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们结婚后,除去工作,盛星从不在外面过夜。
气氛沉寂,还有点儿尴尬。
当然这尴尬是盛星单方面的,毕竟她刚刚在全网面前说她老公可能不太行,明天知道他们结婚的人都会得知这件事。
说起来,明天可能江予迟会比较尴尬。
这么一想,盛星又好受点儿了。
盛星顿了顿,反手关上门,光束越缩越小,渐渐被吞噬,门口漆黑一片,唯有落地窗前,映着庭院的点点灯光。
江予迟坐在那里,身影模糊,幽暗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摸着黑,盛星慢吞吞地朝里走去。
她不是很习惯黑暗,但看久了也能看清路,步子比平时迈得小,恨不得这么几步路走上一整晚。
“三哥,你在等我?”盛星先发制人,听语气还挺理直气壮,“我和月亮去酒吧放松,顺便...咳,说了点事儿。”
“然后就有那么一点意外。”
江予迟瞧了眼站在身前的盛星,拍拍靠落地窗的位置,道:“坐下,和三哥说说话,不耽误你睡觉,就一会儿。”
盛星掐着指尖,犹疑片刻,在江予迟身侧坐下,柔软的沙发微微凹陷,带着植物香气的酒味渐渐散开,弥漫在晦暗的视线里。
“三哥。”盛星借着院子里隐隐的光,注意到江予迟身上的衣服,不由问,“今天忙到很晚吗?”
“不忙,在等你。”
江予迟依旧是那副懒散的语气,让人猜不准他的心思。
盛星踟蹰着,没立即应声。
静了片刻,江予迟松开交握的双手,视线落在她的侧脸,轻声问:“”星星,和三哥在一起,委屈吗?”
盛星:“......”
这么正经一句话,偏偏盛星思维发散,又想到了今晚的录音内容上去,若是问她那方面委不委屈,那确实是有点儿。
江予迟在黑暗中的视力极好,将盛星面上古怪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轻啧一声,敲了敲她的脑袋:“瞎想什么?”
盛星捂住脑门,认真想了一会儿,应:“不委屈。在三哥身边,我很自由,不会害怕,但是有时候..我会担心。”
江予迟坐直身子,微微前倾,将先前倒好的水推到她跟前,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担心什么?”
盛星抿抿唇,斟酌着语气和说辞,问得还有点儿小心:“三哥,你二十七了,有想过继承人的事吗?”
“你...”
江予迟眸光微顿,话开了头又咽了下去。
结婚的时候他说会替盛霈照顾她,婚后又回了部队,回来后两人一直分房睡,他们虽没在明面上谈过这件事,但似乎彼此都默认了。
但江家需要继承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江予迟敛下思绪,准确地捕捉到了盛星的意思,他盯着身旁的人,问:“你认为三哥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盛星一怔。
什么叫会和别人生孩子?难道不是会先离婚吗?
“不是。”盛星立即否认,又下意识问,“那你和谁生孩子?”
话音落下。
两人皆是沉默。
盛星移开眼,脑子里乱糟糟的,心脏在胸腔内猛蹿,掩饰般地去拿水杯。因着视线昏暗,她手腕一抖,杯子一歪,眼看水要漫出来,倏地,边上横过一只手,牢牢地托住她。
两人肌肤相贴。
江予迟的手掌微烫,盛星刚从外面回来,手背泛着凉意。灼热丝丝缕缕地蔓延开,带出一片酥麻。
“小心点儿。”
江予迟声音放低,松开了手。
盛星慢吞吞地握着水杯,小口小口喝着,温热的水浸入喉咙,让她紧张的情绪舒缓了点儿,体温逐渐回升。
江予迟注视着盛星,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不说清楚这傻姑娘还得胡思乱想,越想越离谱,这是他第一次和她敞开提这件事。
“星星。”江予迟语气正经,神情平和,态度坚定,“江家或许需要继承人,但孩子对我来说不是必要的。当初和你结婚,我考虑了你所有的意愿。婚礼宣誓,我承诺过,会照顾你、保护你,这些和盛霈无关。你是我的妻子,只要你愿意,永远都是。”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不用考虑这些,我不会有其他女人。”
“...男人也不会有。”
盛星:“......”
她悄悄侧过头,藏住眼角眉梢的喜悦,那个小视频带来的沉闷一扫而空,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婚姻怎么想都很亏。
三哥当和尚,她当尼姑,他们怎么就不能一起快乐呢?
想到这儿,盛星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江予迟看了眼时间,打算放过盛星,起身去将电闸打开。原本一片漆黑的别墅霎时变得明亮,藏在黑暗里微微紧绷的盛星即刻放松下来。
盛星偷偷瞧了眼江予迟,他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鉴于她被哄好了,这会儿决定老实道歉:“...三哥。”
她声音轻细,因着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还发软。
江予迟垂眸,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人,她仰着小脸,眸光湿漉漉的,眼底带着歉意,对他说:“和姐姐说的话,是我乱说话,我和你道歉。”
他本想放过她。
可偏偏盛星又提起来。
江予迟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懒声问:“想怎么道歉?说来三哥听听,顺便考虑一下明儿怎么和奶奶解释。”
清俊的男人站在跟前,眉眼里藏着点儿倨傲。
这会儿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答案。
盛星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我和奶奶解释?”
江予迟眯了眯眼,配合她的话:“也行,你先说说,打算怎么解释。”
盛星:“......”
她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我就说你没问题!”
别墅本就安静,盛星又提高了声音,“没问题”三个字重重落下,还有点儿振聋发聩的意思,细听还有点儿回音。
江予迟轻嗤一声:“以为奶奶不知道?”
盛星微微睁大眼睛,惊异道:“奶奶知道我们那个什么?”
“她活了那么些年,什么事儿没见过。”江予迟轻描淡写地将这事揭过去,“明天以后的事你别操心,安心准备进组。至于公开的事,你怎么想?”
如今盛星已婚的事实已经公开。
江予迟口中的公开,自然指的是他的身份。
盛星当然想公开,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江予迟结婚了。不过当着江予迟的面,总要说的好听点儿:“会给三哥带来麻烦吗?”
江予迟瞥她一眼:“从小到大,你给三哥惹得麻烦还少?”
自盛星上了初中,麻烦可谓是接二连三。有段时间有小男生跟着她回家,把小姑娘吓得不清。江予迟去找小男生谈话,也把人吓得不清,结果那小子喊了家长,说有黑/社会威胁他。还有段时间,这小姑娘常被叫家长,他还得三番两次去给她冒充家长,她在老师面前给自己编造了极其可怜的身世,连带着老师看他都有几分同情。
大大小小的事,不计其数。
盛星眨眨眼,面上看起来乖乖巧巧的,理由也找的挺贴心:“还是公开的好,不然他们总乱猜,烦得很。”
江予迟颔首:“到了时间,我们就公开。”
话至此,今晚对盛星来说,万事如她所愿。
但如愿的,却不止她一个。
.
夜月高悬。
江予迟从浴室出来,披了睡衣,拿了烟盒和打火机到阳台。他戒烟有两年了,和盛星结婚后就一直尝试着戒,起先的日子很难熬,但一想到盛星这点难熬就会慢慢退却。可回来后,见了盛星,他又过上了难熬的日子。
在老宅,和她睡在一张床上难熬。
在落星山,和她一墙之隔也仍是难熬。
打火机打开、关上,打开又关上,火苗跳动,反复几次,指间夹着的那根烟都没点燃。寒风吹过男人的眉眼,他垂眸瞧着手里的烟,瞧了一会儿,忽而看向隔壁。
绰约的灯光透过窗帘,隐隐约约的,似有人影在走动。
盛星没睡。通常她睡了只会在床头亮一盏小灯,她怕黑,所以睡觉时总会留一盏小夜灯,但这习惯只在家里有,在老宅时她不肯点灯。
或许是因为他在,她会觉得不自在。
江予迟想起他第一次抓到盛星爬窗逃去小花园,小姑娘年纪小,身量小,爬起窗来却灵活,爬出来也不乱跑,往小花园里的路灯边一蹲,极小的一团,什么也不做,偶尔仰起脑袋看星星。他本不想管这小姑娘,但一想到要是病了,指不定又要给她喂饭,只好去花园里抓人。
被抓着了,他望着她惊慌的眸,问:“从哪儿出来的?”
盛星不肯说,憋了半天才说是爬窗,问她大半夜出来干什么,她小声告诉他,屋里没有夜灯,她害怕。
江予迟为了哄她回去,说给她买,小姑娘摇摇头说不要,因为佣人会告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会嫌她麻烦。
于是,整个夏夜,他在花园里给她抓萤火虫,关在小小的玻璃瓶里,放在床头。那些微弱的光亮,陪她度过那些黑夜。
那时的江予迟无法理解盛家和盛星的关系,至今也不能。为什么偏偏是盛星,他的星星那么好,她父母竟肯不管她,不肯爱她。
思绪浮沉,想到今夜。
江予迟扯扯唇角,烟瘾又泛上来。盛星的那一句“可能不太行”像火苗似的蹿上他的神经,让他牙痒痒。
隔壁主卧。
一番折腾下来,盛星的大脑还处于活跃状态,一点儿困意都没有,非但不想睡觉还有点儿想尖叫,完全没有在酒吧耍威风的模样。
盛星抑制着自己雀跃的心情在床上滚了几圈,脑袋闷在被子里又探出来,发丝凌乱,脸颊泛红,犹自开心了一会儿,她摸出手机骚扰盛掬月。
[Paidax:姐,姐姐,月亮!]
[小月亮:高兴了?]
[Paidax:嘻嘻嘻,三哥说我们不会离婚,他不会有别的女人。姐,你说三哥是不是真没喜欢的人?]
[小月亮:...]
[小月亮:高兴了就去睡觉,我明儿还要上班,女明星不配熬夜。]
[Paidax:嘻嘻嘻。]
盛掬月头疼。
这和告白有什么区别?只有她这傻妹妹听不懂江予迟的未尽之语。
盛星对别人情绪的感知向来敏锐,可偏偏陷入情/事里,常看不清自己的心、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盛星如此,她也如此。
...
盛星兴奋劲过后,随手翻开群聊看了看,她和江予迟有不少共同群,这会儿她微信已经要被信息填炸了,她也不看,只打开关系最近的那个群。
果然,里面还在@她。
[我日,到底哪个畜生?]
[你们去问三哥没?]
[问了,不搭理我。]
[星星那意思,那男的不行啊?]
[绝逼不行。]
[铁不行。]
[不行。]
[软。]
盛星:“......”
第16章 见星16 爱意
微博上热闹了两天, 热度慢慢淡下来。
盛星也在家里安安分分地呆了两天,除了背剧本就是骚扰盛掬月,盛掬月被她烦得不行, 但看在妹妹这么开心的份上, 还是忍了。
期间盛星接了许多慰问电话,外公也打来电话, 拐弯抹角地问江予迟是不是真的不行, 她解释得嘴巴都干了, 才勉强让外公相信是她瞎说的。
缓过来后,盛星还有点儿后悔,偏偏说那一句干什么。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随即上了微博,准备和派大星们交代一下。
页面空白, 她一字未打。
盛星盯着屏幕看了许久, 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整整十五年,她从派大星身上获得太多的爱,这些爱曾陪她度过很多个难捱的日夜。可谁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想过放弃,放弃演戏、放弃家人、放弃一切,只做那个干干净净、没有牵绊, 谁也不属于的盛星。
许久, 盛星只发了一句话。
发完,她又在评论里留了几句话, 便没再上微博,转而哒哒哒上楼拆快递去了。
落星山占地辽阔,但山里只有这一幢别墅, 江予迟不爱家里有人,偏偏盛星又爱买东西,于是每次拿快递都得下山。从江予迟回来后,快递都是他负责拿,大件放楼下,小件都拿到楼上的休息区。
盛星囤了半个月的快递,趁进组前一块儿拆了。
二楼的休息区是她自己布置的,毛茸茸的毯子和矮矮的小桌,宽阔柔软的沙发以及安静运作着的加湿器。
和以前相比,小桌上多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箱。
江予迟送的那只陆龟正安逸地在里头啃菜叶子,慢吞吞的,一点儿都不着急。
盛星趴在玻璃箱前瞧了一会儿,小声嘀咕:“松球,你说你爸爸会看到我发的那条微博吗?”
松球兀自叼着菜叶,小爪子极其缓慢地动了动,脑袋往后一侧,慢吞吞地转了个身,用细而短的尾巴对着盛星。
盛星轻哼:“今天不给你喂西红柿。”
松球摇头晃脑地爬走了。
松球好养得很,温顺有灵性,和人类一样,吃吃蔬菜、瓜果等,书上说这小家伙爱吃西红柿,盛星试着喂了两天,发现还真是。
这一点倒是和盛星不一样,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吃西红柿。
自松球来前,他们家都没有西红柿。
盛星看了会儿松球,撩起袖子,准备好剪刀和小刀,坐到垒成小山似的快递前,准备拆快递。
多数都是盛星自己买的,也有朋友的礼物,还有剧组送的碟片。
盛星喜欢收集原声碟片不是秘密,小时候的时候她乖乖地问剧组要,小姑娘又乖又灵,没人能拒绝,回回都是送三套,因为盛星只要三套。一套给盛霈,一套给盛掬月,一套自己留着,其余人都没有,连江予迟都轮不上,因为这事儿江予迟没少在盛霈面前阴阳怪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