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出着神,肩膀被谁拍了一下,白荷扭过头去,脸上的神情立时僵住了……
第8章 白日见鬼
刘峥嵘!
白荷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脑子还没有整理出思绪来,腿已经先脑子一步撒开,逃命似的冲出医院大楼。
“白荷,你别跑!”身后,刘峥嵘穷追不舍。
过去,她想找到他时,他永远不见人影,就跟在地球上消失了一样。
打他的手机,永远都是正在通话中,因为他把她加入了黑名单。她被他的债主追债,挺着七八个月的大孕肚东躲西藏,在医院生二胎他也不见人影,生老病死都别指望这个男人,他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出轨,不是在赌钱,就是在嗑药……
她好不容易和他离了婚,只想在有生之年与这个男人做一个彻底的切割,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复相见的时候,他活生生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真是白日见鬼!
白荷拐进了医院一条专门用来停放小电驴的道路,两边的小电驴之间是仅供一人穿行的小道。白荷正往里死命跑着,迎面开出来一辆小电驴阻住了她的去路,而身后刘峥嵘的魔爪已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她被他一直拽到地下停车库去,才被他粗暴地甩开。
他的力道还是那么大,这么一甩,就让她趔趄着摔到了墙角。
她蜷缩在墙角里,抱住了头。她不敢抬头看他,过去遭受的每一顿暴力都在她心里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她在面对他时条件反射地不敢反抗,只有屈服。
她只是乞求道:“你不要打我的头,不要打我的要害,我得留着命养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求求你,求求你……”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打你,打你我要坐牢的。”刘峥嵘的声音自头顶飘下来,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离婚,就是因为他认为不离婚打老婆,只要不打死,不打残废,法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过去,每一次家暴,他都是这么叫嚣的:“你是我老婆,打你,受法律保护的!”
于是,他在喝醉了,赌输了,没钱了的时候就会回家来,如果白荷不开门,他就踢门,踢得整栋楼的邻居都出来骂人;他会醉醺醺开着车冲撞物业的电子保安岗,让白荷替他赔钱善后;他会不定时回家突击查岗,看看白荷有没有往家里带男人;他不管白荷在干嘛,只要他回家就必须扒她的衣服,然后奸笑着:“强暴你,受法律保护的!”
刘浪花就是这样“受法律保护”出来的。
他将债主带到家里来,向着白荷逼债;他拿起菜刀追着白荷和孩子,口里嚷着:“帮我去借钱!只有你能帮我借钱了!你是我的老婆啊!只有你能帮我了!”
他在家里像个耀武扬威的暴君,只要暴君下跪,白荷就必须屈从,他是暴君啊,暴君都是高高在上的,暴君一旦认错了求助了,你——暴君的奴隶竟然敢不从?甚至要离婚!
“所以,你为什么要离婚?”刘峥嵘的声音突然提高了音调,白荷就像小猫一样被他从地上提溜了起来,他扭曲的面孔离她这么近,他几乎要跳出来的眼珠子就在她眼前,那么狰狞,那么恐怖,像野兽贪婪又恶毒的眼睛。
“我求过你了,不要离婚,只要你帮我借钱,我就能翻本,只要我发财了,就能让我的儿子变成太子,我的女儿变成公主,你这个贱人,居然让我刘峥嵘的孩子变成乞丐!”
一巴掌盖了下来,白荷又摔到墙角去,口腔里顿时充斥着血腥的气息。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的我!我本来不想打你的,可是想起你跟我离婚,我就恨,恨不能打死你,我让你去法院起诉,我让你去法院起诉,你起诉一次又一次,你个贱人!”
伴着刘峥嵘的骂声的是一顿拳打脚踢,“你以为你躲得了我吗?你这不还是落在我手上了?我就打你了,警察能把我怎么样啊?关我几个小时之后还不得乖乖把我放了?老子又不是没被送进去关过!”
从前,刘峥嵘家暴时,白荷报过警,警察来了,看着家里遍地狼藉,那个怀抱婴儿的纤瘦的女人,一只手紧紧拉着年幼的儿子……警察把刘峥嵘带走了,再做和事佬,劝什么“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良心会痛。
白荷去警察局做笔录时,一名警察无奈地说:“依照现有法律,最多也只能关他八小时,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
保护好自己,只有离婚一条路了。
刘峥嵘是不会和平分手的,只能向法院起诉。离婚官司,循规蹈矩的惯例,第一次起诉,法院都是不会判离的,需得再折腾六个月,第二次起诉。
刘浪六岁,刘浪花两周岁的时候,白荷终于和刘峥嵘离婚了。
时隔四年,未再见过刘峥嵘的面,母子三人过的是粗茶淡饭,却其乐融融的太平日子,至少不必担心睡到三更半夜,自家的门会被刘峥嵘突然踢开,睡梦中会被刘峥嵘突然捞起来打。
然而今天,真是个倒霉透了的日子……
白荷只希望能像过去那样,她受一顿皮肉之苦,他就累了,撇下她外出鬼混去。
然而,这一次刘峥嵘却铁了心,仿佛要将她打死。
他揪起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墙面上砸去,嘴里吼叫着:“你以为离婚了,你就可以摆脱我了吗?你就是死也摆脱不了我!老子反正不想活了,你陪老子一起死吧!”
“咚!咚!”
白荷听见自己脑袋撞击墙面的声音,她在心里默默数着,只要再撞一下,她的脑袋就会像西瓜一样碎掉的吧!
当她的头被刘峥嵘从墙面上拖开,再一次向墙面上撞过去的时候,额头抵在了一只手背上……
白荷睁开了眼睛,看见刘峥嵘正被一个清秀白净的年轻男人一拳揍倒在地上,而自己的身子踉跄着跌落另一个人的怀里。
她扭头看去,对上了一双冷峻的眼睛,之后便看见一张已经结出寒霜的面孔……
第9章 你太可怜我同情心太多
医院草坪上,覃小津看着白荷。
她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浅色衣裳,上面零星的血渍看起来显得突兀,嘴角和额头的血迹在那张清秀苍白的面容上竟有踏雪寻梅的意境。
在覃小津注视着她的时候,她不敢抬头看他,视线一直落在草地上,带着一种卑微,还有被人撞见疮疤的羞惭,但她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礼貌,对他说道:“今天,谢谢你,覃先生。”
覃小津内心无法平静,他叫上常苏到医院是来帮她收拾行李出院的,没想到却是叫常苏来帮她打架的。
幸好带了常苏,覃小津庆幸地想,否则以自己这弹古筝的纤纤玉手,如何能对付得了那个亡命的男人?
“常苏已经将他交给警察了,但是以后,你们怎么办呢?”覃小津淡淡的语气透出关心。
白荷抬起头来,脸上是强装出来的僵硬的笑容,“不会的,今天是个意外,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碰到他了,今天就是个意外……”
鬼知道刘峥嵘是因为什么来到医院,或许他生病了,或者被债主打伤了,如果不是凑巧她也在医院,他们是不会碰到的。
“有一次意外,就会有第二次意外,今天是意外,明天可能也会是意外……”
覃小津说的,白荷都知道,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她既不能让刘峥嵘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没有能力带着孩子离开云城,她只能把自己和孩子都交给命运,交给冥冥中的一切早有注定。
相比刘峥嵘,她才是最大的赌徒,她把自己和孩子的人生放在命运的赌盘上,赌一赌不幸和幸运哪个才是她的八字。多苟延残喘一天,就等于多赌一天,只要不死,赌局就不会结束,赌局不结束,一切皆有可能。
“我想我们应该谈谈。”覃小津说道。
“谈什么?”白荷压抑不住内心里突然升起的一丝毛躁,每当有人要来和她谈一谈,她就会条件反射地毛躁起来。
“谈我为什么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谈我为什么会帮他背债?谈我为什么不及早离婚,为什么还要帮他生二胎,为什么离婚了还要帮他养孩子?谈我为什么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我就是眼瞎了,有什么好谈的?”
白荷越说越激动,因为激动,原本苍白的面色涨红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大家能同她谈什么呢?无非就是质疑和指责,质疑她为什么,指责她怎么会,而从不肯去考虑事情已经发生了,谈那些都没有意义了,多谈无非就是多揭她的疮疤,能帮她改变什么吗?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白荷激动地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豆大的泪珠滚淌在面颊上,咸涩的眼泪刺痛了面颊上的伤痕。
她伸出手掩面继续痛哭,哭到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手背上有柔软的指尖轻轻触过,她的手被拉了下来,覃小津凝眉看着她,眉宇间的“川”字像刻上去一般深邃。
突然而来的接触让白荷有些懵,他握着她的手竟然没有放开,不但没有放开,还使劲往他的方向一拉,白荷的身子便向前跌进了他的怀里。
白荷的脑子在这一刻混沌一片,像倒进去一碗浆糊,耳边是几千只蜜蜂在“嗡嗡嗡”地叫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她,眉宇间的“川”字淡淡散去,淡淡的语气说道:“你太可怜了,而我同情心太多了……”
或许这就叫“天作之合”?
覃小津说着唇角勾了勾,赫然勾出一个自嘲的笑。
“我们结婚吧。”他说道。
白荷抽了抽嘴角:“哈?”
……
酒店套房的客厅里,向清发出一声尖叫:“常苏!”
常苏惊跳起来,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而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做,做错事的是小先生。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向清处在崩溃的边缘,“小津和一个陌生女人领了结婚证?”
常苏点了头。
“那个女人是谁?”向清捧着疼痛欲裂的头。
“我也不知道啊,向清姐,我们和小先生都是刚回国,我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认识一个陌生女人,还和她领了结婚证。”常苏真的委屈死了。
“那你怎么不拦着他呢?”向清懊恼得想要杀人。
“我就替小先生送了个男的去警察局,再回到医院时,小先生就已经把两本结婚证摆在我面前了。”常苏觉得自己要是再去趟警察局,回来,覃小津都能把孩子生出来了。
等等,貌似,孩子已经生出来了,而且一生还生俩。
向清盯着常苏一脸古怪的神色,问道:“什么警察局,什么男人,什么医院?”
回国才多久,覃小津瞒着她的秘密可真多。
常苏抓抓脑袋:“我也不清楚呢,就是小先生让我陪他去一趟医院,我以为是让我陪他看医生的,谁知道是让我去医院见义勇为的。”
常苏一想到今天在医院打了一架就莫名感到舒爽,他的娃娃脸蒙蔽了世人,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衣裳底下遮住的是怎样威猛的肌肉。
向清模模糊糊想起来,那一日覃小津接到个电话就往医院赶,还不让她跟着,原来是病房藏娇。一想到小津采纳了她“契约婚姻”的提议,但结婚的那个人却不是她,她的胸口就像烧着一把火。
等等,契约婚姻!
向清胸口里的火顿时熄灭,覃小津和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之间一定是“契约婚姻”。
常苏还准备献上自己的肩膀让向清捶一顿撒气,却发现向清突然就不气了,收起了刚才的张牙舞爪,恢复了平常事业女强人的才有的标准的笑容。
“向清姐,你没事吧?”常苏试探道。
“常苏啊,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常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漂亮女人的脸六月的天哪!
“准备帮小津庆祝一下。”
已经假结婚,接下来马上就是假怀孕了吧?蓝花坞的继承权马上就是小津的了,当然要帮他庆祝。
“无论如何,小先生结婚了,不管和谁,这都是喜事,喜事当然要庆祝。”常苏朴素地理解着,小先生的婚礼,他这个第一助理可有得忙了。
而向清已经走出门口:“常苏啊,我去忙一下。”
嗯,小先生的婚礼,第一助理有的忙,经纪人肯定更有的忙。常苏更为朴素地理解。
第10章 彩票
租屋,墙角的桌案上一烛莹然。
房东大妈接过了覃小津手里的钱,絮絮叨叨陪着笑脸:“我也不是故意停了你们的电,我这不是看你们不在家吗?我马上就去给你们送电来,有煤气的屋子点蜡烛,这是明火,危险,我明天就去给你们换个插电的热水器吧。”
他第一次踏进租屋的时候,这屋子里就已经是断电的了,不过一个市井大妈的假话没有必要戳破,他安静地非常有耐性地听她说完,方才说道:“不必了,我们晚上就要搬家了,因为还要收拾些东西,所以要麻烦您把电送过来。”
这男人真年轻,长得真好看,声音是真好听!
房东大妈在内心发出一叠连串的惊叹后,有些惋惜看向白荷:“你们不租了啊?住得好好的,怎么就不租了呢?你说你还带着两个孩子,搬家多折腾啊!”
提到孩子,房东大妈的眼睛朝白荷身后瞄了瞄,“咦,那两个孩子呢?”
房东大妈似乎也并不关心两个孩子的下落,视线又落到覃小津身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
“都说外甥像舅,你姐姐那两个孩子一看长得就是像你,又乖巧,我可喜欢那两个孩子了,要不你们还是继续住这里吧,我以后不停你们的电了,有你在,你姐姐以后也不愁交不出房租了,你要是也和你姐姐一起住这里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对象啊……”
房东大妈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俨然是古代媒婆附体。
她正说到激动处,神情突然僵住了,但见覃小津的手搭上白荷的肩膀轻轻一用力,白荷的身子就往他怀里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