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到咽气之前,她还听着谢斯衍在一旁叽里呱啦不停的话,只觉心烦意躁。
“啪”的一下,她毫不留情地狠狠拍在他手臂上,垂死挣扎着斥道:“闭嘴!让我静静!”
“……”
谢斯衍倒吸了口凉气,心想着明天时鉴可就真完了,小姑娘下手太重,他绝不会蠢到去做拦人的事。
而季淮泽脑子里思考的是后面两天解决吃饭的问题。他随声问:“上次你说想出去吃的是哪家店?”
“火锅。”林钦吟想都没想。
“火锅不行。”季淮泽拒绝得快,“等你好了再说。”
林钦吟闷头想了会,一点思绪都没有,“我上次还说要吃什么了吗?我不记得了。”
“苏菜、浙菜、粤菜。”
一经提醒,林钦吟突然想起来上次看纪录片,就有对清淡菜系的介绍。她想了想,决定说:“浙菜吧。”
“好。”
很快,众人各干各事散开。
林钦吟躺到床上半天都没能睡着,满脑子乱麻交缠,层出不穷地再现着刚刚吃饭的场景,还有季淮泽说的那句
“我说我要去了?”
虽然寥寥几字,像是对她态度的回应,但细细一究,她又觉得话里似乎还藏匿着什么不知名的情绪,是她没能捕捉到的。
林钦吟从躺姿变到坐姿,最后变到站姿。
她想得心绪繁复,在自我无止境的纠结后,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叹息了声,捧着杯子再去楼下续了杯温水。
再出餐厅时,林钦吟正好碰上拿着参考文件走回院里的季淮泽。
像是下意识的行为,在错身经过时,就着身高优势,他抬手推开她的刘海,覆上光洁白皙的额头,替她手感了体温。
不出意外,还在正常范围内。
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林钦吟始料未及。
全身的感官仿佛在刹那间都被激活,滚烫的血液潺潺窜流,轰然般地直冲脑袋,压迫得她背脊僵直,握着水杯的指腹也随之加重了力道。
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裹挟着花香的穿堂风清凉袭来,绵密拂面,却也遮掩不散男人身上惯带的浅淡薄荷香气。
丝缕相迎的浸透,她的眼睫轻颤了下。
“还好,没烧。”季淮泽移开手,顺手替她抚过微乱的刘海,揉了揉她的脑袋,“药记得吃,一会我有事要出趟门,有事就找季向蕊。”
林钦吟吸了口气,点头说好。她刚想迈步,就听季淮泽又接了一句:“明天会结束,带你去吃饭。”
“好。”
眼见着季淮泽去厅堂拿了充电器,就快步出了门,林钦吟后知后觉回神。
依稀感受着头顶未消的暖温,她猛然觉得心窝里像是被灌进了满满糖浆,甜得直发齁。
感冒不是件好事,但同样也是件好事。
她暗暗心想着。
虽然不懂明天吃饭的事为什么现在就说,但林钦吟还是极满足地,笑眯眯地回了房间。
晚上吃饭时,季淮泽没出现。
谢斯衍说是临近开学,绩优生被队长召回去干活,不用给他留饭。
林钦吟洗完澡就去了厅堂,名义上是看电视剧,实则是想等他回来再睡。
可能是感冒药的药劲上头,约莫一小时后,她连打哈欠,眼前的电视画面也像是被打上虚光,影绰昏黄的光线下,视线渐变模糊。
终于,在林钦吟彻底阖眼入眠时,墙上的指针拨动至晚十一点整,老院门开,男人疾走而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但在途经厅堂时,跨越门槛的身影出现,脚步声却骤然停住。
季淮泽看了眼电视机上重播的偶像剧,就知道沙发上那团被子下窝着的小人是谁。
下意识地,他放缓脚步,慢慢走近。
拿遥控板关掉电视后,季淮泽走近到沙发边。就着偏角位置,他颀长的身型正好替林钦吟遮挡了斜撒而下的所有光源。
背光视角,他将她尽数拢于影下。
女孩歪着头缩在毛绒被中,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睡相安稳。
恬淡的面容下,柔软的长发半遮面颊,气息清浅悠长,尤掺杂着牛奶味身体乳的味道,很是好闻。
季淮泽低笑了声,被繁琐事情压制的眉眼渐转温和。
他半蹲而下,替她将拂面致痒的长发一点点地顺至耳后,而后沿着被子外沿,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和膝窝,动作干脆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就往楼梯的方向走。
尽可能地,动作的频率被放缓。
这会,楼上卧室灯熄灭大半,老院的孩子向来作息都规整,早睡早起成了习惯。
而季向蕊注定成为这其中的例外。
刚偷吃完炸酱面夜宵的她猫着身子提溜出厨房,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哥哥抱着林钦吟上楼的情景,吓得她愣是在反应之后直接咬住了舌头。
疼痛和麻感像是被点燃源头,直冲而上,搞得她不敢出声,还疼得直冒泪花。
终于在季淮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季向蕊无力地靠着廊墙滑下,开始怀疑刚刚是不是她眼瞎。
这……季淮泽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救命。他疯了。
就在季向蕊想偷偷摸摸上楼,假装天衣无缝地未曾出现过时,身后的暗墙边突然传来一阵低笑:“怎么,偷吃了还想躲?”
“……”
吓人不偿命的是不是!
季向蕊硬着头皮转身,才发觉时鉴一直蹲在旁边池塘的树后石墩上,盯着她的漆眸中尤带几分嘲意。
季向蕊气涌上头,又怕被季淮泽察觉动静,刚想跺下的脚缩了回来,愤愤靠近,压声问:“你家不是在旁边,你怎么还在这?”
时鉴挑眉,“没看我在钓鱼?”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这都几点了,你还钓鱼?”季向蕊真是被他气笑了,“还有啊!你钓鱼为什么钓我家鱼啊!”
时鉴手里的鱼竿微微弯起,是鱼上钩的迹象。
他倒是不急,等到鱼跑了才悠悠收杆,低声嘲她:“你哪只眼睛看我钓你家鱼了?”
“……”
真是无语了。
季向蕊刚想连踹带赶地把时鉴从小门推出去,就被他在门口拦住了步伐。一个转身,两个人不凑不巧地就横卡在错开的铁门间。
季向蕊都没意料到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是惊得和他靠近到上身临近贴合。极近的距离,她气息不稳,时鉴挑着眉笑:“你慌什么?”
“我慌什么?!”季向蕊分毫不让。
“怕你哥看见?”时鉴这人说话拐不了弯,一下就戳中她心思,“放心,他现在忙着照顾他未来对象,没空管你。”
季向蕊懵了:“???”
这位兄弟,你在说什么狗言狗语?
但好歹,季向蕊还是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我哥喜欢夕暮?”
时鉴嗤了声:“瞎才看不出来。”
“……”
“行了,明天上午出发。”时鉴看了眼时间,逼近东院门禁时间,就没再和她多扯。
季向蕊没搭理他。
时鉴错身卡出位置时,还不忘逗她一把:“小、馋、猫。”
“……”
浑狗!季向蕊气得急跳脚。
隔天,林钦吟醒时,已经是上午十点。
整个老院空空荡荡,大部队似乎已经收拾好东西出发。她稀里糊涂地回想着昨晚回房间的画面,但这脑袋不太灵光,想了半天也是无解。
洗漱好,她下楼去餐厅时,餐厅的桌上还贴着张便利贴。
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早饭在锅里,冷了自己热。
林钦吟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季淮泽十几分钟前给她发了通消息,说是十一点半,车到老院门口。
她没吃太饱,提前上楼换了衣服。
准点地,车停老院门口。
林钦吟没多耽误,利索地下楼出门。
意外地,林钦吟先一步看到了副驾坐着的女人,很眼熟,再一想,是上次在军校见过面的赵书萦。
别于上次的甜美打扮,她今天穿了身简单干净的牛仔衣裤,同样不失出彩。
“站着干什么,上来。”季淮泽把自己原先坐的座位空处,挪位让林钦吟坐了进去,有软垫,比旁边的硬皮质更舒服。
上车之后,林钦吟才发现,车里除了季淮泽和赵书萦,还有一个她没见过的男人,小麦肤色,满脸笑意,比另外两人显得和善的多。
听季淮泽介绍,她才知道,他叫陆洲尧,和季淮泽一起主负责这次的军训两队。
陆洲尧属于健谈的人。
打过招呼后,他就分外惊喜地说:“难得有机会,终于见上真人了?这么一看,老院的小姑娘都长得不错啊。”
季淮泽笑着接他腔:“下次这句话当着季向蕊面说,更好。”
“那我记着了。”陆洲尧笑着说,“下次等两个妹妹在一起,我再夸一次。”
这句话落,林钦吟唇边的淡笑似是顿了下,但没过几秒,又恢复了原样。
聊到这里,赵书萦突然插了句话,语气听着有点不满:“你成天只会夸妹妹,怎么没见你夸夸我?”
陆洲尧回她:“那你努力努力,等哪天成挂身季淮泽妹妹,我也夸你。”
赵书萦顺话点头,表情很是无奈:“那我要想当,也未必能当得上啊。”
说完,她就从后视镜的角度看向季淮泽,没想入目的只有季淮泽给林钦吟调座位前后的画面,笑着准备说的话很快便如鲠在喉。
一旁的陆洲尧完全没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变动,玩着手机还不忘调侃:“季淮泽,你还挺幸福啊,一堆妹妹。”
闻言,季淮泽踢了脚陆洲尧的椅边,“无不无聊,拿小姑娘开玩笑?”
“得,不说了。”陆洲尧讪讪笑了,两三句就转开话题,“今天难得出去吃,挑个好点的店,吃什么?”
赵书萦:“我随便。”
陆洲尧的目光在季淮泽和林钦吟身上回扫了圈,说:“我也都可以,那要不看你俩想吃哪里,反正这顿开大荤也有报销。”
考虑到林钦吟的情况,季淮泽顺口说:“马上开始训练了,吃点清淡的。”
“行。”陆洲尧也不介意,答得爽快,“那要不妹妹定?选一家你喜欢吃的。”
话及此,选择权落到了林钦吟手里。
她向来择选困难,动了动唇,刚想问季淮泽要吃什么时,就见他将目光沉落在自己身上。
懒散浅长的问话继而述出:“苏菜、浙菜、粤菜,选一个。”
短暂的停顿,两个人像是对上了暗号。
一如昨天。
林钦吟笑着说:“那就浙菜吧。”
第14章
“浙菜”这两个字一出,似是提醒得陆洲尧想起了什么。
他来回薅了把自己的寸头,笑着和季淮泽打趣:“不说还好,这一说我就想起你小子还欠我顿饭啊。”
“什么时候?”季淮泽人高腿长的,坐在限定空间的后排,多少显得拘束。
几秒后,他低垂着眼侧靠在椅背上,慵懒劲再现,笑着和他插科打诨,“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野炊那次,我是不是帮你挡了朵桃花?”陆洲尧笑眯眯的,没点训练时的正形,“还真别说,那小姑娘都追你多久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我都心疼。”
林钦吟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表情恬静自然,未见什么异常。
反倒是季淮泽这边丢了瓶水过去:“这不是成了你对象?说了一上午了,还没说渴?”
陆洲尧笑:“你这消息倒是灵光啊。”
“人小姑娘给你送零食都送到学校来了,能不知道?”季淮泽说得直白。
话及此,最前面的赵书萦突然插话说:“那照这个意思,季淮泽还成了牵线的了?陆洲尧,你得请客啊。”
陆洲尧笑脸一僵,突然意识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赶紧把话题转移目标,八卦起来:“你可光顾着说我啊,你那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话落,车内的氛围瞬间低冷了八个度。
赵书萦喝水的动作滞顿。
她有点尴尬地从后视镜里望了季淮泽一眼,只见他依旧保持刚才的坐姿,不知何时微阖上眼,面无表情地在闭目养神。
帽檐下脸庞瘦削,难掩下颌线条的流利净澈,清冷的气质渡在车内,总是莫名引人注意。
几秒的反应后,赵书萦回头,把手指放在唇前,朝陆洲尧极轻地比了个手势,便戛然而止了话题。
渐变安静的环境下,林钦吟和季淮泽同排而坐,座位两边放了备用的几个军用补给包,鼓鼓囊囊的,把两人的距离拉至咫尺之近。
萦绕周身的除却男人浅淡悠缓的气息,还有衣衫上独有的薄荷流珠味,林钦吟下意识放缓呼吸,感受着男人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一点一点地,注意力被他占据。
丝缕交织的阳光从窗沿斜向撒进,无余地铺满林钦吟外露的腿根皮肤,滚烫中掺杂着几分灼刺的鲜明触感。
她后知后觉地把思绪从季淮泽身上扯走时,才隐约感知到腿上开始发烫的温度。
未过多久,就在林钦吟想往里挪点位置时,季淮泽突然身后拉过旁边堆着的一件军服外套,罩在她的腿上。
猝不及防的动作,林钦吟意外地愣了下,抬头朝他看了眼。给以回应的,是他如常气定神闲的模样。
季淮泽没睁眼,动作做完后就慢条斯理地还原回双手交叉胸前的手势。几秒后,仅仅是以她能听到的音量,他低声说:“到了叫我。”
林钦吟先是点点头,反应到他看不到,才情绪微扬地低头,轻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