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了了一桩心事,姿态愈发松懈了下来。
葱白似的手揉了把空荡荡的胃,便翻着车厢边上的一排点心匣子找吃食。
看静姝左一口八珍糕,右一口松子饼吃的香甜,谢瑾年也被勾起了食欲,捏了一小块松子饼慢条斯理地吃了,用帕子擦净了指腹上粘着的碎屑,便好整以暇地看着静姝吃。
肚子里有了着落,静姝吃点心的速度慢了下来,抬眼见谢瑾年脸上又有了笑意,略显夸张地抚了下胸口:“你可是不气了。”
谢瑾年饶有兴趣地问:“你会怕我生气?”
静姝振振有词地胡诌:“夫为妻纲,你生气,我自然怕。”
谢瑾年一个字儿都不信。
若说他这个小新娘盼着他死他倒是信,毕竟他死了,她便自由了。
念及封正则与静姝在亭子里拉拉扯扯的画面,静姝的可爱瞬间打了十二分的折扣。
谢瑾年眼底的暖意如潮水般退去:“瑶瑛。”
静姝心神大半都在各色点心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隔了一会儿才应:“嗯?”
谢瑾年用他那平和温润的语气,说:“你若是怕我生气,便不会与昌平侯世子私会。”
一口八珍糕卡在嗓子里,连喝了两盏茶才顺下去。
静姝抚着胸口,暗骂剧情给她的生活副本强行提升难度,又暗骂指使婆子故意指路引她去见封正则的人:“我若说我并没想与他私会,你可信?”
谢瑾年未置可否,只是道:“你今日大闹国公府,把你的依靠得罪了个遍,敢说不是为他?”
当然敢!就怕你不会信!
静姝简直是百口莫辩,手里的八珍糕都不香了。
谢瑾年端量着静姝那副沮丧模样,抿直唇角,心中有了决断——小新娘再好,心中若是装着野男人也是不行的。
伸手替静姝抹去了唇角碎屑,谢瑾年澹然试探:“既然心中有他,不妨考虑考虑我先前的建议。”
这误会可大发了!
静姝试着以写同人文的方式影响谢瑾年,然并卵。
百口莫辩的事情,便是矢口否认也没甚么说服力,静姝心思微转,索性做出贞洁烈妇般的模样另辟蹊径:“好女不嫁二夫!”
谢瑾年盯着静姝,眸光暗沉沉的,辩不出喜怒:“你可想好了。”
静姝颔首,毫不犹豫地道:“当然。”
谢瑾年未置可否,仿若精力不济,歪在坐榻上合上了眼。
车轮子压在青石马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扰得静姝心烦意乱。
连马车行至京师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看着路边栩栩如生的糖人、喷香的神仙粥、看上去便酥脆可口的芝麻烧饼,静姝都不觉得香了。
落日的余晖自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洒在谢瑾年的脸上。
鸦羽似地睫毛在白得几乎透明地脸上映出两片阴影,静姝肆无忌惮地欣赏了一番病秧子的盛世美颜,见谢瑾年当真单方面掐断与他的闲聊。
静姝索性摆出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神入书城app,更新同人,赚了积分也好多研究几章《侯爷的错嫁新娘》。
这狗比剧情总是给她的小寡妇副本增加难度,也是够了!
昨天激情开坑四篇同人——
《病秧子妹夫转生倒计时》无人问津。
《我和病秧子妹夫的日常》空有点击,没有评论,静姝也不想更新了。
《病秧子观察日记》有一条撒花评论。
只有《美苦惨女配逆袭打脸piapiapia》,大概是奖励她今天怒更几万字的勤奋,有一堆“爽爽爽”“GKD,再撕一万我也可!”。
不过《美苦惨女配逆袭打脸piapiapia》的评论区也不是一片祥和,有两条格外引人注目——
NO.1网友:静女 评论《美苦惨女配逆袭打脸piapiapia》 第6 章打分:2
你别歪曲事实,世子最是可靠,闹到这个局面他定是有苦衷。
NO.3网友:就是问一问 评论《美苦惨女配逆袭打脸piapiapia》 第1 章打分:0
我就是问一问,太太你写这么多错嫁的同人,你有授权吗?
以一句“可拉倒吧!”怼完静女,静姝跟提醒他授权问题的“就是问一问”道了谢,就跑到《侯爷的错嫁新娘》那用全部积分刷了三章新剧情顺便留评要了下授权。
NO.1网友:有刀还怕吃不着肉评论《侯爷的错嫁新娘》 第10 章打分:2
太太太太,瞅瞅我!我要给太太写同人!求授权好不好啊!
今天运气好,作者实时在线。
作者回复:哦,真爱?
静姝昧着良心回复:爱爱爱!太太立意新颖,文笔超赞,情节出人意料,特别爱!跪求授权!
作者回复:行吧,你写,我康康你有多爱。
静姝心里骂着娘回复:好哒!谢谢太太!~
作者回复:呵呵,替你揉揉脸。
静姝还是怀疑作者太太在暗讽她自打脸!
算了,随她去吧!
昧着良心大赞天雷文的事已经干了,区区打脸算的了什么?授权最重要,毕竟授权约等于积分,是她看剧透的保障。
想到刚刚看到的三章剧情,剧情里“衣冠禽兽”的病秧子的行径让静姝一阵心塞,负分之心蠢蠢欲动。
正怕自己会忍不住变身翻脸无情的渣,拿完授权就给《侯爷的错嫁新娘》负二分,便觉有沁凉的指尖带着药香挠了下她的眼尾,温和地叫她:“到了。”
病美人如斯温柔,怎么可能像剧情里那样对他冷酷无情!
然而,睁眼之间,剧情就让她见识到了现实的骨感。
谢瑾年扶着静姝下了马车,手一松,便头也不回地当先往庭院深处走去。
静姝呆了一瞬——这是要走那狗比剧情?
穿越少女绝不认输!
静姝脚一跺,小跑着追了上去。
素日里病病歪歪,走一步恨不得喘三口的病秧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神丹,任静姝怎么追,谢瑾年都始终比她快上一步,不多不少,正好一步。
静姝追的气喘脚酸,见实在追不上,干脆伸手拽住了谢瑾年的袖子。
第10章 傻姑娘 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我!……
谢瑾年突然驻足。
静姝猝不及防,一个没刹住车,直接撞到了谢瑾年背上!
药丸!
病秧子跟个美人灯似的,哪里禁得住她这么生猛一撞!
静姝捂着发酸的鼻子,闭眼等着听病秧子倒在地上的声音,心里不停地祈祷——作者太太保佑!她想当快乐的小寡妇没假,可她还没站稳脚跟,病秧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关键是不能是被她撞“哔——”的!
静姝眼泪汪汪地脑洞大开,脑补了一万字病秧子的凄惨模样,突然觉得手心里擦脸的帕子自己在动。
攥紧帕子又抹了一把眼泪,后知后觉地发现周遭安静的过分,丫鬟仆役们竟然没有人荒马乱地围上来扶谢瑾年?这不科学!
静姝小心翼翼地睁眼,眼前暗红一片,那花纹可不正是谢瑾年今日穿的那件袍子?
她以为肯定被摔得凄凄惨惨的美人灯,此时就稳稳当当地站在她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确切的说,他看得可能不是她而是她手里擦眼泪的……
袖、子!
吓?袖子?
静姝看着被她攥得褶有十八道、浸满了眼泪的袖子,使出毕生演技才维持住了自己“梨花带雨”的神情,抬眼,小心翼翼地觑了谢瑾年一眼。
“呵!”
低笑声自头顶传来,犹如清风过耳,却把静姝的尴尬送到了极致。
被静姝攥着的袖子上,瞬间又多了十八道褶子。
谢瑾年垂眼看着静姝,小新娘蠢蠢呆呆拽着他袖子的模样着实愉悦到了他。
抬手晃晃被静姝攥在手里的衣袖,谢瑾年忍着笑问:“可还有眼泪要擦?”
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我!
静姝松开手,又帮谢瑾年抚了两下袖子上的褶子,自然是抚不平的,也就随他去了。
内部消化掉尴尬劲儿,鼻子上的酸劲儿也过去了,静姝眨眨眼,摇头:“没了。”
谢瑾年颔首,转身,换了个方向,往怀瑾院走——本该回府便去荣华堂给谢夫人问安,没奈何小新娘哭湿了他的袖子,只好先往回怀瑾院换身衣裳。
静姝见谢瑾年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
《侯爷的错嫁新娘》里的剧情再次浮现,静姝想到——
“一路上谢瑾年一语不发,回了怀瑾院就禁了静姝的足,消遣物事收拾得干干净净,陪房也不让静姝见,守门的婆子半个字也不跟静姝说,到了饭点自然有人把饭送到门口,静姝吃便自己到门口拿,不吃到点就有人把食盒收走。
任静姝如何哭闹也没人理,静姝企图跳窗逃走去找封正则,刚爬出窗户就被捉了个正着,从此以后,静姝脚上就多了一条细长的金链子……”
“谢瑾年被静姝的胡言乱语惹急了,面无表情地掐住那纤细的脖颈险些掐死了她,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才松了手,拂袖而去,自此关静姝的房门外便多了一把锁,窗户也被横板钉死了……”
静姝摩梭了把胳膊,拂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然她在国公府里并没有像原著里原主那么作天作地,但是她确实被谢瑾年捉到了“私会现场”。
以免剧情强行把她送上囚禁play的邪路,静姝忙不迭跟上谢瑾年,又拽住那只被她攥出了三十六道褶的袖子。
袖子又被扯住了,谢瑾年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转身看向静姝:“何事?”
穿越少女绝不认输!
就不信她扼杀了全部隐患,剧情还能歪到原著上去!
静姝盯着谢瑾年满含笑意的脸,澹然无波的眼,心思急转,开口道:“你可知英国公府园子里有个闻名京师的景致?”
谢瑾年不动声色:“嗯,镜花水月。”
静姝心一横:“就是今日你在园子里寻着我的那处。”
呵!
谢瑾年盯着静姝,澹然无波的眼渐而变得暗沉:“所以呢?”
静姝捏着谢瑾年的袖子摇啊摇:“所以过去的都是镜花水月。”
谢瑾年面无表情。
静姝又扯谢瑾年的袖子:“今日我并没想与封正则私会,我进园子是去寻你的,没想到守门的婆子不做人事,给我指去了封正则那边,好在你来的及时,不然若是让静婉赶在前面,我不知会被她们怎么磋磨……”
说着,静姝开始装可怜:“就这她们还让我跪呢,闹得我都没吃好。”
封正则和静姝在园子里的对话,谢瑾年听得真真切切的。
与其说他是气静姝与封正则私会,不如说他是气封正则攥伤了静姝的腕子,气他的小新娘蠢蠢的,遭了算计。
看着静姝拙劣地跟他演。
谢瑾年视线扫过偷摸往他们这边瞄的丫鬟婆子们,谢瑾年无奈道:“有什么话回屋里再说。”
想到原著里“谢瑾年回屋变魔鬼”的情节,静姝脚上生了根,摇头,眼巴巴地看着谢瑾年——你先原谅我。
谢瑾年叹息:“先回屋。”
静姝攥着谢瑾年的袖子,脚步反而往后蹭了半步。
谢瑾年抬眼环视周遭丫鬟仆妇。
无需吩咐,花园子里侍弄花草的,回廊里擦围栏的,身边伺候的大丫鬟……
无不立时转过身去,自觉回避。
静姝的贴身丫鬟见状,在谢瑾年淡然无波的目光下也跟着转了身。
谢瑾年垂眼看着不知在怕些什么的小新娘,兀然躬身,把静姝打横抱了起来。
天上晴空万里,有鸿雁自南方归来。
身侧阑红叠翠倒退,垂花门被落在了身后,静婉小心翼翼地揽住了谢瑾年的脖颈,不敢挣动半分,唯恐病美人手上一个不稳,把她摔到青石小路上。
谢瑾年垂眼看着紧张得睫毛轻颤的小新娘,一步三摇,把静姝一直抱进了怀瑾院正堂。
是正房,不是囚禁play现场——东厢房,静姝瞬间神清气爽,也有心思狐疑地端量谢瑾年了。
这病秧子,抱着她百十斤走了这么远,竟然脸不红气不……
哦,喘了,还咳了!
谢瑾年帕子捂着嘴,咳个不停。
静姝顾不得胡思乱想,忙扶着病美人到罗汉榻上坐下,又奉上了一盏白开水。
谢瑾年接过水,喝了一口,总算是缓过了这口气来:“说吧。”
静姝指尖绕着帕子,不言语。
谢瑾年莞尔:“方才在院子里话不是挺多?”
静姝左思右想,决定釜底抽薪:“父母在世时给我跟昌平侯世子定下了亲事,不过六礼只过了纳采,父亲便坠马去了,母亲伤心过度,不出两个月也跟着去了。”
谢瑾年攥住静姝的腕子,轻轻一拽:“你先前说过。”
正好被攥住了之前封装出抓的那处,静姝轻嘶了口气,顺着谢瑾年力道坐到了谢瑾年旁边。
看着谢瑾年撩开了她的袖子,静姝抿了下唇,轻声说:“母亲去了之后,我便入佛堂给父母守孝了,从未与昌平侯世子私会过。”
谢瑾年垂眼看着皓白腕子上一片乌青,觉得着实刺目:“嗯。”
腕子上的乌青被不轻不重地按着,有些疼,静姝往后缩了下手,没能缩回来:“我看过了,骨头没事儿。”
谢瑾年不咸不淡地瞥了静姝一眼,自罗汉榻边的抽屉里拿了白玉匣出来。
打开玉匣,梅香扑鼻。
谢瑾年用玉签子挑了块淡粉色的药膏抹在静姝腕子,以指腹慢条斯理地晕开:“说你什么好。”
凉沁沁的感觉减轻了腕子上的疼,静姝突然弯起眉眼,问:“夫君,你并没有生气,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