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宿舟手中升腾出魔火,魔火包围了慕家家主,让他再无法逃脱。
月秋崖心中复杂。
却见郁宿舟眼神恍然,如同才回过神来。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安,看着月秋崖望着她的目光,迅速撇开目光。
“对不起。”他咬唇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想把他交给你的,但是方才情况……”
见月秋崖还看着他,他更加不安,住了嘴。
他默默将慕家家主拉下云端,将他钉在了地面。
江未眠笑盈盈,上前道:“做的不错。”
郁宿舟似乎想笑,但是被他极其忍耐住了,他脸颊泛上一层薄薄的红。
一个近乎羞涩的表情。
江未眠心想,他学得越来越好了不是吗。
值得嘉奖。
系统听见她在脑海里这没有感情的夸奖,一时竟然难以看透她现在对于郁宿舟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只要他不玩苦肉计那一套,我倒不至于讨厌一把好用的刀。”江未眠对系统道,“现在月姐姐要复仇,钦天监必须要端,我不介意利用他,他也乐意被我利用,不是吗?”
郁宿舟墨色沉郁的瞳孔落在江未眠一张笑意盈盈的面庞上。
他心中的愉悦如同海浪险些冲毁了自持的堤坝。
他病态地反复重复同样的话,在心里。
学,别怕。
学“学会爱”。
作者有话要说: 学(装)“学会爱”。
好想剧透,但是拼命忍住。
总之大家一定要记得阿眠和娇娇是什么样的人啊!
不要低估他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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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江未眠示意郁宿舟到她身侧来,身形颀长的青年便顺从地到了她身侧。
他悄悄地弯唇,瞥她一眼。
阿眠夸奖他了。
他一双墨玉棋子般漆黑的眸子中似乎都因此燃起光斑。
做得好。他在心中默默道。
“愚蠢。”然而一个声音带着钟磬一般的重量打断了他的愉悦。
慕家家主一双雪青色眼眸平静而厌恶地望着慕寒。
慕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慕家未来的继承人,竟然自降身价,不仅拒绝了照妖镜的选择,跟随了一个千年妖物,还和祸乱世间的乾骨为伍。
慕寒翡翠色眼眸低垂,神色复杂地望着慕家家主。
父亲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是遥远的。以至于如今靠近看他,竟然觉得陌生。
那缠绕在他心中多年的执念,似乎也因此变得单薄起来。
慕寒自嘲地笑了笑。同时,他真正地,浑身轻松起来。
那多年的桎梏,束缚,方向,指引,都来自面前这个男人。
月秋崖见慕寒神色平淡,眸中带着浅淡稀薄的叹惋和怔忪,也明白了他的感受。
“秋崖,让我来吧。”慕寒抽出手中的唐刀,上书“天”字,似乎都带着嘲讽。
月秋崖想象了无数次自己如何将慕家家主杀死——他毁了自己的家,杀了自己的父母亲族。只为了他心中那虚妄的念头。
他觉得妖物,一定会祸乱世间。
他觉得自己绝对正确,是天道的执柄者。
可是他落败后,落到了自己手中眼前,月秋崖却只觉得可笑嘲讽。
她知道慕寒的苦心。
但是她和慕寒其中任何一个人杀了他,都不会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也许都会产生心结。
江未眠知道月秋崖和慕寒在顾虑什么,她在心底轻轻啧了一声。对啊,差点忘了,面前这两个人,无论是月姐姐还是慕大哥,道德感都太高了。
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杀了慕家家主,都会给未来埋下心结和隐患。
江未眠抿唇。二人和慕家家主同属于因果之内,谁杀,都解不开因果。慕寒是子,同时是月秋崖的爱人,而慕家家主是月秋崖的仇敌。
偏偏慕家家主身份特殊,这样轻易杀了,追到谁的头上,都是解不开的因果。
郁宿舟一双琉璃般明丽澄澈的眼眸望着江未眠,见她思索,心头翻腾的躁动微微发痒。
他开口道:“让我来吧。”
月秋崖皱紧了眉:“不可……”
“让我来吧。”郁宿舟却很坚定。
月秋崖不想欠他人情,郁宿舟微微一笑,似乎又有了跟随在她身后的纯良少年的模样,让月秋崖微微恍惚了一瞬。
江未眠叹口气——月姐姐太过重情重义了。
郁宿舟对月秋崖道:“他想杀我,我有理由杀他。”
他眸子微弯:“我没有你们和他之间那样深刻的因果,我也不怕杀了他遭天谴。”反正遭的天谴已经够多了。
“我命格本就孤煞,也不怕招孽。”
“就算因他死去降下九重天雷,我也死不了,不是吗?”
他声音平静,如同只是提出一个小小的建议,他们随时可以推翻,态度极其谦卑甚至可以说是卑微。
月秋崖下意识想要拒绝。
开什么玩笑。在她心中,所有仇怨都与外人无关。天谴该她承受便该她承受。再说了,哪里有因为人死不了,就理所应当让那个人受罪的道理?
“不可以。”她笃定道。
“慕寒也不可以。”她补充道。
慕寒见她神色坚定,温和一笑,手掌抚上她肩头:“秋崖,你可以尝试着,依靠我。”
不要自己面对承受,学会依赖一个人,不要那么累。
青年仔细地捕捉着慕寒的声音,还有表情。
他在心中重演了一遍。
这就是对于爱人要展示的东西。
学会了。他愉悦地微笑。
下一次,他也可以这么说了。
忽然,他袖子被轻轻拽动。他垂眸,望见江未眠甜甜的笑脸。
她眼帘一抬,温和无害地在他耳畔道:“娇娇,我不是叫你杀了他吗?”
你看,不早点杀掉,现在惹麻烦了吧。
郁宿舟一怔,随后利落地伸出手。
掌心裂出无数魔气黑雾,化作绞链,死死扣住了慕家家主的脖颈。
没有心,不能死吗?
他微微侧了侧头,轻轻笑了笑。
不可能的。没有心,也会死的。
他最清楚的就是各种死法了。
她离开之后,他死了很多次呢。
他用了很多种方法杀了自己。他最擅长杀人了。
锁链熟络地收紧,慕家家主的咽喉传来咔吧一声,然而他还活着。
郁宿舟觉得有些无趣,正要换个法子,便听见月秋崖骇然的声音:“阿舟!”
月秋崖感动了?
不,我可不是为了你。
他索然无味地将她和慕寒隔绝在身侧黑雾之外。他身侧,唯有江未眠。
江未眠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熟练地换了一种方式。
她靠近拉了拉他的衣角,笑意盈盈:“别见血了,见血多不好看啊。”
“慕大哥看见了,到底会伤心的。”
“不能在慕大哥和月姐姐之间埋钉子。”江未眠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衣裙,“娇娇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中央的黑雾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紧贴在慕家家主的皮肤上。
慕家家主徒劳地骇然睁大眼睛。
他的眼眸一点点失焦。
青年掌心升腾起铁花,铁花吞噬了黑雾提取出来的魂魄。
至纯至净,毫无瑕疵的灵魂。
忽然,郁宿舟听见一声轻笑。
那笑声来自江未眠,她见他看他,也不闪避,抬眸戏谑道:“你杀了天道的执柄人,你不怕吗?”
“你看,他魂魄那么干净,看上去是个好人呢。”
青年久久凝视着她,随后问她:“那阿眠,又在笑什么呢?好人死了,应该哭吧。”
江未眠耸耸肩:“为什么?”
“因为我,”她眸子里是狡黠的光,“不是什么好人啊。”
“你不知道吗?”她似乎觉得可笑,“如果我是好人,怎么会和你混在一起呢?”
青年黝黑纯善的眼眸忽的一弯。
“阿眠,你让我杀了他,我杀了。”
“有报酬吗?”
江未眠后退一步,带着笑:“不装了?”
“你还是这样最顺眼。”她笑意灿烂,毫无阴翳,“但是我没有报酬。”
“我还没有原谅你,不要得寸进尺。”
在她温和的警告下,他止住了脚步,随后乖巧地停下。
随后江未眠看见他蹲下了身。
青年冷白的指尖拂过她的裙摆,将上头的一点点灰擦干净。
他说:“没关系,你让我做的事,我都愿意做的。”
你在月秋崖和慕寒的眼中永远会是干净的。
杀人的脏活,让我做就好。
他声音温柔而缱绻:“裙子脏了——好了,干净了。”
这不是江未眠第一次俯视他。
一样的,黑发披了满背,一样的姿态。
但是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掠夺而蓄力,而是为了守护。
真奇怪。
竟然会有人愿意守护她这样的人。
她见过守护纯洁的神明,如同贺朝暮,却没见过,守护恶念。
她让他杀人,他就杀人。
他觉得,他保护了她的干净吗?
可是她的心,本来就是黑的呀。
她浅褐色瞳孔里都是笑意:“你这么听话,是为了什么呢?”
郁宿舟还是个半跪的姿态,他一点点整理好她的裙摆,抬起眸子,一双琉璃般眼瞳里都是她的影子。
他笑:“阿眠不愿手上染血,那就让我来。”
“你所厌恶的,我来铲除,你所喜欢的,我来保护。”
你只需要告诉我。
江未眠只觉得奇怪。
怎么会有人愿意做这样的事呢?但她同时也觉得有趣。
守护,保驾护航,这些事情贺朝暮也同样在做。
可是郁宿舟和贺朝暮不一样啊。
贺朝暮守护的是那个纯洁的神女,神女不会让贺朝暮去杀人,更别说是慕家家主这样纯净的灵魂了。
郁宿舟是为了什么呢?
真是,太奇怪了。
她这样教唆杀人,他竟然也爱得起来吗?她不太相信。
郁宿舟站起身来,微微对她一笑:“阿眠,已经杀了。”
江未眠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般,她愉悦地笑了笑。
“做得好。”她手指拂过郁宿舟的长发。
郁宿舟唇角微弯。
随后他唇角溢出鲜血。
艳丽的血色和他瓷白的肌肤映照,如同一幅浓烈油画。
偏偏他眉目鲜烈,黑袍浓重,氤氲邪气。
果然,杀了这样的人,是会遭天谴的。
江未眠望了他半晌,随后温和一笑,问他:“疼吗?”
青年看着她此刻诡谲而难以捉摸的神色,颔首将脸庞贴于她掌心,轻轻蹭了几下。
“阿眠。”他只是这样唤她。
江未眠眼睫低垂,望着他的面容,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她含笑道:“雾该散了。”
月色低垂,系统忐忑不安地问坐在窗前许久的江未眠:“宿主,你怎么了?”
自从那天慕家家主死去,宿主便时常沉默不语。
江未眠收回望向窗外的眼神,她想了想,带着温和的笑意,道:“系统,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系统心想这真是一道送命题啊。
它小心翼翼斟酌着字句:“聪明?冷静?理智?”
江未眠洗耳恭听状。
系统只觉得自己要是有头皮铁定发麻不止,继续道:“美丽,睿智,善良,可爱……”
江未眠嗤笑了一声。
“算了。”
她鹿儿般澄澈明净的眼眸里泛起个笑意:“你说,我要是让郁宿舟找一找天道,把天道劈了可行不?”
系统大惊:“万万不可啊宿主,你三思……”
江未眠索然无味道:“算了,你越来越没意思了。”
系统默然。
它其实看的出来,宿主最近,对郁宿舟越来越好奇了。
宿主这人,看着可爱好相处,其实骨子里和郁宿舟是一类人。
回忆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它没有到来之前,她骨子里和郁宿舟的相似还不甚明显。它将这世界的真相告知她之后,她的本性便一点点被她揭露出来了。
“系统,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年算郁宿舟算得那么准吗?”她忽然开口。
系统被打断了思路:“不知道。”
不过如今想来,它也觉得惊悚。
宿主失忆了两次,计划变化了许多,然而最后那一出落崖,却半点差错都没有出。
它尊敬性地主动开口:“那么是为什么呀?”
江未眠拽兔子耳朵,露出个纯善的微笑。
“因为我,也会那样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