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跑了出来。
他衣着单薄,但是行动却很灵敏。
只见他快步走到亭子里,蹲下来仔细摸索,很快翻出了这个小布包。
一打开包裹,他就愣住了。
前几日,他好不容易得到几块糕点,知道若是带回关雎宫,只会被那帮无法无天的奴才给糟蹋了,无奈之下,就藏在了这里。这里人烟稀少,想必不会被人发现。
今天,也是饿的实在受不了了,他才趁着晚上,偷跑出来。
没想到,这个包裹居然被人发现了?甚至还往里面加了一点。
看样子,往里面加糕点的人应该身份不俗,毕竟御膳房那帮人最擅长看人下菜。这看似普通的山药枣泥糕和翡翠白玉糕,其实制作起来很费功夫,不是普通宫妃可以享受的。
糕点在这冬夜,早已变得冰冷,但是依旧柔软细腻。咬一口在嘴里,还带着一股甜香。
有多久没有尝到这种味道了?上一次吃到,自己母后还在,自己是父皇最宠爱的幼子。自己在他们的庇护下无忧无虑,那时的自己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这样的糕点对自己来说竟然会变成一种奢侈。
我的好皇兄,你的心可真够狠啊。
慕容昭狼吞虎咽地吃完,安抚了自己饿了一整天的胃。随后
犹豫了一下,他撕下衣角,咬破手指,写了谢谢两个字,放到包裹里,然后把包裹又放了回去。
他不知道这个好心人是谁,也不愿意告诉对方自己是谁。
这样,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也免得对方被自己连累。那个人,哪怕已经坐在的皇位上,也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不知道自然就更安全。
等到第二天,盛月薇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这个亭子。
她看似不经意地一瞥,就发现了藏包裹的那个地方已经被动过了。支开其他人,她轻轻拿出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已经空无一物。只留下两个用血写成的字,“谢谢”。
“看这字迹,对方似乎是读过书的,很有风骨。”盛月薇心里暗暗想到。
自己不过举手之劳,被对方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盛月薇到有些羞涩。衣角上的血迹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已经变成了棕褐色。盛月薇收好这片衣角,然后又放了一些糕点进去,直到包裹塞不下才放回原位。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维持着这样的默契,明明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两人,彼此之间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渐渐地,盛月薇送的不仅是糕点,还有一些打造的精致小巧的金瓜子。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在宫里,权利和地位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金钱在某种程度上也决定了一个人过得好与不好。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盛月薇希望这些钱财能让对方过得好一点。
当然,她也并非没有戒心,用的不是宫里,打上昭阳宫印记的金瓜子,而是进宫前,秦氏为她准备的。上面没有丝毫印记,不用担心被人看出来出自哪里。
收到这份礼物的慕容昭,内心更被深深地触动了。
虽然盛月薇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早就通过观察,知道暗中默默帮自己的人是谁。
甚至,他不止一次,偷偷躲在不远处看她。想过去和她相认,最终还是无奈地离开。
对方是盛国公的嫡女,还是盛贵妃的侄女。若是在几年前,自己不必如此瞻前顾后,但是现在,自己那位好皇兄并未放下警惕,自己若是和她相认,只会给她带来灾难。这是母妃去世后,自己在这深宫唯一得到的温暖,自己不允许任何人有机会破坏。
纵使握紧拳头,指甲刺破了掌心,慕容昭依然克制了自己上前的想法,而是选择时不时这样过来偷偷看一看她。
但是,以往内心埋下的想要变强的种子,开始深根发芽,未来会长成怎样的参天大树,谁也不知道。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盛月薇依然沉浸在帮助别人的快乐里。有时她会猜测对方的身份,但是,明白对方不愿回答。所以始终体贴的不曾追问。只想着,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自己自然会知道。
但是,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秦氏已经不止一次递信到宫里,希望能把盛月薇接回府。
纵使盛贵妃舍不得乖巧可人的小侄女,但是,新年之前总得把人送回府里。
于是,等到不能再拖的时候,盛月薇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离宫之前,盛贵妃不舍地又给盛月薇添了不少东西,又承诺明年再接她入宫。盛月薇到是很平静,毕竟对她来说,国公府才是她的家。离家这么久,她想娘亲,想爹爹,想故作成熟的大哥,想细致入微的二哥。甚至连盛月华都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但是,看见盛贵妃脸上的不舍,她又心软了。盛贵妃在外人看来固然风光无限,但是,后宫这么多女人,永泰帝的心并非时时在她身上,大半的时间,她都是一个人。至于儿子也不能完全体谅她,她太孤单了。
于是盛月薇小大人一样拍拍自己的胸脯:“姑姑放心,薇儿明年就来看你,不要太想薇儿哦。”
当然,出宫的前一天,她也和自己那位没有见过面的小伙伴道了别。这次,她没有留下吃的东西,而是留下了精心挑选的几本书。
盛月薇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她相信对方能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一个在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还能坚持练字的人,定然不是池中物。希望他历经磨难,最终能够脱胎换骨,获得新生。
第10章 野心
盛月薇不知道,她离开宫门的那一天,有个身影躲在城墙下默默地看了许久。
慕容昭在这个冬天,短暂地收获了一份温暖,但是很快又失去了。他想正大光明地和她说话,想告诉她自己是谁。
每次偷偷躲在亭子外面看她,看她对那个傻乎乎的侍女笑,看她手把手教对方下棋,他都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
如今,他更是连偷偷看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她以后再也不进宫了怎么办?如果,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怎么办?他内心无比惶恐。
不过,他向来是个聪明孩子,尤其在深宫里,他深深明白权势的力量。只要有足够的权利,自己就可以大大方方出现在对方面前,不用躲躲藏藏,更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不比眼睁睁看她离开。
当然,此时说这些,未免太早了。
现在的慕容昭还是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孩子,自己都只能任人摆布,更别说获得权势了。不过,与身俱来的野心和智慧让他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潜伏起来,积聚力量,挑动后宫的争斗,然后从中获利。永泰帝立身不正,嫡庶之争只会愈演愈烈。
这是自己的机会,他最忌惮的不就是自己先皇嫡子的身份吗?自己也该好好利用了。
比起几位养尊处优的如同绵羊一般的皇子,他更像一匹黑夜中的孤狼,认准目标就绝不动摇。
“薇儿,娘亲的小宝贝,快让娘亲看看,有没有瘦啊。”马车还没停稳,等在门口的秦氏就迫不及待地上前。
“娘,薇儿好想你啊。”盛月薇也扑进秦氏怀里,甜甜地撒娇。
秦氏看见自己的女儿一如往昔的粘着自己,一点生疏都没有。小脸还是粉嫩嫩的,一看就是养的极好,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自己的小姑盛贵妃肯定会照顾薇儿,薇儿在后宫不会吃亏,但是,难免还是担心,怕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被人伤害。
眼下,薇儿终于回来,自己也能睡个好觉了。
“在宫里过得怎样?”秦氏亲自抱着她。
“姑姑对薇儿很好,就是薇儿总是想念娘亲。”盛月薇把头埋进秦氏怀里,宫里再好,也不是家。
突然被人Rua了一把,耳边传来少年忿忿地声音:“小没良心的,你就不想我?”
“大哥?我当然也想大哥啦,还有二哥,还有爹爹,我都想都想……”盛月薇挤出一个笑脸,讨好地看着自己哥哥还有父亲,逗的其他人也笑了起来,一家人和乐融融。
站在一旁,自告奋勇出来迎接的盛月华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内心又羡又妒。本来只想和大伯他们买个好,也像祖母展示一下自己的体贴,没想到,此时只有自己一个局外人,人家才是真正的一家子。
同是盛家的女儿,只可惜同人不同命。
过年不管是对平民百姓还是对高官显贵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日子。
就连大内禁宫的皇帝都封笔,作出与民同乐的姿态。
尤其像盛月薇这样的小姑娘,更是可以无忧无虑地四处撒欢,长辈只会让人跟着,不会阻止。
盛月薇从宫里带出来的赏赐极为丰盛,不仅是盛贵妃,永泰帝为了讨盛贵妃欢心,对盛月薇也不错,作为帝王,随随便便赐下的东西往往都价值不菲。还有各宫其他嫔妃,纵使心里面恨不得彼此去死,表面上依旧姐妹相称,和谐相处,按照各自的位分,同样送了不少礼物给盛月薇。
盛贵妃派人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问题的都给盛月薇带出了宫。出宫当日,就这些东西装了有数十个箱子,全都价值不菲。
可以说,这下子,盛月薇一跃超过了盛月华成为了府里最富有的小姑娘。
要知道,盛月华之前身价不菲,是因为其父和其母留下的东西,整个四房私下的财产都给了她。还有白老夫人时不时的补贴,她自然身家丰厚。
但是,盛四老爷走的时候,国公府还没分家,盛四老爷自己也是依仗国公府,私底下因也没什么产业,所以盛四老爷留下的东西并不多。
加上盛月华没有兄弟,所以,公中哪怕不亏待她,也只需要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即可。可公中的嫁妆再多,和四房本来能分到的家产都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也因此,就算白氏尽心为盛月华打算,盛月华也仅仅能保住她父亲留下的东西,而且别人都会夸盛家厚道,更多的财产,自然是与她无缘。
以往没有对比的时候,盛月华没什么感觉。毕竟作为白氏的心头肉,府里没有亏待她,她的衣食起居用的也都是上品。只不过,眼下和盛月薇一比,就相形见绌。
盛月薇并非喜爱奢华之人,或者说,经历过二十一世纪那些精致夺目的珠宝,那些精美绝伦的衣服,盛月薇对这些外在的东西已经不是很敏感。金簪也好,玉簪也罢,珍珠也好,翡翠也罢,不过身外之物。
倒是秦氏,对给宝贝女儿打扮这事显得乐此不疲。
于是,除夕那一天,盛月薇穿着红色的妆花缎做成的月华裙,戴着一串宝石璎珞,就连鞋子上都镶嵌了珍珠和宝石。这样的盛装打扮,衬的府里其他姑娘黯然失色。
白氏最懂盛月华那敏感的自尊心,当即看向了她。
果然,盛月华和白氏对视一眼,强行挤出一个笑,示意自己没事。但是,白氏看见盛月华这般强颜欢笑的样子,心疼极了,觉得孙女懂事的同时对秦氏更不喜欢。
“秦氏,我们盛家素来家风清正质朴,在外亦崇尚节俭。薇儿才多大,你就如此娇养她,若是日后养成奢靡的习惯那可怎生是好?”白氏义正言辞地开口。
秦氏还没有开口,一旁默默吃饭的盛国公盛明成倒是不舒服了:“娘,女儿家本就娇贵。更何况,薇儿是我的女儿,我既然有这个能力,她自然可以过自己喜欢的日子,不过是些小玩意,我还养不起自己女儿吗?更何况,薇儿并不喜奢靡享乐,这些本就是宫里贵妃赐下的,若是不用,岂不是更浪费?”
盛明成对盛月薇何尝不是疼到骨子里,在他眼里,自己的小女儿就该用天下最好的东西。不过是些布料珠宝,能被薇儿看上,是它们的荣幸。
白氏自觉被儿子当面顶撞,自是气不过。
“好好好,如今我这老太婆说话没人听了是不是?作为长辈,还不能说晚辈几句了。”白氏丢了面子,声音越发大了。
“娘,按理说儿媳不该插话,只是话不能这么说。华儿每月开销数百两,远超她的份例,比薇儿两倍还多。就连旭儿也不过五十两的月银。要论奢靡,那也不是薇儿吧?”秦氏本不想在今夜发作,只是婆母越发左性,自己也就罢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盛明成一听,更不满了:“娘,老四不在了,我养着华儿理所应当。但是,薇儿是我的亲身女儿,是我唯一的嫡女。你总不能让我为了侄女亏待亲女吧?我自认对她们一视同仁,但是眼下若是连自己的女儿都养不起,我还做什么官?”
白氏有些心虚,又有些恼羞成怒。
盛月华每月的月例理论上和盛月薇是一样的。都是三十两的月银,还有四季的首饰,衣服。
自己总想着为月华多攒些嫁妆,也怕她因为丧父在外被人看不起,私下都用得好的材料,所以光月华的月例是不够的。只不过,自己以为做的隐秘,一直没有人发现,没想到秦氏居然清楚。
“华儿没了父母,我多疼她几分不应该吗?你弟弟走了,就留下这么一丝血脉,我总得替她照顾好啊。”白氏开始动之以情。
“娘,你想补贴华儿,我没意见。您说的有道理,华儿是老四唯一的骨血,我定然不会亏待她。只不过,薇儿的教养还是由夫人来吧,母亲您也上了年纪了,照顾好华儿就行,儿子实在不愿您再劳累。”盛明成心中,女儿自然比侄女重要的多。给侄女花点钱无所谓,但是,总不能让侄女压过自己的亲女儿。
哪怕老四还在,自己也会这么做。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只怕不这么想。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想补贴大丫头就随她去吧,自己只要隔开她和薇儿不就行了。
白氏这下愣住了,没想到一贯孝顺的儿子,居然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自己可是他的亲身母亲,孩子们的亲祖母,就算偏疼月华一点,对其他孩子也是慈爱的。
果然,不是自己养大的就是不亲,当初自己婆母把长子从身边抱走,现在自己再怎么也养不熟。幸好自己有了老四,还是老四贴心,今日若是老四还在,定不会这样对自己。
但是,白氏也不是真的想和儿子儿媳撕破脸,只能默默地咽下这口气,但心里对长房的孩子更不待见了。
盛月华目睹这一切,心里有些害怕。万一伯父伯母迁怒于自己怎么办?祖母真是太冲动了,伯父伯母碍于孝道,自然不会对祖母怎么样,但自己以后的前途还掌握在伯父伯母手中呢。若是伯母不开心,败坏自己的名声,祖母年纪大了,也拿她没办法呀。
“大伯父大伯母,都是华儿不好。祖母只是疼惜华儿孤孤单单一个人。”盛月华带着哭腔。
“只是祖母亦是薇儿妹妹的祖母,也是为妹妹着想。想必薇儿不会在意祖母的一时失言。华儿也万万不敢和妹妹相争。”盛月华越发楚楚可怜,简直就是一朵随风摇曳的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