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妃心中暗暗咒骂,真不知道贵妃给太后娘娘上了什么迷魂药,太后娘娘这么护着她。
乾隆笑着点头,“都依皇额娘的意思。”
说罢这话,他便起身带着李玉等人离开。
慈宁宫顿时便只剩下太后和诸多妃嫔,这乾隆还在的时候,慈宁宫一片和睦融融,母慈子孝,他一走,这殿内的气氛瞬间便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不少妃嫔都拿眼神似嘲若讽地看着顾倩倩,仿佛在等着什么好戏上演。
太后捧着手中的茶盏,她轻啜了一口后,眼神如寒风般看向座下的娴妃,她在外头,虽然离着京城远,但却靠着人脉对紫禁城的消息了若指掌,这小一年来,这紫禁城的变化是真不小,人人都同她离开时有些不同,变化最大的就是这位娴妃了。
本来在五台山听说娴妃病得快死了的时候,太后心里还高兴过,可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命竟然这么硬,不但活下来了,还越活越滋润,无论是贵妃还是皇后,都没动了这个女人一根头发。
“哀家不在皇宫,听说皇宫里发生了不少事啊。”太后随手放下茶盏,那轻轻的砰的一声,叫不少人心头都跟着一颤。
“是发生了不少事。”皇后陪着笑说道。
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的手在扶手上狠狠一拍,“贵妃小产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贵妃听得这话,眼眶不禁红了起来,站起身来,在殿内跪下,“太后娘娘,臣妾对不住您,您为了这孩子在五台山吃斋念佛,臣妾却没有护好这个孩子。”
装模作样。皇后心里暗暗冷笑,高贵妃这几天一直休养生息,不就是等着今日太后归来给她一个公道吗?
“这不是你的错。”太后看着高贵妃,眉眼上露出慈祥的神色,“钱嬷嬷,把贵妃娘娘扶起来。”
“是。”钱嬷嬷答应一声,走上前搀扶起贵妃。
舒嫔脸色格外煞白,这钱嬷嬷是伺候太后的老人,身份地位不同凡响,就连乾隆对这位嬷嬷也都会给几分薄面。现在太后却让她扶起贵妃,看来是铁了心要给贵妃一个公道。
而这个公道,自然是从别人身上讨回去的,这别人当中最不可能逃得过的便是她了。
“皇后,这事查得怎么样了?”太后沉着脸,发问道。
皇后忙站起身来,恭敬地说道:“回太后娘娘,涉嫌此事的太监宫女都下到慎刑司中去,有个舒贵人的太监一口咬定是舒贵人所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太后拧着眉头,眼眸中仿佛风暴在凝聚,身居高位多年养成的气势叫人心中发寒,“既然那太监都招供了,那舒贵人为何还在这里!”
舒贵人脸上顿时白如薄纸,她瞬间恨不得厥过去,但她却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连忙在大殿内跪下,她跪的很狠,声音叫人听得都不禁觉得瘆得慌,“太后娘娘,此事并非臣妾所为,臣妾乃是被人栽赃冤枉的。”
皇后看了她一眼,才继续说道:“太后娘娘,那太监虽说是舒贵人所为,但言语之间却漏洞百出,故而万岁爷觉得不能因此认定是舒贵人所为。”
听到乾隆,太后眼眸中的杀意这才淡去几分,但她眉头没有舒展开,而是道:“即便如此,只是降为贵人也太便宜她了,也罢,从今日起,让她每月都手抄十卷佛经只当给那孩子积福。”
每月都抄佛经,无异于是软折磨舒贵人。
要知道,要抄好一卷佛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何况估计那佛经还得在太后跟前过目,也有可能还得经过贵妃的眼,以贵妃现在对舒贵人的仇恨,就等于给贵妃一个光明正大折磨舒贵人的借口。
舒贵人脸色又白了几分,但到底命是保住了,她也不敢置喙太后,连忙磕头,“臣妾领罚。”
顾倩倩在旁看着,眼神中若有所思,她早知道太后对贵妃护得很,可没想到太后对贵妃护到这种程度,这才刚回宫就急不可耐地给贵妃出气,用舒贵人来杀鸡儆猴,敲打那些对贵妃生出不敬心思的人。这就是亲闺女也没这等待遇了吧。
不过,太后也没女儿,就乾隆一个儿子。
“下去。”太后不耐烦地说道,舒贵人不敢吭声,像一条败家犬一样灰溜溜地退到一旁坐下。
太后收回眼神,不冷不热地对皇后说道:“既然如此,也就是此事还没查清楚。”
“臣妾无能。”皇后低垂着头说道,“臣妾会尽快查明的。”
“呵。”贵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皇后娘娘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她顿了顿,像是在回想一样,而后一拍手,嗤笑着说道:“对了,约莫几天前,皇后娘娘也是这么说的。这尽快到底是有多快,若非知道皇后娘娘心地善良,有容人之量,臣妾都要怀疑皇后娘娘是否有私心,否则这件事怎么拖到现在还没查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贵妃这番话可谓是尖酸刻薄,丝毫不给皇后面子。
这在一个月前,即便贵妃再受宠也不会对皇后说出这样的话,但最近,大概是因为小产带来的打击实在太大,也又或者贵妃是存心在刺激试探皇后,她对皇后说的话简直□□味十足。
“贵妃,”皇后板起脸,平日里温柔如水的脸上露出不容置喙的厉色,“本宫体量你小产,心情不佳,但你若是信口雌黄,污蔑本宫,本宫可不会饶你。”
“臣妾不过是随口一说,”高贵妃挑起凤眼来,眼神格外狠厉,“皇后娘娘这么激动做什么?倒是显得跟做贼心虚似的。”
皇后双目露出怒气,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简直带着硝烟味。
顾倩倩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当初让贵妃怀孕果然是最明智的决定,若非如此,这两人怎么会斗得这么你死我活。现在的情况是贵妃小产这事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向皇后,但越是如此,高贵妃才更加愤怒,才更加视皇后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都将她抛到脑后。
毕竟,贵妃同她的那些仇怨跟杀子之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几天,顾倩倩这边是格外清静,悠哉得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养老了。
“好了。”太后眉头皱紧,她看了看皇后和贵妃,呵斥道:“你们两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贵妃,在这里争吵,岂不要让人瞧笑话。”
皇后和贵妃两人都抿紧嘴唇。
太后看了她们两人,眉头皱的更深,本来她一直用皇后和贵妃在互相掣肘,这两人还算是有些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乾隆不给她宫权,太后也能借由她们两人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但若是皇后和贵妃两人斗起来,那可就不妙了。
太后想到这里,不由得深深地看向皇后,贵妃小产这事她相信少不了皇后的手脚,她心中恼怒皇后狠毒,但也恼怒皇后愚蠢,挑谁背锅不好,怎么挑了舒贵人,这不是故意让人怀疑她吗?
太后哪里知道,皇后心里也暗暗叫苦,她也是被顾倩倩摆了一道,坑得她到现在都还焦头烂额。
“娴妃。”顾倩倩本来还在等着后续的好戏,却没想到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顿了下后,站起身来,“太后娘娘。”
“哀家听闻你这几个月在帮忙管理后宫。”太后语气冰冷,“你就是这么管的?连贵妃的胎儿都照看不好。”
来了,来了,找茬来了。
顾倩倩心道,她还在想这老妖婆什么时候会开口刁难她呢,现在可不就来了。
好一个照看不好,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63章 宫斗的第六十三天
纯妃唇角暗暗翘起, 她幸灾乐祸地朝顾倩倩投去一个看笑话的眼神。
她就坐在顾倩倩左手边,一举一动都避不开顾倩倩的眼神,顾倩倩一看便知道她是故意做出这等表情给她看, 为的就是让她难堪。
顾倩倩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眉眼微抬, 双眼直视太后,“太后娘娘,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照看贵妃娘娘的胎儿,臣妾怎么有些不懂呢?”
太后听见她这番话, 本来都要发泄出去的怒气顿时一滞, 她眼中带着怒火地看着顾倩倩,仿佛不敢相信娴妃竟然敢质疑她。
顾倩倩瞧见她的表情就不禁心中冷笑, 这太后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以往她没事找茬,各种折腾原身, 原身能忍,那是因为原身是个性子好的,而且又有个孝道压着,哪里敢和太后对刚。但是她可不同。她的性子, 不是她的错, 敢扣在她头上, 就别怪她不给面子。
“娴妃, 你怎么能对皇额娘这么说话!”皇后面色不虞, 好似对娴妃的不敬感到愤怒一般。
但顾倩倩明白,她这不过是纯心在拱火罢了,这些日子来,她让皇后可不好过, 现在,皇后有机会让她不好过,当然不会错过。
她心知皇后的把戏,却蹙起眉头,清丽的眉眼仿佛笼罩上一层薄雾,越发显得仙气飘飘,“皇后娘娘,莫非臣妾说错了什么不成?”
“你难道没说错?”不等皇后开口,纯妃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下顾倩倩的面子,她眼里闪着红光,“太后娘娘质问你一句,你倒是有好多句话顶着,连万岁爷都对太后娘娘孝顺恭敬,你一个娴妃,倒是好大的排场,这莫非就是你们乌拉那拉氏的家教?”
顾倩倩本不欲理她,可她把乌拉那拉氏都牵扯入内,顾倩倩就不能坐视不理。她若是不理会,今日纯妃的话传出去,那乌拉那拉氏家族的姑娘就别想嫁人了。乌拉那拉家族的人对她都不错,她可不想让他们招惹什么麻烦。
“纯妃姐姐不知在以什么身份质疑妹妹?”顾倩倩眼眸一转,看向纯妃,那双乌黑的眸子下翻滚着冰冷的怒意,“臣妾在同皇后娘娘说话,请教的是皇后娘娘,纯妃姐姐插嘴打断我们的话,莫非这是你们苏氏的家教?”
纯妃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她心中怒火中烧,不但为顾倩倩反驳她,而且为顾倩倩说的苏氏。纯妃乃是汉女,苏氏的确是她的姓氏,但她一直以此为耻,在乾隆四年,万岁爷抬了他们全家入正白旗后,纯妃便一直以苏佳氏作为自己家族的姓氏,格外不喜旁人提起她原来的姓氏。
顾倩倩故意说她是苏氏,就是直接揭短了。
“本宫不过是气不过,一时被你气糊涂了,才开口。”纯妃竖起两道远山眉,脑门突突直跳,她都被气黄了脸,若是这里不是在慈宁宫,而是在什么偏僻宫道,纯妃只恨不得撸起两只袖子,上去抓花娴妃的脸。
“姐姐也知道自己糊涂啊。”顾倩倩轻声说道,她虽然没笑,但声音里却叫人明显地听出笑意来,这便更加叫人恼了。
“够了。”眼见纯妃都快气疯了,皇后偏过头对着纯妃呵斥一声,阻止她继续丢人现眼下去,她侧过脸,看向顾倩倩,“纯妃刚才插嘴是不对,但她的话并没有错。”
顾倩倩眨了眨眼睛,“皇后娘娘,您误会臣妾了,臣妾并非顶撞太后娘娘,臣妾是真不明白。臣妾当初得了万岁爷的嘱咐,万岁爷只说让臣妾帮忙帮助皇后娘娘,可不曾让臣妾照看贵妃娘娘的胎儿。而皇后娘娘您——”她停顿了片刻,黑色眸子里露出些许狡黠,“也不曾吩咐过臣妾做这差事。贵妃娘娘这胎儿何其重要,臣妾哪里敢擅作主张插手此事。所以,臣妾是真不明白此事同臣妾有什么干系。”
皇后被她这几句话一噎,瞬时间聪慧如她,也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
太后心中本就有火,现在在听完顾倩倩的“自辩”后,心中的火气就越发旺盛,“即便如此,你既帮忙管着后宫,也有你的责任。”
顾倩倩眉眼微垂,“太后娘娘说的是。”
她答应得飞快,叫太后一肚子要质问的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来。
太后看着她,眼神中此时不但有厌恶,更有深深的忌惮,在外头时,她已经暗暗提起对娴妃的警惕,知道不该用往日的眼光看她,但现在,回宫不到半日,她便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的狡猾和难以对付是她这辈子遇见的人中能排的上前三的。
即便是心思细密,手段狠辣的皇后也不曾让她有这种无力感。
“既然如此,那臣妾只好同皇后娘娘一起领罚。”顾倩倩说道,“臣妾负责帮助皇后娘娘,办事不利,的确该罚。”
她在那“帮助”两字上重重发音。
言下之意是她不过是给皇后打下手的,如果她要受罚,那皇后也该受罚,而且作为真正管理后宫的人,皇后得比她罚得更重才是。
顾倩倩想,如果真能看皇后受罚,那她领些罚,也心甘情愿,毕竟有人比她更惨,而且那人还是皇后。
不过,这就牵涉到一个问题了,太后敢重罚皇后吗?确切来说,她有这个权利,有这个资格吗?
罚妃嫔同罚皇后是不同的。妃嫔们再怎么得宠,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身份贵重的妾氏,就连贵妃,说破天了也是个妾而已。但皇后不同,皇后是正宫,是一国之后,有权有地位。如果要重罚皇后,那即便是乾隆也得掂量一二这处罚之后的结果,因为如果理由不合理,传出去,士人百姓都会有异议,而御史则会上书,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患无穷。
当然,这如果皇后名声败坏,那就不同了。可咱们的富察皇后呢,却偏偏在前朝和坊间都有好名声。富察家又是名门望族,不少族人都领着差事。
所以说,如果处罚富察皇后,那太后就得负担起之后一系列麻烦,别的不提,单单一个富察家,就不是太后能负担的,也不是钮钴禄氏能负担的。太后出身的钮钴禄家相对于富察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在另外一个方面,太后实际上是没有任何权利的,别看太后身份贵重,平日里乾隆多么孝顺,那都是虚的。作为一个格外多疑的君主,乾隆一丁点儿权利都没给太后,他给了太后荣宠和尊贵,又处处体贴,好像一个孝顺儿子,但这不过都是他治国的手段罢了,从他当上皇帝的第一天开始,太后就没机会沾手过宫权,甚至连皇后怀有龙种的时候,也都是让贵妃和纯妃两人暂替。
太后气得脸色蜡黄,她挂着佛珠的手腕因为发怒而在颤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瘦削的颧骨上的肌肉更是微微抽动,她怎么敢!怎么敢对她这么说话!
“好一个娴妃,哀家不在宫中这些日子,娴妃倒是跟变了个人似的。”太后攥紧了手腕上的佛珠,枯瘦的手指死死地印在那些佛珠上,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毕竟臣妾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人,怎么也该懂事了。”顾倩倩噙着一抹清雅的笑意,道,“若是不然,也对不起这老天爷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