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睁开眼,便见自己被放在了洗漱台上,那只裸|露在外半天有些冻红的小脚,被男人托起放在了台上。
“干什么啊?”今苒苒难免惊惶。
殷时渡没说话,他将水笼头向左移动,打开水后,伸手又试了几下温度。
似乎觉得水温不会烫伤人了,他才一手捏着她的脚脖子,另一手握着她的脚放在了水流里。
今天天气还不错,太阳很大,室外的温度也不算特别低。
今苒苒光着脚站了半天,在户外倒不觉得很冷,也以为没什么事。
没想到这会被温热的水流冲过,那只原本白皙却被冻得微红的脚,顷刻回暖,温度自脚底传送至各处神经,舒服得令她喟叹出声。
“真舒服啊——我自己洗吧。”
今苒苒想要从殷时渡手里拿回自己的脚。
可他低垂着头,双手看似只松松握住她,却不知那力道怎么掌控的,根本没法移动。
“殷时渡?”
“你先放开我,我可以自己来。”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呀,你怎么了?”
殷时渡充耳不闻。
今苒苒没辙,猜测他还在想刚刚在阳台上的事情。
如果他要追根究底,她适才临时找的借口肯定不行——
毕竟在男女主和殷时渡大学期间,原主正在国外镀金呢,人家三个人的纠葛,完全跟她扯不上关系。
看来她还是得想其他更好的借口才对。
今苒苒这会暂时不想管殷时渡了,泡脚的感觉实在太上头。
她干脆将另一只脚的拖鞋蹬掉,整个人往后挪了一些,直接靠在镜子上,将另外一只脚也放在了水底下。
嫌温热的水温烫得不过瘾,今苒苒抬手将温度调高了一些。
她状似自言自语道:“你不说话,也不放我下去,那我就一直在这里浪费水?”
殷时渡保持着低垂头的姿势,斜睨着望向她。
他神色仍有些愣怔,缓缓叫了她一声:“苒苒。”
今苒苒接水的手一顿,“嗯?”
以为他要问关于夏榛和盛恺的事,她忙提醒道:“你要说什么,先放开我吧,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不太适合谈话。”
今苒苒本准备好了说辞,想说是之前跟盛影玩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盛影和她妈妈的对话。
没想到殷时渡问了个完全无关的问题。
他紧紧盯着她,问道:“你刚刚为什么要来阳台?”
今苒苒:“?”
她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这个问题似乎更难回答。
殷时渡偏过头,拉近两人的距离:“苒苒,你告诉我,你是来阳台找我对吗?”
他字句清晰地问她,整个目光都牢牢落在她脸上,像是不得到答应,便不放过她一般。
这么近的距离,加之男人不经意露出的强势,令今苒苒下意识后退了一些。
“我刚刚过去……啊,对是找你的。”她只得承认。
殷时渡近在咫尺的脸上,蓦然升出一丝愉悦。
他猛然凑近一些去看她,想要确定什么,在她要伸出手推他时,又迅速退离一些。
“那么苒苒找我是要做什么呢?”
他神情明显松懈许多,微微勾着唇,清俊的脸庞在金丝眼镜的衬托下,露出少见却极其好看的似笑非笑神色。
“是关心我,才来找我的吗?”他追问。
殷时渡这个样子,令今苒苒脑海里想到许多不太适宜的画面。
“我找你啊……”
她别开视线,回地有些慌乱,“病人找医生啊,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殷时渡明显不信,“你的医生并不是我。”
他平静地指出她的漏洞,又提醒道:“苒苒刚刚在阳台说了许多,我就不问了,也不想知道,我只要苒苒告诉我——”
今苒苒听罢略微伸了伸耳朵。
殷时渡盯着她,声音忽而轻了许多:“告诉我,苒苒你在关心我。”
分明他的嗓音很轻,却悄无声息潜入了她早已开了锁的心扉。
今苒苒回望着他,这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就是关心殷时渡。
尽管她刚刚下意识在否认,可赶去阳台前的那些想法,又冒了出来。
她无法忽视他即将要面临的一次生死难关,无法坐视不理。
今苒苒这一次直面他,缓缓点了头。
殷时渡漆黑的眼眸里,缓缓升腾出微弱而持久的光芒,他嘴角向上扬起,而后触不及防地拿额头抵上了她的。
“你终于肯对我说出你的心里话了,苒苒。”他轻叹道。
今苒苒怔了一下,额发处相触碰的温度慢慢升起来,令她感到有些许不自在……和从未有过的羞涩。
殷时渡就这么抵着她的额,双眼含笑地盯着她。
“苒苒,我很高兴。”
“……”
今苒苒竟然不知道该回什么。
他只是知道自己关心他,就这么高兴了吗?
殷时渡又重复了一遍。
今苒苒忍不住问:“你都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帮夏榛和盛恺解开心结吗?”
“这件事——你愿意说,会告诉我。”
但很显然,你并不愿意说。
殷时渡怎么会不想知道呢,毕竟今苒苒急切又突兀地出现,宛如在昭示着什么。
只不过相比较而言,他更在乎她究竟是不是关心自己。
何况得到回答后,他内心的喜悦早已将一切淹没。
盛恺和夏榛的感情,以及他们究竟能否解开误会,与他有何干系?
今苒苒听了他的回答,倒是松了口气。
殷时渡眼神闪了一下,忽然盯着她低声问:“苒苒,我要抱你了。”
今苒苒内心有些好笑,他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连拥抱也要提前问她。
只不过她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便被他整个抱在了怀里。
“你——”
“苒苒,这样很好。”
殷时渡似下着某种结论般,缓缓抚着她的后脑勺。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那双大手却似乎穿透了她的发丝,令她整个后脑勺都被温暖覆盖。
今苒苒忽然有些鼻酸。
她一点也不想挣扎,索性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男人身上的薄荷气息浅淡又撩人,连带那股消毒水都变得缠绕好闻。
殷时渡,今天是你人生的一个转折,很有可能你就要发生意外了。
我选择帮你,做那只扇动翅膀的胡蝶,希望能改变你即将到来的那场海啸。
不知不觉,她眼角蓄出些泪水来。
今苒苒心底五味杂陈,有些懊恼自己提醒他太晚,或许不能规避他人生的灾难了。
她极轻微地吸了吸鼻子,这么微弱的声音,还是被殷时渡察觉了。
他松开她,望见她微红的眼眶,立刻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仰着头,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怎么了?”他皱眉问道。
这时他才注意到水笼头还是打开的,便迅速将其关闭,随手扯了条毛巾,动作轻缓地为她将脚擦干净。
整个过程他很专注,动作很快,碰她的时候,却明显放缓了力道。
今苒苒在他低头的时候,快速抹了抹眼角。
待殷时渡为她擦好脚后,她本想收回自己的双腿,他一手径直从她的膝盖下穿过,一手扶住她的背,二话不说将她抱了起来。
今苒苒抑制住想要惊呼的念头。
她本以为他会将自己抱回房,没想到他却似定住了,就这般抱着她一动不动。
今苒苒:“……?”
她神色迷惑道:“不回房吗?”
“刚刚小万回来过。”
殷时渡就这么抱着她,低垂着头盯着她,“苒苒刚刚想到什么事了呢?”
两人这般姿势,除开数不清的暧昧,还令今苒苒感到了一丝威胁感。
仿佛自己不坦白从宽,他便会一直这样抱着她不撒手。
今苒苒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不过她还是眨眼说道:“我刚刚在想,为什么你都没有来看我。”
这个借口刚一说出口,两人同时一怔。
今苒苒是为自己的机智感到由衷佩服。
殷时渡是全然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
“对,你这几天都没来看我,明明我们都在同一个医院,你竟然没来看我。”
今苒苒想起这件事,倒真开始计较起来,“反而是夏榛那边,你说过去就过去了,是因为手术太多,多到抽不出时间来看我么。你就这么忙吗,殷医生?”
殷时渡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今苒苒这样计较,而且是为一件她从前根本不在乎的事情。
这样的今苒苒却更鲜活了。
如同在路途中遇到的朋友,她热情、乐于助人,不要求你回报,却也不在意你们之间的真实距离。
这样一位标准的旅友,时刻准备好与你分道扬镳,断得一干二净。
在今天之前,今苒苒给殷时渡的印象就是这样。
可现在不同了,她竟然开始计较起他不够关心自己,这才真正说明她的心态从旅友开始转变了。
开始计较,皆因在乎。
殷时渡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当他不想故意用情绪去影响别人对自己的印象时,这种真切而由衷的情绪,总令他下意识想要遮掩。
他轻轻转过脸,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今苒苒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可想到她受了伤,也算是“劫后余生”吧,他作为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还是这个医院的医生,竟然没有来看过自己。
这件事无法教她不生气。
“你放我下来吧。”她冷了脸。
殷时渡却立刻紧了双臂,“不放。”
他转过脸看她,目光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这令今苒苒有些莫名,“你刚刚是不是在笑我?”
见她像只炸毛的小猫咪,殷时渡面上的笑终是绷不住了。
今苒苒:“……?”
就在今苒苒怒目而视要说什么时,殷时渡抢先说道:“我今天很开心。”
“苒苒,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又这么在乎我。”
他是真的高兴,说着抬起双臂,将她往上送了一下,飞速地低头,在她额上落了个吻。
这大概是今苒苒见过最短暂又体位特殊的吻了,跟蚊子落在肌肤上没两样。
不过见他这么开心,那枚吻似又感染了她的心情,传递给她一种细微的动容。
今苒苒没法继续绷着脸了。
“你……先放我下来,我们站着聊天不行吗?”她小声说。
殷时渡嗯了一声,却又将她放在了洗漱台上。
今苒苒:“……”
行吧,洗漱台的位置挺大,坐着总比被他抱着好。
今苒苒迅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她一条腿盘着,一条伤腿吊在桌边。
只不过等她静下来,才发现这个姿势未必比被他抱着好到哪里去——
现在的她面向殷时渡坐着,而洗漱台的高度,正好在他的大腿处。
今苒苒得控制住自己的眼神,才能不往那么尴尬的地方看去。
经过殷时渡这么一打岔,今苒苒早忘记她还在生气了,她这气本身来得快,自然去得也快。
倒是殷时渡望着四处乱瞟的今苒苒,眼神逐渐变得深远。
他怎么会没有来看她呢。
只不过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他在努力不见她而已。
要知道那天决赛,他本不想去现场,却不知不觉仍然请假,开车去了附近。
听闻节目现场发生火灾,他想也没想地往里冲,却只在后台看见惊慌失措的小万。
当他看见今苒苒从火场里出来,身边围着那名男演员时,眼底近乎要冒出火来。
要不是盛恺突然出现,只怕冲进去怒吼失态的男人,就要变成他自己了。
那时今苒苒受了轻伤,看起来精神状态却还好,甚至和从前不太对付的夏榛,忽然之间亲密很多。
两位曾经有过无数渊源的今家千金,在那一刻相当有默契,夏榛为了今苒苒怼盛恺,而今苒苒则根本不屑与疯狂又霸道的盛总说话。
殷时渡想到今苒苒给他发的短信,脚步猛地停住了。
他眼里只有她,想要比盛恺更为疯狂地冲夏榛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甚至盛恺只是动口,他内心一股燥热之气,想要将四周所有的人统统扔进那堆火里,全部燃烧直至消失,这样他才好将她抱走。
殷时渡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面无表情转身出去,将洗手间门口放置的某台摄像机砸碎了。
火灾现场和演播现场人仰马翻,这里甚至都没有人,能令他稍稍收敛一些。
那种阴郁又暴虐的念头,就像是一把火在他心底燃烧,无法抑制,越来越强烈。
他在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冷静,否则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吓到她。
原本两人的状态就不太好,她铁了心要离开他,若是他做出什么令她无法接受的事,所有的一切可能都要消失了。
好在殷时渡活了这么长时间,对于“克制”二字,还算有些心得。
他明白自己得离今苒苒远一些,至少得等她身体恢复,否则一切的靠近都有可能导致自己“发疯”。
可是医护人员的到来,令他又生了丝希望和迫切。
他没法走掉,也没法如同寻常般上前去关心她。
于是他顺势而为,加入急救部的队伍,顺理成章地留在她身边,而且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