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迅速扑到叶媚面前,一把扶起地上的瑟瑟发抖的叶媚,搂进怀里,双手在她背上来回的安抚,声音颤抖中夹杂着无边的恐惧。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表妹乖。”
与其说这句话是在安慰叶媚,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害怕自己再不确认一下表妹还好好的,就会疯掉。
叶媚渐渐的从恐惧中抽离出来,回抱着苏宴的手上突然感觉到一阵湿濡,血腥味在鼻尖散开。
她突然拉开苏宴,颤声问:“表哥,你哪里受伤了?”
苏宴摇摇头:“没事,只是被树枝划伤了。”
他身上除了些细小的伤口其实并无大碍,只是被蟒蛇摔打得五脏六腑都在震动而已。
褚翊从地上爬了起来,煞风景的说道:“还不快走,若是它再回来,我们就谁都跑不掉了。”
“表妹,能站起来吗?”
叶媚尝试着站起来,却因为被绞得全身酸软,险些又重新跪了下去,苏宴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她。
“腿麻了。”
叶媚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两分依赖。
褚翊抢先道:“我背你吧。”
黑暗中苏宴白了他一眼,冷漠的拒绝:“不用,你扛地下的麻袋就好了。”表妹他背着就好了。
褚翊很是心塞。
他只配扛麻袋吗?
“褚翊”
叶媚突然开口叫住他,褚翊一喜,是不是想通了,要他背了,也是那少年浑身都是血腥味肯定难闻。
然而是他想太多了。
“能再脱一件衣服吗?”
褚翊柔和的面色瞬间僵掉。
原来除了扛麻袋,他还有一个作用啊。
这天实在有些冷,褚翊只能将里衣脱了递给叶媚,又重新套上他的外衣。
“这样可以了吧?”
“再给我找个木棍吧,要你手臂一样粗的。”
褚翊又认命的给这小姑奶奶找了个木棍。
叶媚重新点燃了火把,火光的映衬下,一身是血的淸俊少年背着眼角湿润的少女就那么看着褚翊。
褚翊看清楚了少年的眉眼,瞬间愣住了,好半晌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苏瑾之......”
眼眸里流露出不可置信,似乎是不太敢相信昔日惊才绝艳,行事斯文有度的永宁侯世子居然有如此疯魔的一面。
不顾形象,满身血污,嘶吼疯魔,凶狠得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若不是样貌一模一样,任谁都不会将这样一个沉郁,坚毅的人,同誉满上京的苏世子联系在一起吧。
褚翊心里思绪翻涌,似乎没有料到永宁侯府的顷刻倒塌,一路的流放会让苏宴变化如此之大。
叶媚伏在苏宴背上疑惑的偏头去看他:“你认识我表哥?”
认得,当然认得,整个上京谁人不认识苏瑾之。
只是褚翊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点了点头。
叶媚哦了一声,也没细问,想来表哥这么好看的人,走到哪都是会被人记住的吧。
苏宴显然没打算理会他,背着叶媚就凭着感觉朝着一个反向走,褚翊缓过神来,看着地下两个麻袋又发起呆来。
最后苏宴还是在那个白毛小狐狸的带领下才走出了阴山,出了阴山就到了崖州的境内。
叶媚这时也缓过劲来了,让苏宴将她放下,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才发现褚帧只扛了一袋紫麦粟出来。
“还有一麻袋呢?”
褚翊将肩上的麻袋放了下来,声调又恢复了以往的柔和。
“不用当心深山里没人会去捡的。”
叶媚蹙眉,那是她们辛辛苦苦弄回来的粮种。
“我还是再回去一趟吧。”
苏宴拉住要往回走的叶媚,不悦的看向褚翊:“表妹,我们先回去,等明早天一亮我再回去找。”
“可是.....”
褚翊却插话道:“你们两个不用争了,明日我一定派人将另一麻袋粮食送到,若是丢了,我陪你们两袋怎么样?”
“你知道我们住哪?”
“我知道永宁侯府全家被发配到崖州,只要有户籍在,自然查得到。”
叶媚哦了一声,原来是个有后台系统的人物。
褚翊做出了承诺,叶媚才同苏宴背着剩下的一袋紫麦粟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身后褚翊看着两人背影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当年上京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坚毅孤绝的少年。
他想他有点理解苏瑾之的,就是他不也是相当于被当今的皇上给‘发配’到这崖州吗。
人情冷暖都尝过了,只是他到底是个皇子,还不至于像苏瑾之那么惨而已。
苏宴背着一麻袋的紫麦粟缓慢的走着,叶媚跟在他身旁,漆黑的夜里,火光将俩人的影子拉长。
冷风吹过,火光摇曳,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摇晃晃,像是有把大手在不断的揉搓。
快到村子口时,几户人家的狗突然嚎叫起来。
叶媚看了苏宴一眼,火光的映衬下他并未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表哥,那个褚翊是谁?”
苏宴顿了一下才开口,语气平缓无波:“前皇后嫡次子,怀王褚翊。”
叶媚哦了一声,褚是国姓,皇后嫡次子,那不就是前太子的嫡亲的弟弟,怪不得一个皇亲国戚会跑到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皇家就是复杂呀!
已经死去的前太子和怀王皆是皇后所出,坊间皆是道:皇后仁德,所出的两位皇子皆是宽厚仁德之人,是江山社稷之福。
然而事实证明:作为太子过于宽厚仁德并不是什么好事。
前太子就因为宽厚仁德满门被灭,连个凶手都查不出来。
最后还要拿康王和他们永宁侯府去顶罪。
先皇还在世时,素来不喜爱当今皇上,只因当今圣上母妃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因先皇醉酒才有的。
而当今皇帝性子又素来阴晴不定,先皇曾当面斥责其不堪教化,不能当大任。
一招风云突变,先皇崩了,前太子死了,皇贵妃所出的康王被处死,皇后所出的嫡次子被派往崖州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若是说其中没有什么龌龊,苏宴是万万不信的。
俩人到家时已经亥时末了,而叶氏还没睡,依旧点着灯站在房门口等着他们。
等终于看到叶媚和苏宴举着火把回来了,才松了口气,苏宴走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的血污,吓得拉着他上上下下的检查。
苏宴将她的手拉下,笑着安慰她:“母亲,没事,只是去要粮种的时候被官差打了,你看,我们最终还是把粮种要来了。”
叶氏心疼的掉起泪来:“都是母亲没用。”
苏霜上前给母亲擦眼泪,劝道:“母亲,不要哭了,快让大哥,表姐去歇息,他们出去一天了,肯定很累了。”
叶氏这才止住眼泪,催促叶媚同苏宴去洗涑,快点睡。
苏宴去灶台打了水,顺便给叶媚也打了,叶媚接过苏宴端过来的盆突然笑得格外的开心。
“笑什么?”
“呵呵......”
叶媚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颤颤巍巍的说道:“刚刚在路上,表哥背着我,我就觉得您像我父亲般慈爱,现在突然又觉得了。”
苏宴脸立刻就黑了。
“表妹觉得我像你父亲?”
被他这么一问,叶媚笑得更欢了。
苏宴黝黑的眸子凉凉的看了她一眼,端着自己的盆转身就走。
这日子过得真是心塞,我拿她当表妹,她居然想当我女儿。
褚翊说话果然算数,第二日傍晚果然派两个兵丁将一袋的紫麦粟给送了过来。
“我们将军说了,他现在没钱没粮没油,也没什么好帮衬的,等以后有了再补上。”
叶媚看着那两个兵丁呵呵的笑了,心里暗自吐槽,皇家出来的果然不一样啊,都学会打白条拉好感度了。
“替我谢谢你们将军,其它的就不用了。”
两个兵丁走了之后,云氏忙凑过来瞧叶媚手上的麻袋,好奇又嘴欠的问道:“昨个出去一趟怎么还跟什么将军勾搭上了,不是去城里了吗?城里哪有什么将军?”
苏霜一听她这话就不乐意了,像个战斗的公鸡一样,小姑娘鼓着双颊,怒目而视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什么叫勾搭了将军,二婶你说话也注意点,好歹是个长辈说话怎么跟个使劲泼妇一般。”
云氏插着腰,不客气的笑了起来:“你还知道我是你长辈啊,长辈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况且我说得有错吗,孤男寡女的早上出去,夜里才回来,现在又多出个将军,怎得长得就一脸狐媚样,许自己做还不许别人说了。”
站在屋檐下的叶氏听不过去了,好脾气的她难得语气冰冷:“弟妹,说话要积点口德,宴儿,媚儿出去讨要粮种是为了我们大家,昨日还受了伤回来,你作为长辈的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苏禀被叶氏这么一说,面色有些尴尬,拉着还要骂街的云氏回自己屋里去了。
叶氏放下小豆丁苏陌过去拉着叶媚的手,想着小姑娘面皮薄,得安慰她两句,哪想得叶媚不仅不恼还突然笑得很开心。
拉着叶氏的手问道:“姨母,刚刚她是说我长得好看吧。”
苏霜一脸黑线,补刀道:“她是说你像狐狸精,会勾引男人。”
苏宴蹙眉正要呵斥妹妹,不想叶媚更开心了。
“狐狸精有什么不好,至少漂亮。”
叶媚拍了拍叶氏的手,开开心心的哼着歌去了屋子里,剩下叶氏母子三人面面相觑。
莫不是脑袋有点问题。
狐狸精啥时候就成了夸人的话了。
不懂!
拿到紫麦粟的第二日,苏家的一家老小又全部出动去地里重新播种,苏誉边种边疑惑的抱怨。
“大哥,这回真的能行吗?不要到时候又白忙活了。”
苏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凉飕飕的一句立刻让他闭嘴:“你想挨板子吗?”
苏誉吓得连忙摇头,那可是五十打板啊,不死也得脱层皮。
苏禀撅着袖子看着手上的麦种:“宴儿,这种子冬天真的能出啊?”
“所以你也想挨板子吗?”
叶媚心里乐呵死了,看不出来表哥还有讲冷笑话的潜质。
等种子全种了下去,叶媚又跟苏宴两人在地里扎了个稻草人,再用一根烂布条绑在稻草人头顶。
一旁的小豆丁苏陌看呆了,围着稻草人左看右看,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问叶媚。
“表姐,这是什么?”
叶媚手有些冷也不敢去摸他的脸,只得在他小脑袋瓜上撸了一把。
“稻草人呀。”
“稻草人是什么呀?”
“就是给我们看地的呀。”
“为什么要看地呀?”
“.......”
叶媚呃了一阵,扶额,怎么感觉自己掉进了知识的海洋里,快被淹死了,果然哪个时代的小孩都一样。
“表姐.....”
苏宴一把抱起还在扯着叶媚衣服的小豆丁,及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陌陌,大哥回去教你打桩好吗?”
苏陌立刻拍着手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完了又突然说道:“可是陌陌还是想知道稻草人为什么要看地啊?”
苏宴柔和的面上顿时僵掉,这小孩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这下是叶媚和苏霜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大哥表情好好笑。
午时刚过,天就陆陆续续的下起了小雨,叶氏担心刚种下去的粮种被冲没了。
叶媚安慰她说只是小雨没事的,春雨润无声嘛,多下下雨好。
可是到了傍晚,原本还好端端下着小雨的天,突然下起了冰渣子,温度遽然降低,冷得叶媚牙齿都快磕破嘴皮了。
此刻不由的也有些担心起来,这紫麦粟应当是能发芽的吧。
虽说之前就听了好几回,崖州的天气冷,崖州只有春冬两个季节,哪知道这天连个过渡都没有。
昨天还出了一小会太阳,今天下完雨就直接下冰渣子了,是不是明早起来就能直接下雪了。
好在叶氏提前给大家准备冬衣,穿着衣裳蹦蹦跳跳的还好,脱了衣裳躺到被子里,那被子冰凉凉的像是灌满了冷风。
叶媚坐在床头,用手摸了一下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被子,缩着身子实在是狠不下心躺下去。
她瞄了一眼叶氏和小豆丁,苏霜挤在一张床上,也好想过去睡怎么办,眼眸转了一圈,笑眯眯的走到小豆丁床边。
用诱哄的语气笑眯眯的对着蒙着被子笑得开心的小豆丁道:“小豆丁,来表姐被子睡啊,表姐给你讲故事听啊。”
苏陌听到有故事听,急急忙忙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她。
“那表姐现在能不能告诉陌陌,稻草人为什么要看地呀。”
叶媚维持着扯开的嘴角,额头黑线,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这小孩记性怎么这么好,太不科学了。
“陌陌先到表姐被子里去,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苏陌小手扒着被子边缘,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和一双大眼,看看她,又缩了缩,仿佛是又回到了流放的途中,被表姐捁着睡觉的恐惧感。
目光闪烁,可怜巴巴的。
“表姐......”
叶媚见她没拒绝,厚脸皮的直接伸手一把捞出苏陌,快速不容他反悔的直接将他塞进自己的被子里。
苏霜看了自己表姐一眼,嗤笑:“表姐,就你那睡相,估计没人想跟你睡。”
叶媚瞪了她一眼,心里腹诽:看破不说破好嘛,睡着后的行为又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苏宴在屋檐下扎完马步回来,就看着表妹床上团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正在嘀嘀咕咕的讲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