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静语摘下口罩在老爸身边坐下,骆明松一直看着他,等他回答。骆静语躲不过,只能打起手语:【我见过姐夫介绍的女孩子了,她知道我的耳聋是遗传的,就走了。】
骆明松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下来,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又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摘掉眼镜指指外面,示意自己出去抽一根。
骆静语皱眉:【你少抽点。】
骆明松对他笑笑,笑容很苦,绕过柜台走到外面,他又停住脚步,回头对儿子打手语:【小鱼,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还有你姐姐,但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爸爸知道你心里怪我们,但你要明白,无论如何,你和你姐姐都是我们的好孩子。】
骆明松去店外抽烟了,顾客选完东西来到柜台边,骆静语站起来,拿着扫码枪帮他们扫码结账。一个住在附近的中年阿姨认得他,大声问:“小鱼!好久没见你啦!今天回来看爸妈呀?”
其实不管她喊得多大声,骆静语都听不到,不过声音大了,唇形更明显倒是真的,骆静语看懂了,笑着点了下头。
阿姨说:“真快啊!老骆这店刚开起来时你还是个小娃娃呢,这都十几年了,长成一个这么高这么帅的小伙子啦!”
骆静语把商品都装进塑料袋里递给她,顾客们走了,骆静语刚坐下,兜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他拿出来看,竟然是“鸡蛋布丁”发来的微信。
【鸡蛋布丁】:乖学生,今天相亲顺利吗?
骆静语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在手机上打字。
【好大一头鱼】:不好,失败了。
【好大一头鱼】:猫猫落泪.jpg
第07章
看着这个委屈巴巴的小猫落泪表情包,占喜感受到了那小男孩失落的心情,心想早上才相的亲,怎么中午就知道失败了?而且照这意思应该是女孩子没看上他,忍不住就想做个善解人意的小姐姐,开导开导他。
【鸡蛋布丁】:别难过啦,相亲嘛,第一次就能看对眼挺少的。你应该是经验不足,下次好好准备,女孩子喜欢细心体贴,礼貌绅士的男生,你要是再认识中意的女孩,主动一点找话题聊,别轻易放弃,女孩子要靠追的。
骆静语看着“鸡蛋布丁”发来的敦敦教诲,寻思着自己哪还会有下一次相亲,他打算和姐姐姐夫好好说一下,就这情况,他实在不想再接二连三地面对。
【好大一头鱼】:我没有难过,有做好心里准备了,我的条件不好。
【鸡蛋布丁】:条件是会变的嘛,你现在年纪还轻,努力工作多存点钱,以后条件就好了呀。
骆静语轻笑,这点对方还真说错了,影响他婚恋的条件这辈子都变不了,他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好大一头鱼】:你发烧好一点吗?
【鸡蛋布丁】:没有,刚测了38度2,我睡了一上午,下午打算接着睡。
【好大一头鱼】:吃中饭什么了?有没有人做饭你吃?
【鸡蛋布丁】:你试试这么问:中午吃了什么?有人做饭给你吃吗?我回答:放心吧,我嫂子中午给我煮面条了。
秦菲挺好的,中午看占喜没胃口吃饭,给她煮了一碗青菜面,还切了半根火腿肠,说要是晚上还烧着,就让占杰回家后陪她上医院。
【好大一头鱼】:你好好休息了,发烧历害要去医院吧。
【鸡蛋布丁】:嗯,我知道,谢谢关心~
骆静语放下手机,没多久,母亲阎雅娟提着饭盒来到超市,看到儿子,立刻问他相亲的事儿。
骆明松拉拉老伴儿的胳膊,冲她摆摆手,让她别问。阎雅娟不明就里,骆明松私底下和她比划了一番手语,阎雅娟再看向骆静语时,表情就变得哀哀凄凄。
骆静语很头疼:【妈,别这样,我本来要待一下午的,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阎雅娟努努嘴,白他一眼:【谁稀罕看到你啊。】
骆静语笑了,帮忙打开饭盒摆在台面上,老爸老妈并肩坐下吃饭。骆静语瞅着饭盒里的菜,阎雅娟指指熏鱼,示意他吃。
他也不讲究,拎起一块熏鱼就吃进嘴里,冲老爸比个大拇指。这熏鱼是骆明松买来好大条的新鲜草鱼、自己做的,比外面买的都好吃,骆静语从小到大都爱吃。
下午,骆明松回家午睡,骆静语陪老妈看店。
青雀佳苑在钱塘西南边,爸妈家在城北,离得挺远,骆静语每周都会回来一次,要么待在超市,要么去家里吃饭。回家也不用买东西,家里开超市的,什么都不缺,他只需陪爸妈聊聊天就行。
阎雅娟坐在收银台后织毛衣,这件毛衣是骆静语的,墨绿色高领款式,色调很雅致。阎雅娟针织手艺是一绝,用的毛线又好,骆静语相信衣服完工后,质量绝对可以媲美商场里价格几百上千的毛衣。
说起来,他的手工启蒙老师就是阎雅娟。
小时候,父母还在福利工厂上班时,别的小男孩调皮捣蛋到处疯玩,骆静语就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阎雅娟身边,看她做各种手工,串珠啊,缝纫啊,针织啊……他从小喜静,一坐就能坐好久,给他一堆布头剪刀画笔针线,他能给奥特曼捣鼓出一身新衣服来。
有儿子在,阎雅娟就没管收银理货,都让骆静语去弄。骆静语毕竟是个大小伙子,没正经吃午饭,下午时肚子就饿了,直接从货架上拿了一桶薯片来吃,路过饮料货架时,又顺了一瓶橙汁。
阎雅娟瞪他,骆静语不好意思地笑:【我饿了。】
【晚上回家吃饭,你姐姐姐夫今天要来。】阎雅娟放下毛衣,比划着手语。
骆静语吃着薯片,想了想,回答:【我不吃了,接了个单子,时间挺赶的,今晚必须要开工。】
阎雅娟没勉强他,知道儿子这几年挺拼的,有时候忙起来没日没夜连轴转。她很心疼,却也明白儿子能有今天的成绩不容易,一个耳朵听不见、又没上过大学的年轻人,想要在社会上立足,只能比普通人更努力才行。
下午4点半,冯大姐来超市接班。骆明松和阎雅娟都年过半百,体力精力跟不上,只能白天看店,晚上雇了冯大姐看店到9点。
等阎雅娟和冯大姐交接完钱款,母子二人走出超市,骆静语又拉上帽子戴起口罩,双手插兜大步往前走。
阎雅娟追上几步,拍拍他手臂,骆静语扭头看向老妈,阎雅娟神情不满地比划:【走路别驼背,小伙子精神一点。】
骆静语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弯了一下,轻轻点头,腰背也挺直了一些。阎雅娟叹口气,一脸嫌弃地挥手赶他:【走吧走吧,看着你就烦人。】
坐地铁回青雀佳苑,骆静语到家时已经6点。
他肚子好饿,先给自己煮了碗面,又烧开一壶水,把室内室外二十几盆花草料理一番后,他看向柜子上那只灰色陶缸,心想,该开工了。
骆静语给“鸡蛋布丁”发微信。
【好大一头鱼】:鸡蛋老师,我回家了,今晚计划做葵百合一朵,你是要觉得没有问题,明天我做完百合三朵。
骆静语的工作室就在客厅,长方形的空间里,没有餐桌椅和沙发茶几,只有一张硕大的白色工作台,和两排摆满各种工具材料的柜子。
他开起热空调,换上一套舒适的藏青色运动服,泡好一杯茉莉花茶,把需要的工具材料都准备好,正式开工。
所谓手作烫花,是一种起源于欧洲的手工艺术创作,上世纪四十年代被一位日本女性艺术家演变发扬,成为一种独特的手工技法,现已传播到多个国家,包括中国。
它的制作流程是以各种不同质地的布料进行裁剪、染色,做出花瓣和叶片,再利用特殊的烫花工具——烫镘,熨烫后粘贴不同型号的铁丝,最后组装成一朵花。
烫花艺术入门不难,但要做得精致逼真就需要多年学习、沉淀。因为是全手工制作,所以技艺精湛者做的每一朵花都能栩栩如生,并且可以永久性地保留花的形态色泽,使之成为一件精美的工艺品,是市面上的量产绢花完全无法比拟的。
在国内,因为近些年汉服文化的流行,烫花艺术更多地被应用到发饰、衣饰和首饰上,大件作品也会应用到室内陈设、秀场布景、高级宴会以及高端展览等场合。
不可否认,这是一门小众艺术,而骆静语接触这门艺术,已经十年。
他端坐在工作台前,拿着笔在新缎固糊布料上画花型。
一朵葵百合有六片花瓣,每片花瓣由两片单瓣花瓣组成,一个单瓣花瓣又要用两片布对贴,用以增加硬度。所以,单是一朵葵百合的花瓣部分就要用二十四片布料做成,整朵花连叶片、花蕊和花茎都做完,需要四、五个小时。
骆静语这晚只打算做一朵打样,如果想一口气做完三朵,那就要熬通宵。尽管成品只需三朵,他还是打算做四、五朵用来比较花型。
就和鲜花一样,每朵烫花因为花瓣染色、熨烫后的形态不同,样子也是千姿百态的,他要看哪三朵搭配在一起会更美。
骆静语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后,时间便过得飞快。
世界静谧得让人安心,房间温暖,花茶清香,眼前的布料和工具都像是有了生命,正在他灵巧双手的操作下一点一点地改变着模样。
这是骆静语做过成百上千次的事情,以他现在的水平,已经不用担心会把布料染坏、烫坏,他享受其中,一点儿不觉得乏味。
他的烫花老师曾经当众说过他很有天赋,作为一个男孩子,他静得下心,又很仔细,有钻研精神,人还谦虚。骆静语当时好难为情,直到现在都能回忆起那一天,同期的女学员们投射到他身上的探究目光。
其实没有老师说的那么夸张,骆静语做烫花,纯粹是因为喜欢。
从十五岁时第一次看到一朵烫花,他就着了迷。
烫花的确是一门很考验耐心、耗费体力又讲究审美的艺术,女性爱好者居多。花嘛,美美的,平台上很多大手都是女老师。
不过在骆静语知道日本某个知名烫花流派新一代掌门人就是一位男性后,他就思考,自己是否也能把烫花作为终身职业来奋斗。
两个多小时后,一堆布料全部染色完成,骆静语让它们自然晾干,自己则先去洗澡。
洗完澡后他喝了口茉莉花茶,拿出手机,发现“鸡蛋布丁”一直没回他的消息。
骆静语想,对方可能还在休息吧,发烧应该很难受,睡一天也很正常。
——
占喜并没有在休息,相反,她已经待在医院输液室里挂水了。
两个小时前,家里刚经历过一场家庭大战,起因就是占杰下班回家后,占喜告诉哥哥,自己打算搬出去租房子住。
占杰说什么都不同意,认为女孩子单住不安全,还浪费钱,占喜只提了一句“你考虑一下嫂子的心情”,占杰就认为是秦菲欺负了占喜,怒气冲冲地去找秦菲对峙,占喜拉都拉不住。
这下子真捅了马蜂窝,秦菲大哭大闹,冲到占喜面前尖叫:“占喜你有没有良心的?!你生病在家我给你煮面条!倒水拿药测体温!天天给你做饭吃!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什么时候要赶你走啦!你是白眼狼啊?你们姓占的没一个好东西!我受够啦!”
威威吓得哇哇大哭,躲在被窝里发起抖来。
占喜有苦说不出,连连和哥哥解释秦菲从没欺负过她,是她自己想搬出去住,可她一脸病容,有气无力,在占杰眼里更像是被秦菲的“狮子吼”给压制得不敢反抗的模样,最后竟然说出“这是老子的房子,让谁住不让谁住老子说了算!”这种混账话。
秦菲当场气得要回娘家,占喜头都要炸裂了,体温一下子飙到39度,差点昏过去,占杰急得送她上医院,秦菲担心威威,才哭哭啼啼地勉强留下。
输液室里,占喜病恹恹地半躺着,占杰臭着一张脸坐在她身边,问:“是不是那个姓罗的怂恿你的?”
“不关她的事。”占喜真是烦透了,“哥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你和嫂子是一家人,我只是你妹妹,我在你家住了半年了,这样一直住下去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占杰气道:“哪儿奇怪了?我们家那边谁不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
“你都说了是我们家那边,我们家那边谁不是一大家子有一栋三、四层房子的啊?”占喜真是要吐血,“镇上和城里能比吗?你家才多大?”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还嫌我房子小了?”占杰气得不轻,“房子小也有你住的地儿!我都答应了爸妈要好好照顾你的!”
路过的护士转头看他一眼:“这位家属,麻烦说话声音轻一点。”
“对不起啊。”占喜向护士道歉。
等护士离开,她慢声细气地劝占杰,“哥,你真的考虑考虑嫂子的心情。你老加班,嫂子真的很辛苦,你不做饭,不做家务,不管孩子,现在多了一个我,她每晚还要多做菜,周日也不好带威威出去玩,你这不是给她增加负担吗?你是轻松啦,动动嘴皮子的事,你换位思考一下,嫂子是独生女,她要是有个弟弟天天住在你家,还要你每天给他做饭吃,你乐意吗?”
占杰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开口:“那你要我和咱妈怎么交代?她包准以为我和你嫂子欺负你了。”
“你先不要和她讲嘛,我元旦要回去的,我自己和她讲。”占喜继续劝占杰,“哥,我二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不要一直管着我,我也很压抑的。”
占杰挑眉:“你压抑什么?你是不是偷偷找对象了?”
占喜气得翻白眼:“我不和你说了,头都疼死了,反正我搬出去是搬定了,你有本事就锁住我不让我去上班。”
“……”占杰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打算租到哪儿去啊?”
占喜无语:“还能租哪儿啊?肯定是公司旁边啊,你家这么远,我每天来回三个钟头,挤地铁都要崩溃了。”
初步沟通结束,占杰去室外抽烟,占喜看向墙上时钟,已经是晚上11点多,她摸出手机,才发现有好多未读微信。
刨除掉那些无关紧要的群聊,【四个小仙女】群里,罗欣然在给另两只讲她听来的娱乐圈八卦。
工作群里,HR的姐姐们在讨论年会上自己部门要出什么节目。有人三小时前@了占喜,说她年纪最小,长得漂亮又身材好,让她去表演。占喜看都没看到,一群女人已经欢天喜地地把这个任务安在了她头上。
迟贵兰发过视频请求,三次,这个占喜知道,老妈后来打给占杰,占杰给糊弄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