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惑一愣,领会对方的意思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妙哉妙哉——”
棋子就是棋子,最重要的是要有用,倘若没用,便是真牺牲了谁又在乎?
这时要为玉鸾施罚的下人前来询问,要鞭玉鸾多少下合适?
桓惑叹道:“就五十下吧,死不了也活不成的样子,总是最惹人怜爱了。”
大清早上,玉鸾被人从马车上丢了下来。
她的意识迷迷糊糊地回笼几分,睁开眼睛,瞧见了镇北侯府的牌匾。
她的后背血淋淋的,看上去很是凄惨。
当日玉鸾被个小树枝抽了一下,便疼得要了命。
足足五十鞭,即便执刑的人已经手下留情,也叫她疼得够呛。
但这样的生活玉鸾显然已经习惯了。
也不知过多久,冷清的镇北侯府门里终于出来了个人。
玉鸾抬了抬眼皮,瞧见那人是郁琤身边的盲谷。
大抵是有事在身,他这会儿并没有跟在郁琤的身边。
盲谷居高临下地看着玉鸾,口吻颇为鄙夷,“女郎看上去好生狼狈,不过现在就算女郎五体投地跪求侯爷,侯爷焉会再回头多看你一眼呢?”
他丢下一通冷嘲热讽才又离开。
玉鸾没那力气说话。
直到晌午,大概是终于有人将这件事情通传到了福管事耳朵里去。
福管事才姗姗来迟,走到门口看了一眼。
他看玉鸾的神色倒有几分怜惜,只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叮嘱人将门关上。
至此,镇北侯府算是彻彻底底地表明了对玉鸾拒之门外的态度。
一整日里,玉鸾昏昏沉沉地似昏似睡。
只要熬过今晚,明日蓟苏会将她捡回去。
抱着这个念头,她才彻底放松下紧绷着的那根心弦。
直到深夜,玉鸾忽然被冻醒来。
背上的伤疼得有些麻木。
白天睡得太足,到了夜里,玉鸾反而一边疼,一边异常清醒。
她正想打量一眼天什么时候能亮,好等蓟苏过来接她,却不曾想这一睁眼就瞧见了一对黑马蹄子。
玉鸾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瞧见了黑夜里一道黑漆漆的影子。
玄君在寂静的黑夜里打了个响鼻,马背上的男人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玉鸾身后看了多久。
玉鸾张了张嘴,却下意识道:“我想和郎君做一笔交易。”
她一天没有进过水食,没想到一张嘴说话竟异常沙哑,听上去很是狼狈。
玉鸾有些难堪,轻咳了两声,仍硬着头皮为自己洗脱,“我之前那样做,都是……被阿父逼迫的。”
说实话,这种毫无诚意的解释就和那些死刑犯临死前大喊“我是冤枉的”简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仅不会让人觉得这人是冤枉的,反而会更让旁人觉得她死有余辜。
她暗暗叹了口气,发觉自己已经昏了脑子,说话也笨嘴拙舌,一点也说不出有用的话来。
然而郁琤却脸色沉沉地问她:“什么交易?”
玉鸾愣了愣。
什么交易?
这句话其实是她临时发挥的……
她的表情有些茫然,发昏的脑子临时也编不出什么交易来。
郁琤垂眸冷冷地瞥着她,当日愤懑的心情早已平息,眼下也不是看不出来这一出苦肉计。
不过这一切很显然都是她自找活该。
玉鸾觉得头有些沉,将脑袋搁在手臂上思考,要说什么好呢?
还是算了吧,天很快就亮了,她也省得再扯谎骗他……
福管事站在门口有些冷了,忍不住问了一句:“侯爷进来吗?”
老年人实在吃不消,不进来他就先把门关上了吧。
郁琤皱了皱眉,语气颇是冷冽,“这个女人说话说一半昏了过去,把她抬进府里去,等她醒来问问,她有什么东西值得和本侯交易?”
玉鸾顿时僵住。
她没有昏过去……她只是觉得有些累了而已。
不过他已经这样说了……
玉鸾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赶紧把眼睛阖上。
第二日早,府里的侍女替玉鸾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后又拿来一套干净衣服给玉鸾换上。
玉鸾睡了一觉,勉强也能起身。
她走到门口,便瞧见了福管事一直在门外等她。
福管事淡笑道:“没想到女郎的伤口看上去可怕,却还能这么快起身。”
玉鸾微微尴尬。
疼是真的疼,但其实比起真正刑狱里的鞭挞,她这都算不得什么。
“侯爷让我等女郎醒来之后问问女郎有什么东西值得和他交易。”
玉鸾沉默了许久,终究叹了口气道:“我其实……没什么东西可以和侯爷交易。”
不是她不想利用这个借口,而是她眼下确实是什么有利的东西都没有。
福管事又说:“那么,烦请女郎尽快离开府里。”
玉鸾迟疑:“我能见郎君一面吗?”
福管事但笑不语。
大概是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让郁琤见她了。
郁琤出来办完事后准备打道回府,跟在他身后的盲谷与和溪却还在争论不休。
两个侍卫在这件事情上的意见是一致的,但却在一个细节之处产生了小小分歧。
和溪认为此女很显然就是对侯爷情根深重,不然当初怎么就多此一举,非要不折手段也想同侯爷春风一度?
盲谷心说鬼知道她为什么。
“此女奸猾狡诈,自私自利,只怕眼睛里只有她自己,但凡她考虑侯爷半分,焉能替那老贼挡刀?”
和溪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更何况禄山王控制她数年之久,我又没说她是个好人,只是觉得她费尽心思之余多多少少对侯爷难以忘情罢了。”
“放屁,她现在来就是为了伺机找到机会,继续从侯爷身上获利是真,但绝对不是冲着侯爷来的。”
“你这是瞧不起侯爷?侯爷雄姿冠世,英姿勃发,身高八尺有余,你见了侯爷不也得两眼发直?”
盲谷抓狂,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他是个男人,他见侯爷两眼发直做什么?
“我都说了,那个女人的心里只有任务没有侯爷,为了任务,她只会无所不用其极!”
“够了。”
郁琤将他二人对话打断。
他蹙着眉心,冷冷地扫过他二人。
这个叫和溪的倒是个挺会讲大实话的人。
可他向来心狠手辣,根本就不可能容忍旁人骗他。
他愈发感觉到自己那颗心已经到了丝毫不为之所动的地步。
“本侯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要怎么花言巧语哄骗本侯。”
盲谷连忙道:“万万不可,万一侯爷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误导……”
和溪道:“住嘴,侯爷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怎么还会上当?”
盲谷终于不服气地闭上嘴巴。
临近晌午,郁琤终于从外面回来。
“侯爷……”
福管事在门口翘首以待,老远迎了上来。
他一面替郁琤牵马,一面将玉鸾的情况告诉了他。
福管事飞快地将玉鸾的事情说了一遍,唯恐耽搁郁琤宝贵的时间。
郁琤有些不信。
“她果真这样说的?”
福管事对天发誓道:“真的,我发誓。”
侯爷不信他,难不成还认定了玉鸾一定会图谋什么不成?
福管事暗暗摇头,他绝不给侯爷怀疑他半分的机会。
郁琤脸色愈发难看。
老东西说话就说话,做什么这么较真发誓。
只是说好的花言巧语,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她竟然一样都没有用得上?
福管事问道:“侯爷要见她吗?”
郁琤发出冷笑,咬牙说道:“不见,限她一日之内滚出府去!”
她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不成?
这种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他的女人,他还懒得多看一眼呢。
第24章 他被她按在墙上?
玉鸾想要见上郁琤一面,福管事让她自己想办法。
所以玉鸾便在门口等郁琤经过。
她见着福管事迎着郁琤进了府来,顿时也迎上前去,轻唤了声“郎君”。
然而郁琤脚下却停都没停,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她。
玉鸾见状微愣。
福管事路过她身旁时,说:“侯爷他很生气,让你立刻离开。”
玉鸾摇头。
要是昨天直接被蓟苏接走也就算了。
但既然进来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对不起她背上挨得这五十下。
福管事叹气,“造孽哟。”
他摇了摇头,也跟着离开。
到了下午,那些仆人见玉鸾仍在府上没走,便过去问福管事,“侯爷都发了话,咱们还不直接赶走她吗?要是惹得侯爷再动气该怎么办?”
福管事道:“生气了再说,侯爷只限她今日离开,你们可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去招惹她。”
那些仆人应下后,索性直接就无视了玉鸾这人。
玉鸾跟去了四方阁等郁琤。
等到郁琤议事结束之后,出来便瞧见她孤零零地站在外面。
她是个极为美丽的女郎,站在那里就好似路边一朵娇美的鲜花,光是看上一眼,都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可郁琤却很快收回了目光,好似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一丝怜惜她的情绪都产不出来。
见他径直离开,玉鸾知晓他是真的不想搭理自己。
她索性也不再唤他,只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跟着他到了用膳的厅中。
侍女端水传菜,玉鸾便立在门外眼巴巴地看着。
等郁琤面无表情地用完了晚膳,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天黑了,便该到了休息的时间。
郁琤起身往外走去,玉鸾便又一言不发地跟上去。
等他快要到寝院时,玉鸾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身后远远跟着的盲谷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就是现在,他要过去把那妖女碰侯爷的手指头给砍下来!
他正要冲上来,却被和溪一把捂住了嘴巴拖走。
侯爷要真不愿意,他会自己拗断妖女的手的,哪里用得着别人帮忙?
郁琤被她手指牵制住,垂眸看了一眼,顿时把脸一沉:“放肆——”
玉鸾被他这一声呵叱吓得肩头一颤,见他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凶狠。
她咬了咬唇,颇为讨好地将手里一个络子递上前去。
“郎君先前想要一个络子,我有些手生,做了好几个,选了个最好的才拿来给郎君……”
郁琤盯着她,将那络子接了过来,却直接掷在了地上。
他垂眸问她:“是要我亲手扔你出府去吗?”
玉鸾见他丢了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东西,面上失落至极。
“放手!”
玉鸾摇头,不放。
郁琤便也不同她再啰嗦,只将她黏在身上的手指扯开。
她见他头也不回,索性豁出去了不管不顾上前去将他一把抱住。
“郎君,我知道错了……”
被她这么一扑,饶是郁琤也毫无防备地后背磕在了墙上,甚至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嘴巴也被她用力地啃了一口。
郁琤整个人都僵愣住了。
他的手掌握住她纤弱的肩头,才一低头就陡然间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珠。
这个女人平日里虽然柔弱,但并不喜欢哭哭啼啼。
这却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落泪。
她红着眼眶,那股子心酸委屈简直酸到了他的心里,让他中了毒一般,再无法凶狠起来。
“我可以给郎君利用,郎君想要我帮忙杀了阿父我也可以,只是上次真的是迫不得已……”
郁琤倚在墙根,看着她的眼泪,连手指都仿佛被冻结住。
她总得给他一个理由罢……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说着又沉着脸补充了一句,“别撒谎,我看得出来。”
她哽咽道:“我想要郎君……只要郎君……只有郎君才会愿意将那个背叛了他的恶毒女郎捡回府去悉心照顾。”
“我很喜欢郎君……”
郁琤下意识地想令她住口,可唇上似还残留着她撩人香气。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她说得他心跳都乱了!
“我只想做郎君身边的一只狸奴,哪怕是个卑微服侍的侍女,只要天天能看见郎君,偶尔像这样亲一亲郎君……”
泪珠挂在她的长睫,她伤心委屈的模样让人简直心碎。
周围的空气好像被谁给抽干了,叫人呼吸都粗重起来。
玉鸾却仍自顾自地捉住他的手贴到自己的心口,将仿佛能蛊惑人心的声音轻轻地送到他的耳朵里。
“这样……阿鸾就满足了。”
郁琤狠狠将她推开。
他触到她心跳的指尖滚热,简直被这妖女下了毒。
玉鸾诧异地看向他,却见他气急败坏的背影近乎落荒而逃。
玉鸾见他人不见了,缓缓叹了口气。
她抹去脸上的眼泪,倒也没那么伤心。
夜深人静。
郁琤在四方阁地下的密室里。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一直不出声,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但给人感觉就好像魂儿被偷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盲谷将一人领来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