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再管我了，你就当没生过我，我就当自己没有爸爸是个孤儿好了。”
“我不会认错的，我只是真心爱一个人我没有错，我以后就是饿死，也绝对不会要你一分钱！”
到现在她一脸决绝的说着这些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他都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被拉扯刺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让孔倩妍变回刚刚门口的小女孩那般大就好了。
小时候的孔倩妍多可爱啊。
这时小女孩稚嫩的童声哀怨的语调，唱着凄凉的歌，字字句句清晰的从开着的窗户传入孔竹生耳朵。
“小桃桃呀，真可怜呀；才五岁呀，没人疼呀，外公呀，外公呀！
爹不爱我，娘不管呀；只好来找，我外公呀，外公呀，外公呀！
外公想我，谁知道呀；我想外公，在梦中呀，外公呀，外公呀！
桃花开花，杏花落呀；想起外公，泪汪汪呀，外公呀，外公呀！”
二楼的书房就在别墅大门的上方，孔竹生抬脚迈到窗前，低头看着坐在大门口的唱歌的颜桃桃。
许是距离远了，她看起来就更小只了。
感受到孔竹生的注视，颜桃桃不仅没停下来，反而更大声的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从包里掏出了口风琴，开始吹奏。
春初的夜风让曲子更加悠扬也更加的……凄凉。
颜桃桃都快被自己营造的苦情氛围弄哭了，她就不相信能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子宠爱有加的孔竹生会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不久后紧闭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孔竹生脸上并没有半分颜桃桃想象中的动容不忍，他一脸漠然的听她把曲子完整的吹完，随后塞了一叠现金给她，终于发声：“我听完了，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卖唱了。”
卖唱？
说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卖唱？
她的外公……真毒舌。
可从那一叠现金的厚度来看，也是真大方。
颜桃桃心里有多想吐槽，面上就表现得有多委屈，她坐在大门口冰冷的大理石上，眼眶发红又极力忍住不落泪的仰着脸，指着自己受伤的额头小嘴一瘪开始卖惨，“外公，他们都欺负桃桃，堂伯父的孩子总是抢我玩具、打我……爸爸总是帮着别人欺负我，妈妈不敢说爸爸，也让桃桃不计较。可桃桃今天又被打了，桃桃这里痛痛……”
孔竹生环臂漠然的看着她哭，嘲笑道：“来骗人也没想点有新意的剧本吗？”
“桃桃没有骗人！”
她一直不接钱，孔竹生便俯身直接将钱塞到她手里，不耐驱赶：“你去别人家讲故事吧，别赖在我这了。”
他手头还有工作要做，没时间陪她在这耗着。
她一个小女孩能出现在这，显然是有大人帮忙的，指不定这会就躲在暗处观察吧。
为了力证自己不是骗子，颜桃桃扒拉着额头，直接把包扎的纱布扯开了，用力重复道：“桃桃不是骗子！”
涂着红红紫紫的药水，曝露出来的伤口格外渗人。
没料到她会这样做，孔竹生微怔。
颜桃桃把他塞给自己的钱随手扔开，自始至终看都没看一眼，“我叫颜桃桃，我的妈妈叫孔倩妍，爸爸叫颜骏，我知道您是我的外公，您叫孔竹生。”
孔竹生完全不信，冷哼一声道：“小朋友记性不错，资料背得挺好。”
倒不是他铁石心肠对小朋友一点同理心都没有，实在是这些年打着孔倩妍的名号来行骗的人并不少。
登门喊他“外公”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被骗到过一次，还以为是孔倩妍终于想通了但又拉不下脸面来，派自己的孩子过来探探他的口风。
孔竹生因此对那个小孩极好，后来一调查才知道不过是骗子安排的罢了。
在一次次的伤心中，孔竹生面色越来越冷，心也越来越硬了。
别以为选了个样貌不错的小女孩来故技重施，他就分辨不出来。
眼前的小女孩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外孙女！
颜桃桃就着地板爬到他的脚边，拉住孔竹生一点点的裤腿布料，来一波战术性的催眠，“外公没觉得桃桃和您长得很像吗？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啊！”
“不觉得。”孔竹生往后退了一步，甩掉她扯自己裤腿的手，“我没你那么脏兮兮。”
孔竹生油盐不进的，颜桃桃只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继续爬过去，直接抱着他的大腿就开始哇哇大哭，“外公外公外公外公外公……你就是桃桃的外公！是桃桃的外公！”
孔竹生：……
颜桃桃越哭越带劲，眼泪珠子跟断线了似的一颗颗往外砸。
单薄的家居服被泪水渗透黏在腿上，孔竹生感受着小腿处蔓延开来的湿\\润温热，原本想要再次挣脱她束缚的腿仿佛被灌了铅，耳畔全是她哭得上次不接下气重复哭喊着的“外公”，有如魔咒。
该死。
孔竹生低咒了一声，弯腰俯身，双手伸向她的腋下，像拎小鸡仔一般把她拎回了屋里。
他才不是心软，他是被哭烦了，而且他今晚还有工作。
绝对，绝对，绝对没有心软。
第4章
从微冷的室外切换到温暖的室内，颜桃桃打了个激灵，在孔竹生把自己放下来之前，眼疾手快紧紧环住他的脖子，顺势往他怀里扑。
温情攻势，温情攻势。
怀里是小小软软的身体，陌生又熟悉且……遥远的感触。
“桃桃就知道外公最好了！才不忍心看桃桃睡在大门口呢~”颜桃桃说着，模仿着以前在街上看到过的小孩子撒娇的样子，小脸蛋蹭了蹭孔竹生的脖颈肩窝处，“外公不会不要桃桃的，外公会疼桃桃的。”
颜桃桃坚信言语的力量是无穷的，她要持续不断的给孔竹生“催眠洗脑”，早晚他自己都会信以为真的。
小朋友细腻滑嫩的脸颊带着夜风的凉，孔竹生涌上些复杂的心绪但也瞬间清醒，合上门径直把她抱到了别墅一楼的客房。
“哇——这是外公的房间吗？好大呀，比我和爸爸妈妈一起住的家还要大哦。”
用小孩子天真的口吻来夸赞，再暗示自己以前的居住环境的糟糕。
“我不是你外公，这也不是我的房间，这是客房。”孔竹生说着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跟个小朋友解释这些，便把颜桃桃放在床上，“你今晚睡这，醒来后就走。”
颜桃桃直接无视掉不想听的字句，感恩道：“外公对桃桃真好，给桃桃准备这么大的房间。”
“……我不是你外公。”也没给你准备房间！
“外公又高又帅，声音好听又疼我，有这么棒的外公，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了！”
两人在信息量的获得提取中表现得惊人的一致。
孔竹生：小骗子，倒是说了几句实话。
隐约察觉自己竟然有几分受用后孔竹生觉得自己不能和她久待，于是冷着脸留下一句“我要工作，烦我就把你赶出去”的话，就大步离开了客房。
孔竹生离开后，颜桃桃才放松下来，仰躺在大床上，那种她活了二十一年也没有体验过的舒适感让她忍不住长吁了口气。
是骨子里的血缘在作祟吗？
即便孔竹生到目前为止没和颜悦色跟她说过一句话，她也觉得他只是看起来“生人勿近”，其实嘴硬心软。
他没有对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外孙女不管不顾，就算嘴上说着她是骗子，还是给了她个容身之所。
回想起孔倩妍每次在自己被颜骏打骂时，总会抱着哭泣的她说：“桃桃不哭，别怪爸爸，爸爸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很爱桃桃的。就像你外公，总是板着脸一脸严肃，但妈妈知道，他是爱我的，尤其是你外婆走了后，你外公又当爹又当妈，他不会哄人，偶尔也凶我，但对我真的很好。”
当时听着不明所以，现在回味就感慨万千。
前半段是谎言，后半段并不虚假。
一想到颜骏，颜桃桃就觉得孔竹生真真是人帅心善，而孔倩妍的那些话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外公和妈妈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没有解开！
等她先搞定了外公，再帮他们父女解除误会，把妈妈接回来！
给自己打完鸡血的颜桃桃在大床上翻滚了几下就……困了。
她经历了“受伤、离家出走、收拾熊孩子、派出所问询、门口唱歌卖惨认亲”这样颠簸的一天，五岁的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向大脑发送“休息”的信号。
行吧，那就洗洗睡觉吧。
孔竹生也说了有工作要忙，她得当个安静懂事的乖孙女，不能打扰到他，以免招他烦。
熟悉这栋作为她未来的生活居所的别墅的想法，还是明天醒来再实施。
颜桃桃稳住，抱上大腿当咸鱼可是场持久战，不能操之过急！
打算洗澡睡觉的颜桃桃从床上爬起来，先打量了下这间客房。
虽然精简到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但看得出家具材质都是讲究昂贵的，她吸吸鼻子，嗅了嗅空气，是非常干净的轻微的香薰的气味。
看来这个客房平常根本没人住过。
也是，她的外公看起来根本就是个孤僻的“独居老人”，这屋子很多房间肯定都是闲置的装饰。
不会洗手间里也什么都没有吧？
她有些担忧的推开洗手间的推拉门，干净整洁的洗漱台上是崭新的配套齐全的洗漱用品。
太好了。
感叹着脱掉小皮鞋，颜桃桃换上了浴室里的拖鞋，小小的脚丫子踩在成人的鞋子里，完全穿不住。
去找孔竹生问问有没有小朋友的拖鞋？
算了，肯定没有，而且还会打扰到他。
这样想着，她还是换上了不合脚的大拖鞋，紧接着遇到了新的难题。
她踮着脚勉强可以够到洗漱台的水龙头，可摆在壁柜上的洗漱用品根本就遥不可及。
颜桃桃仰着头，静静的望着壁柜好一会。
颜桃桃，你只是身体变成了五岁而已，不要真把自己当小朋友，你可以自力更生的！
不就是身高不够吗？
搬个椅子不就可以了吗？！
颜桃桃小拳头一握，和自己较上劲了，穿着大拖鞋走出了客房。
就着二楼楼道的光线，她粗略的打量了下这毫无人气冷清得跟样板间似的别墅。
客厅里摆放着深棕色的皮质沙发，也不知道是因为强迫症还是根本没人会坐，每个抱枕摆放的角度和间距都是统一的，茶几上除了遥控器和纸巾，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客厅没有椅子，她走到了饭厅。
可惜的是，一把把做工精细的实木椅子，根本不是她一个五岁小朋友可以扛起来的，使出全身力气，也就拖动了一小步，椅子脚在大理石地板上划出一道声响，在空荡的别墅显得格外侧耳。
颜桃桃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二楼。
这样把椅子拖回客房，她只怕马上就被扫地出门了。
她只好再想其他法子，环顾别墅时目光被玄关处堆积着的快递盒吸引。
对哦，用快递盒垫一下就可以啦。
可问题又来了，不久前自己才义正言辞的教育了颜星杰，“不问自取视为贼”，她也不该没经过孔竹生的同意拿他的快递。
犹豫了半响，最终颜桃桃还是爬上二楼，顺着光源敲了敲孔竹生的书房。
孔竹生蹙眉开门。
逆光里，颜桃桃小手紧张的在胸前开开合合，仰着头小心翼翼的开口：“外公对不起，桃桃不是故意要打扰你工作的，桃桃只是想跟外公借用下你的快递盒。”
“做什么？”
“桃桃想洗澡睡觉，可是桃桃够不着，椅子好重，我背不动，所以想借用外公的快递盒来垫高高，外公放心，我会很小心，保证不弄坏外公的快递盒。”
闻言孔竹生才意识到自己把一个还没什么生活自理能力的小孩子扔在房间里就走了，视线往下移，落在穿着大拖鞋的脚丫上，滑稽中透出几分可爱，他清了清嗓子，“麻烦精。”
嘴上满满都是嫌弃，身体却已经走出书房往楼下迈了。
家里没有矮脚凳，但让她踩快递盒子显然也不合适，保不定会摔着她。
走了几步听着身后“吧嗒吧嗒”的拖鞋声，孔竹生回头弯腰，再次把她拎了起来。
罢了，反正就今晚。
把颜桃桃拎回客房的洗手间的浴缸里，孔竹生把所有壁柜上的洗漱用品拿下来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把花洒取下来。
颜桃桃像是个娃娃乖巧的坐在浴缸里看着他摆弄，享受这难得的温情的时刻。
其实，外公也很会照顾人的呀。
下一秒，调试好水温的孔竹生皱眉看着她额头被她扯掉纱布暴露在外的伤口，随即从壁柜医药箱里拿出创口贴。
他该不会要用创口贴贴在她额头吧？
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已经撕开包装，探向她额头。
颜桃桃内心很复杂，眸光闪了闪，弱弱道：“不用的，外公……”
“小孩子不懂。”孔竹生觉得没必要和一个小朋友解释伤口沾了生水会发炎，直接上手，给她贴上创口贴。
他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对轻重也没概念，心里只想着要把伤口捂好别碰到水，于是还用力按了按创口贴的边缘，确保牢牢的贴住了。
“嘶——”
颜桃桃吃痛，水汪汪的大眼哀怨的看他，敢怒不敢言。
要贴创口贴好歹也要先给伤口消个毒先啊喂！
而且她这个伤口不能用无菌纱布的话，其实不贴创口贴捂着，保持干燥，好的更快啊！
她收回刚刚的话。
外公并不会照顾人。
而孔竹生满意的看着她被贴得严实的伤口，询问：“还需要什么？”
“可以了，谢谢外公，外公去忙工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