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放松之后又是一段时间的忙碌,入了九月宫里就开始准备先帝忌辰的事情。
宝华殿于今年年初又重新整修了一番,两位嬷嬷也提前给甘棠讲了祭礼的不少规矩。
先帝忌辰这日,甘棠换好了新做的素服,按着旧例先去到慈宁宫中,再和大王妃等人随太后、皇后等一起去宝华殿祭拜。
晨起临走之际,秦峥特意来了琼芳殿,将一把小巧的银色手铳交给了甘棠。
甘棠吓了一跳。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参加个宫廷大型活动都要带手铳了。
秦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解释道:“从前先帝在位时,逆王选在惠帝忌辰那日勾结将领起兵造反,今儿清晨起来,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大安稳,你把这个带在在身上,遇事情也好顾着自己一些。”
甘棠觉得太子殿下有些杞人忧天,依着他在朝堂和群众当中的人望、地位和执掌力,三皇子和大皇子根本没那个没这个本事。
但既然秦峥感觉不好,为了防患于未然,甘棠还是欣然接受了秦峥的提议,将那支小巧的银色手铳藏在了腰间。
慈安宫里站满了各宫嫔妃、宗室命妇,太后从内殿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皇后身边的甘棠。
太后也听说了甘棠之前道破怀远侯世子不端行为一事,大公主也算是在太后膝下长起来的,孙女的婚事她也一直放在心上。
有了甘棠仗义执言这事,太后也是从心里感激甘棠,看这个孙儿媳妇也是越发喜欢,即便时间紧张,依然忍不住出言夸赞了她几句,惹来了周围一片羡慕的眼光。
郑姑姑快步走上前来,在太后耳畔轻声低语了几句,太后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永巷那边管事的王太监来报,说是先帝时候被打入冷宫疯掉的闵贵人昨夜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半夜赤脚跑了出来,直到现在依然还没有找到。
但这毕竟只是一个小小插曲,一个疯了的无足轻重的小贵人,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太后平静地对着郑姑姑道:“到底是先帝忌辰要紧,不用管她,按规矩去寻来即可。”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宝华殿走去,太后走在最前,皇后、甘棠等人紧跟其后。
太后踏上宝华殿台阶,眼看着就要进殿时候,房顶之上突然有一个身着棕灰色长裙披头散发的女人站了起来,随手捡起几块硕大的琉璃瓦片,直往太后头上砸去。
太后身旁的大宫女惊呼起来,纷纷上前用身子帮太后挡住落下的瓦片。
还不等侍卫和太监们架起梯子将屋顶人带下,闵贵人又拾起几片瓦片对太后一行投掷下来,宫女们身手不够,眼见着一块不小的瓦片就要正中太后的额头。
一声巨响之后,瓦片在半空当中四散开来。
皇后看着甘棠的身手,几乎惊呆,这枪法说是百步穿杨也毫不过分。
甘棠:……
她不过是情急之下想帮太后解围,却也没想到自己会打得这么准。
好在这是在古代皇城而非现代,否则若是在这种大型活动突然掏出枪械,应该会被当做恐怖分子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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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到此事后沉默了半晌,最终叫来甘霆敲定了要在军队当中推广鸟铳的想法。
秦峥听说了此事也吓得不轻,丢下文昭阁里一堆臣工就往琼芳殿赶,回去看到甘棠还好好的坐在那里才松了一口气出来。
甘棠被后坐力震得厉害,手上也有些擦伤,秦峥看她手心红红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不小心,手还疼不疼?”
甘棠咬着下唇轻轻摇了摇头:“疼倒是没多疼,就是感觉有些烧得慌。殿下别看了,用点药膏抹抹,过几日就没事了,我小时候爬树擦下来都比这看起来严重多了。”
秦峥将她的右手搁在自己手心,仔细地看了看确定没事后,有些无奈道:“你倒也真是能耐,自己都能给自己当大夫了。等会儿叫李意宣黄太医过来看看,别留下什么症状才好。”
正说着,紫陌走了进来,对着两人禀道:“家里太太今儿递牌子入宫觐见皇后,顺便过来探望一下太子妃,太子妃可要见见?”
甘棠抬头看了秦峥一眼,秦峥也怕自己坐在这里叫他们母女拘束:“你们聊,我先回成平殿了,你自己这两日多多注意一些,可别再碰着伤着了才好。”
莫氏进到甘棠寝殿后,先细细端详了女儿一番,见她脸色红润,精神也好,还没缺胳膊少腿的,终于放下心来。
“你爹听了宝华殿发生的事情,吓得跟什么似的,非要我递了牌子进宫看看。”
甘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爹爹就是瞎操心,我没事的。”
莫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没事就好,你爹还让我跟你好好道声谢呢。”
甘棠好奇道:“这又是为何?”
莫氏道:“因着你用手铳救了太后的缘故,皇上挺受触动的,也终于同意在军中推广手铳和鸟铳。你爹爹说了,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对于富国强兵都是大有助益的的,叫我替兵部和众多将士们好好谢谢你。”
甘棠:“……,这可真的是凑巧了。”
第36章 36
机缘巧合之下, 甘棠救了大公主在先, 维护太后安全在后, 声望值不断攀升的同时,就连外面甘霆的名声都跟着好了几分。
九月中旬, 狄国货主拓跋诚带使团进京朝见皇帝,入宫前当晚先去了甘家送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两年狄国作为大周属国,同京中这边关系处理得十分不错,也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事情。
甘霆笑眯眯地收下了礼物,又在家里头设宴招待了拓跋诚。
拓跋诚很是不拿自己当外人,陪甘霆喝着小酒吃花生米天南地北地聊着天。
拓跋诚还记着丞相家的小女儿,当初他甚至还为了她弄了不少青年才俊过来给丞相当女婿, 聊天过程中不免也问起了她。
“家里大妹妹怎么样了?可有看好人家了?”
甘霆略显落寞道:“家里姑娘已经嫁人了。”
看甘霆提起女儿后的惆怅神情,拓跋诚估计这姑娘嫁得可能很不怎么样,作为一个极有眼力劲儿的新一代君王, 他很及时地停止了这个话题, 不再追问下去, 勾起丞相的伤心事。
昨晚在丞相府里有些喝大了, 拓跋诚第二日入宫时候腿有些打弯,头也有些胀痛,去乾清宫见过皇帝后, 看到了大周太子秦峥正从往西南方向文昭阁走去。本着友好待人的,他远远地叫了秦峥一声,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在拓跋诚印象当中, 太子一向对人淡淡的,看不出太多情绪起伏,今日也一样。
拓跋诚并没有介意对方的态度,依旧热情地寒暄了几句,同秦峥闲聊道:“殿下可知,左相家千金今年已经成婚了吗?”
“嗯,知道。”
拓跋诚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听说嫁得不怎么样,是真的吗?”
跟在秦峥身后伺候的李意嘴角抽抽,这狄王也是真敢说啊。
秦峥没有说话,脸色明显黑了下来。
拓跋诚完全没有注意到秦峥情况的不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八卦小天地里:“我从前一直以为丞相权倾天下,无所不能,是个既有头脑又有办法的人,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他能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李意只觉得太子脸色越来越沉,而他脑门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忍不住出声给自家殿下解围道:“甘家姑娘已于今年七月嫁了我们殿下,现正是我们大周的太子妃。”
拓跋诚脑门上也同李意一般覆了一层冷汗,“今儿这天可真好啊,三殿下还约了我下棋呢。”
溜了溜了。
拓跋诚这次入京除了带来不少礼物,还有大量的好消息汇报。
皇帝这两日越发高兴,留了拓跋诚在京中多待几日,又怕宫里拘束着他,想要他去逛宜春园里逛逛,顺便叫了太子夫妇等人一起过去。
大皇子夫妇也在随驾行列,相比于大王妃的安静低调,大皇子则同“安分”两字完全无缘。
大皇子最近一直在钻营一事,想给自己从前伴读找个差事。谁都知道,这种涉及朝政的事情找皇帝不比找左相和太子。
可他大皇子同左相素来没有半点交集,倒是太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多年的兄弟,即便感情不怎么好,但好歹也算是能说上话的。
说来也巧,大皇子不过秦峥在的住处外多徘徊了两刻钟时间,就在这里碰上了这个兄弟。
大皇子对着秦峥笑得阳光灿烂:“二弟,今儿忙不?我那边弄了两坛上好的竹叶青,得空时候记得过来尝尝。”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峥含糊地应了一声,并未接茬。
大皇子知道他的性子,总是这么不阴不阳不冷不淡的,虽然惹人讨厌,但自己现在毕竟有求于他,所以依然保持着笑脸,想跟秦峥再闲聊几句,缓和一下气氛,才好开口办事儿。
“我看那狄国国主拓跋诚倒是个不错的,算起来也是一国之主,但是一点君王的架子都没有,倒是十分的平易近人。那拓跋诚也是个实在性格,想当初看中了甘相家的姑娘,竟然敢直接上门求取。甘相的手段我们都知道,谁也没想到拓跋诚能这么大胆,甘相家那小闺女,是常人说娶就能娶的么?我想起甘相阴沉的脸就心头打颤儿……”
说到这里,大皇子敏感地感觉到太子的气场有些不大对。
该死,他真是一时嘴快了,竟然把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顺嘴就说了出来,完全忘记了太子刚刚娶了人家甘相的闺女过门。
想到这里,大皇子也不求太子给自己伴读谋什么差事了,只要秦峥别因着这话死命报复他就是好的了。
大皇子迅速看了看天上的日头:“今儿天不错哈,三弟还约了我钓鱼呢,我先走了哈。”
不远处陪着侧妃林氏下棋的三皇子打了个喷嚏。
这已经是这几天里的第二个了。
林萱有些担心道:“殿下可是病了?这入秋后天气着实凉了一些,可要保重身子才好。”
三皇子抽了抽鼻子:“没事,许是天气干燥的缘故吧。”
拓跋诚的到来给皇城众人提供了不少时新话题,甘棠房中亦然。
寒樱拿美人拳轻轻给甘棠捶着肩膀,对着自家姑娘感慨道:“这狄国国主当初还说要娶姑娘呢,这才没过多久,姑娘就嫁入宫中成了太子妃,当真是造化弄人。”
说到这里,寒樱对甘棠眨了眨眼睛:“姑娘觉得狄国和太子殿下哪个更好一些?”
寒蕊忍不住插话道:“同狄国国主相比,自然还是太子殿下更好一些,但姑娘心中最中意的人选,大抵还是卫修公子。”
寒樱忍不住瞪了寒蕊一眼:“你又知道?”
寒蕊一脸坚定道:“姑娘定然是这么想的。”
甘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走到这一步了,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日子终归还是要好好过下去的。”
正说着,外头帘子轻响,紫陌给了甘棠一个杀鸡抹脖的眼神。
在看到秦峥的那一刻,甘棠瞬间有些尴尬。她并不知道他方才听到了多少,但看他的表情定当是听了些什么。
甘棠拿眼睛看了一眼窗外:“今儿天真是不错哈。”
秦峥:……
突然觉得他和拓跋诚有些八字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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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没有皇城那么多规矩,终归更是轻松舒悦一些。
甘棠闲来无事出门走走,正碰见了大王妃的女儿淑姐儿自己蹲在人工湖旁玩耍,几个跟着来伺候的嬷嬷和婢女站在不远处的柳树旁说话。
甘棠走过去,半蹲下身子对着小姑娘问道:“淑姐儿这是在干嘛?”
淑姐儿眼睛看着远方,右手托腮,略显惆怅道:“二婶婶,我在想心事呢。”
这么三四岁的小萝莉能有什么心事?
甘棠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淑姐儿在想什么心事?能不能跟婶母说一说?”
“我正在发愁祖母和祖母之间的事情。”淑姐儿皱着眉头撅着小嘴道,“虽然父王总说祖母最喜欢母妃和我,但是我听祖母宫里老嬷嬷说过,祖母对我的母妃意见很大。况且经过我的观察,祖母对母亲根本没有对我和对父王那么好的颜色。祖母不喜欢母妃,所以我在发愁呢。”
甘棠突然也有些惆怅,跟着淑姐儿发愁起来。
孩子的心思都是敏感而细腻的,如果将来自己也有了孩子,看她跟太子这般不冷不热的,再往后一打听,两人之间还隔着世仇,那日后她的孩子又会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发愁呢?
正当甘棠陪着淑姐儿惆怅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响亮地唤了她一声。
“甘家妹妹。”
甘棠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和声音了。她起身转过头来,看拓跋诚露着八颗大白牙冲自己的笑得十分灿烂。
甘棠对着拓跋诚点了点头:“狄王安好。”
拓跋诚挥了挥手:“这么客气做些什么?我前几日去你娘家陪甘相喝酒时候,他待我可是实在得很,就跟自家孩子一般呢。”
甘棠很难想象出甘霆对拓跋诚热络的样子,她爹根本就不是那样的性子,对着自己亲儿子和女婿都只是一般情况,怎么会对着一个狄国君主有多大热情呢?这拓跋诚是不是对父亲有什么误解?
看拓跋诚正在兴头上,甘棠也有些不忍心给他泼太多冷水,便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那自然是好。”
拓跋诚看着园子里硕大的人工湖,伸了个懒腰,发出感慨道:“还是你们京城的园子好,这景色美,视野开阔,水也澄澈,真想在这湖里头畅游一番。”
听了拓跋诚这话,甘棠就有些震惊了。
拓跋诚所在的狄国基本就属于后世的蒙古东部地带,据说那块儿人骑马狩猎都是一把好手,只是对于游水一事多有不擅长。
拓跋诚说得轻松,甘棠却是不信的。
拓跋诚也注意到了甘棠的神情,着急解释道:“你怎么能不信呢?当初我们兄弟几个当中,我真的是游得最好的……”
拓跋诚话音未落,就见淑姐儿一个倒栽葱掉进了湖中。
甘棠惊呼一声,就见拓跋诚一个猛子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