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鲸鱼——含胭
时间:2021-03-04 10:13:00

  “好的。”工作人员挂掉电话后看了骆静语一眼,心想这两人真奇怪,为什么不自己发微信说啊?
  前任?啧啧啧,有可能。
  她怕传达不到位,把占喜的话用手机打字给骆静语看,骆静语看完后点点头,比个“OK”,示意自己知道了。
  工作人员给他办好手续,骆静语买了一个猫包,把礼物抱出来装进去。礼物好像知道自己不用再待在这个逼仄的笼子里了,表现得特别乖。
  骆静语带着礼物又回到1504,打开空调,给小猫准备好猫砂、猫粮和水。这些东西都是新的,他考虑到占喜每次把礼物送来都要带上大包小包很麻烦,就全都准备了一份。
  本来还以为再也用不上了,没想到还是有用的。
  礼物从猫包里出来后,快乐地爬到猫爬架二层,骆静语蹲下来看着它,伸手揉揉它脑袋,打起手语:【我先去吃年夜饭,晚上回来陪你玩,我们一起过除夕,你在家要乖乖的,知道吗?】
  礼物没什么反应,虽然猫爬架还是个陌生玩意儿,骆静语的家却又宽敞又温暖,对它来说已经很熟悉。
  骆静语又一次出门时已是4点半,骆晓梅给他发微信。
  【骆晓梅】:小鱼,你到哪里了?怎么还没到?
  【好大一头鱼】:刚出门了。
  【骆晓梅】:刚出门啊?那你要几点到啊?人都齐了,就差你了。
  【好大一头鱼】:你们吃先,不用等我,我不地铁,打车了。
  除夕夜,万家团圆,在城市的某个上空,时不时地会升腾起绚烂烟花。
  骆静语站在小舅家的高层阳台上,出神地看着那些转瞬即逝的美丽光影。
  他想起小时候过年,福利工厂宿舍区也有人放鞭炮放烟花,小孩子们围着看,一个个捂着耳朵又叫又跳,不敢走近。
  只有他,傻不愣登地想要用手去抓烟花,把他爸吓得够呛,拦腰给抱了回来。
  鞭炮的声音很吓人吗?
  骆静语不知道,只知道它们很漂亮,像彩蛋,下一朵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还像流星,可以让他悄悄许个愿。
  他身后的客厅里是还未散场的年夜饭,和老妈的兄妹们以及他们的子女、孙辈相聚,但这么多年了,骆静语始终融入不进去。
  他的爷爷奶奶都是聋人,生下父亲骆明松、发现也是聋人后就没敢再要孩子。
  他们家的耳聋基因应该是奶奶那里遗传下来的,年代太久远,太佬辈是怎么个情况已不可考,只知道奶奶的六个兄弟姐妹里,有健听人,也有聋人。
  这些人婚育后到了骆明松这一辈,健听人比聋人多,再往下就是骆静语这一辈,据说也是又有健听人,又有聋人。
  骆明松高中毕业后被分配到福利工厂,那时候聋人通讯不方便,他和母亲那边的亲戚来往不多,也搞不清自己的表兄弟姐妹里又生下几个聋人。
  反正,他家运气特别差,生了两个,都是聋的。
  骆静语出生后,当时还在世的爷爷据说很生气,骂又骂不了,直接把老爸打了一顿,说他害了女儿不够,还要再害一个儿子。
  这些都是奶奶告诉他的,奶奶很内疚,一直到死,都郁郁寡欢。
  阎雅娟又不一样,她是后天药物致聋,兄妹都很健康,他们的配偶和小辈也健康。除了阎雅娟的大哥和小妹会打简单的手语,其他人对手语一窍不通。所以,骆静语和母亲这边的表哥表妹,哪怕年龄相仿也从不来往,就算同桌吃饭,也和陌生人似的。
  没有人在乎他最近在忙什么,没有人对烫花感兴趣,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儿,他们倒是会向高元打听,骆静语一年能挣多少钱?高元和骆晓梅打算要孩子吗?骆静语呢?处对象了吗?会要孩子吗?
  小姨苦口婆心劝高元:“小高啊,真的别要孩子了!你行动不方便,晓梅还可能遗传,要孩子干什么?你俩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呗,万一再生个耳朵不好的,都是负担!”
  高元笑着敷衍了过去,骆晓梅神情很淡,骆静语也看懂了小姨的唇语,抿着唇低头玩手机。
  他想,原来他是个负担吗?
  对家庭的负担,还是对社会的负担?
  幸好高元够义气,没把他的情况告诉给那些亲戚,甚至还帮骆静语装穷,说他一年也就挣个五、六万吧。
  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一个没读过大学的聋人小伙子,一年能挣五、六万,已经很不错了!
  ——
  占喜家的年夜饭,则是和老爸的兄弟姐妹一起过,热热闹闹十八个人,在占喜家的一楼开了两桌。
  奶奶吃完就进房睡觉了,长辈们打牌的打牌,看春晚的看春晚,堂哥堂弟买了很多鞭炮烟花,在院子里挨个儿放,声音很响,威威又想看又害怕,缠着占喜陪他,占喜求之不得。
  院子里,小家伙抱着姑姑的腰,看了一会儿烟花后眼睛又湿了,仰着头哭唧唧:“姑姑,我想妈妈了。”
  “乖,你爸爸很快就带你去找妈妈了。”占喜摸摸小侄子的脑袋。
  室外很冷,占喜却一点儿也不想进屋,吃饭的时候,老妈说了一大通秦菲的坏话,占杰一声不吭,威威却生气了,还大哭起来,说“奶奶是坏蛋!”
  迟贵兰没面子,又将话题引到占喜身上,夸她乖巧听话,正在准备省考,希望很大。
  迟贵兰说:“我们欢欢的工作我是一点也不担心,她从小会读书,总会考上的。倒是她的婚姻大事啊,我真是很发愁,她太单纯了,和男孩子见面都害羞得不说话,这可怎么是好?”
  堂姐说:“婶,还不是因为你把欢欢管得太严了,你得让她多出去社交,参加一些联谊活动。比如爬山啊,读书分享会啊,桌游啊,那种年轻人喜欢的活动,很容易就能认识男孩子的。”
  迟贵兰大惊:“随便去认识怎么行啊!鬼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呢!不行不行,还是介绍来的靠谱,我刚让我妹妹给她介绍了一个,过几天就能去桐县见个面,二十七岁的小伙子,法院的呦……”
  这所有的一切都令占喜反感,一句话都不想听。
  亲戚们离开后,占喜上楼洗澡,把手机留在房间里,等她洗完回到房间,发现手机被人动过了。
  她的开机密码很奇怪,是毫无逻辑的四位数,老妈应该打不开。
  占喜很坦然,她的手机现在特别干净,相册里都是空的,回家前就把照片全导到了电脑里,微信也一样,该删的不该删的,全都删光。
  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给母亲看。
  过零点时,室外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钱塘和桐县城区都禁烟花爆竹,镇上的人可不管,附近家家户户都有院子,每家都会放鞭炮。
  占喜知道占杰也在放,哥哥希望全家新的一年红红火火,财源广进。
  她躲在被窝里刷朋友圈,被吵得都想塞住耳朵,刷着刷着,看到一条消息,手指再也划不下去。
  【好大一头鱼】:新春快乐。
  配图:礼物.jpg
  照片里,小猫窝在一只左臂中,表情带点儿惊恐。
  是被鞭炮吓到了吗?钱塘的鞭炮声也这么可怕?占喜不知道,她还没在那边过过除夕。
  她又看向那只左臂,他应该是坐着,毛衣衣袖是墨绿色,新衣服吗?都没见他穿过。
  他底下穿着黑色运动裤,左手搂着礼物,修长的手指揉着小猫的毛,那只手啊,一如既往得白皙漂亮,感觉怎么拍都不会拍丑。
  占喜盯着照片看了好久好久,把照片下载下来,屏蔽掉所有家人,也发出一条朋友圈。
  【鸡蛋布丁】:新春快乐。
  配图:礼物.jpg
  很快,同事、同学们的留言和点赞就来了。
  【袁思晨】:这是谁??有情况!
  【林岩】:春节快乐,这是你的猫吗?
  自然少不了八卦小达人罗欣然。
  【罗欣然】:宝贝儿,猫和手都不错,人帅吗?
  姚颖和赵晴晴很快跟上。
  【姚颖】:宝贝儿,猫和手都不错,人帅吗?
  【赵晴晴】:宝贝儿,猫和手都不错,人帅吗?
  占喜没有选择逐一回复,而是直接点击“评论”,这意味着能看到这条圈的人都能看见她接下去发出的话语——
  【鸡蛋布丁】:非常帅了!
 
 
第33章 
  宽敞的客厅里, 只余下那盏鲸鱼落地灯还亮着光,将沙发笼罩在一片暖黄光晕中。
  骆静语抱着惊慌失措的礼物坐在沙发上,从它的反应来判断室外的鞭炮声有多壮观。直到零点过去二十多分钟, 礼物才不那么一惊一乍,逐渐乖顺地伏在了他的腿上。
  骆静语拿起手机, 又打开占喜的朋友圈。
  他的“新春快乐”就是说给她听的,他相信她能明白。
  发出这条朋友圈时, 他其实很忐忑,不知道是否合适,会不会令她感到冒犯。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微信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发,在这辞旧迎新的一刻, 他只想给予她一句新春祝福,仅此而已。
  他没想到的是, 她居然也会用这张照片发一条圈, 那她的“新春快乐”是说给谁听?她的好友、家人?猫?还是他?
  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非常帅了”, 又是什么意思?
  礼物是女孩子,不能用“帅”来形容吧?
  可是照片里,除了猫, 就只有手了。
  骆静语又看向自己的左手, 五指张开, 手心手背观察了一下,难道又是在说……他的手吗?
  原来手也能用“帅”来形容?骆静语思考了一下,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他语文差, 欢欢却是学中文的, 懂的肯定比他多, 而且, 她以前也夸过他的手好看。
  他放松地靠在沙发靠背上,这张沙发真的很舒服,是他去家居卖场坐过二十几张沙发后才选出来的。以前,他都没想过要在家里摆一张沙发,没有位置,也没有客人,孤零零的一个人,有舒服的椅子就足够了。
  直到在802室,他和欢欢并肩坐在那张小沙发上聊天,两个人靠得很近,他才意识到,自己家里也需要一张沙发。欢欢来玩时,他们可以没有隔阂地坐在一起,多出来的那个位置是礼物的,礼物现在还小,但它会长大,变成一只大猫咪。
  其实,骆静语从未奢望过和占喜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关于恋爱,关于结婚,他想都不敢想。
  可是欢欢这么好……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见她,想靠近她,想和她聊天,想对她好,想把一切好东西都送给她。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暗恋,他原本以为会持续很长时间,持续到欢欢找到男朋友,他再默默地退出她的生活。能作为朋友陪伴她一段日子,他已经很满足了。
  哪知道梦境这么快就被击碎,他都不知道欢欢是怎么发现的。
  是他太主动了吗?果然是没经验,把她给吓到了。
  她拒绝了他,还哭得这么伤心,为什么要哭呢?是因为愧疚吗?因为他是个聋人,她觉得自己伤害到他了?
  他很想对她说,千万不要这么想,他没事的,这很正常,她是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孩子,找谁也不可能找他呀。
  但他没机会说了,他的初恋朝生暮死,短暂得就像窗外的烟花一样。
  ——
  占喜发出那条“新春快乐”朋友圈、又回复“非常帅了”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其实就是一时没忍住,还特地学小鱼打字的风格,自己偷偷乐了半天。
  她知道小鱼能看见,她不怕他看见。
  她只怕家里人看见,或者说,只怕迟贵兰看见。
  纪鸿哲对她说的事令她毛骨悚然,也清楚地知道那的确是老妈干得出来的事。
  同样的事绝对不允许发生在小鱼身上!绝对!不允许!
  这是占喜在内心做下的承诺。
  除此以外,在相对安全的空间,她不想吝啬对小鱼的赞美。他那么好,大过年的还帮她照顾礼物,都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他。
  小镇上的过年气氛朴实浓郁,镇中心有集会,外出工作的年轻人都回来了,家家户户贴着对联,挂起红灯笼,热闹又温馨。
  占喜家却是个例外。
  初二早上,迟贵兰和占杰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起因是占杰一早起来就急着带儿子去秦菲娘家,迟贵兰不同意,非要占杰初四再去。
  这一次占杰没妥协,和老妈吵得天翻地覆。
  老爸早躲开了,占喜搂着爆哭的威威冷眼旁观,想着占杰就是活该,早答应秦菲不就完了?这时候上演千里追妻,惹怒老妈,还不见得能让秦菲消气。
  吵到后来,占杰拽着儿子上了车,油门一踩就跑了。
  迟贵兰顾自气了半天,又追出去喊:“阿杰!阿杰!给你准备的年货都没带哪!”
  等老妈回了屋,占喜看她脸色就知不妙,火力要集中到她身上了。
  果然,迟贵兰叉着腰说:“一个两个都要气死我!你哥娶了秦菲也是倒霉!当初要是好好找个安分的女孩子结婚,现在哪会有这种事?”
  占喜为秦菲抱不平:“嫂子哪里不好啊?妈,这次本来就是哥不对,你为什么老要说嫂子坏话?”
  “我说她坏话?”迟贵兰指着自己鼻尖,“大过年的把儿子丢下自己回娘家,是个当妈的人干出来的事吗?她有本事以后都不要回来!”
  占喜劝她:“你以后少管他俩的事吧,他俩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平时过得挺好,每次回来都要被你说,然后就吵架。你老说他们有什么意思啊?”
  迟贵兰说:“做老婆,做儿媳妇,做妈妈,做得不对我当然要说!我这是在教她做人!”
  “我没觉得嫂子哪儿做得不对啊!”占喜好无语,“你应该去说我哥才对!我哥才是个不合格的老公,女婿,爸爸!”
  “男人事业为主,你哥又没在外面勾三搭四,每天下班老老实实回家,很不错了!”迟贵兰想着想着又来气,“不行,我得给亲家母打个电话,好好说说秦菲,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
  占喜吓坏了,赶紧去拦她:“妈!你别打!干吗呀!你非要搞得他俩闹离婚你才满意吗?”
  迟贵兰转头看向女儿,神色冷下来:“欢欢,你什么意思?”
  “我……”占喜不敢再说了,后背冒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