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你干什么?”
“明月的车坏了,我邀她与我们同坐。”
说着,沈琉璃已走到明月郡主跟前,亲昵地挽起明月郡主的胳膊,笑眯眯地奉承道:“这位姑娘,你今日打扮得可真美,这一身水青色的襦裙配淡粉的薄衫披肩,将你的身姿勾勒得窈窕动人,婀娜多姿,再配上这如花如月的脸蛋,真真是比西施都要美上三分。美人一笑,令我等凡夫俗子怦然心动,如沐春风。”
明月郡主睨了一眼颇为狗腿的沈琉璃,听着这飘飘入耳的溢美之词,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板着脸道:
“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沈琉璃挑了挑眉,“我是承恩侯府的嫡大小姐,姓沈,名琉璃,不知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出自何家?”
明月郡主略微抬高了下巴,清了清嗓子道:“你听好了。”
沈琉璃挽了个兰花指,指尖微翘,摆出唱戏的腔调:“小女子洗耳恭听……”
“本郡主乃肃王府的明月郡主,看在你与本郡主甚是投缘的份上,免了那些规矩礼仪,你唤我一声明月便罢。”
沈琉璃弯了弯眉:“明月姑娘,小女子斗胆一问,你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
“本郡主的马车坏了,家奴已回府重新驱一辆过来。”说起这事明月郡主就来气,她的车子坏了,父王和母妃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马车太小,坐不下三人’便驾车走了,将她孤零零地落在大街上。
哪里是马车小,分明嫌她打搅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沈琉璃眨了眨眼:“敢问明月去往何处?”
“皇宫赴宴。”
“呀,你我正好顺路,不知小女子是否荣幸,邀明月同车共行呢?”
明月郡主扬了扬唇:“勉为其难,给你个机会。”
沈琉璃眉眼弯弯地一笑,拉着明月郡主便上了自家马车。
看着两位戏精姑娘飙演技,柳氏都快笑抽了。
后面的马车里,傅之曜撩下车帘,眉心微凝,神色若有所思。
恶毒刁钻,是她。
鲜活灵动,亦是她。
“你看的两位姑娘,你觉得她们的演技,谁更浮夸一些?”对面的沈茂突然出声,冷不丁地问道。
傅之曜一愣:“自然是明月郡主演技拙劣,更显浮夸。”
沈茂抬手摸了摸短须,目光锐利:“具体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
傅之曜猛然顿住,他根本就没留意到明月郡主说了什么,表情又是怎样的,甚至连明月郡主穿的是何颜色的衣裙都没印象,他的脑海里全是沈琉璃的一颦一动一笑,那抹嫩黄色的倩影,他的目光竟然已到了不自觉为她停驻的地步么?
掩藏在袖中的手陡然缩紧。
傅之曜心底沉了沉,面上却是作沉吟深思状。
“想不起来,便不必苦想。”
沈茂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喧闹的人群中,依稀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那人捧着一束刚采摘的紫琼花,笑靥如花,人比手中花还娇。
他闭了闭眼,缓慢而沉重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也许自己都没察觉,等真正明白之时,却已悔之晚矣。”
像沈琉璃这种脾气秉性的姑娘,那些高节端正的男子是受不了的。但总有口味独特的男子,是喜好她这一口的。
世间缘法,不论好姑娘,还是坏姑娘,都自会有她的一段姻缘。
傅之曜敛眸,默然不语。
相比这边车厢的沉寂,前面的马车里,沈琉璃和明月郡主则笑成一团,欢声笑语不断。
直至到了宫门口,沈琉璃的心态才有些崩了。
一下马车,就看到端国公府的世子胡斐双脚虚浮地从轿撵下来,脚步踉跄了几下,若不是随从扶得快,就栽地上了。
此人便是太后的亲侄子,也是会死在宫宴上的那位主儿。
哎,草率了。
沈琉璃揉了揉眉心,忽然感觉自己还是太过纯良了,原本觉得既然自己和傅之曜避不开,便想法子让胡斐无法来参加太后的寿宴,顺便也算救他一命,就暗中买通了端国公府的下人,在胡世子的饭食里下了巴豆粉,让他在寿宴前拉了整整三天肚子,起不来床。
结果,人家虚脱得连路都走不稳了,依然来给太后祝寿表忠心,啊呸,是来送人头。
早知道就来个狠的,让他同她之前一样,摔折了腿,怕是再怎么挣扎都爬不起来。
这位胡世子生的眉目俊朗,家世也好,可就是有个坏毛病:生性风流,好女色。
他倒也不是欺男霸女的恶霸类型,就是见到漂亮姑娘,不是说甜言蜜语,就是送花送礼物,哄姑娘的手段一套套的,哄着哄着就哄得姑娘们芳心乱颤,顺理成章地拐上了床,共赴云雨巫山。
失了兴致后,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就拿银子打发,打发不掉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我想纳你过门,可家中母老虎不允许,老父老母要打断他的腿一类的说辞,以此逼迫人家姑娘离开。如果是家世好的姑娘被他得了手,就抬回家做个贵妾或良妾。
这人哄女人有一套,自然也能哄得太后开心,何况是太后母家亲侄子,太后待他自是亲厚,经常出入宫闱之间,就同那位嫔妃眉来眼去瞧上了眼,给元康帝戴了一顶绿帽子。
明月郡主顺着沈琉璃的视线瞧过去,抬手碰了碰她的手肘,打趣道:“你盯着这色胚干什么,瞧他这走路的样子,昨晚怕是又在哪个女人床上累瘫了吧?”
沈琉璃掀起眼帘:“我只是感慨色字头上一把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位色胚世子,就是死在这上面的,却被栽赃到了傅之曜头上。
蓦地,沈琉璃眼前笼罩下一片阴影。
她侧过头,才发现傅之曜不知何时立于她身旁,一双凤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眸眼平静无波,可她总觉得阴恻恻的。
而他今日穿的特周正,正是前几日新做的墨色缎子衣袍,隐露出银色仙鹤和云纹的镶边,腰系玉带,长发束冠,因着身子孱弱单薄了些,乍一看像是撑不起这般繁复的衣衫,实则因着那张天生的好相貌,增补了身量的缺陷。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沈琉璃脑海里突然蹦出这八个字,这是她年少被逼读书时,学到的第一句用来形容萧景尚的词。当时,觉得唯有萧景尚,才是书中所形容的这般。
可现在觉得,傅之曜似乎也挺符合的。
沈琉璃愣愣地看着他,有些移不开眼。
只见傅之曜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大小姐可是心生向往?”
沈琉璃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旁边的明月郡主捂着唇,吃吃一笑:“傻啊,本郡主都听出来了,你这位夫君是问你可是想圆……”
沈琉璃与傅之曜成亲后,至今没有圆房,宫门口已渐渐聚集了许多车马人流,这种事不宜当众宣扬。
明月郡主遂压低了声音,笑:“他是问你可是想圆房,夜夜做新娘?”
沈琉璃嘴角抽了抽,抬手直接去戳明月郡主的脑袋:“他是这个意思吗,是吗?我看是你想找郎君嫁人,承鱼水之欢了吧。”
明月郡主红了红脸:“胡扯!再敢乱说,我撕烂你的嘴。”伸手,作势来扯沈琉璃的嘴。
沈琉璃笑着往宫门跑去,明月郡主也追了过去,等入了巍峨庄严的宫门,两人便自觉停下追逐,跟着宫人规规矩矩地往大殿去。
寿宴设在乾康大殿,太后和元康帝居正高位首座,下首左右两边各有四列位置,一直摆到大殿门口。
萧国皇室宗亲,勋贵世家,各种袭爵的老牌勋贵极多,像沈琉璃这种没有封号的侯府嫡女都排到了殿门口的位置,品级稍微低一点的文武百官直接坐到了殿外,到时跟着唱唱祝词、献完礼,连大殿内的歌舞都瞧不见,只能听听声。
明月郡主有封号,品级比沈琉璃高,位置也比她靠前,到了大殿门口,两人便分开了。
而傅之曜虽是陈国皇子,可在萧国却是质子,也是入赘到承恩侯府的女婿,自是与沈琉璃挨着。
寿宴还没开始,太后和元康帝也还没到场,赶早不赶晚,大多数人都来得挺早,殿内已然坐了大半。柳氏不放心地嘱托了沈琉璃几句,让她老实呆着,自己则笑着去同交好的夫人攀聊起来,巩固拉近关系,而沈茂也去找同僚攀谈。
沈琉璃拽着傅之曜坐下后,没过多久,便陆陆续续过来了几位欺辱过傅之曜的世家子弟,这几人以右相府的三公子百里流觞为首,太后寿宴不能惹事,但奚落洗刷两句也是好的,这些人就是嗜好痛打落水狗。何况,自傅之曜同沈琉璃这个草包恶女成亲后,他们便鲜少有机会从傅之曜身上找乐子了。
还没待他们开口,砰地一声,沈琉璃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对着沈茂的方向大吼了一声:“爹!”
沈茂一震,转头朝沈琉璃的方向看过来,跟他交谈的几位同僚以及殿内一众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这里面就有几位找事的世家子弟的爹。
见自家的儿子围着沈琉璃那桌,一副想要寻事的表情,这些‘爹’的眉头齐齐一皱。
尤其是当朝右相大人,百里流觞的爹脸都黑成了锅底,就差将杯子砸到自家儿子头上。
众目睽睽之下,以百里流觞为首的几个世家子弟哪里敢再生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走了。
沈琉璃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唇瓣弯成一抹好看的弧度。
自己可真机灵,一声爹就完事。
只叫声爹,可不算是帮傅之曜解围,心疾自然也就不会发作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真是太机智了。
一扭头就见傅之曜给自己续上了第二杯酒,沈琉璃双眸微微瞪大,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低斥道:
“不许喝酒,不许出恭,一直到寿宴结束,你都不许离开我半步,听懂没?”
傅之曜侧眸,目光落到手腕处的白嫩小手上:“为何?”
第30章 你,上门从妇
沈琉璃手肘支在桌上, 托着下巴,对着傅之曜挑了挑眉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 上门从妇, 难道理所应当听本小姐的?有疑问?”
傅之曜静静地凝着沈琉璃的脸,滞了一瞬。
少女脸颊白皙如玉, 略施粉黛,细眉红唇, 顾盼生辉。
眸底划过一闪而逝的微光, 傅之曜温声道:“等寿宴全部流程走完, 怕是需要近两个时辰, 人有三急,如何撑着住?你该不会让我如同三岁稚子一般, 随地泄了,到时丢的可是大小姐的脸。”
沈琉璃无语:“你怎这么粗俗?”
傅之曜:“我未进过学,自是与泥腿子无异, 如何比得过出口成章的皇孙公子?”
沈琉璃是被逼着进学,而傅之曜被关在冷宫十年, 根本没地儿读书学习, 皇家学堂也不允许他进入, 怕将人教聪明了, 又与皇子世家子弟们打成一片, 在里面搬弄是非, 玩弄心机算计。
所以, 傅之曜的兵法谋略是谁教的,天生的野心家与政客?
“你……”沈琉璃张了张嘴,本想问他师从何人, 却是话锋一转,“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不喝酒,肚子里没水,你想泄都没得东西。”
“听大小姐的,我不喝酒,吃几块糕点总行吧。”语罢,傅之曜修长的手指移至沈琉璃的手背,慢条斯理地轻点了几下,眼神平静,无波无澜,可动作却隐隐带了几分挑/逗之意。
沈琉璃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他不放,手像是被烫了似的,猛地缩了回来,美目大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随即掏出帕子将他摸过的地方使劲儿擦了擦。
擦完了,随手就将帕子丢给傅之曜:“脏了。”
傅之曜自然而然地将帕子塞入袖口:“我先收着,等回府后洗了,再还给大小姐。”
沈琉璃翻了翻眼皮,转了个方向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摆动着手边的金樽杯盏,顺便若无其事地观察着胡斐的动向。
就算胡斐大胆地去跟那位嫔妃乱/搞,如果没有被傅之曜撞破,那后面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发生了吧。
所以,她只需要看牢傅之曜,不让她离开便可。
沈琉璃抬手抚了抚心口,忽然觉得心脏没来由地钝疼起来,但尚在能忍耐的范围内。
是因为她阻止傅之曜离开大殿,才会发作的吗?
秀眉微蹙,但面色如常,教人看不出她犯了心疾,索性疼了一小会儿,便没再疼了。
而沈琉璃侧面背对着傅之曜,只留给了他一抹乌黑的后脑勺,见沈琉璃似厌烦了自己,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并不知道沈琉璃犯了病。
傅之曜掀眼,视线落到银盘玉碟里精致美味的糕点上,伸手捻了块绿豆糕,眸光晦暗莫名,微顿,便放进了嘴里。
入口酥软细润,甜而不腻。
忍不住又捻了几块,细嚼慢咽。
须臾,门口的太监高声通报道:“景王殿下,景王妃到!”
这声尖利的公鸭嗓盖过了殿内喧嚣的声音,令众人都停下攀谈朝门口看了过来。
发呆的沈琉璃也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萧景尚与赵降雪携手而来,两人皆是身穿蓝衣,萧景尚蓝衣尽显高雅尊贵,赵降雪蓝衣端庄温柔,一个儒雅温润,一个姿容冶丽,堪称天作之合。
在场过半数的姑娘看得春心萌动,一个个红了眼。
为何这等好事就落到了赵降雪这个双亲俱亡的孤女身上,虽有承恩侯府作依仗,可倒底也只是个外姓人,哪儿比得上她们家世好,能成为景王殿下的助力。
姑娘们羡慕赵降雪的好命,男人们却关注的是萧景尚被封景王的事。
上个月,四皇子萧景尚因惹怒元康帝被罚闭门思过,可这月临近太后寿诞之际,不仅毫无征兆地解除了幽禁,还被下旨册封为景王。宫中成年皇子中,唯有四皇子封王,这意味着什么,已不言而喻。
一些人原本觉得萧景尚会失势,改为暗中联络其他皇子,这下子突然觉得自己未能审时度势,可能站错了队。
早在萧景尚仍是皇子时,虽迟迟没被封王或是立为太子,却比其他皇子更得元康帝看重,如今封王建府,下一步怕是就要入主东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