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军将手中的药包递给厨房过来的马嫂子，脸上微微一笑，“小雅。”
关老爷子听了这两声称呼心里可是满意了，“从军啊，你俩不是都考上海市大学了吗，你小雅妹妹以后可就交给你照顾了啊，她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沈从军一脸认可地点头应下。
陈雅也是此时才知道沈从军跟自己考的是同一所大学。
下乡这几年来，除了不可避免的知青点男知青和村长周叔，她很少跟村里的男同志说话，也都不太了解。
不过沈从军算是个例外，她去镇上寄信、买东西偶尔会遇到他，但起初两人不熟，没有说过话。
后来有次她因为一直收不到外公的消息，担心家里，从邮局失魂落魄地出来，不小心走到了黑市附近，正赶上红、卫兵不分青红皂白地大闹黑市，疯狂抓捕路人，是沈从军带着她成功地躲避开。
那时她才意识到，这个村里人人避之的怪人，并没有大家传言中的可怕，相反，他应该属于那种外冷内热型的，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她也想过帮他正名，不过多年来，村里人根深蒂固的认知很难通过她一个人的努力就改变。
后来两人再遇到，她都会跟他打声招呼了，将他看作恩人，偶尔也会偷偷送些自己做的吃食到他的院子。
只是她条件有限，这种时候不多，她帮不了他别的，这样多少算是个安慰吧。
可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跟她考上了同所学校，还是关爷爷的外孙！
她不由仔细回想了下书中的剧情，似乎并没发觉有关于关爷爷外孙的内容，想来他跟女主应该是没有交集了，不知为何，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中午陈雅留下来吃了饭，虽然她反复强调自己一个人可以，关爷爷还是坚持让外孙送她回家。
出了门后，陈雅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两人其实并没有太熟，她送那几次吃食，也都是偷偷放到他院子里就走的，没直接跟他交流过。
要说两人真正算得上接触，也就是回城的火车上那次，她还因为噩梦，一路魂不守舍的，没说上几句话。
沈从军许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走在她略微靠后的位置，轻声道：“小雅，那边就是海市大学了。”
陈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老旧的校门依然□□地矗立在那里，就像如今的华国，虽然百孔千疮，但仍然生机勃勃，她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从军哥，你报考的什么系啊？”
沈从军唇角微微上扬，“建筑系，你呢？”
陈雅微笑着又看了眼海市大学的方向，“我报的外语系。”
两人并没有太多交谈，只是偶尔说上两句，倒了几次车后，终于到了政府大院附近，陈雅正在犹豫是否要邀请沈从军去家里，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从前面的路口走过。
距离有大概五十米，那人走在前面，并没有发觉后面的她，但陈雅看得很清楚，那个纤细的身影就是书中的女主，她的继姐陈丽娜！
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虽然知道剧情，有心里准备，可看到她的那一刻，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她想到了梦中见到的外公在病房去世时的场景，陈丽娜威胁外公那些话，便恨不得跑上去扇她几个巴掌。
沈从军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儿，“小雅，你怎么了？”
“从军哥，我没什么，就是想到点事，今天就不请你进去了，有机会请从军哥吃饭。”
说完强挤出一抹笑，示意他先走。
沈从军心里有些担忧，有心想送她到家门口，但见已经到了大院外面，她又如此坚持，只好嘱咐两句先离开了。
陈雅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大院里走去。
拐角处的沈从军见她进了院子，眉心皱了半晌，才转身离开。
陈雅往家走的时候，大院里还有人夸着前面刚过去的陈丽娜：
“丽娜这丫头真不错，长得俊、性子好，还孝顺。”
“是啊，没看陈部长每次提到这个继女就笑的那样子，一点隔阂都没有。”
“比他亲闺女强多了。”
“那肯定是了，都把带大自己的亲外公气死了，那能一样吗！”
“别说，丽娜可是个有本事的，听说在学校成绩特别好，等明年大学毕业了，肯定能分配个好工作。”
“哎，你家侄子不是没对象呢，用不用我跟桂春说说？”
……
听着跟书中描述得差不多的邻里对话，陈雅心中有一刻是麻木的，她多希望这些都只是个梦啊，睁开眼睛就能回到外公还在的时候，可她知道，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打起精神，陈雅脸上带上了笑，“赵姨、王婶子、许奶奶，你们聊天呢？”
第12章 被女主鄙视
在背后说人坏话却被抓个正着，这种事情谁遇上都会挺尴尬的，刚被喊到的三位脸上都很是不自然。
王婶子头脑更加灵活一些，反应的也快，微胖的脸带上笑，“陈部长家的小雅吧，这么多年没见，真是长成大姑娘了啊。”
陈雅微微一笑，“是啊，王婶子，我都下乡五年了，真是好多年没回这里了呢。”
赵姨闻言心里犯起了嘀咕，“你是没回来，可也没少作人啊，亲外公不都被你作死了。”不过这话她是不好说出来的，但脸色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许奶奶就是早上觉得陈雅长得漂亮但可惜了的邻居，她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话也直接，看到陈雅就忍不住问：“你姐刚走过去，你俩咋没一块儿呢？”
王婶子听到许奶奶这话，心里就觉不妥，但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本想打个岔过去，就见陈雅瞪大了双眼。
“我姐？是丁阿姨带来的丽娜姐吗？”
许奶奶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啊，陈雅刚回来还没几天，陈丽娜那孩子一直在学校学习，这两人兴许是还没见过呢。
许奶奶这才有些不好意思，但见陈雅腼腆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继续道：
“原来刚才穿漂亮羊绒大衣和羊皮短靴的就是丽娜姐啊！我刚才还在羡慕，这是谁家的姑娘呢。许奶奶、王婶子，赵姨，既然我姐回家了，那我也先回去了，我下乡这么多年，还是回来才知道爸爸再婚了，不过我多了个这么好看的姐姐，可真是太好了。”
说完对着几人笑了笑，小跑着回家了。
几人疑惑地对视，许奶奶忍不住先说道：“陈雅一直都不知道他爸结婚，这事陈部长做的可不对劲儿，怎么也是亲闺女呢。”
赵姨撇了撇嘴，“亲闺女又怎么了，就因为不愿下乡这点事，连自己外公都能气死，她爸不想她闹腾才不说的吧。”
“那再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该跟闺女说一声啊。”许奶奶叨咕道。
“陈部长多正派的人啊，亲闺女下乡这么多年都没走后门调回来，想来也是怕孩子惹事。”赵姨就一个闺女，还指望着跟陈丽娜多攀攀关系，嫁个好人家呢，自然向着他们说话。
“他可够舍得的，哼。”许奶奶不满说不过她。
王婶子顿了顿，没有顺着她们的话说下去，反而看着陈家的方向来了一句：“丽娜那闺女每次穿的是真不错。”
看了看前面村姑打扮的陈雅，许奶奶和赵姨各自合计了起来……
陈雅才不管这会儿她们在说些什么了，她刚才就是故意的。
从书中的描述能知道，陈丽娜之所以从农村来到城市，几年之间就那么受人欢迎，被男人追捧，除了她会说，再就是她特别会打扮，她属于那种吃得差可以，但穿着打扮上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在这个经济还极度不发达，大多人家还吃不到多少细粮的时候，陈丽娜的红色羊绒大衣和小皮鞋已经是相当潮流了。
本来长得就中上，再加上人靠衣装，背靠政府部门的陈石根这个爸，陈丽娜在同龄人中就格外突出。
而她呢，从楠省回来，她没有刻意装扮过自己，穿的还是在青石村自己缝制的藏蓝色棉袄、黑色棉裤，还有千层底棉鞋，更像是乡下来的那个。
这样一对比，即便是别人都认可陈丽娜，心里也会嘀咕两句，这亲闺女和后闺女的差别。
量变才能引起质变，像这样的想法点滴积累下来，大家会不解、疑惑，进而质疑，甚至最好的情况是，不用她直接出手，就会有好事的人戳破陈丽娜是陈石根亲闺女的事实，撕破他伪善的面具。
刚才那几个邻居，都是大院里喜欢叨咕家长里短的，有些东西从她们这里传出去很容易。
几人中许奶奶和王婶子还好，只是嘴碎八卦了一些，本性不坏，思想还是挺正派的，陈雅不怕她们乱说什么。
那个赵姨可不一样，书里说她跟陈丽娜关系一直很好，还帮她做了不少事，当然也得到了相应的好处，她唯一的闺女嫁了个不错的人家，后来更是为了点利益，唯陈丽娜的命是从。
陈雅觉得自己日后要多注意些她。
想到终于要面对书中的女主了，她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
再说先到家的陈丽娜，当她得知陈雅居然从几千里外的乡下回来了，还把她的房间占去了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
不对啊，陈雅在乡下待得好好的，这么多年了，就算没嫁个泥腿子，也得被泥腿子们欺负的蔫吧了，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就突然回城了呢？
在她记忆中，原先她待的村子，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女知青，下乡没两年，不是憋屈地嫁给村里人了，就是被癞子们坏了名声的……
“妈，她没说为什么回来，啥时候回去吗？”陈丽娜蹙着眉头低声问丁桂春。
“我也不知道，这两天她基本都不在家，再说，你爸不在，她不跟我搭话啊，丽娜，你说可怎么办好，这杂物间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啊，我可舍不得看你受苦……”说着说着就要抹眼泪。
陈丽娜眼中闪过一抹嫌弃，转瞬即逝，又轻声说：“妈，你别急，等我看看情况再说，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听到闺女的话，丁桂春的心安定了下来，她闺女那么厉害，肯定能解决的。
陈雅进门的时候，就见继母和继姐坐在客厅的椅子那里聊着什么，陈石根还没有下班。
陈丽娜闻声看了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直视她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陈石根不在家，陈雅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直直回看了过去，这两个人不用说就是将她当敌人般看的，她没心情对着她们上演一场母女（姐妹）情深的戏码。
“呀，你就是小雅吧？”陈丽娜笑着起身迎过去问道。
陈雅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你是丽娜姐？”陈丽娜的表现让她瞬间改了主意，既然她想跟自己作戏，那她就陪她演一场好了，也看看女主光环到底有多光辉。
“原来小雅长得这么好看啊，真好，我是陈丽娜，快坐，刚回来累了吧，这是我买回来的柿子，你尝尝甜不甜。”
陈丽娜的热情让陈雅膈应的不行，但还是微微抬唇笑了笑，“谢谢丽娜姐，你长得才是漂亮呢，这红大衣也好看。”
陈丽娜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能不好看吗，她特意找人走了后门才买来的呢，花了她好几十块钱，有她爸一个多月工资了。
两人又“热切”地聊了一会儿，陈丽娜便提到了明天要去奶奶家的事情。
“小雅，本来我是不好过去的，可是爸说没关系，爷爷奶奶也想让我过去一趟……”
这么刻意的挑拨，陈雅只觉好笑，面上却不显，故作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去，丽娜姐，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陈丽娜在心中鄙视了陈雅一下，她好像对于这些人情世故不太开窍，也是，从小在城里娇生惯养的，乡下那些事她能懂个什么，这样挺好，只要别影响到她，她也能“善待”些她这个妹妹的。
第13章 泥腿子
“丽娜回来啦。”陈石根下班回来看到自己的两个亲闺女“亲亲热热”地在客厅聊天，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着招呼道。
“爸，今天工作累吗，我去给您沏杯茶。”陈丽娜见到陈石根进来后，赶忙起身帮他拿外套。
“不用了，桂春，让孩子们收拾收拾，咱们去他们奶奶家吃晚饭，新华呢，这个臭小子跑哪去了，没看到他爸回来了？”陈石根拍了拍陈丽娜的肩膀，对着走过来的丁桂春道。
“新华在后院玩呢，我这就去喊他。”丁桂春转身进了厨房去窗户那边喊人。
陈石根这才将视线放到陈雅的身上，两个闺女一对比，让他禁不住蹙了蹙眉，“小雅，咱们去你奶奶家，你先去换套衣服吧。”
前两天只有这一个闺女在家，他还没太大感觉，这跟陈丽娜一对比，陈雅穿的那叫什么啊，怎么说也是他的闺女，那一身跟个泥腿子似的，出门也太丢人了。
陈雅本来一脸高兴地应付着他们，听到这话，娇俏的小脸顿时难过起来，低声道：“爸，我，这是我最好的衣服了……”
陈丽娜抚了抚自己的衣角，微垂下的眼中都是得意与轻蔑，陈雅才是那个乡下来的，她已经不是村里任人欺负的陈丽娜了，她会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陈石根听了闺女小心翼翼的话，明白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事，“咳咳，小雅，明天让你丁姨给你拿钱票去买件新衣裳。”
抬眼看到闺女那副委屈的样子，再看看陈丽娜身上那套精致的衣服，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来，递给陈雅，“先拿着，明天再给你找布票。”
丁桂春喊完儿子回来刚好看到他往外递钱，她前面几十年在村里穷怕了，现在哪怕是一毛钱都要紧紧攥在自己手里，从她兜里掏钱，那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当即就不高兴了。
这拖油瓶怎么才回来就鼓弄她爸往外拿钱，莫不是没怀什么好心思吧，这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心眼都要别着长。
还是陈丽娜拉了拉她，她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小雅，明天姐姐陪你去买新衣服吧，正好我那里也有些布票。”陈丽娜一副好姐妹的表情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