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是萧国一等一的好儿郎,沈珍珠当初也隐晦示过好,可人家四皇子满门心思放在赵降雪身上,身后还有个不顾女儿家矜持疯狂追逐的沈琉璃,沈珍珠自知若不及时止损,只会惹得一身骚,便也慢慢歇了这份心思。
对赵降雪隐有嫉妒之意,可有了沈琉璃这个爱而不得的对照物,沈珍珠心里的那点不甘心也就消散了。
一想到沈琉璃吃了这么大的亏,沈珍珠乐得合不拢嘴。
自己只是侯府庶女,吃穿用度皆比不上沈琉璃这个嫡女,娘亲云姨娘虽得侯爷爹的宠爱,地位倒底是差了嫡妻柳氏一大截,可她日后在婚嫁一事上绝对会好过沈琉璃。
虽比不上赵降雪嫁的好,但她未来的夫婿怎么也比眼前这个卑贱的质子强上百倍。
想到最近对她频频示好的三皇子,沈珍珠嘴角的弧度扬得更大了。
下一瞬,似想到了什么,沈珍珠用帕子捂唇,掩盖住了唇边的笑意,看向牢房里靠墙而睡的傅之曜。
这个质子要甚没甚,性子也被磋磨得怯懦不堪早就,唯独皮相生的过于好,就是赵降雪被誉为上京城宛若降珠仙子般的美人儿也及不上,若是女子必定是亡国祸水。
一个男子长得过于美貌可算不得件好事,听说傅之曜当年在冷宫中,还被一些猥/琐变态的老太监给……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她只看这张皮相便有几分心猿意马,或许真有其事。
沈珍珠眸眼里的光轻蔑了几分,转瞬又恢复如常,吩咐红梅将事先准备好的美味食膳以及疗伤用的药膏送给傅之曜。
红梅应了声,敲了敲牢房门上的锁,成功地将‘熟睡’的傅之曜惊醒了。
傅之曜适时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侯府的二小姐,卑懦的眼神含着一丝闪躲。
沈珍珠则亭亭玉立地站着,对着傅之曜轻柔浅笑。
沈琉璃厌恶毒打傅之曜,她就让他感受到人心之善,兔子急了都还咬人呢,被欺压到极致的傅之曜,谁知道急了会不会反咬沈琉璃一口,她拭目以待。
如果沈琉璃知道沈珍珠这般心思,不得不感慨这个庶妹颇有先见之明,这傅之曜就是一头善于伪装成可怜虫的狼崽子,日后发起疯来见谁都咬。
沈珍珠掏出一方符纸,柔声说道:“对了,红梅你将这张平安符一并送给殿下,这是我前些时日去大佛寺求的,可保殿下平安康健。”
红梅转身接过平安符,连同食盒一并递进了傅之曜的囚房里,道:“质子殿下,这是我家二小姐的一点心意……”
沈琉璃刚到地牢门口,就瞧见这一幕。
她的好庶妹,闲着无事,正跑来对傅之曜送温暖献爱心。
瞧瞧,这称呼,丫鬟称质子殿下,她却称呼殿下,倒是挺会的,挺会捧着傅之曜那可有可无的自尊。就是不知道傅之曜领不领情?
“二妹妹,你就这么喜欢我院中的人?又是替人疗伤,又是送饭送符的?”
沈珍珠吓得脊背一僵,没想到会被沈琉璃撞破,甚是尴尬。
她赶忙解释道:“大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就是收到地牢传来的求救消息,递信的人说自己快死了,我便想着过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正好质子殿下也被关了大半个月,想来牢房里的食膳粗淡难以下咽,饿出好歹毕竟也是一条人命,于是就让厨房做了些好吃的给他。”
“二妹妹,倒是挺好心,显得我蛇蝎心肠,虐待傅之曜连饭都不给管饱?”沈琉璃唇瓣含笑,可这笑意却全然不达眼底。
沈珍珠每次同沈琉璃正面杠上,心里都有些发怵,她绞了绞手中的帕子,讪讪地说:“我不是这意思。”
沈琉璃抬眸看向傅之曜,淡淡道:“二妹妹说牢饭难吃,专门给你做了美味佳肴,你想吃吗?”
傅之曜对上沈琉璃的目光,停顿了一瞬,方才转向沈珍珠回道:“多谢二小姐好意,我粗茶淡饭吃惯了,不觉得难以下咽。”
“二姐姐给你的平安符呢,你还要不要?”沈琉璃又问。
“我身体很好,不需要保平安。”傅之曜说。
只要不是瞎子,任谁都能看出眼前的男子羸弱不堪、似乎风一吹就倒的身体,明显与这说辞不相符。
“看来是我自讨没趣,枉做了好人。”沈珍珠的面色有些难堪,再也呆不下去,带着红梅和大夫逃也似地离开了。
没被救出去的老六子急道:“二小姐!”
沈琉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急喊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绿绮推着沈琉璃往前走了几步,沈琉璃看一眼沈珍珠没来得及拿走的食盒,一鞭子掀飞了食盒的盖子,饭香顿时溢满整座地牢。
沈琉璃低讽了一句:“挺丰盛的,不吃,真是可惜了。”
傅之曜沉默不语。
“还有,这平安符一看就是大佛寺求来的,大佛寺香火鼎盛,听说那里的佛祖特灵,二姐姐也是够心诚的,对你,比我对你上心多了。”
就是这种阴阳怪气外加讽刺的语态,反正言语间辱他就对了。
沈琉璃在心中想。
而傅之曜依旧没什么反应。
沈琉璃眯眸看着蜷缩在草堆上的傅之曜,轻描淡写地道:“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个佛口蛇心的庶妹?你要是真喜欢,我愿意成人之好,将你让给她,她肯定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毕竟沈珍珠要精心维护自己的好名声,绝不会坏在明面上。
傅之曜眸光转动,定定地看向轮椅上的少女,如玉的脸庞,红艳艳的樱唇,白嫩的耳朵,这是一张十分鲜活的脸,整张面孔并未如往常那般歇斯里地尽露凶相,也没有直接展露出任何恶毒难看的情绪,倒是为她的容貌增色不少。
十几岁的少女,姿容并未完全长开,仍稍显稚嫩。
单看这幅淡然的姿态,谁能想到这是个恶毒黑心肝的少女?
他顿了片刻,说:“不,我不喜欢二小姐,我……”
“我喜欢大小姐!”
“什么?”
沈琉璃怀疑自己听错了,身体不禁微微前倾,她可以确信自己做了好几次的噩梦,梦中他绝没说过喜欢她的话,哪怕是虚与委蛇,也没这般说过。
陡然听他这么一说,真是吓得够呛。
傅之曜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我喜欢大小姐这般真性情的姑娘。”
真性情?倒不如直接说她歹毒!
第6章 脸红
沈琉璃想起噩梦中发生的一幕幕,发现梦中的傅之曜被困在承恩侯府时,除了刚被关进地牢放过一句狠话‘沈琉璃,你今日若打不死我,来日,你活着的每一天都会是地狱!’,此后再也没有那样直白地表现过他对她的仇恨。
大多时候,他都是顺着她的,可哪怕是顺着她,也会被她不遗余力地找茬毒打。
而现在,他不仅顺着她,还顺到毫无底线的地步。
梦境中,他再如何顺着她说讨好卖巧的话,可对着自己深深恨着的人,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喜欢的话。
梦境和现实有所出入,如今的傅之曜却突破了底线。
她最想听的是,萧景尚说喜欢她。
可讽刺的是,一个心底厌恶仇恨她的人,却不假思索地说喜欢她。
她不知傅之曜是以何种心态能对着憎恨的人,违心地说出喜欢这种话。
但她不可能相信傅之曜的鬼话,惊了一瞬,便恢复淡定:“这话你自己都不信,你真以为我会信?”
傅之曜低道:“我信。”
看着他这幅煞有其事的模样,沈琉璃真想一耳刮子扇过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么,拜托也要说些符合实际情况的,好吧。
沈琉璃翻了个白眼,让狱卒打开牢房的门,将傅之曜放出来。
傅之曜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沈琉璃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是我想放你出来?做梦!等会儿,跟我去一趟老宅。”
傅之曜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于是‘嗯’了声。
承恩侯府的老侯爷,也就是沈琉璃的祖父住在城郊的老宅,别看沈琉璃不可一世,却对这位祖父甚是孝敬。每隔半个月,便会去探望祖父一次,风雨无阻。
只是,自她坠马受伤以来,已有大半月没去过老宅那边。今日,恰巧听说祖父受了风寒,便想着不如今儿个就去探望祖父一番。
而她与傅之曜成亲后,祖父一直要求他们夫妻同心,让她每次必须带着傅之曜一起过去,否则就不要去看望他了。
是以,这才不得不将傅之曜放出来兜兜风,既是情势所然,非她本意,心疾便没有发作。
傅之曜忽然开口道:“大小姐,容我换件衣服,再去拜见老侯爷。”
沈琉璃看一眼傅之曜身上的粗布麻衣,心知当然不能就这样去面见祖父,否则准被耳提面命一番。
心里是这样想着,可嘴上却不饶人:“就你事多,还不快去。”
傅之曜抿了抿薄唇,转身便走。
沈琉璃蹙眉:“等等。”
傅之曜脚步一顿。
沈琉璃看着他,伸出嫩白的手指,挠了挠脸皮:“那个,那个你身上味儿有些大,顺便洗个澡。不过,搞快点,别让本小姐等久了,哼哼。” 被关了大半月,身上的味儿可不是一般大。
傅之曜身体僵了僵,加快步伐离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傅之曜便回来了。
沈琉璃以为要等上一时片刻,毕竟那么久没洗,要洗干净身上的污垢着实需要些时间,哪知刚抱起毛团子撸了会儿猫,还没撸够,傅之曜便去而复返。
傅之曜看到沈琉璃怀里的猫,瞳孔微微一缩,在离沈琉璃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沈琉璃抚摸着小猫的后背,抬头看向傅之曜,眸底掠过一抹惊艳。
乍然入目,一身白衣如雪,可谓是揽尽万千风华。
他的身形颀长,只是过于削瘦单薄,白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却丝毫不影响其美感。
面色苍白,周身带着淡淡的漠然和疏离,仿佛同这个世界隔绝,谁也无法堪颇他的内心。
饶是如此,得益于老天赏的好样貌和好身高,虽有后天诸多磨难造成的某些不完美,比如长期吃不饱穿不暖导致的身子骨孱弱,皮肤常年看起来无甚血色,却依旧让人惊为天人。
也不知他是怎么长的?自己每日都要护肤,方得这张水光滑腻的脸蛋,而人家备受摧残,那张脸依旧如花儿般精致。
印象中,整个上京城让她觉得惊艳的男子便只有萧景尚,嗯,如今勉为其难,算上傅之曜一个。
想到萧景尚这个人,沈琉璃心中仍觉得不甚舒服,憋闷,像是被什么石头堵压着。
生死大事当前,她是没啥心思继续追逐萧景尚,人家和赵降雪才是神仙眷侣,屡屡遭拒的现实没让她认清这个事实,一场噩梦却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可这毕竟是她年少时热切爱过的人,哪儿能说放下就放下。
沈琉璃觎一眼傅之曜,语气不善道:“这么快,你洗干净没?”
“大小姐不信,可以闻闻。”傅之曜的声音本就好听,低低沉沉的,虽透着几分孱弱无力,却也多了一丝暧/昧的撩拨之意。
“闻、闻你大娘的。”
沈琉璃气的差点将手里的胖猫砸了过去,嗷呜直叫的猫刚被举起来,沈琉璃忽然意识到傅之曜对猫毛过敏,一旦沾染上猫毛,就会喘不上气,手一伸,猛地将脱手的猫抓了回来。
心口蓦地一疼,幸亏沈琉璃反应快,一把取下头上的发簪,当做利器朝傅之曜扔了过去。
发簪插着他的手背落下,因着沈琉璃刻意收了几分力道,只划下一道极浅的血口子。
沈琉璃怒道:“傅之曜,我真给你脸了,下次再敢说这些轻薄的话惹我生气,我就将你关在猫舍里!”
果然,心口不怎么疼了。
沈琉璃仰靠在轮椅上,放跑了手中的胖猫,一下下地抚摸着胸口。
哎哟,我的娘。这样下去,谁受得了。
眼眸余光偷偷地瞥了一眼傅之曜,这人既没有武功,身体又弱,还经常被虐打,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活到最后,反杀所有虐待过他的人?
傅之曜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发现印子极浅显,浅的像是被小猫儿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在沈琉璃看不到的角度,傅之曜眸光沉郁地盯着地上沾了星星点点血迹的发簪,而后敛去眸色,弯腰捡了起来。
他走到沈琉璃跟前,递给她:“你的发簪。”
沈琉璃轻飘飘道:“脏了,丢了吧。”
傅之曜甚是听话,扬手便将她的发簪扔到了花丛里。
沈琉璃:“……”果然够顺着她,听她话。
怎么看,都觉得现在的傅之曜是个小可怜,小绵羊。
上京城郊,沈家老宅,门口。
沈琉璃坐在马车里,扬手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已经停了一辆比较奢华的马车,上面有萧氏皇族的标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来看望祖父的,肯定是赵降雪和她的新婚夫君萧景尚。
祖父骨子里是个尤为看重嫡庶之分的,而现任的承恩侯沈林养了五个儿女,偏偏除了沈琉璃这个嫡出的女儿,其它的都是庶出。祖父自然更看重她几分,再加上她的容貌有几分同已逝的祖母相似,就更宠她了,可以说到达宠溺的地步。平日里同庶兄庶妹有了矛盾,自己没少到祖父面前恶人先告状,祖父也是偏帮于她,自己脾气越来越坏,跟祖父的溺爱脱不了关系。
她打小就知道承恩侯府最有威严的是这个不管事的祖父,抱住了祖父的大腿儿,父亲也奈何不了她。可唯有赵降雪,祖父面对她俩时,向来是一视同仁,祖父宠她,也宠赵降雪。因为赵降雪是祖父最疼爱的小女儿所生,赵降雪也是会挑着父母的优点长,据说同沈琉璃这个从没见过面的小姑姑容貌有七分相像,所以她和赵降雪在祖父心中的地位打了个平手。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正沈琉璃就是这样做的,有时会故意在祖父面前贬低赵降雪,说她坏话,担心赵降雪也会在祖父面前诋毁她,赵降雪每月来老宅两次,沈琉璃也不甘下风,每月至少往祖父跟前凑两次。
但她和赵降雪基本都会错开时间,不会选在同一天,来陪(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