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鲸鱼——含胭
时间:2021-03-04 10:13:00

  也就一天没和小鱼聊天啊,难不成,想他了吗?
  ——
  骆静语贴着晚饭时间回父母家吃饭,骆晓梅和高元也来了。
  阎雅娟很不满,埋怨儿子越来越不着家,说是每周回来一趟吧,都不陪爹妈说说话,来了就吃,吃完就要走,还顺走两只酱鸭,太不像话!
  骆静语哈欠不断,昨晚为了礼物没睡好,眼皮子都耷着,耐心地看老妈打手语。
  阎雅娟一脸生气:【你晚上几点睡的?做贼去啦?别糊弄妈妈,我看你是找对象了吧?上礼拜刚拿两只酱鸭,今天又要拿!你拿酱鸭当饭吃啊?一只酱鸭一百三十块钱呢!你爸酱的速度还赶不上你吃得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把鸭子送姑娘了?】
  骆晓梅和高元嗑着瓜子,在边上看热闹。
  骆静语很没出息地又红了脸,抬起手心虚地打手语:【没有,我就是自己吃。】
  他想他也没说谎,占喜每次蒸酱鸭,他都有份吃。
  阎雅娟又数落了他几句,骆静语决定说实话,打开手机相册给老妈看,打手语道:【我养了只猫,要回家照顾它,它还很小。】
  骆晓梅也凑过来看,小猫的确是小猫,只是……
  她抬头打手语,神情揶揄:【小鱼,你这视频是拍给谁看的呀?还对着镜头笑。】
  两个女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骆静语脸上,他头皮一炸,瞌睡都给吓醒了,想解释,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合理答案,干脆比手语道:【没有!随便拍的,我要走了,我好困啊!】
  骆静语逃跑以后,骆晓梅和阎雅娟对视一眼,老妈疑惑地打手语:【小鱼是不是真的找对象了?】
  骆晓梅掩着嘴笑,比划道:【可能是哦,最近他很不对劲。】
  坐在回家的地铁上,骆静语回想自己之前的反应,也觉得不对劲,他……太不淡定了,跟个愣头青一样。
  手里提着的环保袋里装着两只酱鸭,是带给欢欢的,老爸笑话他每次回家都连吃带拿,再这么下去要问他收钱才行。
  骆静语想,欢欢会给他带特产呢,他总得回礼吧,特地买礼物显得太刻意,送给她的烫花饰品又没做完,带两只家里做的酱鸭最好不过了,多自然啊!欢欢喜欢吃,肯定不会多想。
  这一整天,欢欢没有联系过他,他给她发过微信,是礼物萌萌的照片,但她没回。
  她不回,骆静语也不会催,欢欢回家了嘛,总要见朋友和亲戚,哪能一直和他聊天呢?
  回到家,骆静语四处寻找礼物的身影。
  家里空调和灯没关过,还留着猫粮和水,他听不见,也没法子开口叫,只能到处找。
  最后在主卧床底下找到礼物,骆静语跪趴在地上伸手逗了半天,礼物才不情不愿地钻出来。骆静语把它抱在怀里,心想小猫是不是生气了?因为他出门几个小时,以为他不要它了?
  这么小气的,欢欢一整天没理他呢,他都没生气。
  骆静语给礼物做了一个新的小窝,用更大的纸箱裁扁,里面除了垫上欢欢拿来的毯子,还加了一件厚厚的旧棉衣。
  礼物白天会窝在纸箱里睡觉,上厕所时则连滚带爬地去猫砂盆,骆静语每次看到它走路的样子,都特别想笑。
  洗过澡,他在工作台前开工,礼物绕着他的脚打转,还伸长前爪往他小腿上扒,骆静语干脆把它抱到大腿上,让它待着。
  小粘人精——他无奈地摇摇头,拿起笔来继续画图。
  他画的是那棵樱花树的设计图。
  其实用烫花做一棵树,只需要画简图即可,树嘛,千姿万态的,又不是画成什么样就能做成什么样。枝干、花朵和叶片都要在组装时调整造型,不过骆静语还是想画一下效果,给池江先生看。
  铅笔打草稿,勾线后擦掉铅笔线,他复印了一张留底,再用马克笔上色。骆静语有美术功底,画出一棵粉粉的染井吉野樱后,他将之扫描到电脑上,试着给树配背景墙。
  董承说了,到时在池江夫人的生日宴上,不能只突兀地出现一棵树,太奇怪了,需要配上背景墙。
  骆静语会用设计软件,做了几个方案后,他发到董承的邮箱,又打开董承发给他的那套和服设计图看起来。
  设计图上有一个浅浅的水印,骆静语认出那是一套京友禅。
  徐卿言老师曾给他们讲过和服相关知识,因为要学到相匹配的饰品制作。骆静语知道定制一套京友禅的价格,足以买下占喜住的802室。
  这个认知令他不敢怠慢,观察得更加仔细。
  这套京友禅是冷金色线粉底色留袖,花纹所用工艺是贴金染。骆静语放大看,花纹是八重樱,还有一些相配的植物花草,看上去春意盎然,又不显得浮夸稚嫩,很适合池江夫人这个年龄段的日本女性,优雅又不失风趣。
  腰带是用打籽绣绣的织带,花纹像图腾,骆静语看不太懂,猜测会不会是池江先生的家纹。
  这种高级定制的和服,会反映出主人的性格和爱好。骆静语摸着下巴,心想池江夫人应该是一位热爱自然、知性优雅,又很传统守礼的女性。
  他拿出素描纸画起草图,这一晚画完樱花树,他只打算将发梳的设计简单理个思路。和服上是八重樱,发梳自然也用八重樱,还要搭配钻石,不能太复杂,要不然池江先生学不会……
  骆静语画得投入,不知过了多久,发现大腿上的礼物已经睡着了。
  他摸摸小猫,拿出手机看,居然已过凌晨!
  可是,欢欢还是没理过他。
  骆静语很失落。
  占喜就像失联了一样。
  她在周一早上给骆静语发过一条微信,说这几天不方便聊天,但没说原因,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来过消息。
  骆静语没办法,也不敢打扰她,只能每天做一个合格的铲屎官。
  晚上,礼物再也没在纸箱里睡过觉,都上床和骆静语一起睡,认准一个位置,乖乖地挨在他身边。骆静语起先不太习惯,睡过几晚后也适应了身边多出一只温软的小东西。
  跨年夜,他依旧工作到很晚。
  过零点后,骆静语起身去厨房煮了两个水煮蛋。
  他拿起一个鸡蛋,用马克笔在蛋壳上画了个笑脸,然后左手拿着蛋,右手用手机拍下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是:新年快乐。
  几分钟后,他在一片欢腾的朋友圈刷屏里看到一条占喜发的圈。
  配图是一只喷着水花的卡通鲸鱼,配文也是:新年快乐。
  看着这条朋友圈,骆静语上翘的嘴角就没下去过,心里又酥又暖。
  他站在流理台旁把两个鸡蛋剥壳,一口一口慢慢吃掉。
  鸡蛋真好吃!绝对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食物!没有之一!
  ——
  新年第一天,万象更新,占喜穿着迟贵兰买的新衣服,一件红彤彤的羽绒服,带着一麻袋特产,在老妈的陪同下去长途汽车站坐车。
  这几天,老爸去厂里上班,奶奶很少出房间,占喜一直和迟贵兰待在一起,真是苦不堪言。
  买好大巴票,迟贵兰陪女儿在候车室等车。
  母女两个并肩而坐,占喜没再玩手机。她已经佛了,在老妈面前完全可以戒掉手机。
  迟贵兰又开始絮絮叨叨,占喜也没表现出不耐烦,始终温顺地听着。迟贵兰说了一阵子后突然闭嘴,转头看着女儿的侧脸,沉声问:“欢欢,你是不是嫌妈妈烦啊?”
  “没有啊。”占喜一脸无辜,“怎么会嘛。”
  “我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迟贵兰伸手拉拉占喜的衣领,把翻翘起的兜帽毛边捋顺一些,继续说,“但是,很多事你还是要听妈妈说一句,你毕竟才二十多岁,还不成熟。”
  占喜平静地看着母亲。
  “妈妈文化不高,你爸也是,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们那个年代不好,没有办法。”迟贵兰说,“你就不一样了,我们家没有重男轻女这种观念,这点你应该知道,甚至可以说,比起阿杰,我们全家都更宠你。”
  “你读书好,爸爸妈妈就算拼了命也会让你读,从来没想过‘女孩子读书多有什么用’这种事,你要是能读研读博,我们就会一直供。结果你说不想考研,行吧,我们也随了你。”
  “为什么要让你进体制?你想过没有?你的性子单纯,在那种私人单位,你是拼不过人家的。你不像秦菲,脸皮厚,会来事,要不然她一个女人家能做业务员吗?我想都不敢想你去做业务员!为了谈生意陪男人喝酒,还要加班,出差,搞不好还被男人揩油。”
  “你的性格就适合稳定的工作,朝九晚五,做好分内事就行了。你是女孩子,妈妈不求你做什么女强人,只想要你安安稳稳过日子,嫁一个好老公,生一、两个孩子,娘家婆家都把你当宝,一辈子平安和顺。”
  “妈妈知道我们家条件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差,我和你爸以后都有养老金,不用你们管,房子够大,万一拆迁就更不好说了。我们还有个商铺,你哥在钱塘也有房有车,真的不差的呀!你要有自信,像王赫那样的男孩子,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是高攀!要我看,他条件都只能算一般!”
  “你长得多漂亮啊,气质又好,在我们那块儿,谁不知道老占家的小女儿长得好!读书好!又听话!人人都说你将来一定能享福。当然妈妈不希望你做全职主妇,那样会被婆家看不起。所以,进体制,端上铁饭碗,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出路!你要是考上了,优秀的男孩子那是随便你挑!”
  “也是因为你太乖,又太漂亮,所以肯定会有很多男孩子追求你,妈妈怕的就是这个。”
  迟贵兰摸摸占喜的脸颊,“不要像你嫂子,还有你那个罗什么的同学那样,还没被婆家看过呢,就急吼吼地和男人处对象,甚至同居!还有尹莉也是,自己买的房子,居然让男朋友住进去,这像什么话?万一分了呢?我可真是看不上!女孩子要洁身自好,别听社会上讲的那些恋爱自由,大多数男的,结婚都在乎这事儿,这是你的资本!你懂不懂?”
  占喜麻木地应道:“懂。”
  内心却在呐喊:怎么还没检票啊!!
  母亲的观点永远都是那样,难以改变,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在她眼里大概只有占喜是最纯洁最完美的。
  就拿秦菲来举例,秦菲当初和占杰谈恋爱同居,那还不是占杰要求的?老妈怎么不去怪占杰?都快十年了,还揪着秦菲不放!
  秦菲也好,罗欣然也好,还有尹莉,在占喜眼里都是努力工作、积极生活、乐观向上的好女生,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和谁谈恋爱?做什么工作?和谁一块儿玩?要不要抽烟能不能喝酒?留什么发型穿什么衣服?这些事都可以自己决定!
  占喜没觉得她们有哪里不“洁身自好”,反而觉得她们都很自尊自爱,羡慕她们自由自在。
  但是,显然迟贵兰不是这么认为。至少,对于占喜,她套上了一层又一层枷锁,用“为你好”这个名头,致力于将她培养成一个在众人眼中知书达理、温柔听话、工作稳定、没有陋习、并有贞操观念的“完美现代女性”。
  你说她有什么不对?
  占喜又说不出来,只会感到一阵阵窒息。
  妈妈这么爱她,从来不打她,从小到大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伺候着她,连看着她的眼神都那么温情脉脉,就像一个天底下最慈爱的母亲。
  迟贵兰还在说:“要不是因为你奶奶和你爸,我就去你那儿照顾你了。你从小都不会做饭的,自己一个人怎么生活啊?我每天想着你吃饭的事儿就发愁。”
  占喜吓出一身冷汗,忙说:“妈,别了!奶奶和爸爸都离不开你。”
  迟贵兰深以为然:“就是说啊!两个没用的东西,离了我都要活不下去。”
  “是是是。”占喜拍胸脯保证,“妈,你相信我,我现在很能干的,都是自己做饭!因为住得近嘛,下班买菜回家都用走的,时间可充裕了!对了,我还会用高压锅了呢!你千万不要担心我。”
  迟贵兰斜着眼睛看她,占喜重重点头,迟贵兰才放了点心,说:“既然时间这么多,你就去报个考公的班吧,妈妈给你出钱,二月底就要考试了,争取上岸。”
  占喜:“……”
  这时,喇叭里传来车次检票的通知,占喜如蒙大赦,几乎是蹦起来:“啊!要上车啦!”
  迟贵兰把她送到检票口,最后叮嘱她:“欢欢你记住,绝对绝对不允许自己找对象,知道吗?有喜欢的男孩子就把条件问清楚,告诉妈妈,妈妈给你把关。要是被我发现你和那种不三不四的男孩子来往,你等着吧,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占喜莫名地觉得自己腿都疼了一下,赶紧答应:“知道了,我先进去啦,妈妈再见!过年时我和哥一起回来!”
  “去吧,乖乖的啊。”迟贵兰对着占喜挥挥手。
  占喜在大巴上坐下,一身轻松,第一件事就是给小鱼发微信。
  【鸡蛋布丁】:小鱼,我上车啦!两个半小时到西站!
  骆静语回得巨快。
  【好大一头鱼】:欢迎回来钱塘!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了[庆祝]
  占喜看了下时间,下午2点,到西站4点半,坐车回青雀佳苑估计要5点半,刚好赶上吃晚饭。
  【鸡蛋布丁】:好呀,不过在我家吃还是你家吃啊?
  【好大一头鱼】:我家。
  【鸡蛋布丁】:哈哈!让我看看高级厨房做出来的菜,是不是都能更高级一点![偷笑]
  【好大一头鱼】:[捂脸]
  【鸡蛋布丁】:先不和你说啦,我想睡一会儿,昨晚睡得晚,现在有点困。
  【好大一头鱼】:好的,主意安全。
  大巴比自驾车开得慢,摇摇晃晃地把占喜带回钱塘,到西站时已经快下午5点。
  占喜从行李架上拿下那一麻袋特产,挺沉的,一手拎包,一手提麻袋,随着下车的人流走向出站口。
  此时夕阳西下,天色渐暗,气温依旧很低,出站口人特别多,黑车司机吆喝得很卖力,还有人挤到占喜面前喊:“美女坐车吗?美女!给你便宜点!美女!”
  占喜有点怕,不停地躲避这些人,当又一个黑车司机挡住她路、喋喋不休时,她低着头着急地往边上绕,没想到,另一个人挡在了她面前。
  “让开!”占喜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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