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纭纭看着她们两个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露出浅笑道:“剩下的就由我来打结吧, 你们两个去把我那件新做的豆绿色的马面裙拿来,今儿就穿这套吧。”
她都这般说了, 巧玉和盼姿肯定不会反驳,便顺从的去拿了陆纭纭想要穿的那一套。
“公子今儿说了几时回来吗?”
巧玉摇了摇头,“未曾呢。”
陆纭纭了然点头, “那今日午膳给我添碗凉面吧,再做个牛肉火烧, 突然就想吃那一口了。”
陆纭纭是个彻彻底底的南方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 偏生就喜欢吃那面食, 不过也不能吃太多, 容易吃腻。
“七月呢?”
盼姿回应道:“外面的小丫鬟们正看着它吃东西呢。”
正说着七月, 就听见一声猫叫, 那只雪白的鸳鸯眼奶猫正在和那门槛作对,陆纭纭眼瞅着它要被绊一跤,果然那只奶猫的声音变得有几分尖利, 好似在发脾气一样。不过它没有因此受挫,抖抖浑身的毛,继续站了起来,迈着优雅的猫步来找它的主人。
它是在七月来到陆纭纭的身边,所以就给它取了个“七月”的名,对此,贺章之表示很不满,因为陆纭纭压根就没打算用他取的名字,亏陆纭纭还哄着他让贺章之给七月想名字,结果人家哪个也看不上,就喜欢那普普通通的“七月”。
贺章之虽是嘴上这么嫌弃着,不过他的反应还是相当诚实的。
七月脖子里挂着的那个圆形木牌,就是贺章之闲着无聊的时候随手刻的,上面不仅写了七月的名字,还写了何年何月取得,顺便还添上了陆纭纭的名字。
你说贺章之这个人吧,总是能在平静的生活里给陆纭纭带来一点小惊喜,这份惊喜不多,但足够让陆纭纭心花怒放。
渴望浪漫,是女人刻在骨子里的存在,陆纭纭也不例外。
她伸手抱起了缠在腿边的七月,摸着它脖子上的木牌子,垂眸笑了笑,说道:“巧玉,你去问问郭伯,七月的猫爬架做好了没。”
这猫爬架是陆纭纭托贺章之画的图,那时候贺章之看着画出形状的猫爬架,问了句:“介不介意给我家老爷子也做一个?”
陆纭纭那时候正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放在贺章之的肩头上,望着坐在太师椅上的贺章之,莞尔道:“当然可以啊,我的事全凭公子做主安排。”
她说的贴心,笑眼弯弯的样子别提多好看了。其实她能这么顺着贺章之,前提是贺章之给予了一份尊重,所以陆纭纭也不介意哄他开心。
相处的时间久了,陆纭纭就觉得贺章之有时偶尔展现出随性自然像是个现代人。不过转念一想他那日在官路上的大杀四方,陆纭纭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代人可做不到杀人不眨眼的程度。
再说起那猫爬架,陆纭纭是仿照着现代的设计让贺章之画出来的。现在都第三天了,郭伯那边应该也快做好了吧?
巧玉一听,拍了下脑袋,心虚道:“纭夫人,其实郭伯早就做好了,他昨天就给奴婢说了,但...奴婢一不小心就给忘了。”
盼姿无奈地戳了戳她的手臂,说道:“你啊你,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纭纭依旧笑吟吟的,“那你还不快点去找郭伯啊,傻愣着干嘛,难道还想继续耽搁着?”
“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陆纭纭摸着七月的背脊,盘腿坐在了软榻上,闲聊道:“明个巧玉回老宅,你想不想也回去见见家里人?”
盼姿想也不想地就摇了头:“家里有哥哥嫂子,奴婢回去了也是招惹白眼,索性就不回了。”
“也是,那放你半日假,出去玩玩?”她现在还得继续养着,要不然真想和盼姿一起出去溜溜。
“奴婢就想留在别院伺候纭夫人,别的什么也不想。”盼姿很少提起家里的事,原先陆纭纭还以为她是洛州人士,后来一问,原来是靖州人士,只不过从小就被双亲卖给牙婆子当了丫鬟,后来又被贺章之的手下买了回去,教了些武功,打算留在老宅里。
陆纭纭把怀里沉甸甸的七月递给了她,又用帕子擦了擦手喝了口茶,说道:“那既然如此,我们来做一件好玩的事吧。”
盼姿好奇道:“什么事?”
陆纭纭漫不经心地说道:“写话本。”她出也出不去,在家里又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所以她就想起了话本这个消磨时间的事儿,又想到那些话本里的狗血套路,她一拍手,就做了这个决定。
故事肯定要写一个反常规套路的话本!
“这...夫人想好要写什么吗?”盼姿见她一脸微笑,不忍打击她,就问了下去。
陆纭纭这灵感还是来自贺章之的,咳咳,这么想想自己还真有点不太厚道呀。
“就写重生虐渣!”
“这是何意?”盼姿不懂,便又问道。
“就是讲一个女子在自刎后又重新活过来的故事,但她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待嫁闺中的年月,在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的时候,女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复仇。她为什么会自刎,那是因为她瞎了眼嫁给了一个狼心狗肺的男子。男子当年做了入赘女婿,在女子的双亲去世后,就立刻私吞了她的家产,并且还纳了几门小妾,看着男子逍遥快活,女子后悔不已,因为她发现自己的爹娘完全是被那个男子所害,但她现在根本没有势力扳倒男子,所以选择自刎。”
这个故事情节对盼姿来说极为新奇,这人...难道还会死而复生?她瞪大眼睛说道:“夫人,你快说快说。”
“女子重生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让男子染上赌瘾,然后给他挖坑让男子自愿跳下去,拿着他的卖身契,女子把男子卖进了......”差点说出口的小倌馆被她吞回肚子里,错开盼姿漂亮的眼眸,喝口茶掩饰自己的老司机身份。
“卖进了哪里?”
陆纭纭淡定道:“卖进了她自己的府上,让他干最累最苦的活,天天都不睡了觉。一旦累病,女子就会给他请来最好的大夫,让他身体恢复康健,继续折磨他。”
盼姿忍不住感叹道:“纭夫人,原来话本子还可以这么写的啊。”
陆纭纭从容再喝茶,别这么惊讶,这种虐渣复仇,在现代里的小说网站贼流行,她这还是怕盼姿觉得另类,没敢往更严重的一面说下去呢。
“夫人打算何时写?”
陆纭纭想了想,“就这两日吧,到时你去书肆看看,如果没有掌柜的收,咱们就自己收藏!”
盼姿再怎么沉稳,也被陆纭纭刚才的故事给吊起了胃口,眼睛一直盯着陆纭纭不肯挪。
陆纭纭还真有些受不住这丫鬟的热情视线,催赶她道:“你去看看巧玉怎么还没过来,那边是不是有事发生。”
“奴婢这就去。”
陆纭纭又把七月抱在怀里,低头蹭了蹭它的脑门儿,得到七月一拳,陆纭纭揉着它的爪子,弯眸道:“七月崽崽,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比你爹可爱多了。
此处的爹指的是贺章之。
七月甩甩耳朵,嫌弃地往一边侧脸,不让陆纭纭再来“非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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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大人,贺大人留步。”
贺章之听到那讨人厌的声音,脚步继续加快,权当做他是个聋子。
宋衍庭暗了暗眸子,扬声道:“贺大人应该是不想让铁面无私的贺延松贺大人知晓你外室的事吧。”
贺章之停下脚步,扭身笑望着他,“随你。”
宋衍庭拦住了他,从怀里掏出请帖,说道:“你我同为太子效劳,私人恩怨就暂且放下,目前最要紧的便是你我的前程一事。太子身边得力干将太多,你我再无业绩,怕是太子很快就要冷落我们。这请帖是刘丞相让我转交给你,其中的关系我相信你也明白,所以贺大人,这次的宴会,你最好还是去吧。”
贺章之不打笑脸人,收下了这张请帖,郑重的放在袖口里,颔首道:“宋大人可别忘了,你我不一样。我刚从洛州回来的事,你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宋大人留步,在下家中有事,就不多与大人闲聊了。”
宋衍庭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透着几分阴冷,让他有些骇人。
油盐不进的人,他迟早都会后悔的。
贺章之翻身骑上马,然后拿出袖口里的那张请帖,冷笑一声,道:“再怎么贪心,也要看你的胃口能不能吃得下。”
宋衍庭,你两边都互不得罪,难道是觉得这样就能够混出个名堂吗?
真是可笑至极。
宋家出了个宋衍庭,可真是好竹出歹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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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夏雨洗过的歪脖子枣树透着一股生机盎然,崔婧雁站在枣树下晾着衣裳,她毕竟前十几年也是被娇生惯养着的,所以做这些事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崔婧雁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指,憋屈极了,她再次加重了想要过上好日子的心。
崔婧雁端着木盆准备回房间,她这宅子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间卧房,其余的房间她等找到婆子后留着婆子来收拾。
这挂在木杆上的衣裳昨日被泥水给溅的不成样子,崔婧雁也不舍得扔,只能自己亲自动手洗了洗。这日子要是没有个婆子来伺候她,崔婧雁真心过不下去,她受不了什么都要自己动手的生活,她从前可是官家小姐,怎能和一般的平民姑娘相提并论?
崔婧雁忍不住望了望门口,也不晓得那小姑娘的娘亲什么时候登门拜访。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被人拍响,崔婧雁脸上挂起笑容,双手端着木盆子去开门,端着一副贤惠模样。
不过门被打开时,崔婧雁眼角笑纹加深,倚着门框道:“小姑娘,何事呀。”
那姑娘就是昨日来给她送包子的人,叫香菱,她一见到崔婧雁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发间的银簪,羞答答地说道:“姐姐,这是我给你的回礼,你可一定要收下。我娘现在还未下工,等过一会她就会过来找你的。”
崔婧雁把木盆子放在地上,接过她的手帕看了看,她指尖摸了摸布料,是很普通的料子,平常百姓都能买得起的粗料子,再说这上面的绣花,精致但没有灵气,给人一种很死板的感觉,比起自己的女红,差的有点远。
“姐姐,我叫香菱,你叫什么呀?”
崔婧雁笑了笑:“你就喊我雁儿姐姐吧,这帕子是你绣的吗?”
香菱点点头,“我娘是绣坊里的绣娘,我是被她一手教出来的呢。雁儿姐姐若是缺什么帕子绢花,你只管来找我,我一定能给姐姐你拿来靖州最流行的花样。”
崔婧雁觉得自己有时候的运气还真是不错,竟然这么巧的遇上了同行。
她收下了香菱的帕子,和香菱简单说了几句就关上了家门。
崔婧雁她有了个主意,自从绣坊关门之后,她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走量不如走精。
她没有经营铺子的头脑,所以再开一次绣坊很有可能还是会关门倒闭,干脆就不开,也不招人手,只有她一个人做活,走精细路线。
她的女红是一位苏绣师傅亲手教出来的,如果不是多年前崔家人救了她一命,那位苏绣师傅也不会愿意把祖上传下来的绣技教给崔婧雁,幸好她聪慧沉稳,学得快也耐得住心,让苏绣师傅十分的喜欢她。
所以崔婧雁的女红极佳,她自幼就晓得自己的身份,害怕哪天就被赶出家门,因此,对于琴棋书画,她格外的刻苦努力,就算被赶出家门,也不会没有手艺养活自己。
她所想的走精,顾名思义就是个人定制,她只要把名气打出来,就不怕没生意做。而且定制版的款式设计,也会更吸引那些贵女们的攀比。
崔婧雁打开自己的包袱,换上一件自己在洛州就做好的齐胸襦裙,通体烟紫色,上襦偏浅,下裙偏深色,绣花是最普通的花苞缠枝,但裙腰处被她别致的绣了一朵唯一绽放的玉兰花,栩栩如生,隐隐透着清晨水露,好似真的一般。
她绾起单螺,斜戴白玉银竹簪,清婉可人。
这也是她唯一会绾的发髻,崔婧雁苦笑了下,这就是没有人伺候日子,什么都要靠自己。
这又换衣裳又梳发的,不知不觉就迎来了刚刚下工的香菱娘,她是靖州绣坊的一名绣娘,她所在的绣坊是个世家女的铺子,因着上头有人,再加上世家女时常把铺子介绍给手帕交,所以这绣坊的生意很不错,在这里干了三年多,香菱娘都攒了三十几两银子了。
香菱娘拍了拍门,只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想起自己儿女说的那些话,下意识的对崔婧雁就有了好感,所以她早上一去绣坊,就和别的绣娘打听谁有没有认识勤劳的婆子。香菱娘脸上带着笑,看来婆子这事,是有了信儿了。
“姑娘,我是香菱她娘。”她在见到崔婧雁的时候眼底闪过惊艳,这气度和模样都不像是平常百姓家里能养出来的,可见是个富贵出身。
“婶子好,快进来歇歇脚吧。”崔婧雁腼腆一笑,带着香菱娘进了门,不过这院子里也没怎么收拾,所以显得还是很荒凉没有人烟。崔婧雁解释道:“婶子别见笑,我这人身子弱,力气不大,只暂时收拾了一间屋子,这其他屋子就没心力去管了。”
香菱娘没有多说什么,笑着点头应和几句,便和崔婧雁开门见山,说了她的事。
崔婧雁从容的听着,在察觉到香菱娘对自己衣裳的视线时,她也只是莞尔一笑。
二人说了番话,定下后日,到那时香菱娘会带着婆子来见崔婧雁。
她表现的亲和,恭维人的模样也是十分讨人喜欢,崔婧雁看着香菱娘笑得越来越欢悦,她提到了正事。
“这件事真是太麻烦婶子了,让你这么忙活。但是想想,也许就是我和婶子有缘吧,要不怎的能和婶子一家相识呢,而且还住的这么近。婶子,你就别推脱了,我送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就图个心意,婶子就收下吧,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嘛。”崔婧雁学着之前香菱的招式,不过没有送手帕,送的是抹额和绢花,她这是故意引诱香菱娘呢。
果然,香菱娘上钩了,摸着那精细的抹额,感叹道:“这是雁儿姑娘绣的吗?这针脚细密的真是不可思议啊,雁儿姑娘是苏州人士吗?我瞧着有些苏绣的韵色呢。”
崔婧雁晃动着心里的鱼竿,这鱼可总算上钩了。她在听见香菱娘的话时,眼眶微红,这是她在梁宥晟身上得到的经验,先卖惨的话,事情至少会顺利一大半。她还是照搬了陆纭纭的经历,把陆纭纭说的无比狠毒,而她则是被欺负的小可怜。崔婧雁抹着眼泪,道:“姐姐想将我卖给一户商人做妾,我不肯,姑姑又怜惜我,所以就告诉我她在靖州还有座宅子,让我去靖州避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