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尤物——梵妾
时间:2021-03-06 10:34:54

  她越听老太太的声音越觉得熟悉,这才想起那天晚上遇到的坛子和老太太。
  “原来她就是娘你说的那天遇到的小姑娘啊。”纪颖颖来了点兴趣,“看不出来啊。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拎得动那么多东西。”
  月元发现人不见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梨襄。
  “玉鸦不见了?”梨襄猛地站了起来,她定了定神,“她跑出来肯定是想去找相爷,没关系的,相爷现在宫中,又不在府中。咱们府中大门侧门都有士兵把守,她绝对出不去。现在肯定还留在府里,你带人赶紧去找她,找到她不管什么法子让她彻底闭嘴!”
  月元神色惶惶,梨襄瞪了她一眼,眼神阴霾,“你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去!这事情要是捅漏了,我讨不到好,难道你以为你能讨到好?我活扒了你的皮!”
  月元极少见梨襄动怒,她又惊又怕,眼里含着泪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
  宋越北自然不知道府中这一番变故,他收到了太后的急诏匆匆入了宫。
  当他到达宫门时已经是傍晚,几个人正站在浑阳阁的三楼注视着宫门,他们已等了宋越北很久。
  夕阳西斜,午门被缓缓拉开,鼓声响起,八十个身着青色孔雀袄的士兵执杖入内列于廊下,又是一声鼓声,三百卫士身着赤色云华袄,持华盖而入,引着一个轿子从午门进入。
  轿子行入午门,天色已逐渐昏暗,只见轿后还跟着密密麻麻的火把。
  一人注视着那行走在宫道上逐渐靠近的火把,面上露出笑容,用一种恭维的语气对立在栏杆后的女人感慨道:“午门是天子走的路,百官入宫不得带刀,不得乘车马。今日宋相之威,只怕天子也不及啊。”
 
 
第21章 
  女人的手扣紧了栏杆,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照出一张极秀丽的面容,只是这张脸上的神色此时十分之不好看。
  从前她知道宋越北的逾越,甚至一开始,准许他自午门走,赐予他入宫可以乘轿种种特权的就是她。
  她是太后,宋越北是她的弟弟,唯一的弟弟。
  长姐如母,她怎么能不疼爱自己的弟弟呢?
  何况韦宗早逝,她能当上这个太后全靠有弟弟这么一个倚仗。
  她只能倚仗他,别无其他选择。
  想到韦宗,她心口一痛,目光盯着那个逐渐靠近的轿子,眼底涌动着种种晦暗不明的情绪。
  若不是丈夫早逝,她们孤儿寡母又怎么会被逼到这般境地。
  韦宗十七岁即位,少年天子英伟不凡。
  她对韦宗是一见倾心,韦宗六宫那么多女人之中最为疼惜爱护她。
  两个人感情极好。
  她那时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和幸运的女人。
  可韦宗怎么会死的那么早,他离世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未来得及过完二十七岁的生日就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孤寂的秋季。
  她想不通,直到今日也想不通。
  为什么她的丈夫会死?
  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他?!
  宋越北被引至琼花殿前,这里是天子会客之所。
  宫人客客气气的让他在殿前等一等通传,宋越北站在阶下觉出几分蹊跷。
  作为太后的亲弟弟,他出入宫闱已是常事,姐姐往常喊他入宫都是让他去太后的寝宫大衡宫。
  怎么今日却让他来了琼花殿,这不是作为太后亲眷的待遇,倒是外臣觐见的规矩。
  他要见天子与太后竟还需通传?
  宋越北一时疑窦丛生,面上却分毫未显。
  姐姐突然之间对他态度大变定然是有什么缘由。
  今日外朝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那就只能是宫内出事了。
  他侧过头对身后的敬冲,压低声说道:“去找人问一问李尚宫,今日太后身边可是有人说了什么?太后今日又做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月亮爬上了天空,琼花殿的大门仍对他紧闭,反倒调来了不少青衣骁卫,聚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宋幽皱眉看着周围的骁卫,对宋越北低声说道:“相爷,此事蹊跷。骁卫不该出现在这里,能调动他们只有……”
  剩下的话他不敢说也不用说,宋越北自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此时此刻能调动骁卫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太后和天子,但天子年幼,发出命令只能是太后了。
  骁卫是三卫之一,并不承担御兵仪仗的职务,根本不该在此时出现在琼花殿。
  宋越北侧头环视周围,四面都是身披青衣的骁卫,火光晃动,人的面目在黑暗中不甚清晰,一道道的人影整齐排列所带来的压迫感却十分鲜明。
  敬冲变了脸色,低声说道:“相爷,再等下去恐怕也见不到太后,我们现在速速出宫吧。此地不宜久留。”
  宋越北收回目光,仰头看着褐色的殿门,“不必。太后娘娘会想见我的。很快。”
  敬冲没有在宋越北的脸上找到半点紧张与惊惧,宋越北身上的从容让他定了定心。
  不管出什么事,相爷总是会有办法。
  宋越北感觉到一道目光,下意识的用余光扫了一眼,对上人群中的一人。
  男人一见到他看过去就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这反倒引起了宋越北的兴趣。
  宋越北侧过头定睛仔细看了一眼站在黑暗中的人,面上露出笑容,“魏大将军,好久不见。何故装作不识我?”
  魏灵顺站在士兵之中,同样身着青衣,乍一看倒是泯然众人矣,像个普普通通的士兵。
  他向前走了几步,让火光照亮了身影,便显出不同。
  他身上那一身青衣要比寻常士兵更多几条纹绣,更威严华贵许多。
  他弓腰向着宋越北一礼,“下官参见宋相。”
  宋越北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物和特意换过的靴子,露出笑容,“魏大将军这是刚见过陛下,陛下最近的课业如何?”
  魏灵顺见他一眼便猜出自己是从小皇帝那里刚领了手令而来,此人积年之威让他原本有几分雀跃的心情全数变成了被看破的忐忑。
  他没有宋越北的准许不敢起身,只好一直弓着腰。
  “陛下聪颖,武艺日渐精进,三日前已能射中十米外的靶子了。”
  宋越北客客气气的又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魏灵顺一一答了,弓腰已弓得腰背酸软,额上的汗水一滴滴的砸在身前的砖石上。
  宋越北似笑非笑道:“魏大将军不愧是习武之人,我北梁有魏大将军这般贤才,真是陛下之幸。”
  银白的月光落在桌案上,宫室中烛火幽幽。
  小皇帝一面嚎啕大哭,一面到处砸殿中摆设,“我要见舅父。舅父来看我,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殿中的侍者都退了下去,仅有的几个宫婢听到这样要命的争吵也怕的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谁都不敢去阻止盛怒的小皇帝。
  宋含竺强忍着怒火,跟在儿子身后哄他,“没有不让你见,莲儿,舅父不在宫中。你想见他,明天早上,你一上早朝不就能见到他了。”
  这些大人之间的事情,她本就不想告诉袁莲山。
  她的莲儿现在年纪还是太小了。
  况且,到现在其实她也没有下定决心去做些什么。
  她因为宋越北的逾越而生气,可他到底是她唯一的弟弟。
  袁莲山哭道:“娘你骗人,舅父明明就在宫中,我知道他就在琼花殿。你让魏师父去害舅父,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宋含竺心中本就犹豫彷徨,此时让袁莲山这么一问,更是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她下意识地分辨道:“什么人跟你瞎嚼舌头?我怎么会害你舅父。你想见他,我把他留在宫中陪着你不好吗?”
  袁莲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宋含竺的裙子打她的腿,“不行!不行!不行!舅父对我那么好,从小什么都宠着我,从没有对我凶过。你不准害他!你坏,你坏。”
  他很小就失去了父亲,几乎将宋越北看作了父亲。
  小孩子的世界简单的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喜欢这个舅父,自然不能让别人去害他,自己的妈妈也不行。
  宋含竺一把抓住袁莲山的手,大声斥责道:“不许胡闹了。什么对你好?你舅父今天代你受了西绵的国礼。他是臣子,你才是国君。他今日替你受了国礼,明日便要害你了。”
  袁莲山没见过宋含竺这么凶的时候,他被这么一凶哭得更狠了。
  “什么国君不国君,臣子不臣子。舅父就是舅父。我不许你害他。舅父不会害我的。”
  宋含竺抓住他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你是国君,不许哭!”
  有人匆忙冲进来,一入殿就伏在地下向宋含竺叩首,“太后娘娘,麒麟卫上将军吴归藏与卫王袁子昔深夜入宫在宫门前求见。”
  一个趴在地上的宫人起身,急忙走到宋含竺身边,“娘娘,这二人皆是宋相的亲朋,深夜叩宫门可是大不敬。娘娘,您还是早做决断吧,不然这二人若是闯入宫门……”
  如何决断?
  此时动手杀了宋越北,吴归藏与袁子昔即便强闯宫门也是于事无补。
  可……
  宋含竺眼中含泪,久久地陷入了沉默。
 
 
第22章 
  明月藏进乌云里,一队队青衣的骁卫安静的站在黑暗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
  弓腰行礼的魏灵顺似乎被完全忘记了,他稍稍抬起了一点酸软的腰背,提心吊胆地向着那人的身影望去。
  那人被罩在宫殿恢弘的阴影下,身边侍从环绕,只留一道清瘦俊秀的影。
  如今的大梁第一人并未穿官服,一袭檀色的长衫及至膝间,宽袖上遍绣织金莲纹,风雅无双。
  谁能想到这个不及而立之年的翩翩公子,风雅俊秀的皮相下是一副比蛇蝎更毒辣的心肠。
  宋越北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举目望来,魏灵顺赶忙又将头低了下去。
  敬密低声对宋越北说道:“大衡宫那边已经探明。太后听闻平王入城后去相府向您献上国礼,震怒不已,当即诏您入宫。”
  宋越北玩味道:“国礼?”
  敬密是亲眼看了平王入府口出狂言的全场,此时气愤难平,“此事全因太后身边一名唤温明的阉人弄舌,他此举意在置您入死地!此人无事生非,巧言令色,搬弄是非,无中生有,当真可恶!”
  敬冲上前,他倒是更冷静些,“平王今日入府送礼,这才过了多久,消息竟已传到了宫中。府中定有此人耳目。”
  他见宋越北听闻此言面上并无惊色,只是眉宇间又多几分索然无味的倦怠,心中便知此事恐怕相爷早已有所预料。
  “耳目?你看谁是耳目?”
  敬冲欲言又止,“梨襄姑姑虽与您自小相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总是会变的。梨襄姑姑在宫中多年,未必就与宫中断了联系。咱们府中可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的眼睛耳朵。这些年来想要混入咱们府中的凶徒极多,但没有一个能成功,此事只能是府中老人所为。”
  话已出口,他也没了顾忌,“梨襄姑姑这些年来跟着太后娘娘的时间远比与您相处的时间更长。温明是宫中的旧人,往日也与梨襄姑姑同事过不短地时间,二人关系颇为和睦。请相爷早做决断。”
  这根本就已是明着说此事与梨襄与此事有关。
  宋越北低笑了一声,他抬眸目光从身旁的敬字四人的面上一一扫过。
  他身边的人多,平日要用的人也多,这些人为他所用,却未必个个都是一条心。
  梨襄看着他长大,是从前用惯了的旧人,如今把持丞相府大事小事。
  敬字四人跟随他几年,事事以他为先,为他料理身边俗务,政务也多有涉及。这些年他们替他办了不少事,丹阳城里他们四人也不是无名之辈,只是沾上他就注定没什么好名声。
  这四个人各有擅长,单放出去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两方谁都看不上谁,只是为着他保持面上过得去,私下龌龊却不少。
  这些他心中都清楚得很。
  不过他本也就不需要他们与梨襄关系有多好就是了。
  至于府中的消息会传进宫里,他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他留着梨襄是因着这人用起来还算顺手不错,但未必没有向太后示好,让太后放心的意思。
  世事总是如此,要人放心,把人拉上自己的船,就少不得要给这人一点甜头,让他们自觉握住他的短处。
  “的确,丞相府这些年让你们照看如铁桶,没有一个心怀鬼胎的人能混进来。我能安安生生的安眠,没有被人毒死,没有死的不明不白,多亏你们费心。”宋越北语声一顿,“但你此刻所言也只是空口无凭的猜测。敬冲,你此言多少是因着私怨?又有多少是出自公心?”
  敬归张口欲言但还未开口便被敬冲拉住,他并未否认,只道:“我能想到的,相爷定也早已想到了。我等愿为相爷肝脑涂地,相爷做什么决定,一定都自有相爷的道理。
  眼下宫中已不安全,他们只怕不会放我们出宫,当务之急还请相爷保全自身,赶紧想想法子,我们现在到底该做些什么?”
  简而言之,的确是看不惯梨襄,但此事如果宋越北不想追究他们也不会多事。
  宋越北望着天上的星辰,“什么也不做,等着。”
  站在太后身边的人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娘娘,如今西绵平王入梁,不来面见圣上,反倒先一步拜见了宋相。世人只知宋相,而不知陛下。如此这般下去,娘娘百年之后可有颜面面见先皇。请娘娘早做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宋含竺喃喃道:“温明,你说的是。可他是我弟弟,宋家只剩这一条血脉了……”
  温明涕泪四下,他弯下腰抱起袁莲山。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公公是从袁莲山记事后一直就在大衡宫,陪伴在他们母子身侧的人。
  袁莲山记得他小时候就总是这个发须花白的老公公驮着他跟他玩。
  他没有推开温明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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