房，走到床边掀开帷幔再次坐在了床边。
他打量着小姑娘的脸，手指摩挲了一会儿，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这么一个爱哭的小姑娘，胆子又小，回去庄家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那户人家可能把她照顾好。
真想把小姑娘直接留下，可转念又想到小姑娘谈到回庄家那满含期待的眼神，莫苍微微叹口气。
莫苍琢磨着在安排个婆子过去，可一想到庄家那并不宽敞的院落，又打消了念头。就这么几个人过去，怕是都要挤不下了。
莫苍细细想着这几日的事情。自打那日在路边捡到小姑娘，再到小姑娘赠药救了他，明日小姑娘马上就要回去庄家，不过短短几日，却又仿佛过了许久。
除了莫老太君莫夫人，莫苍从未如此亲密接触过什么女子，但他也知道，小姑娘是如此与众不同。
单纯善良，胆小爱哭，对人对事却又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小姑娘力气大意外的大，但这世上奇人怪事甚多，也不足为奇。先前在战场上，他就见过一个邻国的大力士，不过那汉子长得比旁人也高壮许多。
只是不知妍儿这小细胳膊，小瘦身板，又从哪里爆发的那么大的力。不带任何内力，硬生生打出一拳也不知自己会有多疼。
莫苍想着，手探进被窝，轻轻握住庄诗妍的手腕探了探，果然如他所想，并没有任何内力。
莫苍把小姑娘的手放回去，盖好被子。
罢了，明日定要再跟她好好说说，莫要随意挥拳。
有趣的是，小姑娘如此大力，却又是那么胆小易受惊吓。
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将军，莫苍自认不会看错人。
小姑娘是真的胆小，哪怕把人打飞如莫十一，把人打断胳膊断腿如那日城外的一群山匪，但她却受了巨大惊吓般哭个不停。
宛若，宛若她并不知自己能有如此厉害？
是了，这几日以来，他就觉得哪里有些怪。
小姑娘那惊慌万状的模样，完全就像是对自己的力气能有那般大并不知情一般。
可，又为何如此？
难道是之前一直生活在丞相府后院，从来不曾有用武之地，如今身世被揭，独自流落在外，受了欺负不得不反抗，才偶然发现自己力气大这回事儿？
只是事发突然，太过震惊，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那么娇弱爱哭的一个小姑娘，怕是内心惧怕得不行，才被迫挥出了拳头吧。
莫苍忍不住一阵阵心疼，又伸手进被子轻轻捏住小姑娘的手握了握。
又想到小姑娘每每打完人，哭着找他告黑状的可怜小模样，莫苍忍不住莞尔。
天底下，上哪去找第二个这样的可人儿。
好在，他那日遇到了小姑娘。
想到小姑娘甜甜地叫他哥哥，对他的依赖，又想到那日她对成王世子冯淮理的那句“我不认识你”，莫苍心里愉悦舒畅。
他的小姑娘，也当真是个翻脸无情的人。
莫苍坐在床边，越看小姑娘，眼底的笑意越化不开。
倘若这眼神被莫十一一帮人看了去，定是要惊掉下巴，这哪里还是先前他们那个整日阴沉着脸，狠辣暴虐的镇国将军。
“主子？”飞雪在门口轻唤。
莫苍起身，放下床幔，走了出去。
挥手打发了小丫鬟，莫苍低声问：“如何？”
“主子，钱妈妈睡了，我套了雨珍的话，雨珍说姑娘在丞相府时，和嫡出的大公子鲁义洵并不算亲近，两人年岁差得多，加上鲁义洵性子又有些冷，姑娘胆子又小，二人之间一直比较生疏。”飞雪答道。
“嗯。”莫苍点头，那日在鲁相府，他就看出了这一点。
“雨珍说，姑娘反倒是和庶出的二公子鲁义端关系颇好，说是因着鲁义端姨娘的缘由，他从小不受鲁夫人待见，而鲁夫人一直对姑娘也不亲近，两人年岁相差两岁，年岁小的时候经常玩在一起。”飞雪补充道。
也就是说，妍儿梦里叫的这个“哥哥”有可能是鲁家二公子鲁义端？
莫苍微微蹙眉。
二人关系亲厚到如此地步？
“那鲁义端现在何处？”莫苍又问。
“说是一直不受重视，主母也不待见，早早的就外出跑庶务了，最近这些日子不在京城。”飞雪答道。
“不在京城？那就是说他并不知道妍儿的事情？”莫苍问道。
“是，属下问了雨珍，说是姑娘离开鲁相府之前，那鲁家二公子并没回府，两人并没有见面。”飞雪答道。
莫苍蹙眉，没有见到面，这就是妍儿在梦里哭喊“你为什么才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的原因？
第28章
想着小姑娘同那鲁义端两人之间这般亲厚，莫苍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按理说，小姑娘同那鲁义端并无血缘关系，如今也与鲁相府也断绝了关系，二人日后也不必再来往。
但小姑娘总是这般做梦哭，想必是没能见到一面，心中有憾？
莫苍略一沉吟，吩咐道：“你同莫九说，让他去查查那鲁义端现如今在何处，倘若回京，带他私下来见我一面。”
这人，他要当面见上一见。
第二天，庄诗妍早早就醒了。
莫苍早就拿了一盒桃花味龙须酥过来，等在外间。
“哥哥！”庄诗妍收拾完毕走出来，甜甜地叫着莫苍。
莫苍仔细打量她，就见小姑娘除了眼睛有些红肿外，精神头不错。莫苍不禁感叹，当真还是有些孩子心性，说哭就哭得收都收不住，哭完一阵，转头就像忘了一般。
莫苍笑着把龙须酥递过去：“桃花味的龙须酥，这个月的我都会叫人去取了送过去庄家村。日后莫要为了一点儿点心哭鼻子，知道吗？”莫苍调侃着。
庄诗妍想到昨夜借着龙须酥的名义那顿大哭，小脸微红。
伸手接过龙须酥打开盒子，先拿了一块喂到莫苍嘴边：“哥哥，你尝，甜的，带着桃花味儿。”
莫苍小心避开小姑娘的手指，把龙须酥吃进了嘴里，细细嚼了嚼，星眸含笑点头道：“嗯，是不错！”
举着手指等着反馈的庄诗妍见状乐了，把粘了些糖粉的手指放在嘴里裹了裹，又伸舌头舔了舔，含糊着道：“我就说好吃吧。”
这一幕，看得莫苍心头突地一跳，忙偏过头去。
怎的小姑娘这般爱舔东西，第一次见她吃面舔碗，现在又舔手指。
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她这般是如何勾人？
“哥哥，你还要不要？”庄诗妍自己拿了一块吃了，一边嚼一边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