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盏拿起合同往外走，沈亦倒是没什么意见，明盏一直都是个谨慎的人，叶霖和她一起去停车场，不明白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公司都是你哥的，还能坑你不成？”
“我倒是没怀疑会坑我。但是发展却不一定是我想要的。”明盏拿着厚厚一沓文件，认真道：“只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明白，成年人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格外慎重。”
叶霖挑眉：“是谢佑斯那事儿？”
明盏点头：“谢佑斯的父亲是他经纪公司的董事，足够厉害了吧，别人都以为他可以为所欲为，可结果呢，还是走入了一条自己不想走的路，这样落败收场，我不想步他的后尘。”
叶霖淡淡地说：“你知道吗？你哥要是听见你这话得伤心透了，他为你操碎了心。”
明盏感觉到一阵压力，只能说：“成熟的人会把工作和亲情分开。我信任沈总，但我的未来是自己的，必须要自己把控。所以和星亦签约，每年要拍什么戏，参加什么活动，要不要立人设，我一定要自己参与决定。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把这些问题解决了，以后大家才好相处嘛。”
虽然会让沈亦那个玻璃心碎一地，但叶霖觉得明盏的确有道理。
第41章 一更
明盏不知道的是, 因为她来到负一楼的停车场手机信号没了，沈亦本想叫她一起回家吃饭，电话没打通, 他便亲自追下来叫住她。
就在明盏和叶霖激情演讲“如何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的时候, 沈亦就站在电梯旁的广告牌后面，薄薄的一张纸将他高大的身影半遮半掩。
此时的蓝皓担忧地看看沈亦, 心情更加焦灼起来。好吧, 前那几天刚修复好的一颗玻璃心又被明盏摔得稀碎。
他甚至嗅到了修罗场的气息, 空气中流动着紧张而又悲伤的气氛。
蓝皓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沈亦，他果然一脸的沉痛。
但蓝皓不知道的是，沈亦把明盏的话听了个全须全尾。他却顾不上明盏不信任他不和他亲近这件事, 而是暗暗捏紧了拳头：这是他的妹妹！到底经历过多少灰败的人生才能如此看透人生！
明盏离开他二十年了，这些年里别的小姑娘都是温室里的花朵, 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爱。比如星亦传媒的练习生小姑娘各个细皮嫩肉娇滴滴的, 从小才艺双全, 芭蕾舞蹈和钢琴是标配。
但是明盏呢？她小的时候那么漂亮，那么可爱天真，吃个手指头都让沈亦萌半天, 他的妹妹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胖姑娘。
现在却独自品尝社会的心酸！
每一次看见明盏的独立和坚强，他的心就酸涩不已，到底要怎么才能补偿他？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舅舅和明国宽一家。
沈亦眯着眼睛, 对蓝皓下达指令：“让你查的明国宽和廖永杰, 推进一下。”
廖永杰就是沈亦和明盏的亲舅舅。
蓝皓不疑有他：“好的。”
*
叶霖和明盏还有点事要谈，主要是叶霖防着明盏在合约上动什么歪心思, 便约她一起吃饭。
上了车以后，明盏又拿起剧本来看。她自己打印了一分，做了圈圈点点, 十分认真。
蓦地，她想起自己要问叶霖什么了，“谢佑斯在音乐方面的才华有目共睹，他的演技也无可诟病，就算在娱乐圈排不上什么老戏骨，但也是个实力派。但是为什么他的粉丝群体会这样呢？”他的颜抗打，无论是偶像人设还是实力派，都是可以的。
叶霖问：“你说的是，他的粉丝疯魔？”
明盏点头。
叶霖笑了起来，问明盏：“你知道我们做经纪人的，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明星吸引什么样的粉丝，我们都门儿清。”
明盏来了点兴趣，“怎么说？粉随正主？”
叶霖点头：“你知道他的粉丝群都是谁吗？大多是未成年的，三观都没有建立的小姑娘，是最需要引导的时候。谢佑斯有才华不假，可是叶敏慧都干了什么？给他艹人设，给粉丝画大饼，一层层滤镜加上去，真正的谢佑斯是什么样子，谁又在乎呢？粉丝喜欢的是她们理想中的谢佑斯的样子，就和言情小说的主角差不多，多金，盛世美颜，才华横溢，冷清又专情。他不能有缺点，一点错都不行，哪怕像正常人一样抽烟喝酒发脾气，他就是犯了死罪。”
“这些都是叶敏慧亲自勾画的蓝图和完美，谢佑斯是个清冷的性子，还有点痞性，加上那张脸，哪怕他再不爱表现，也长在你们小女孩儿的审美点子上了。”
明盏略微尴尬地撇开脸：“别看我，我现在一心搞事业。只是想总结前人失败的原因而已。”
“呵呵。我也没说你什么，别急着心虚。”叶霖淡淡道。
“…………”
叶霖：“其实就是你传达给粉丝什么，粉丝回馈你的就是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人设，总有一天会坍塌。叶敏慧制造出的这么完美的假人，在现代网络社会，嫉妒和恶毒总是悄无声息的滋生的。他有数量最多的黑粉并不奇怪。当然他有一群疯魔的粉丝也不奇怪，是他一开始的引导就有问题。”
叶霖一通分析下来，明盏明白了：“这叫自食其果。”
“不错。”叶霖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好在谢佑斯才26岁，他的人生还很长，本身就已经有足够的闪光点了，找回初心，他一定会起来的。”
明盏无意识地念了一句：“他都退圈了。”
叶霖笑道：“他应该是不想混迹在这个大染缸里了。也不用担心，别人一败涂地后悔走投无路，他不一样，他顶多是回家继承家产。”
明盏没有再听叶霖后面的话，她也觉得谢佑斯一定会起来的。虽然他们不会在一起了，但她仍然记得谢佑斯曾经是一个明媚的少年。
还有，曾经有他的粉丝告诉明盏。
“我想让他知道我喜欢他，哪怕他身处绝境，也要记得有人牵挂他，希望这份喜欢能带给他温暖和力量。”
她沉默地看着不点向后延展的街景，低声说道：“那我要当一个好演员。”
在千变万化、物换星移的世界里，我们唯有相信自己，坚定信念矢志不渝，才不会沦为别人虚妄的遐想里。
叶霖的目光也有点激动，他看着明盏的侧脸，小小的，有些倔强和执拗。路上的暖色的光晕在她翘挺的鼻梁上跳跃着，弱小而生生不息，叶霖说：“好，我会帮你的。”
一开始他觉得明盏只是个见识短浅的小姑娘，很没有出息。明明已经把她代入行业了却又转而做谢佑斯的助理。
但是现在叶霖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但凡是人，根本就没有办法避免诱惑失。
在虚幻面前悬崖勒马，远远比坚守信念更为难能可贵，明盏大智若愚，过于清醒，她可以。
*
叶霖带明盏去参加了电影《雾城》的面试，就是她一直以来都非常想演的青春犯罪片，电影虽然沈亦有投资，但这次却没有干预选角。
导演更是不知道明盏就是沈亦的亲妹妹，副导演看见明盏的时候，嗤之以鼻，就这个半点儿经验都没有的小白花，还想上他的戏，做梦吧！
她最近的额热搜上的飞起，看似吸粉，实则吸的是什么鬼才知道，她就适合拿着自己的包装人设一直混迹在综艺里。
“刚刚那个是明盏吗？和谢佑斯传绯闻的那个女演员？”
“她也演员嘛？”另一个女生洗着手，漫不经心地说：“她演过什么？什么也没有吧，就靠综艺上了几次热搜。”
“看着长相，戏路还是很宽的啊。”
“屁，趁还年轻有人愿意看她，能多捞点就多捞点儿吧，来张导的戏她难道不怕被骂哭啊？”
…………
随后是一阵“咯咯咯咯”的笑声。
这是明盏在洗手间听到的编排，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素颜，大眼细长眉，未施粉黛，就连粉底都没有，这就是她今天的试戏妆容。
为这场戏她准备了很久，还上了表演课。上来就听见这样的评价，宛如兜头浇下的冷水。
看来她自以为的入门和专业人眼里的入门，真不是一个级别的，她应该连大门在哪儿都没看见。明盏心说，我也是演过戏的啊，只是还没播出而已，明年一月差不多就能播了啊 ，你们等着看吧。
只可惜没人知道她的心声。
明盏等那两个女生走了之后，撅着嘴不满地从洗手间出来，叶霖亲自陪她过来，拿着她的包在走廊等了一会儿，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明盏把在厕所里听见的话复述了一遍，说道：“感觉在演娱乐圈撕逼大戏。”
正常剧本是她马上来打脸，但是明盏知道现实不会是这样的。甚至《雾城》的导演都不是陆凛那样的颜狗，也就是说明盏的颜值在这里毫无用处。
她要试的角色，在二十几万字的原著小说中，外貌描写只有八个字两个成语，“平平无奇”和“其貌不扬”
叶霖好笑道：“艺术来源于生活，你怎么知道生活不就是一场撕逼大戏呢？说不定就两集反转。”
明盏干笑一声，一时没有接话。
擦干了手，走过去等着试戏了。
而试镜室，上一位演员刚走，工作人员介绍给张导演，下一个试女二号的演员叫明盏。导演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听见这个名字皱了眉，然后翻开明盏的简历。
过往作品那一栏，只有一个网剧，不仅听着不正经，还跟这部电影要求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导演想参考一下她过往的作品形象都没有。
导演助理福至心灵，立马打开手机搜索出明盏的各种新闻来，扑面而来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一锅cp乱炖。
照片上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浅笑的大眼睛令人怦然心动，或许是妆容的原因，张导觉得明盏过于明艳灿烂了，而且出身不好降低他的逼格。
他津津有味地看了会儿明盏和谢佑斯那位祖宗的爱恨情仇，权当是个消遣了。
助理看导演这个表情看笑话的样子，大致明白了导演的意思，这个女孩儿不行，导演不欣赏。
助理问：“导演，可以喊她进来了吗？”
张导演松快了下坚硬的肩膀，反正也没多少人了，懒散道：“嗯，进来吧。”
第42章 一更
明盏走进去, 感觉到清凌凌的风拂在T恤上，布料往身体上贴了贴，一股冷然的气息令她不寒而栗。
她一抬头就对上导演的目光, 毫不夸张的说, 对方的轻蔑之意几乎溢出眼眶。那种轻蔑绝对不是宫斗剧里青铜级别散发出来的，这是24k金的大佬的睥睨, 就是对她的资历, 出身的看不起而已, 不用怀疑。
明盏心里知道，她从出道到现在的好运气已经用完了，再也不会有另外一个导演像陆凛那样一眼就赏识她, 带她进圈。
明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倒也不怕。毕竟含金量越高的圈子越是难进去, 金字塔也不是人人都可以上去的。
张导瞥了一眼明盏, 被她的素颜吸引到一丝目光, 离开五米厚的滤镜，长相竟然还不错，自然标志, 有辨识度，不是容脸。
不过也有另一个问题，长得太好看了, 不符合角色。张导眼神略带着轻蔑和漫不经心, 娱乐圈里从来不缺长得好看的人，没有没有实力一样跌下去。
明盏的简历明明就在他手里翻阅着, 刚刚还嘲弄了一番，这时，张导忽然发难性的问了一个问题：“你自我介绍一下, 说一下自己的演艺经历。”
明盏在依言展示完自己的形象后，做自我介绍是正常流程，不过在听见让做演艺经历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咯噔一下，感受到不太善良的语气。
这个导演大概是想奚落她一下，看她的表现。
明盏在心理微微叹息，却也觉得正常，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某一次谢佑斯去试戏的过程，国际大导演也是看不上他的流量身份，故意发难。好在谢佑斯不卑不亢，稀疏平常，完全看不是尴尬和弱势，只是比平日里多了分克制，非常坦然体面。
于是，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后，实话说自己并非科班出身，演艺经历少之又少，只有一幕轻松向的网剧，还没有播。
果然，张导哼了一声，调笑着说：“但是你的名气可不小啊，我身边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你了。”
这不是什么好话，明盏不否认：“最近是有发生一些事情。”
张导随口道：“综艺和热搜上多了会给观众造成固定印象，对角色的塑造不利。换言之，你已经不是一张容易作画的白纸，也不是专业演员，两不沾，试戏会有困难哦。”
话落，也没等明盏多解释，张导便抬了一下手，说道：“准备吧。”
她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三番两次地泼冷水，说没有影响是假的。但是好在强大的心理素质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她很快将导演的话在脑海中摒除。
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小白花那一挂的，但是明盏扪心自问，这段时间她没有浪费每一分努力，时时刻刻都在为抓住每一个机会而做准备。
《雾城》试戏的这一部分场景十分简单，就是女二号乌雾在少年时期杀死了强|奸自己的继父，苟且偷生了许多年，在真相大白前夕，警察即将要找到她了，乌雾在房间里看着小时候与母亲在少年宫的合照，那是她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她也曾经想成为一颗闪亮的星星。
此时的乌雾已经二十四岁了，案件也已经过去十年，她还深陷泥潭，永远停留在那段黑暗的时光里出不来。
明盏提前拿了到这段戏，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既然有准备就不会慌乱，她全身心投到剧情里，并没有联想导演的看轻和会不会选上的问题，顿时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和枷锁都轻了不少。
她的脑海中闪过自己给这个任务做的解析和小传，她有着严重的精神疾病，处于解离状态。明盏对抑郁症患者的心理状态是十分熟悉的。
年轻女孩抱着相册，披散着秀长的黑发，在阳光明媚的午后从椅子上醒过来，照片轻飘飘的落在脚边。
她的脑海里，陈旧的木格窗将光线分成两半，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把合照里的母女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