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倩倩明白了,也就是说今晚上皇后早产这事,谁都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她横竖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安安静静地在椅子上坐下。
内室里的惨叫声断断续续,即便隔着帘子, 也似乎能闻见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太后的眉头越皱越深,她握着手中的佛珠, 祈祷满天神佛能够保佑皇后平安生下阿哥, 她对皇后感情并不深, 但她就指望皇后能够同娴贵妃对着干。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的。
子时三刻,屋子里终于传来一声猫叫似的的婴儿哭声。
太后和乾隆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不一时,刘嬷嬷抱着一个红色襁褓走了出来, 她浑身是汗, 可脸上却带着笑容,对太后和乾隆行礼,“万岁爷,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生了个小阿哥,母子平安!”
“好,好!”太后欢喜地抚掌,道:“快把小阿哥给哀家瞧瞧。”
刘嬷嬷满脸笑容地将小阿哥递给太后,太后卸了指甲套,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旁边的乾隆也看了过来,那小阿哥瘦瘦小小,大概是因为不足月,七个月份就生下来,所以瞧上去气色不是很好,抱在太后怀里,也是像小猫一样断断续续地哭着。
太后心里头有些不耐烦,当初乾隆,她都不怎么喜欢,如今这小阿哥哭哭啼啼,她就更加不喜,不过,她可不会这么说,而是蹙着眉头,满脸慈祥怜爱地抚摸小阿哥的脸,对乾隆说道:“皇帝,你瞧,这孩子多可怜,七个月就生了,这么瘦小,哀家看着都心疼。”
乾隆点了下头,眼中露出几分怜惜,对刘嬷嬷问道:“皇后现在怎么样了?”
“回万岁爷的话,皇后娘娘平安无事,不过就是有些虚弱。”刘嬷嬷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神色很是有些欲言又止。
乾隆看在心里,追问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刘嬷嬷这才仿佛有了勇气,壮起胆子说道:“奴婢本不想说,但皇后娘娘先前怀孕一直没有什么异常,可今晚上却突然早产,奴婢实在是不免多想,会不会是有人害了娘娘!”
屋子里安静一瞬,某种紧张的东西在逐渐蔓延。
众人若有似无地朝着顾倩倩看去。
要说能害皇后的,这后宫中如今除了皇贵妃以外,还有谁呢?
顾倩倩心里冷笑,这刘嬷嬷何必这么故弄玄虚,倒不如直接点名道姓说是她,她扬起眉头,脸上露出错愕神色,温热的手掌捂着嘴巴,一副十足惊讶的表情,“不会吧?是谁这么歹毒?”
“可不是歹毒吗?皇后娘娘多好的人,竟然也有人忍心对她下手!”纯妃阴阳怪气说道,眼神跟刀子一样往顾倩倩身上瞥。
顾倩倩没搭理她,而是对乾隆说道:“万岁爷,此事定要查清楚,不能让皇后娘娘受罪受的不明不白,臣妾恳请万岁爷请来太医给皇后娘娘和小阿哥把脉,查清楚这事,给皇后娘娘和小阿哥一个公道。”
她语气这么果断,倒是叫所有人都震惊了。
嘉嫔冷笑,“的确是该请太医,不过得请多几个太医,这样才能查看清楚。”
听得众人语气间对顾倩倩充满怀疑,乾隆心知今日的事若是不查清楚,娴贵妃身上的嫌疑便会一直存在,他也有心弄明白,便点了点头,“去请太医来。”
刘嬷嬷连忙磕头,“多谢万岁爷。”
“呜呜呜……”小阿哥的哭声还没停歇,顾倩倩看了一眼,虽然说不喜欢他和他额娘,但也不至于祸害一个孩子,她提醒了一句,“小阿哥哭的这么可怜,怕是想吃奶,太后娘娘不如让人给他喂喂奶吧。”
“刘嬷嬷。”太后心里松了口气,忙将小阿哥递给刘嬷嬷。
刘嬷嬷抱着小阿哥找奶娘喂了奶,果然哭声就停了。
她心里头一点儿也不领顾倩倩的情,只觉得她是故意在万岁爷跟前装模作样。
“情况怎么样?”皇后虚弱地喝了口鸡汤,这鸡汤里没放盐,清汤寡水,难以入口,她喝了几口,有了力气便不肯再喝。
“一切都照着娘娘您的计划进行。”刘嬷嬷低声说道。
皇后的早产很突然,可的确是个意外,没有人动过手脚,更没有人算计,翊坤宫里都是皇后的心腹,她怀孕后行事又比先前谨慎了又再谨慎,就算有人真想动手,也是有心无力。
皇后对这一点很清楚,可并不妨碍她的恼怒和不甘,七活八不活,这孩子能生下来,可不足月,生下来也是病恹恹的。万岁爷本就有意让永瑞为储君,这孩子这样的身体,就更加没有竞争的机会。
因此,她要利用此次早产让万岁爷怀疑娴贵妃。
她没有证据,但这不要紧,只要万岁爷起了疑心就够了。只要万岁爷有了疑心,他对立储之事就会心生犹豫,如今她要的也就是这点儿犹豫。
“万岁爷,”听见脚步声走进来,皇后仰起头,做势要起身。
乾隆忙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回去,“你刚生完孩子,就不要多礼,快躺下。”
“是,万岁爷。”皇后虚弱地说道,她肤色苍白,嘴唇干涸,模样看上去比往日憔悴可怜很多,当真是叫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纯妃在旁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皇后娘娘真是太可怜了,您一向与人为善,也不知是谁心肠那般歹毒,竟然暗害您和八阿哥。”
“不要说这样的话!”皇后却出乎众人意料打断了纯妃的话,“此事并没有定论,如今这么说,未免有些言之过急,本宫和八阿哥都平安无事,若是为此,让哪位妹妹蒙受不白之冤,本宫于心何忍。”
听听,这番话多么通情达理,这要不是这话里话外暗戳戳指的人是自己,顾倩倩都要为之鞠一把泪。
太后叹了口气,拍了拍皇后的手背,“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但哀家不能让你们母子受这委屈。孙太医,李太医。”
“奴才在。”孙景黎同李太医忙答应一声。
“你们给皇后和小阿哥把把脉,看看皇后和小阿哥有无大碍。”太后阴沉着脸,说道,眼睛紧紧地盯着顾倩倩,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
顾倩倩由着她盯。
孙景黎和李太医道了声是,孙景黎先给皇后把了脉,他半路听到皇后小产,一路上心都跳个不停,不怕别的,就怕贵妃娘娘真的同此事有关系,也怕贵妃娘娘是遭了算计,可在把到皇后的脉像后,孙景黎怔了怔。
旁边的太后催促问道:“到底怎么样?”
“请容奴才给小阿哥把把脉。”孙景黎不敢妄下定论,便拱手说道。
太后心中顿时一喜,莫非是真的有问题,她立即答应,对刘嬷嬷说道:“去把小阿哥抱来。”
小阿哥刚吃完奶,正在奶嬷嬷怀抱里睡觉,被刘嬷嬷抱过来时像是被惊醒了,便哭了起来,偏偏他哭不像是其他婴儿嚎啕大哭,而是断断续续,小猫叫一般,听着怪叫人心疼。
乾隆已经忍不住皱起眉头,对刘嬷嬷说道:“好好抱小阿哥。”
刘嬷嬷忙换了个姿势,轻轻拍着小阿哥的后背,这才叫他慢慢不哭了,孙景黎这时候才敢走过来,婴儿太小,是把不了脉的,因此主要是望。
这孩子刚生下来,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毛病,一个学艺有精的大夫只需要通过望便能够看出问题来。
“万岁爷,太后娘娘。”孙景黎抱着拳,道:“皇后娘娘和小阿哥并无大碍,小阿哥身子是弱了些,但是只要好好养着,便能够将身体慢慢养好。”
“这不可能!”太后顿时脱口而出,她质疑道:“倘若没问题,皇后怎么会小产!哀家看你这太医院院判的医术也不怎么样!”
“太后娘娘,”皇后气弱地喊了太后一声,她露出一脸疲惫的模样,道:“既然孙太医都说无碍,想来便没什么问题,您就不要再为臣妾追究此事了。无碍也是好的,毕竟,”她顿了顿,低下头,眼泪滑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围的人一脸于心不忍。
嘉嫔更是红了眼,“皇后娘娘,您这么做,他人又怎会领您的情?”
“好了,都少说一句,太医都说了本宫无碍,既然是本宫命不好,那此事便和所有人都没有关系。”皇后咬着下唇,说话的口气仿佛很是顾全大局。
乾隆脸上露出不忍,他握着皇后的手,看向孙景黎,“你可诊清楚了,皇后小产当真其中没有任何问题?”
第150章 宫斗的第一百五十天
“奴才很肯定。”孙景黎别的不敢说, 这医术他敢拿项上人头担保。
乾隆看了他一眼,对李太医道:“你给皇后和阿哥瞧瞧。”
李太医额头上沁出冷汗,小心翼翼上前, 一一给皇后和小阿哥瞧过, 他脸上的神色更加复杂, 张了张嘴,老半天才道:“万岁爷, 奴才也, 也把不出皇后娘娘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 ”他怕乾隆盛怒,还描补了一句:“这兴许是奴才学艺不精。”
“万岁爷, 臣妾是真的没什么。”皇后小声说道。
素来端庄大气,看似从不使手段的人, 一旦使起手段来, 更加不会叫人怀疑。
“皇后,到了如今,你还替旁人说话, 你也不想,旁人指不定多巴望你出事。”太后冷冷说道,她字句之间, 虽然没有提到顾倩倩, 可但凡是长了耳朵的人都听出来了。
乾隆皱眉,沉声道:“皇额娘,事情未必就是如此,太医都说了诊不出什么问题来,您何必如此急躁?”
太后见乾隆还向着顾倩倩,心里头就越发不高兴, 心道果然不是亲生就不会向着自己,她冷漠地说道:“哀家看太医诊不出来,未必就没有问题,兴许是用了什么难以发现的毒呢?”
顾倩倩眼眸微抬,一双桃花眼掠过些许不高兴,道:“太后娘娘,臣妾觉得您这话很有道理。既然太后娘娘笃信皇后娘娘是被人害了,而太医又诊断不出,那不如请民间大夫来瞧瞧,怎么样?这集思广益,定然能追查出皇后娘娘为什么小产,也不至于让皇后娘娘和小阿哥平白无故受了委屈。”
“这怎么能行!”皇后第一时间反对。
乾隆等人都惊讶地看向皇后。
皇后抵着嘴唇虚弱地咳嗽一声,“这事攸关皇家颜面,如果传出去,恐怕对皇家不利,且那民间大夫如何信得过,到时候传出只言片语,都是叫皇室蒙羞。”
“还是皇后考虑周到。”太后握紧了皇后的手,她红了眼眶,一副慈祥悲痛的模样,“就是委屈你这孩子。”
顾倩倩心中冷笑,正想说什么,却突然瞧见皇后的耳朵有些不同。
她愣了下,仔细看了又看,她确定,皇后的耳朵的确有耳垂皱褶,这条皱纹乍看没什么,可是在后代,根据医学家们的研究,却是心脏病早期的一个体表特征。
顾倩倩脑子里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了,为什么皇后好端端的会小产,因为她有心脏病,心脏病可以分为四级,前两级是轻症,可以怀孕,但是却会对怀孕造成一定影响。
她眼眸流转,突然道:“孙太医,你可否重新替皇后娘娘把脉问诊?”
“这……”孙景黎诧异地看着顾倩倩,有些迟疑。
“你想干什么?”太后不客气地问道,“两个太医都把过脉了,难道还能有假?”
“太后娘娘,臣妾知道您现在心里头不高兴,不过,臣妾想让孙太医再给皇后把一次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顾倩倩说道,“若是这回能把出问题,岂不更好?”
“就照娴贵妃说的做。”乾隆不由分说地说道。
皇后眼神暗了暗,眸子里暗潮涌动,她攥紧了身下的被褥,默不作声地伸出手。
孙景黎只好走过去,伸出手搭在皇后的手腕上。
这一回,顾倩倩说话了,她道:“孙太医,你别只是冲着中毒方面想,你仔仔细细地把清楚,皇后娘娘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病?这事如今可不小,你得仔细些。”
听顾倩倩这么一说,孙景黎便也照着做,如果能洗脱娴贵妃的嫌疑,他辛苦些又何妨。
孙景黎的视线先落在皇后的脸上,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但刚刚来得急匆匆,又被太后吩咐把脉,孙景黎一时乱了阵脚,也没多细看皇后的脸,可如今一冷静下来,一观察,还真观察出些问题来了。
皇后的面容苍白,面上有薄汗,嘴唇有些发紫。
适才孙景黎只当是因为刚刚生完孩子,可现在一瞧不对劲,这都生完多久了,便是再怎样,这汗也该止住了,另外,皇后的呼吸也不太对,气若悬丝,分明气血亏空得厉害。
他联系了下脉像,突然有了个猜测,问道:“奴才敢问皇后娘娘近日来睡眠如何?”
皇后心中疑惑不解,但还是老实回答:“本宫近日睡得不太好,经常半夜惊醒,且多梦。”
她不是不想说谎,只是怕被孙景黎把脉把出来。
孙景黎医术还是很高超的。
“这就是了。”孙景黎果断地说道:“娘娘您的确有疾!”
“什么?”皇后一脸错愕。
孙景黎忙解释道:“娘娘,您多梦忧思,体虚多汗,脉像脉来歇止,止有定数,不能自还,良久复动,奴才适才以为是因为娘娘刚生完孩子的缘故,如今重新诊脉,才发觉是心疾之兆。”
“心疾!”皇后和刘嬷嬷都失声,错愕地看着孙景黎。
尤其是太后,更是不可置信地说道:“孙太医,你没看错吧?皇后好好的,怎会有心疾呢?”
“这是多思忧愁之故,娘娘本在孕中,当好好休养才是,可不知为何,娘娘似乎为某事发愁,忧积伤身,自然而然就成了心疾。”孙景黎解释道。
乾隆面上先是露出担忧的神色,在听见孙景黎的解释后,神色却是一沉,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皇后怀孕这段期间,后宫都是娴贵妃在负责打理,大小事情都不必皇后过问,翊坤宫要什么,就给什么。而他为了让皇后安心,更是提拔了傅恒当山西巡抚,这外放为地方官完全是在给傅恒铺路,只等傅恒在山西办出成绩来,就调回京城,大力提拔。在这种情况下,皇后忧虑的是什么,还不是龙椅,还不是未来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