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芋穿了一条咖色连衣裙,坐在椅子上时裙摆盖到大腿,细腻白皙的皮肤上面覆着咖色裙摆,像涂了巧克力酱的白奶酪。
靳浮白却没碰一碰,把餐巾铺好,只在起身时用拇指帮向芋抹掉唇角的一点柠檬水。
向芋的睫毛轻轻颤动一瞬。
她在体会从未有过的心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扬起头冲靳浮白一笑:“谢谢。”
那顿晚饭向芋吃得不算安生,心思百转千回。
靳浮白和她说话时,她居然漏掉几句没听清楚。
不过那天之后,靳浮白常常约她吃饭,向芋关于美食的见识与日俱增。
夏天的炎热她不曾察觉,反正靳浮白的车子总是开足了空调,下车子进到饭店,也是满室清凉。
靳浮白这人嘴刁,吃饭都是去一些名店。
夏天少不了的一道食材就是黄瓜,向芋跟着靳浮白吃过几次黄瓜,什么“剑斩青龙”、“青蛟卧雪”、“碎玉”。
也就名字叫得好听,一道拍黄瓜而已,居然要价68块。
向芋想起小时候看过春晚上的小品,赵丽蓉老师捧着一盘被叫成“群英荟萃”的萝卜,忿忿地说该叫“萝卜开会”,最后还告给了物价局。
她觉得靳浮白带她吃的这些店,也该被物价局管管。
这么想着,向芋噗嗤一声笑出来。
靳浮白坐在她对面,款款看来,问她对这一盘黄瓜笑什么。
她如实讲出来,靳浮白却说:“能惹你一笑,这盘黄瓜卖到千金也是值得。”
他像个完美情人,和她吃饭,约她去玩。
帮她开车门,也会提醒她小心台阶。
只不过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绝口不提。
8月底,这段关系出现了一些转变。
那是一个闷热的傍晚,靳浮白带她去参加一个饭局,路上他说过,不开心就说话,可以提前离席。
向芋点点头,说:“好的。”
那是向芋第一次接触靳浮白的世界,一屋子的人对他毕恭毕敬,他们堵车过去,晚了整整半个小时,进去包间时,那群人脸上却都堆满了笑,只说帝都这地方就是这样,到了晚高峰就堵车。
又担心靳浮白累了,连忙唤人给他倒水。
向芋瞥他,目光里含着调侃——你就开个车,能有多累?
靳浮白回眸,正好对上向芋的目光,他忽然笑了。
也是他这一笑,屋子里那些人才像是刚看见向芋一样,一个个恭敬又关切,问着:“这位美女是?”
人家问的是关系,靳浮白却挡开端到他面前的龙井:“我开个车能有多累,给向小姐喝吧。”
向芋跟着靳浮白落座,他们俩做别的事情或许没那么多默契,这个夏天吃饭却是吃了不少顿。
席间觥筹交错,大人物们话里话外明争暗夺,向芋表现得就像他们之前的每顿饭一样,神色自若地吃着自己的,偶尔靳浮白用公筷给她夹菜,她回眸对他灿烂一笑,比这更多的交流就没有了。
所以其他人也看不懂,这位向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能被靳浮白带着来吃饭,但又不像是男女关系那么亲昵暧昧?
饭后上了一道甜品,一个中年男人说:“靳先生尝尝这家的玫瑰鲜花饼,有老帝都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吃饱了,向芋有些松懈,懒懒地抬眸多问了一句:“鲜花饼不是云南的么?”
“哎,现在当然是云南的鲜花饼出名了,但过去啊,咱老帝都市的点心铺子到了季节不止有玫瑰饼,还有藤萝花饼呢,层层酥皮,也是老传统糕点了,稻香村现在还有卖。”
“向小姐年轻啊,哪见过老帝都的糕点铺。”
“也是也是,年轻是好啊。”
这话题本来也没什么,那群人很快聊起新话题,围绕着“岁月不饶人”的感慨。
却忽然有人嗤笑,声音不大不小,正逢谈话的空歇时,满桌人都听得清楚。
那是一个女人,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哒哒敲着桌面。
她是看着向芋的,目光直接且嘲讽,然后又去看靳浮白。
向芋觉得那个女人大概是学过变脸,看向靳浮白时,目光又柔媚得像是缠绕着树干的藤蔓。
这样的目光不止一次了,莫名其妙的敌意和莫名其妙的暧昧。
向芋慢慢放下筷子,有样学样,扭头用一种比棉花糖的糖丝还腻乎的眼神看着靳浮白。
靳浮白抬手捏了她的脸一下,拉着人起身:“各位慢用,我们先撤了。”
正经事还没谈,当然没人愿意放他走。
桌上的人极力劝阻,靳浮白意有所指:“混着闲杂人等,谈正事也不合适。”
都是聪明人,谁都知道“闲杂人等”说得是谁。
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看向那个涂了红指甲油的女人,那女人脸色煞白。
向芋被靳浮白一路拉着手腕回到车子里,他开的车常换,今天开的是一辆宽敞的SUV。
靳浮白替她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向芋却鼓着气坐进后排座位。
车门被“嘭”地一声关上,靳浮白失笑,也跟着坐进车子后座:“气性这么大?”
摔过车门,向芋好像气又全消了,再开口时反而是玩笑:“你上前面开车去,我今天就只想把你当司机。”
向芋没有坐全整个座椅,臀后还留了一段空隙。
她靠在椅背上,腰是悬空的。
靳浮白就把手伸进那段悬空,指尖点在她的脊窝上,问她:“过了今天呢,你想把我当什么?”
第8章 封唇 俯身钻进车子里
饭店外面的停车场设计得够奢华,层层叠叠都是绿植。
树形被修剪得方方正正,宛如一面面鲜活的墙体,隔绝开车位与车位之间的视线。
靳浮白的指尖轻轻点着向芋的腰侧,含笑问她,过了今天她想把他当成什么关系。
向芋偏头看着他,窗外层叠的绿色让她想起初遇时秀椿街的树影,他问得那么诚恳,就好像是什么样的关系都是她能说了算似的。
但其实,根本不是的。
她笑着回眸:“那刚才饭桌上那个美女,看你看得那么缠绵,她想要把你当成什么关系呢?”
21岁的女孩子,这样睫毛轻扇地看过来,眉眼间都是好奇和狡黠。
哪怕明知道她有一份小心思在里面,靳浮白也不得不承认,她这样是令人喜爱的。
于是靳浮白也就真的当她在吃醋,配合地解释起来,说里面那女人和他真没有什么关系,是李侈以前的情儿,现在跟着桌上的某个老总。
那女人许是以前在李侈的场子里见过靳浮白,觉得他给李侈面子的那种客气是对她有什么情意,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没眼色。”
靳浮白这样评价饭局上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女人,他的声音很好听,不轻不重,盯着人说话时总有一种深情款款,简单的三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就好像明明白白地在告诉向芋:你看,我都带你去了,又陪在你身边,对其他人真的没有半分情意在,都是她们自己没眼色啊。
向芋没说话,靳浮白就勾着她的衣摆:“不信改天带你见见李侈,你自己问他。”
他的指尖有些凉,仿佛还带着刚才饭店里的空调冷气,有意无意地触碰在她肌肤上。
向芋拍开他:“我才不问,显得我多小气,说完了你就开车去,谁要听你在这儿解释?”
靳浮白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女人,能够这样娇气地对着他指手画脚。
而他居然不反感,还很想笑。
他们都没吃饱,去了趟王府井的小吃街,人山人海里向芋举着一串炸蝎子,快乐地感叹:“真的是人间美味啊!”
就好像这个晚上的种种,对她毫无影响。
他们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不算大。
没几天时间,圈子里几乎传遍了,说靳浮白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出席饭局,还给她夹菜。
李侈穿了一身粉色西装,脖子上挂了三条不同品牌的钻石链子,手表也是碎钻款,像个移动的珠宝展示柜,走过灯光繁盛处,晃得人眼睛生疼。
靳浮白坐在一张真皮沙发里,手里晃着酒杯,感觉到一阵刺鼻香水味,淡着脸抬眸:“品味越来越匪夷所思。”
“是么?我觉得还挺好闻的啊!”
李侈从旁边桌上拿起一瓶威士忌,把酒倒进放了冰的杯子里,“靳哥,我可听说......”
靳浮白不用想都知道李侈想要八卦些什么,缓缓抬手,做了个“止”的手势。
“我是真的挺想问的,憋了好几天了,听说你碰见我以前的情儿了?那女的特没眼力见儿,要不我也不能把她送到姓杜的身边,毕竟活儿还是挺好的,也玩得开。”
李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翘着二郎腿看向靳浮白,“可就算她再没眼色那也是个尤物,就那么比不上你带去那位?”
“没可比性。”
“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李侈吓了一大跳。
他们这种人,随便玩时怎么玩都行,就是不能谈感情。
谈什么感情,反正最后也要联姻,谈了也是白费神。
靳浮白垂眸看着手里的酒杯,场子里浮夸的灯光飘在琥珀色的酒液上。
认不认真这件事,他倒是没想太多,不过向芋这个姑娘,态度似乎并不是很积极。
这两天他没给她打电话,她也就像人间蒸发了,完全没联系过他。
他这边圈子里都传遍了,说他靳浮白身边有个女人,整天有一群人凑到他跟前八卦,结果向芋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过得倒是太平。
靳浮白突然起身,李侈吓了一跳:“嘛去啊靳哥?”
“有事。”
靳浮白中午确实有个饭局,不过他不太想去,往饭店开的路上,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来。
向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靳浮白?”
这姑娘永远不存他的手机号码,靳浮白暗里问过一次,向芋说他的号码太顺,根本不用存。
也是,11位的电话号,后面8位都是1,确实没什么可存的。
但偏偏她每次都在接起电话时,带着疑问的语气叫他一声。
让人觉得她根本没期盼过他会打电话过去,接了电话还要纳闷一下,你找我干什么。
靳浮白开着车子,把手机丢在旁边的副驾驶位置上,放了扬声器:“中午一起吃饭?”
换个人,他打电话去约,无论男女,大概早就开心地应下,向芋却拒绝得干脆。
她像是不方便说话,刻意压低声音:“不行啊,我有面试,改天吧。”
靳浮白沉默片刻,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也就不到20分钟,等他草草结束饭局坐回车里,刚扯掉领带,电话响了,是向芋。
其实他也没存她的号码,但也只是看一眼,就知道是她。
靳浮白把手机悬在耳侧,慵懒地问一句:“怎么,又不面试了?”
“面完了,估计黄了。”
向芋在电话里蔫耷耷地说,“面试时考官问我,怎么毕业之前没有想过投简历,我说我没着急工作,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她说着,叹了一声,万分可惜似的。
靳浮白笑了:“多大点事儿啊?想要什么工作,我帮你投简历。”
“我不去,你认识的人都不是常人,工作肯定也都是高精尖,我去了还不累死我。”向芋连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给你挂个名儿,按月开工资,随便你去不去。”
“还是算了,那我拿钱拿得多心虚啊。”
电话里传出一声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向芋说,“靳浮白,你吃午饭没?我请你吃个饭吧。”
这还是回帝都市之后,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说一起吃饭,靳浮白刚才在饭局上也只喝了一杯茶,应道:“在哪儿,我去接你。”
向芋面试的地方是三环的一家小型企业,没什么太大的名气,靳浮白把车子开过去时,看见她已经等在楼下。
她身后的办公楼没什么特点,有点像玻璃房,也就是天气好,整栋楼体映出天蓝色,看着还算亮堂。
这姑娘穿了一套职业装,头发用丝网盘在脑后,背影纤细美丽,但也和那些其他美女没什么不同。
无非就是身材好,细腰长腿,白皙的皮肤。
其实在这个瞬间靳浮白也有过迟疑。
只不过向芋有向芋的可爱之处,她无意间转头,看见靳浮白的车子,扬起灿烂的笑跑过来。
她拎了个手袋,比往常背的包包要大一些,一上车就扯掉了盘发丝网,甩着一头柔顺的长发说:“盘头发好不舒服,那些空姐是怎么忍下来的?”
“你面试的是空姐?”
“那倒不是,是公司前台。”
向芋坐在后座里,扒着副驾驶位的靠背和靳浮白说,“就是那种清闲到可以玩手机和发呆的工作。”
靳浮白偏头看她一眼:“怎么又坐后面?今天我也是司机?”
“不是的,靳浮白,你能不能把车子停到后面那条街上,然后不要看倒车镜。”
“嗯?”
向芋扯开衬衫领口的一条职业装配饰丝巾,丢在一旁:“我想换个衣服。”
她眼底真是一点暧昧都没有,坦坦荡荡,完全不是勾引人的套路。
靳浮白没回答她,只是开了车子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把车子熄火,然后吐出一个字:“换。”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悉悉索索,听声音就能分辨得出来,她是在解开衬衫扣子,还是在拉开职业裙装的拉链。
也能听见她脱衣服时,金属手表带和手链的碰撞声。
靳浮白没回头,看着阳光透过树冠照在水泥地上的斑驳光点,他摸出烟盒敲了一根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