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点头:“正是师叔。”
“我的恩人竟然是你师叔?”老人笑着说,“二瞎子的儿子二傻子当时年幼,特别崇拜白衣仙人,总是不顾二瞎子的话,天天要粘着仙人,差点把二瞎子气死。”
霁雪回头,刚好看到清羽又要抽搐的神情。
“回一趟雾静峰,去跟那混小子说我到了,别传书了,要绕开二瞎子,别让他知道。”老人传音。
清羽要疯了,听到他的话赶紧僵硬地笑道:“老人家,你先随她们走,我这就把你孙儿接来。”
“要去多久?”霁雪问。
清羽看着老人殷切的目光,完全不想在这里再待片刻,他想了想还是道:“霁雪,这几日,若是子涯师弟回来,你就跟他说我办事去了。”他匆匆地走了,让霁雪觉得他像是在逃命。
他好像很怕这个老人?
从这去紫苓辛府的路程有些遥远,等回到紫苓辛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几人下了车,辛府的下人开门来迎接他们。
霁雪回头,看到老人在门口畏缩不前,她转过身,对他淡淡一笑,便招呼他跟着辛雪一同进去,回到辛府,下人早已准备了晚饭,辛夫人正等着她们。
霁雪把老人安顿在自己这边的一个偏房,挨近清羽住的地方,现在清羽不在,隔壁的江子涯屋中的灯倒是亮着。霁雪把老人安顿好了才去吃饭。
来的人只有她们几个,她看了一眼餐桌上空着的两个位置,问道:“表哥和舅舅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俩现在还在皇宫,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辛夫人道。
凡间的修仙世家大多都会和皇室之人打交道,皇室之人受天道庇佑,修道之人不能伤其分毫,除非是令黎明百姓苦不堪言的暴君,否则只要伤害了他们,就会遭天道的惩罚,魂飞魄散。所以修道之人和皇帝都会相敬如宾,毕竟一旦起了冲突,大家都不会好受。
中仙界的仙族很少入人间,虽大都修为高深,但极其不喜欢宫城的纸醉金迷,唯有在凡间的修仙世家,和皇室之人走的近。
紫苓辛府在凡间的修仙世家中也算的上是一个大家族了,在皇帝面前颇有几分地位,经常被皇帝请去皇宫作客,当年因为霁雪母亲的事,辛家和皇帝产生了间隔,关系一度很僵硬。
过了这么多年,皇帝的气也消了,再加之近年来辛羽阳颇受仙剑宗长老们的喜爱,辛家在凡间修仙世家的地位越发高了,和皇帝的关系也缓和了些许。
吃过饭之后,霁雪便回房里了,进院子的时候恰好看到江子涯屋里的灯还亮着,里面隐约传出说话声,是老伯和江子涯在说话,好像说的是谁的婚事……
她没怎么在意,回屋休息去了。
来到辛府后日常的生活也没多大变化,她继续着之前的功课,心里惦记浮渡谷种着的药草。仿佛只是少了猫儿们的嬉闹和青玲的粘人,其余的一切不变。不过,离开了浮渡谷,确实是少了很多乐趣。
老人和江子涯依旧聊得投缘,几乎可以用忘年交来形容,有时候还会来看望她,问问她在辛府有没有被谁欺负,那架势,好像她只要说出名字,他就会拿着刀去砍人。
辛府每日都很忙碌,都是为了她的及笄之礼,按辛掌门的意思,这个及笄之礼一定要办得盛大,所以请的都是些在人间有名有号的人和修士。
霁雪看着出去派发请柬的人,头有点疼,她隐约猜出来这个舅舅想做什么,这里请的很少有修士,即便有,也是离辛府不远的,且家中都有适龄的青年。
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地步。
她忽然觉得回来是个错误的选择,她太久没有和普通人接触,已经忘了人间女子及笄之后就要嫁人这件事了。
可现在回浮渡谷已经不可能了,她只能待在辛府,去探辛夫人的口风。
辛夫人看出了她的意图,只说让她安心,他们不会让她受苦的。
这才是她最头痛的……
第三日清羽还没回来,辛府比之前似乎更热闹了,辛雨的一些手帕交过来了。来的时候好大的阵仗,整个辛府都知道了,进来时热热闹闹,香风阵阵。
见了辛夫人之后,就去辛雨院子里散步。此刻走累了,坐在阁楼上休息,一群衣着照亮的少女们望着底下的下人们忙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她则趁她们走了之后,去辛夫人那儿,请辛夫人让她自己挑一个合眼缘的婢女伺候她的日常起居。
辛雨的手帕交们坐在阁楼上。
“一回来就这样,你这表妹架子真大。”其中一个穿鹅黄衣裙的少女笑道,这是柳月门掌门的长女柳馨儿,收到辛掌门送来的请柬后,她便提前过来了。
“听说剑圣为了救她花了不知道多少仙药,架子能不大吗?”另一个穿墨绿纱裙的少女萧云清道。
“架子再大,也不过是个不能修炼的废人。”辛雨不屑地说。
阁楼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柳馨儿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她不过是个废人。”辛雨嘴角扬起。
“我还以为……”萧云清欲言又止。
“你以为她天赋很好?”辛雨反问。
柳馨儿把辛雨拉过来,悄声道:“既然是废人,为什么还把她养在家里?”
那边一群女修翘首看着这边,个个都竖起耳朵,辛雨大声道:“到时候大家都看得到她是一个废人,又不是秘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况且她及笄之后就要嫁给凡人去了,养不了多久。”
她的声音很大,楼下的人都能听到,更何况这上面坐着的都是有些修为的女修。
底下的下人都害怕地看着一个方向,辛雨还没发现,仍旧自顾自地说。
反倒是萧云清拉拉辛雨,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下面站着的,可是你那个表妹?”
辛雨一顿,目光往下一瞥,霁雪正从下面经过,离得如此近,肯定早就听到了。辛雨心里忐忑,脸上发热,这算是恶意中伤家人,而且还当众传播家丑。
辛家人不是不知道霁雪是废人,可看辛掌门的意思,还有剑圣对她的重视,没有人敢说她的闲话,从前给她送饭的那个下人听到她要回来之后,吓得一病不起,整天胆战心惊,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剩下。
所以辛雨这番话,无疑给她抓到了把柄,若是她想报复,辛雨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霁雪抬眸,和上面的辛雨对视,阁楼上一双双眼睛探下来,都落在她的身上,这种场景,换做是谁都会很难堪。
可底下的少女面容沉静,双眸里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情绪,眸光淡淡地像是昨夜的月辉,有些疏离,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楼上一众看好戏的人想法落了空,隔了许久,不见她发作,倒衬得她们像跳梁小丑,都有些难堪。
辛雨咬咬牙,准备说话。
底下的少女却道:“三表姐原来在这,我刚刚还看到小姨找你。”
她一副好像没有听到之前那番话的样子,辛雨悬着的那颗心丝毫没有放下,谁知道她背地里会不会捅她一刀?
可是现在与她起冲突,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她平复心情,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三表姐若是没有吩咐的话,我便离开了。”霁雪道。她转身慢慢地离开,垂下的眼帘里神色淡淡。
及笄之后就要嫁人吗……她的头又开始痛了。
不远处的高楼上,老人坐在屋顶上,捋着胡子望向这边,他的身边还有江子涯。
一只红色通透的蝴蝶飞来,落在他面前。他神色变了变,慌忙接过蝴蝶化成的纸条。
“爷爷,你是不是又在偷懒睡觉,没有保护她?”
有完没完,这句话从他到辛府就一直重复地说。
“谁的字这么难看?”江子涯说。
老人抬头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江子涯捂住嘴,恨不得一巴掌排死自己,都叫老人爷爷了,还能是谁!
完了完了,他要死了。
老人看完这张纸条,又紧接着飞来两只。
第二张:“她要及笄了吧。”
第三张:“我如今这个年纪,是否该成婚了。”
江子涯看着上面两件毫无关联的事,骇然道:“闭关还可以想这么多事?”
每天想的就是这几件破事。都说了,只要他闭关十三年,修炼到大乘,就可以自己过来?
“你看出他想说什么了吗?”老人问。
“师父在问您两个问题,您可以照实回答,答两个‘是’,便可以了。”江子涯道。
“这不是两个问题,而是一句话。”老人愤懑:“他脑袋什么时候能够正常一下!”
说起脑袋不正常,江子涯想起皙泉师伯是这样评价的:“季明辰?无耻之徒,脑袋有病,神经病!赶快找医修给他治脑袋!”
可清羽又说的:“师叔是天下最伟大的修士,我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修士就是他了。”
宗主和副宗主永远统一口径:“败家子!”
其余凡人和修士们但凡听到他的名字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是不是每个仙圣都有这天壤之别的评价?
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那特意拿两张纸条写的两个问题能连成一句话。
“他想说什么?”他问。
“我和你说个故事,听完你就明白了。”
江子涯洗耳恭听。
老人道:“一只好看的白羽鸟受伤跌到雾静峰里,他用高级灵药把它的伤治好,放飞了。”
“善良、无私。”江子涯赞美。
“白羽鸟飞到半空就飞不动了,在它飞累的时候突然发现山里有好吃的食物,于是它顺着铺了一路的食物吃到了山顶,吃胖的白羽鸟觉得自己这样在外面一定无法生存,想留在这个安乐窝,这时候他就会漠不关心地说“那便留下来吧”,白羽鸟听后万分感激。”
“很善良,很无私,很大度。”江子涯道。
“笨!”老人气道。
江子涯无辜:“这和您总喜欢扮乞丐并给师伯取外号是一个道理吗?”
老人对江子涯的话目瞪口呆:“你没发现故事的关键?这只鸟为什么会飞不动?哪有吃的会一路铺到山顶?!”
江子涯终于懂了这些事件的因果,他觉得自己聪明了好多。
就是死要面子的问题呗,特别喜欢那只白羽鸟,想让它留下,可是又不肯说出来,表面装作不在意,背地里暗搓搓地用各种小手段留住它。
“要是那只鸟不受诱惑,决心要走怎么办?”江子涯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老人沉默地看着江子涯:“还能怎么办,当然是……”
“放弃?”
老人把两张纸条摆出来:“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想个让她自动嫁给我又显得我没有逼迫她的办法。”
第25章
第四日的时候,清羽还没回来,霁雪开始奇怪,去找江子涯,然而……江子涯不会飞蝶传音。
她又去找辛夫人,才知道清羽回中仙界了。
原来清羽去到雨青山的时候,那里只剩二瞎子一家了,老人的孙儿也长到二十二有三了,不出她所料,老人的记忆果然出现了混乱。
清羽去的时候刚好遇到同门,就把二瞎子一家接到了雾静峰,让雾静峰的医修先看一看。听到清羽这么做,霁雪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她要帮这个老人,现在反倒是清羽在出力。
清羽要在雾静峰待上几日,霁雪便让辛夫人把她写的感谢信寄给清羽。
老人这边,霁雪斟酌语句说了一些,只说清羽把他孙儿带到中仙界去治病了,等过一月,他们就能见面,老人听后笑得很高兴,就是头发总是跟炸了刺的刺猬一样。
“老人家,你是不是总在想事情?”她关心地问,“你放心,你孙儿一定会好的,你每日东想西想,到时候头发就没了,要保重身体。”
整日思索如何让某人主动嫁给自家傻孙儿的老人闻言,头发更加炸了。这难度可比暗中保护她顺带揍几个柳安要难得多。
今日辛掌门要回来了,据说还带来了一位贵客,要全府去迎接。霁雪不知道是哪位贵客,不过看她小姨催着辛雨和辛雪盛装打扮的急切样子,料想身份必定不低。
她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候在了外面,辛月不满地看了一眼她,她恭敬地行礼,向辛夫人道歉。
“无妨,你本来就体弱。”辛夫人道。
道路两旁的人早就被请走了,有的也只是在楼上探出眼睛看。
好奇的目光落在霁雪身上,片刻后是一片的惊呼声,多是惊叹霁雪的样貌,不过有些人说的话不怎么好听。
霁雪听不到,辛家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辛雨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可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修士笑他们:“你们真是愚昧,霁雪姑娘哪里是废人,她可是中仙界罕见的天才。”
那些嘲笑霁雪的人突然住了口,因为说这话的正是一个金丹修士,柳安在远处看着这群愚昧无知的人,觉得自己再跟他们说一句话,都会让自己染上他们的愚昧,便离他们远远的。
自从遇见纪元,看着人家披着一件破旧的黑袍,他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在意那些虚伪的东西。
等了一刻钟,前面来了一队整齐的仪仗,九龙华盖在远处若隐若现,锣鼓喧天,黄旗飘扬。
霁雪拢在袖子下的手攥紧,双儿在她耳旁兴奋地说:“是皇上!皇上来参加你的及笄之礼了。”
队伍在两侧停下,中间让出一条宽道,金贵的马车缓缓地驶来,车盖上垂落的流苏映着金色的日光。
辛掌门和从马车上下来,神采飞扬,他侧身:“皇上,请。”
身着黄色龙袍的男子从马车里出来,眸光淡淡地往下一扫,辛家众人众人行礼,下人和弟子都跪了下去,唯有辛夫人几个站着。
“不必多礼。”皇帝朗声笑道。他来到辛府门前,感慨地道,“上次一别,已是十年,辛府还是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