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喜写的全是事实,平铺直叙不带感情,只客观叙述。
这种时候写的东西不能带感情,就是要让网友自己来判断。她贴上了手头有的全部图片,在最后总结声明:
骆老师没有抄袭,7月9日就已把初稿绘制完毕,7月11日被“小鱼鱼手作烫花”的经营者方某拍去照片,导致设计稿外泄。
禧鱼烫花将和婳裳汉服一起保留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设计稿外泄后会发生什么?占喜没写,看看那几张稿子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绝不是撞灵感,这就是抄袭!只是到底是谁抄谁?为什么要抄?这件事被爆到底对谁有利?
她不能说,请大家自己分析吧。
写完了,发掉了,占喜也快撑不住了。
她连澡都不能洗,感觉分分钟就要晕过去,被骆静语搀扶着到了主卧大床上,躺下去才好受些。
骆静语用左手比了个吃东西的手势,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
占喜摇头:“我想睡会儿。”
骆静语点点头,占喜拉着他的手说:“你一会儿洗澡,右手别弄湿,医生说不能碰水。”
骆静语笑了一下,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又点了点头。
占喜说:“晚上和我一起睡吧,小鱼,你床很大。”
骆静语没拒绝,他俩不是没一起睡过,再说他也放心不下欢欢一个人睡。
他俯身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摸摸他的脸,嫌弃:“一股子药味儿。”
骆静语抿了抿唇,他脸上涂药了,自己都觉得很难闻。
“去洗吧,别看手机了,洗完就睡觉。”占喜拉拉他的手,“你昨晚都没睡,怎么撑得住的?”
骆静语捏一下她的脸,拿上换洗衣服去了卫生间。
这一晚,他们睡在一起,占喜睡得不踏实,出了一身汗,半夜里头疼得哼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意识到骆静语听不见,就没憋着自己,一声声“哎呦呦”地哼着,身体却没怎么动。
也不知道骆静语是怎么发觉的,向她靠过来,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不敢揉她的脑袋,只是一下下轻抚她的背脊。
他的存在就像一颗强效安定,占喜的心渐渐踏实下来,头也没那么疼了,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禧鱼烫花”的澄清微博发出后,八百年没更新的“小鱼鱼手作烫花”微博号先跳了起来。
方旭和【rrmft0429】的风格一样,艾特了一大堆圈子里的人,直说自己就是“方某”,矢口否认他有拍过骆老师的设计初稿,说自己7月11号去骆老师家就是顺路经过串个门儿,根本没看到什么初稿!不知道禧鱼烫花是什么居心,居然拉他来背锅,这事儿和他根本没关系!
方旭还说这单生意本来就不急,他也和骆老师说了不急,根本就不会去催稿,婳裳也没有向他催稿啊!还是他在7月22号主动和婳裳说骆老师单干了,注册了禧鱼烫花,让婳裳直接去禧鱼找人就行。在那之前,婳裳要是有催过稿,拿出聊天记录来啊!
好了,事情变成了罗生门,还把“小鱼鱼手作烫花”给卷了进来。
“小鱼鱼手作烫花”这家店其实很神奇,四年下来,在汉服饰品圈口碑非常好,设计制作者却一直神神秘秘地没露面,直到这时候才被人知道“骆老师”的存在,却是以这样一种奇怪的方式。
“小鱼鱼”的老粉丝是懵逼的,一个个在问那今年汉服节的宝贝怎么办啊?到底是谁做的呀?不想买抄袭者做的花花!
方旭又蹦出来,郑重地推出了【如如小姐婕】!
他隐晦地说因为觉得骆老师人品不太行,所以才终止和他合作,邀请在俄罗斯进修过烫花技艺的美女姐姐如如老师一起合作经营“小鱼鱼手作烫花”,将以更完美的作品回馈给粉丝。
占喜:“……”
【rrmft0429】每天都在蹦跶,要徐卿言解释,要婳裳汉服解释,哭唧唧地说禧鱼倒打一耙,意思是内涵她抄袭咯?她可没抄袭,她就是自己采风后产生的灵感,骆老师肯定是看过她微博后才画的那几张图,欺负她是个小新人,骆老师画技是比她好,只是抄得也太低级了吧!
占喜:“……”
不得不说,因为“禧鱼”没有证据,还因为“小鱼鱼”是一家口碑很好的老店,此前从不作妖,又因为【rrmft0429】的逻辑无懈可击,所以在微博上,绝大多数的网友都站【rrmft0429】,认为禧鱼的骆老师就是抄袭。
【网友1】:以前没抄,不代表以后不会抄,说不定就是单干了,一下子没灵感了呢?
【网友2】:苦主说得很清楚了啊,如果不是抄袭,苦主怎么会天天要说法?真不是抄袭难道是苦主陷害吗?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网友3】:我反正相信小鱼鱼,我在他们家买了好几朵花花了,好美好美!现在也搞不清到底是谁做的,有点烦,不过以后会继续支持如如老师哒!
【网友4】:徐老师怎么一直没说话呀?我还在等她的回应呢!
【网友5】:以前都不知道烫花是什么……看了这几个瓜也算是开眼了,原来哪个圈都有抄袭啊!
……
占喜:“……”
令她感动的是,有一小部分网友相信了她的解释,大多数是很资深的“小鱼鱼”粉丝,对骆静语的设计风格比较了解,留言表示支持。
还有几个是在造物节上当面接待过的客人,说见过骆老师,觉得是很温柔很好的人,接着就被别的网友喷得妈都不认。
淘宝店的订单大多数都退款了,家里留着一百多个做好了的汉服节饰品,可能再也不会有去处。
占喜休息过三天后,脑震荡的后遗症基本消失,精神好起来,胃口也恢复了。占杰和她说老妈在钱塘待了两晚就回去了,气得不轻,扬言要和他们兄妹断绝母子关系。
“我把我知道的都和她说了,不知道的我也瞎编着说了。”占杰在电话里叹气,“我把小骆的工作说得很高大上,使劲儿夸他,稍微让妈能接受些,当然她嘴上是不会承认的。那天她太丢面子了,主要是小姨也在,小骆还是这么个鸟样,第一印象太差了!妈问我他为什么会被人打成这样,我都瞎编成他见义勇为了!欢欢,哥这次真的是够帮你了吧?我也是见了鬼,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你编瞎话,这人明明不怎么样!”
占喜说:“哥,别嘴硬了,你心里知道他人很好的。”
“……”占杰问,“他那个事现在解决了吗?”
“没有。”占喜回答,“合作的那家汉服工作室快疯掉了,给了我一个最后期限,五天,五天后解释不通,就要小鱼在微博道歉,承认抄袭。”
占杰吃惊:“还能这样的?如果你们不答应呢?”
占喜说:“不答应他们就告我们呗,合同都签了的,告了我们肯定输,最后还是得道歉。”
占杰问:“那你答应吗?”
“绝不答应。”占喜平静地说,“要小鱼承认抄袭,这辈子都休想!”
“也许承认了,道歉了,可以继续混下去?吃官司又输了真就退圈没得混了?是不是也可以忍辱负重一下?”占杰试探着说。
占喜笑了:“哥,官司可以输,退不退圈两说,但是承认抄袭,是绝不可能发生的!骆静语如果同意,那就是我错看了他,我相信他不可能会同意,他宁可退圈,都不会承认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你说的也对。”占杰说,“真那样,我也看不上他。”
这个电话本来是关于母亲的,聊着聊着又说到了小鱼。
占喜知道小鱼的事的确更严重,更令她在意,也是因为,小鱼最近的状态真的很让她担心。
他看起来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每天在家照顾猫,养花养草,买菜做饭,拖着一只伤手还要做家务,占喜叫他时,他还会对她笑。
可是占喜知道,他不对劲。
她有好几次看到他坐在工作台前发呆,眼睛盯着几样烫花工具看。
她还在垃圾桶里见到他丢掉的烫镘,根本没坏,她只能又偷偷地捡回来。
他晚上会失眠,占喜这些天都和他一起睡,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她晚上醒来时,会先装睡着,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儿看他,好几次发现骆静语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
如果她动一动身体,他立刻又会闭上眼睛装睡。
占喜好无奈,小鱼真的很傻,他不知道人装睡和真睡时呼吸是不一样的,不知道他睡得很熟时会打轻轻的小呼噜。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小呼噜,装睡时一声不吭,就以为她不会发现了?
他的精神压力真的很大很大。
占喜知道,也会安慰他,却没什么用。
她很努力地去体会骆静语的感受,去设想他心里有多难过,也知道自己只能体会到一点皮毛,就好像她是个健听人,永远都体会不到他生活在无声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一般。
他的朋友不多,向来不习惯倾诉,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他对占喜说过陈亮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他们性格不同,陈亮比较外向,朋友挺多的。
以前,他会把心事说给骆晓梅听,后来姐姐结婚了,他们见面减少,因为他网聊不好,姐弟间的沟通也渐渐少起来。
和占喜在一起后,骆静语对她说过,他非常非常开心,可以和喜欢的人分享心情,感觉不那么孤单了。
可是现在,他在想什么?占喜竟不得而知。
每次和他说聊聊,他都会找理由拒绝。
没有人知道骆静语现在有多痛苦多迷惘,占喜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一直陪在他身边,小鱼可能早就崩溃了,搞不好真的会去和方旭同归于尽。
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克制,一个全世界最善良最单纯的人,被逼到了这个份上,他可能会想要毁灭一切吧?
暑假的最后一天,骆静语收到骆晓梅的微信,让他回家吃饭。
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全,怕父母担心,就回复说工作忙,不去了,结果骆晓梅说有事和他讲,让他一定要抽时间去一趟。
占喜不太放心,骆静语把手机给她看,占喜抱着他的腰对他说:“要是你家里人问你的脸怎么回事,你也别瞒着他们了,你出了这么大的事,讲给爸爸妈妈和姐姐听,他们也能帮你排解一下,明白吗?”
骆静语点点头,午饭后就去了父母家。
骆晓梅和高元已经在了,看到他伤痕累累的脸,一家人都很震惊,纷纷问他是怎么回事。骆静语没有听从占喜的话,骗他们说自己前一阵在路上摔了一跤,摔到脸了。骆晓梅显然不信,可不管怎么问,骆静语都没有别的说辞,只一口咬定自己摔了一跤。
他打死不承认,骆晓梅也无法,挺着大肚子把弟弟按在椅子上,全家五口人围在桌边,骆晓梅对骆静语说了一件事。
骆静语怎么都没想到,骆晓梅把他叫回去是为了开家庭会议。
原因是,她在两周前做的胎儿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显示她腹中的孩子也有GJB2基因点位的杂合突变,也就是说,不出意外,这个孩子也是先天性耳聋患者。
骆明松和阎雅娟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神色都很凝重。骆静语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呆呆地看着姐姐,看了很久很久,打手语问:【你要流产吗?】
骆晓梅和高元对视一眼,牵了牵彼此的手,她对弟弟摇摇头,抬手回答:【不,我和你姐夫决定了,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压垮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一头鱼也许只需要一句话。
就在骆晓梅的双手停下来的那一瞬间,骆静语崩溃了。
第70章
骆晓梅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基因检测结果出来后, 她和高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思考以后还是把结果告诉给了父母和公婆。
四个老人的意见是不一样的。
骆明松建议放弃孩子,作为造成家里耳聋基因遗传的那个人, 又是老父亲,他实在不想让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再吃一遍大家都吃过的苦。
他还记得骆静语出生时, 自己遭到父亲的那顿打,父亲骂他为什么还要再生?女儿已经是聋的, 为什么还要再生?是赌博吗?害了孩子一辈子啊!
阎雅娟觉得还是要生下这个孩子,她是母亲, 一直觉得女儿女婿得有一个孩子,这样夫妻关系才会更稳固, 老了也有人照顾。
孩子耳聋没关系, 骆晓梅和骆静语现在过得也挺好呀。
而且, 阎雅娟自己是后天因病致聋,她认为, 健康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也指不定会生病, 生了病难道就要被放弃吗?这个孩子只是在妈妈肚子里就生了病, 大家想好了, 把他生下来,好好照顾他好好爱他,他除了听不见,照样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快乐长大。
高元的父母表示尊重儿子儿媳的意见。
高元少年时突发脊髓炎, 让父母操碎了心, 当时只想着儿子能好好活下去就行,别的都不指望了。后来高元千辛万苦考上大学, 毕业后又考进残联工作, 和骆晓梅恋爱结婚, 买房买车,两老对他再无任何要求。
他们说只要小夫妻想好了,任何决定两老都会支持,如果要了这个孩子,他们也会帮忙带。
耳聋……耳聋总比高元的情况好吧,高元现在还年轻,还能拄拐行走,以后老了生活上总会有不方便的地方。有个孩子,至少手脚健全,也能帮骆晓梅一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考量,骆明松的态度也没有那么坚决,最后的决定权还是交到了骆晓梅和高元手上。
高元问过医生,孩子以后是否能安装人工耳蜗,医生说这得生出来检查过才知道啊。不是每个听障幼儿都适合安装人工耳蜗,不过按照骆晓梅本人的情况,她小时候其实可以安装,只是那时候人工耳蜗没有普及,她又超龄,家里经济条件也不允许,所以才没安装上。
咨询过医生的意见后,骆晓梅和高元商量了两天才最后做出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好好培养他。若能安装人工耳蜗就最好了,可以让他听到声音,学会说话,尽可能地像个普通孩子那样长大。
骆晓梅没想到,最大的反对意见会来自于她的弟弟骆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