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的医院,医生并不多,总共就三个医生,梁欢找了一个中年医生帮她看。
医生的办公室里,中年医生抬头看了看梁欢和季红均:“谁看病?”
季红均拉着梁欢的手让她在医生对面坐下:“我媳妇,她不舒服,麻烦您帮她看看。”
医生瞄了季红均一眼,随后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梁欢:“哪里不舒服?”
“昨晚吃饭的时候有点不舒服,看见油腻的东西犯恶心,别的不适没有了。”梁欢轻轻叙说。
“把手伸出来。”医生说完,看着梁欢把手伸出来,她把手放在梁欢的脉搏上,好一会以后,她轻声说:“滑脉,怀孕了,两个月了。”
梁欢愣住,怀孕了?她有宝宝了?而且已经两个月了?
梁欢身后,季红均面色似乎也有一瞬间的呆愣,很快恢复正常,他看向医生,语序有些凌乱:“医生,怀孕,我媳妇怀孕了,有啥要注意的?她为什么会想吞?她身体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拿药?”
“药少吃,你媳妇身子底子不好,平时多食补吧,吃点有营养的,家里有条件,就隔几天给她弄个鸡蛋吃吧。”医生也知道这时候的人生活都困难,镇子上的人她几乎都认识,梁欢和季红均她没见过,估计是哪个村子里的,这时候村子里的人生活可不好,家里能隔几天给儿媳妇做一个鸡蛋吃都是好的了。
季红均听了医生的话,又询问了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梁欢也在一边认真的听着。后面被他们问的有些烦了,医生看向他们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回去注意着让孕妇少干重活,多吃好的,平时出门走动走动就好。我这边还有事,不给你们拿药就不收你们钱了,赶紧走吧。”
医生态度似有一点点不耐烦。梁欢和季红均心情好,直接忽视了医生的态度,季红均扶着梁欢站起来,扶着她往外走。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梁欢就轻轻松捏了一下季红均放在她腰上的手:“红均,我自己能走,外面人多,你松开我吧。”
这时候可是有□□抓风气的,要是有人看见他们在大街上举止亲密,虽然是夫妻,但是也免不了被说教一番。而且,她刚刚怀孕,没那么娇气。
梁欢想让季红均松手,但是她身边的男人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平静说:“我不想松手。”
这是他媳妇,媳妇肚子里有他的孩子。
季红均不愿意松手,梁欢抬头,看着他沉着的眼睛,固执的脸,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梁欢任由他把手放在她腰上。
“一会看到□□,你要把手松开。”
季红均没回答梁欢的话,而是说:“走吧,去国营饭店。”
早上起的晚,在家里没做饭,来到这里先去了邮局、医院,还没有吃早饭,现在该去吃饭了。
本来梁欢没有感觉的,季红均一说去吃饭,她就感觉到肚子里饿了。
国营饭店门口,这时候来吃饭的很少,上班的工人早就吃过饭去上工了,镇子上闲着的人要么是家庭主妇、要么是一些老人,都不舍的在国营饭店吃饭,所以这会饭店的人是比较少的。
梁欢和季红均进入饭店来,店里一个吃饭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个服务员坐在柜台前,摆弄自己的手指甲。
梁欢上次和季红均一起来吃饭的时候见过她,这个服务员和她上次来的时候态度差不多,不冷不热的,看向他们的时候隐隐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
“要吃啥?”女服务员冷声询问。
“六个肉包子,两个糖包子,再来两碗粥。”季红均沉声说完,带着梁欢往空着的桌子走去。
“等着。”女服务员说完,站起身去后面拿包子端粥。
包子和粥端上来,季红均拿着诱人的大白面肉包递给梁欢:“给。”
肉包子软乎乎的,这面可是惊喜面,比季红均从黑市带回去的面精细多了,看着这样的肉包子,梁欢的食欲也被勾起来了。拿着包子咬了一口。
可能是走了一段时间路,梁欢真的饿了,吃着肉质鲜嫩的大包子,她没感觉恶心,吃到嘴里就觉得包子香喷喷的,胃口很好。
肉包子大,梁欢平时胃口就不算特别大,她吃了一个半包子喝了一碗粥就吃不下了,剩下的包子和粥都被季红均吃了。
在饭店吃好饭,季红均拿着粮票和钱买了单,随后和梁欢一起离开。
从国营饭店出来,两个人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里,今天有不少梁欢村子里的人在买东西,梁欢过来的时候看见马婶子正在卖盐的地方排队。想着家里的盐快吃完了、八角、花椒之类的调料也所剩不多了,梁欢看向季红均:“红均,我去排队买盐、调料,你在这里等我?”
季红均看向排队买盐的地方:“我去,你在这里等着。”
人多,拥挤。
“那行吧,我想买盐、酱油、花椒、八角,家里的香油也没有了,也要买一点,再买点红糖,家里鸡蛋也没有了,也要买点。”多备点吃的在家里,她怀孕了,以后来镇子上的机会估计会少一些。
季红均听了松开梁欢的手:“我去买。”
季红均去排队了,站在人群里,回头看向梁欢这边。
季红均排队买东西,梁欢看了那队伍,一个个队伍排下来,也需要一会才能把她说的那些东西全部都买齐,梁欢不想一直在原地站着,她轻步走向季红均,站在他身侧:“红均,我去逛一圈,一会来找你。”
季红均目光在梁欢肚子上停留了两秒钟,随后轻轻说:“嗯,你,护着点肚子。”
梁欢把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这里有个宝宝,她和红均的。
“嗯,我会护着的。”
她的宝宝,她会护着的。
“我一会回来找你。”梁欢说完,去供销社别的地方逛去了。
镇子上的供销社卖的都是日常的东西,还有一些奢侈的糕点。梁欢环视了一圈,没啥特别想要的东西,在卖糕点的摊位停了一下,梁欢要了半斤绿豆糕,随后走回季红均排队的那边。
梁欢回来的时候,季红均前面只有一个人了,她又等了几分钟,季红均把她要的东西都买了,随后回头环视了一圈,看见站在大厅的梁欢,大步走了过来。
“买好了。”季红均淡淡说。
“嗯,我们走吧。”梁欢并肩走在季红均身边,跟着他往外走。
梁欢和季红均从供销社出来,往前走了几百米,看见了站在邮局门口的秦美琪,她神色灰败、失魂落魄站在邮局门口,好像是走失的孩子一样。
梁欢把手里的糕点直接塞到季红均手里,她大步往秦美琪那边走去。
刚刚往前走了一步,季红均就拽住了她的胳膊:“欢欢,慢点。”
季红均说着,眼睛着重落在了梁欢的肚子上。
梁欢低头,顺着季红均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肚子,她轻轻拉开了他的手:“我,会小心的。”
梁欢恢复正常的走路速度往秦美琪那边走去。
“美琪。”
梁欢的话把秦美琪从呆愣中拉回来,她仰头:“嫂子?”
秦美琪仰头的时候,梁欢才看见她眼里的泪水,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
相处了一段时间,梁欢心里蛮喜欢秦美琪这小姑娘的,挺漂亮懂事的小姑娘,乖巧懂事,明明应该是娇气的小姑娘,来到乡下干活的时候也没喊过累,一直在努力学着干农活,努力适应生活。
而且这孩子话不多,不会随意说别人的闲话,和她一起聊天的时候还挺舒服的。干活的时候手磨成泡都没见她哭,这会看见她眼泪大滴大滴的落,梁欢心也紧了一些:“美琪,你咋了?”
秦美琪从收到电报,心就一直提着,这会听到梁欢问她话,直接扑在了梁欢怀里,呜呜哭。
季红均站在梁欢身边,看着这一幕,微微凝眉。
任由秦美琪在她怀里哭了一会,梁欢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好了,不哭了。”
拉着秦美琪站起来,梁欢手指放在她的脸颊上,把她脸颊的泪珠抹掉:“要不要和我说说遇到啥事了?”
听到梁欢的问题,秦美琪又想到了收到的电报,她摇摇头:“嫂子,我们回去吧。”
梁欢见秦美琪不哭了,情绪好了一些,也不想在大街上安慰人,就点点头:“行。”
回村子里的路上,梁欢和秦美琪走在前面,季红均拎着东西跟在后面。
走在路上的时候,秦美琪最开始一直沉默,他们回去的路程走了一半,秦美琪忍不住了,偷偷看向梁欢:“嫂子,我爸妈下-放了。”
她看过村里人下方的地方,住的是牛棚,还有时不时接受批-抖,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打被人骂。想到她爸妈可能也要过那种生活,她的心就揪起来了,她想去找爸妈。
梁欢听到秦美琪的话静默了。
这事她还这不知道该咋说,这个时代的特色啊。下方让很多知识分子、有能力的人遭受了苦难,有些人甚至在这期间永远埋骨异乡。
她没见过秦美琪的父母,但看秦美琪被养的样子,她家里条件应该不错,她本性善良,和家里教养应该也有关系,家里人应该也不错。
不知道咋说这件事,梁欢只能握住她的手,轻轻劝说:“美琪,这事发生了,你也改变不了,你如果能联系上你父母,尽可能写信让他们保护好身体,告诉他们你好好的,让他们也好好保护自己,以后有机会再见。”
现在是七零年上半年,距离这场运动结束还有六七年的时间,熬过了,美琪一家能团圆,如果有一个熬不过的,对一个家庭来说都是悲剧啊。
“我还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会给我小哥写信问他我爸妈在哪里的。”找到地址她就联系爸妈。
秦美琪说着,回头偷偷的看了看季红均,欲言又止。
梁欢并没有注意到秦美琪的动作,她听了秦美琪的话轻轻点头:“能和家人联系就尽快联系上,可以让你哥哥也多和你父母联系联系。多写点信。”
被下-放了,打电话是不可能,但是写信应该能收到。下放-放的日子苦,那些人冰里火里生活,能收到家里人写的信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慰藉,精神上也能鼓励他们好好生活。
这边梁欢和秦美琪说着话,后面季红均沉默走着。走在后面,他没错过秦美琪看他的那一眼,锐利的眼睛在秦美琪身上停留了两秒钟,随后若无其事往前走。
梁欢和秦美琪到家了,秦美琪心里还难受,不想回知青办,她看向梁欢:“嫂子,我能去你家里坐会吗?”
知青办她们是好几个人住在一间房间里的,她那个房间住了四个人,回去吵吵闹闹的,不想回去。
秦美琪就是去她家坐坐,梁欢自然不会阻止了,点头:“好。”
梁欢家门口,梁欢三个人还没到家的时候,她远远的就看见他们家门口坐着一个人。那人看见她回来,站起身往这边跑了过来,跑着喊着:“大姐,你终于回来了,俺等你好久了。”
宝蛋挎着书包跑了过来。
梁欢看着跑过来的宝蛋,轻声询问:“你啥时候过来的?”
“俺吃了早饭就过来了,俺等好久了,大姐,你和姐夫干啥去了?咋才回来?”宝蛋有些抱怨的说。
他好不容易星期了,今天来大姐家想着帮大姐干活能换取好吃的来着,结果来了大姐家里,她家里根本就没人。
“家里油盐都没有了,我和你姐夫去镇子上了,进来吧。”梁欢说着,走到大门前打开大门,让宝蛋和秦美琪进屋。
宝蛋落后梁欢几步,跟着季红均一起进屋,他的眼睛一直落在季红均手里拎着的东西上面。
“姐夫,你拎着的是啥?”
大姐和姐夫去供销社了,不知道有没有买好吃的,俺想吃。
宝蛋那炙热的眼神瞒不过季红均,也瞒不过梁欢,梁欢回头见他盯着红均手里的东西看,在一边询问:“宝蛋,你在家有干活吗?”
宝蛋立刻想到了上次走的时候梁欢和他说的话,回到家要和二姐、三姐一起干活,要继续和金宝玩,他每次上学放学都是和金宝一起,他以前回到家从来不干活的,现在回到家会烧火了。
金宝说了,男娃子不能啥活都不干。男娃子要多干活,要养力气,以后才能有能力保护姐姐。
他没感觉姐姐需要他保护,但是干活是可以的,干活有好吃的。他大姐和姐夫努力干活,家里有吃的,他们家娘和爹干活都不认真,爹干活总是偷懒,娘干活的时候不仅偷懒,有时候还偷队里的东西。所以娘和爹挣得公分少,家里的粮食都不够吃。
暗示大姐不一样,大姐和姐夫认真上工,挣的公分多,粮食够吃。金宝家里,他爸妈干活也厉害,家里时不时有肉吃。
他现在已经明白一些了,干活就有饭吃,不干活以后会和爹娘一样饿肚子,吃不饱饭。
宝蛋抬头,挺着胸膛看向梁欢,小脸有些骄傲:“大姐,俺干活了,俺每天回家都帮二姐烧火呢,俺放学的时候还会和金宝一起捡树枝回家。”
梁欢点头:“嗯,还不错,今天你帮我烧火,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红均带回来的兔子,她是不能吃了,她听人说过怀孕期间吃兔子孩子容易长兔唇,这话她心里不太信,但是不能拿孩子冒险。肉可以好吃,她肚子里的宝宝才是最重要的。
宝蛋听到好吃的眼睛就亮了,他自己跑到小凳子上坐下,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梁欢:“大姐,俺这就去烧火,你给俺做啥好吃的啊?”
“肉,美琪今天也在这里吃吧。”梁欢说着看向秦美琪。
季红均在进门的地方站了一会,手里拎着东西,锐利的眼睛在宝蛋和秦美琪身上环视了一圈。
“欢欢,做饭太累,中午的饭我来做,你歇着。”
季红均话说完,梁欢还没说话,旁边宝蛋就开始拒绝:“不要,不要姐夫做,大姐做的饭好吃。”
大姐做的肉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肉了,才不要姐夫做,要吃大姐做的。
秦美琪的关注点不是谁做饭,而是梁欢会累,她看向季红均:“红均哥,嫂子咋了?做饭为啥会累着?她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