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岁月横流。
醉酒说情话的男人身上有的是危险的吸引力,也是最致命的沉沦,她看着徐靳睿目光里满盛着的自己,便自己把自己关进了牢笼。
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然成为了沉熟稳重的队长,过去记忆里的熟悉感如潮水一次次涌上来,挣扎只会越绑越紧,她束手无策。
好像啼笑皆非。
醉酒的话不是真话,而是玩笑话。
那一刹那,她说不出自己心里是难过还是失落。
半晌。
程夕瑗看了眼周围,她的位置在最前排,为了方便她记录,和各位领导坐在一起,不过她也是很有自知之明,挑选了最旁边的地方坐下。
非洲的气候与国内差异太大,相机的参数也得来回试验,否则出来的全是不能用的废片,过曝的机率很大。
她颔首,又抬头,眯着一只眼看镜头的取景框。
“嗯,会好好处理的。”
“我在最前面。”
程夕瑗拿着彭敏给自己的对讲机,边说话边试拍几张。
“你要过来找我吗?”她用胳膊夹着不让对讲机落下,低头查看照片是否合适,“我一个人当然可以的,你不要操心。”
“行,我会的。”
她站起来想靠近一些,相机有些沉重,又得摁住胳膊上的东西,程夕瑗几乎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停在原地去查看照片。
“过两天需要去一趟难民营,期间的训练从参训动员开始就得抓紧,凌晨五点会有个突发演习,为了达到训练目的现在是完全保密的,营长吩咐,除了我们几个不希望有人还知道,所以…”
是陆成河的声音。
程夕瑗的动作顿住。
声音来的很突然,她无意偷听,可过河的碰上摆渡的,巧极了,她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种事情,这算是听见了军事机密吗?
本能侧头望去,陆成河和赵婕妤背对着她站在通风口,而徐靳睿今天应该是要上场的,难得的没穿规整的军装,而是一件黑色的宽大短袖,下摆扎进军装裤子,显露出精瘦的腰身,长腿一撑倚在墙上,私下里总是慵懒些,倒像是原来打球的时候的样子。
那个年纪的男生,没有几个不打篮球的。
段子璇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拉着她一起,坐在篮球筐下面看那三人在球场上来回跑。
“你又不上场,为什么要看他们打球?”
程夕瑗那时候哪里懂这些少女心思,“太阳太晒了,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段子璇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不让她乱动。
“你回去干嘛呀,写作业?你成绩够好了不要写了,看球看球,诶,徐靳睿这个球好,陈孝文,你好菜啊——”
“我不懂篮球啊。”
程夕瑗用手稍微挡住太阳,“就是回去歇着也比呆这里强吧。”
“不行,不能走。”
段子璇将她的手死死揣在怀里,“你不懂这里面的门道没事,但是一定要坐在这里。”
“为什么啊?”她不解。
“你看到那一堆虎视眈眈的女生了没有。”段子璇眯着眼,冲操场树荫底下坐得那一排人扬了扬下巴,“我们一定要坐在篮筐底下,这是干嘛啊,圈领地懂不懂,万一哪个不懂眼色的小蹄子过来,我就是一记眼神杀过去,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你剧看多了吧。”
程夕瑗哑然失笑,往段子璇说的地方望了一眼,刚好,徐靳睿一个干净利落的三步上篮,他人直接手抓篮筐,简单的纵身一越,脚步站稳。树荫底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场戏的主角还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挺有面子。
“喏,你看,要不是我们坐在这里,谁知道多少女的拿着水排队等着送上来呢。”
“所以呢。”
程夕瑗目光转冷,“他们有多少人追我们还得帮忙拦着?这是什么规矩。”
段子璇下意识说了句不是。
“那不就得了。”
程夕瑗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我先回去了。”临走时还不忘记叮嘱段子璇,“他们要是打到很晚你不要一个人走回去,知道没,走了。”
说完就挥挥手转身离开。
“真走啊?”段子璇扭过身子去只瞧见她的背影。
回应她的是女孩子来回摇摆马尾辫。
徐靳睿除了在场打球的闲暇,视线时不时的瞟着篮球筐下的人,见程夕瑗离开,他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口气,抓起衣服没有汗湿的地方随意往脸上一抹,把球丢到旁边。
“怎么,不打了?”陈孝文也停住看了眼表,“今天还早呢。”
“不打了。”
徐靳睿从周围的单杠上捞起校服外套往身上随意一搭,“再打今晚可能进不去家门。”
陈孝文闻言嗤笑了一声,环绕手摸双臂。
“鸡皮疙瘩都被你恶心出来了。”
徐靳睿笑着肩膀抽了两下,没有理陈孝文的打趣,快步跟上程夕瑗。
程夕瑗自从发现了这人跟在了自己后头,立马跟竞速似的,女孩子在前头走的飞快,像是把后头的人当作了来催命的黑白无常,可是没等她真正走远就听见徐靳睿又追上来的声音,她心头一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喂。”
徐靳睿步子大,跟在她后面还挺气定神闲。“走慢点。”
程夕瑗充耳不闻,继续走着。
“不是吧,怎么就生气了?”
他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听起来有些不正经,但程夕瑗丝毫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直接转了个弯,走进大院的小巷子里,见状徐靳睿挑了挑眉,赶在她前面先到门口,腿抬起踩在门上,拦住她的去路。
“真生气了?”
“让开。”
程夕瑗往左他就往左,往右他便往右,就是不叫她有机会离开 。
“不让。”
徐靳睿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程夕瑗,“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我才让。”
程夕瑗嗤笑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往后退了一步。
“谁敢生您的气啊徐大少爷,怎么不打球了,去打球啊,一堆姑娘等着看呢,你不在场了这人家看什么啊?”
这话一说出口里头满满都是醋意,但是程夕瑗当时不知道,只是对徐靳睿没好脸色。
他听了这话反而兴奋起来,往程夕瑗的方向逼近,高大的人影子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就像是
就像是现在。
徐靳睿站在她跟前,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弯着腰低头看她。
“偷听啊?”
程夕瑗猛得僵在原地,耳根如血一样红了起来,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的炙热。
“我…,我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说完又觉得不对,刚刚她听见了,“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的谈话的,这军事机密我发誓我肯定保密,绝对不说出去。”
脸颊也因为着急而不自觉的涨红,手舞足蹈地解释,但又解释不清楚。
“总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一万个心。”
徐靳睿本来没想逗她,但是程夕瑗反应似乎有些过于激烈,而现在又在详装镇定的模样实在是有趣,趁着她低头不敢看他的时候偷偷笑了下,立马收住,轻咳一声,再看的时候已经是严肃冷静。
“程夕瑗。”
“嗯?”
“你知道这是国家军事机密啊。”
“嗯…”声音细微,底气不足,应该算是知道吧。
“那你知道偷听国家军事机密会怎么样吗?”
她眨了眨眼,抬头望向徐靳睿。
“会怎么样?”
男人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地跟她说,
“惩罚你。”
第16章 深话简单说(一)
徐靳睿半个身子压下来,手撑在她身侧的墙壁,盖住了所有的光,如羽翼一般的睫毛低垂下来落出一块青色的阴影。
“要…”程夕瑗的眼神不自觉的迷离,“要惩罚我什么?”
气温好像猛然上升,临近中午的阳光甚至没掺一点水汽,火辣辣的照射下来,燥热的不行,叫她浑身上下冒汗。
拿着相机的手腕有些泛酸,因为带子绕在了手臂上才没跌落。
程夕瑗就看着那张脸,越靠越近,近得可以看清楚男人脸颊上被光照得泛着波澜白色的绒毛,空气越来越炙热,贴的也过分的近。
太近了,几乎已经快要贴上,她不敢看,只能紧张地阖上眼。
一片黑暗中,气息攀爬上来。
“不行——”
尖叫声划过寂静的空气。
程夕瑗猛得推开厚重的棉被从床上坐起来,像是濒临溺死的鱼重新回到水里,仍旧心有余悸,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眼发直,汗水顺着脸颊一侧流下。
直到啪嗒一声滴在她的手臂上,才回过神来。
是梦。
胸腔还因为激动上下起伏,身子打了个哆嗦,算是缓过来。
低头的时候抬了抬肩膀,原本穿的睡衣因为被打湿所以变得透明,周遭一切都显示先前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发生过后,程夕瑗长吁一口气,放松往床上一倒,后脑勺栽进枕头,却已然没有睡意。
“啊——”长叹一声。
程夕瑗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脸颊。
“怎么做了这样的梦啊。”
她暗暗啐了啐自己脑袋里的不纯洁,眉头紧蹙,羞愧让她感觉到不好意思见人,掩耳盗铃般把头埋进被子里。还好光线昏暗,她可以当鸵鸟。
过了一阵子。
“我是不是缺男人了?”
程夕瑗翻了个身,将脑袋露出来,一双眼睛咕噜转,清明的不像话。
“单身太久所以做了春梦?”
抬头的时候,上方还是有着熟悉的破洞,她伸出手,在空中停着,用掌心挡住那一块,有些出神,手腕发酸原来是因为自己的睡姿不够好,一直侧身压着,不难受才怪。
真实的情况才不是这样的。
“怎么惩罚我?”程夕瑗问。
徐靳睿其实也没想好,笑了下,“以后告诉你。”
“以后?”
“嗯。”
“这事情以后还作数吗?”
“我知道就作数。”
程夕瑗不知道怎么有些想笑,知道刚刚他是在开玩笑,不自觉的弯唇,轻嗤出声。
“就你会耍赖皮。”
徐靳睿斜睨一眼,不再逗她,像是随手,轻而易举的把她的相机接过去。
想起之前会议室她拍照的样子,略顿了下。
“这玩意借我玩玩。”
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算轻,她每次当宝贝一样护着。
“不行。”
程夕瑗摇头,从他手里把相机抢过来,语气中带着点俏皮。
“工作设备,恕不外借。”
闻言徐靳睿半晌没有说话,反而目光专注,直直的落在女孩子身上,程夕瑗笑起来的时候很有灵气,那双眼睛里是难得流光闪烁,说是眼里有星星好像也并不为过,看着她满脸正经,良久,自己也跟着笑转开头。
“这回欠着,以后,要还的。”
他闲适的丢下一句话给她,特别加重了‘以后’两个字,语义代指不明,不知道是说要惩罚她还是下回借相机的事情。
以后这个词,好像怎么看,都是她还有机会的意思。
程夕瑗的脑子“嗡”的响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挠了挠脸颊,手摩挲着衣物,缓缓抬头。
红土地上的大象草悄悄抖动,似是在庆祝些什么,而气氛中又是不知名的东西在发酵,说是这么多年两人肯定都变了,但是在这个时候,程夕瑗突然觉得,七年,好像也挺短暂,少年依旧是少年。
映入眼帘,就看着男人的唇边露着淡淡的笑意,他的身高需要自己扬得老高才能看个清楚。而阳光下,男人的唇瓣呈现淡淡粉色,喉结偶尔上下滚动,笑起来眉眼生动。
她的手扣着衣缝,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想亲。
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天边落日弥漫开的橘像是在诉说着她的心事,程夕瑗放下手,看着破洞外的天空。
想念这种东西,总是怕人看见,又怕被看不见,最后寥寥归于寂寞。
“醒啦?”
听到声音的彭敏掀开帘子从外头进来。在一旁翻来覆去不知道找些什么。
程夕瑗穿好鞋子下床,她今天下午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就提前请假回来修习,她换下身上的衣服,像是随口一问。
“今天徐队没上场吧。”
她其实已经看了大半,但是看陆成河气定神闲的模样,估摸着今天可能还轮不到徐靳睿,在接近尾声的时候才离开,但是还是不放心的问一句。
“哟,关心他啊。”彭敏停下手中的动作,戏谑的瞟了她一眼。
她走到彭敏身旁坐下,腮帮子鼓了鼓。
“怎么,有事要跟我说啊。”
大概是女生之间的惺惺相惜,彭敏不知道为什么就福至心灵,拍拍屁股坐地上好奇的望着她。
“你说,”程夕瑗顿了顿,“如果我追徐靳睿,有戏吗?”
“你要追他啊。”
彭敏咋舌,“虽然你现在这个样子跟追他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了,两个人之间也是暗潮涌动的,不过,我总觉得追这个字就显得,像是单方面付出?”
“那也行。”程夕瑗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下,“我其实之前,很早以前,别人都明白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的时候,我还挺懵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