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压着一点隐藏的不太好的警惕紧张,像只远远的站在墙头注视着行人的大猫。
宋越北心中生出一点不快,“没人跟你讲过规矩吗?这院子不能进,我的猫更不能抱。”
她闯进了他的院子,抱了他的猫也就算了。
居然还用这种看贼的眼神看他。
玉鸦撸了撸怀里的白猫,她有几分心虚,“你说它是,你的,它就是你的了吗?你有本事叫它们一声试试。”
宋越北喊道:“圆圆,灵焕,乌月。”
三只猫没有一只搭理他的,趴在玉鸦肩头的黄猫惬意的不停蹭着玉鸦的脖子,白猫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黑猫老神在在仿佛在女孩头顶扎了根。
宋越北盯着三只猫陷入了沉默,“……”
玉鸦面上露出笑容,“它们根本不理你。你还说是你的猫?”
宋越北眸光一闪,“你怀里那只白的叫灵焕,你上次跟我回来吃饭的时候还见过它。”
他一只手屈起手指搭在窗棂上不紧不慢的敲着,另一只手抬起露出自己手里的鱼干晃了晃。
她怀中的白猫喵喵的与之相合,双眼盯着宋越北手里的鱼干亮了亮。
宋越北对她对视,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浅笑。
四目相对,她僵硬的在一声声轻轻的敲击声里挺直了腰背,猫在敲击声里越来越焦躁,纷纷从她身上跳了下去。
她一瞬间失去了平衡,在树枝上左右摇晃了两下,“哎呦!”
她努力伸手去握一旁的树枝,树枝却咔吧一声折断了,连带着她维持不住摔下了树。
宋越北心口一跳,他高声道:“宋幽!”
玉鸦低头向下看,试图扭转身体尽量摔得轻一点,落地不那么狼狈。
这一看却见到一个人眨眼间出现在了树下张开双臂,她下意识放松了四肢,有种回到山门的错觉。
她的裙摆在疾风中翻飞,风将她的长发向上吹动,银白的月光将她笼罩在其中,为她的艳丽添上几分近乎于神圣的朦胧,像传说中在月夜降下的狐妖,又像是云端坠落的神女。
宋幽伸开双臂将她接住,仿佛抱住了一枚划破夜空的流星。
她伸出双臂缠着他的脖子,急促的呼吸声就响起在耳边。
他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就像个受惊的孩子。
他目光一闪,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很轻,肩骨单薄,瘦的让人忧心。
玉鸦抱着他的脖子,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张脸。
她小时候爬树,爬上去了下不来急得直哭,每一次都是四师兄在树下伸开双臂接住她。
三只猫在宋幽脚边转来转去,担忧的盯着他怀里的玉鸦。
宋幽跟了宋越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三只猫大爷这么热情的对待。
宋越北从房中匆忙跑了出来,脸上宋幽所熟悉的那种平静倦怠的神色都消失了,他从没有见过那双浓黑的墨眸中露出过这么明显的情绪,显而易见的冷沉与忧色。
他与他对视了一瞬,理所当然的伸开了双臂。
玉鸦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撞进了一双泛着冷意的墨眸里,夜风吹拂着他的鬓角的碎发,他的眼神让她本能的感到危险。
被他抓到她偷他的猫玩,他那么爱生气,肯定是又生气了。
真小气。
宋幽垂下目光,将怀里的姑娘交了出去。
玉鸦并不想被人抱来抱去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宋越北感觉到她要往下跳,收紧了手臂,阴恻恻道:“你敢跳一下试试?”
玉鸦僵在原地,心跳砰砰砰的像个不停,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宋越北,他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敢跳。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大概是这些天挨饿挨出了阴影,看到能扣她口粮的人就有点本能的气弱。
察觉到她把脸埋在他肩头,将他的脖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宋越北这才觉得看到她从树梢掉下来时涌出的那股烦躁消退了一些。
宋幽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宋越北将人抱回了房。
他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若失。
脑海中鬼使神差的又浮现出那一日少女坐在树下回首的画面。
“怕什么,咱们相爷一向大方。小宋大人要是开口讨要那女人,相爷一向倚重你,定然会赐给你的。”
一个想法无法控制的生了出来,若是那时他开口讨要,相爷会将她给他吗?
那个可能像是着了魔一样在他脑子里转动,引诱着他继续想下去,去想那一天若是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向相爷开口要人会是什么结果。
第11章
宋越北抱着人在软榻上放下,她坐在软榻上侧过头看他,眼底压着莫名的热度。
她总是这么好看,无论在何处何等境地,都像是一簇分外妖艳靡丽的花,开得夺目勾魂香气馥郁,让人想去折下一支,拥有这份美丽。
让她这样看一眼,他便不由自主地烦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抱她入卧房,这地方本不该让任何女人进入。
他想都没想便做了,做完了才开始后悔。
玉鸦伸出虚虚握成拳的右手,掌心一道血淋淋的擦痕触目惊心。
她靠近他,向他展示自己的伤口,轻轻眨了下眼,卷翘的睫羽眨动间,他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疼。”
她的声音低柔婉丽,短短的一个字仿佛含着莫名情潮涌动。
那声音不该用在这里,他又想起马车上她的喘息,骨头酥了半边,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鬼使神差的捧着她的手,仿佛捧着什么至宝。
她将手抽出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捧着她的手,“你捧着我的手愣着做什么?没有药吗?”
宋越北回过神,他站起身去柜子里取出药盒。
玉鸦坐在软榻上好奇的将屋内打量了一遍。
他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腕。
玉鸦将手往回抽,另一只手去拿药盒,“我可以自己涂。”
宋越北不松手,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人分明清雅俊秀极了,一双手总是执着书卷,连点握刀练枪的茧子都没有,平素也常挂着笑容。
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大概一刀就能切了他的脖子。
可让他看一眼,玉鸦却本能的觉得危险,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杀意锋锐,比握着刀剑的宋幽还要吓人。
玉鸦不敢动了。
他果然是生气了。
有点可怕。
她在山上时不曾害怕过什么人,她也不怕死。
只是不想死。
她还没出师,亲眼见过师兄师姐们口中那些壮丽动人的山河景色,没有尝到那些好吃的东西。
怎么会舍得死。
师父常说做他们这一行的人,日日杀人,总有一日也会被人所杀。
这就是宿命。
死得早了是命不好,多活一日就是一日的运气。
师门中的规矩,失手的杀手回了山门会被师父亲手杀掉,以免毁了他们山门的声誉,更是给主顾一个交代。
不过她在山上过了那么多年,从没见到哪位师兄师姐失手,也没见过师父动手清理门户。
师父和师兄师姐都说她很强。
但她对于自己究竟有多强,心中是没有半点谱的。
师父教武艺是按着各人的根骨性格来□□,师兄师姐们各自有自己的绝活,甚至于所擅长的武器都不一样。
她没机会跟师兄师姐们认真打几场,下了山也没跟别人交过手。
这个任务她是一定要完成的。
宋越北用柔软的帕子沾着水擦干净了她伤口周围的污渍,薄薄的涂上了一层药。
她的手掌修长,指尖如硬玉。
他用干净的纱布一层层将她手掌包起来,他盯着她的伤口,强迫自己镇静一些,“你怎么进来的?”
玉鸦身体绷紧了,她侧过头,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宋幽。
她迟迟不敢动手就是因为宋幽几乎日夜都跟宋越北呆在一起,她没有把握在不惊动宋幽的情况下杀死宋越北。
宋幽此人……很强。
她不想与他交手。
宋越北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起了疑心吗?
他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就是不说话。
宋越北根本不敢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他怕自己只要抬头,就会被崖下海浪中的歌声所引诱,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区区一个卑贱如尘泥的婢女,却让他这样心烦意乱。
他硬着头皮抬起眼,对她露出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不管你说不说。以后宋幽守在门前,你下一次定然是进不来了。”
玉鸦将包好的手举到面前,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心中有种陌生的感觉。
除了大师姐,四师兄,六师兄。
这是下山后第一次有人给她包伤口,这人还是她的任务目标。
她将伤口捂在鼻端,闻见淡淡的药香从纱布下透出来,竟然是生肌膏的香气。
这药师父藏了几盒,平素宝贝的很。
他拿来给她涂这种小伤。
她忽然一只手撑在软榻上将身体凑近了宋越北,面容在视线中无限变大,呼吸都吹拂在了他的皮肤上。
她眼尾细长,视线下垂,晶亮的眼瞳媚意流转。
宋越北甚至没有察觉到她将受伤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姿势太亲密,宋越北甚至以为她下一刻就会亲上来,他心中不知道为何有些期待,脑子里却尖叫着想要将她推开。
没有人看到的是,她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脖颈,一枚薄薄的刀片在指缝间若隐若现。
在皮肤上流连的轻抚像是挑/逗,勾的人越发心痒。
她目光在他面上转了转,轻轻一笑,说不出的风情万种,浪荡轻狂。
宋越北觉得自己所有拼命掩藏的,不愿承认的挣扎与装腔作势都已被她看透了。
她是在笑他,笑他口是心非,外强中干。
她什么都没说,可只要看你一眼,便好似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他从未有过一刻这样狼狈,侧过头躲避她的目光,低低了叹了口气,
“真是个妖精。”
玉鸦指尖从他的脖颈摸到了下巴,抬起他的下巴,低下头一点点凑近他。
时间都仿佛变慢了,感觉到她要亲下来,那种可能让他心跳一下变得极快,从头到脚的血都沸腾了。
他无法控制的期待着她的亲吻,像是等待着神明的垂怜与赏赐。
“谢谢你,这药很好,伤不疼了。”
期待的亲吻迟迟没有落下,她把距离拿捏的太好,只差一点,这一点距离简直让人欲生欲死,完全就是妖女把玩人心的恶趣味。
他的所有理智都轰然倒塌,情不自禁的亲了上去,平素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丢盔弃甲。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冲着直钩摆尾跳出水面一口咬上去的傻鱼。
明知道不该咬钩,不该离开安全的湖水,却仍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第12章
玉鸦下意识地往后躲,他抓住她的肩膀,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不同于上一次迫不及待地撕咬,仿佛要将她吞下去般的疯狂不顾一切。
他的动作很极尽温柔,火光在他眼中跳动,如海风吹拂下起伏的波涛间破碎的流光。
气息的交缠让她感到陌生而奇妙,让她忍不住想笑。
原来被人咬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她放在他下巴上的手掌不自觉用力,微微发白。
“咚——”
一声巨响惊得宋越北浑身都是一颤,他回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刚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的敬冲看着坐在榻上的玉鸦仿佛看到木板一下下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他激动的说道:“相爷,今天都是我们的失职。您别生气,我这就把她拉走!我用我的人格担保这辈子她再也不能进入双苑!”
那一顿板子刚挨过没几天很是好好长了一番记性的敬云捂着腰绝望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天天守着双苑的两道小门怎么还能把这么大个人放进来。
他痛哭流涕,万分委屈,“相爷,这一次真不是我们有意放进来的。”
敬密将袖子往上撸了撸,摆出一副抓鸡的架势扑上来就要抓人,“这女人胆大包天,相爷您放心,过了今晚。我们保证她绝对不会再来碍您的眼!”
玉鸦看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本能的往宋越北身上一扑,伸出双臂缠住了宋越北的脖子。
她如临大敌的盯着靠近的敬密,腕间的薄刃蓄势待发。
她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冲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难道她暴露了?
不管别的,先将宋越北抓在手里,她不信他们还敢怎么样。
见着她居然往宋越北身上扑,三人瞳仁紧缩,一时只觉世界都充满了绝望。
敬云瞬间如丧考妣,哭的撕心裂肺,那样子仿佛看见的不是一个美人抱住了宋越北,而是自己的灵堂和骨灰。
其他二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不但没有看住这姑娘没有通传就闯了进来,这姑娘还敢这样纠缠他们相爷……
她有没有事,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绝对会有事。
上一次梨襄无通传进来也只是说了几句话,便惹得相爷打了他们三十杖长记性。
这一次怕不是要打死他们。
宋越北察觉到身上人的紧绷,她缠在他脖子上的双臂格外用力。
大概是让这么一吓,怕得狠了。
平素看着胆子有多大,到底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儿。
他将人抱在怀里,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眼里盈盈的落着火光,一张妍丽妖媚的脸分外惹人怜惜。
他心口软了下去,将她往怀里按了按,望向其他人,“她是我带进来的,你们不用再多说。”
玉鸦被他按在怀里有些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