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爸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又假装把她当捡来的，用了那么多年的套路他是百试不厌。
为了配合老爸，池淼也跟以往一样，走近去打量池昌云，一本正经地说：“这才一个月不见，老花眼就又严重了啊。”
池昌云做疑惑状推了把鼻梁上的眼睛，几秒后面露诧异，上下打量池淼，惊呼：“哟！原来是你啊？我当哪个非洲的来家里做客呢，这么黑。”
池淼：“……”
很好，拳头硬了。
在厨房忙活的陈岚听见动静快步走出来，池昌云忙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池淼怀里，迎上去跟他老婆来个了大大的拥抱。
对此池淼叹着气连连摇头：“啧啧啧，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知羞耻，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她嘴上吐槽，心里却是无比欢喜的。
她的生活如此明朗，大抵是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这样可爱的人吧，譬如她眼前这对父母，用他们的可爱给了她一个充满欢笑的家庭。
可这世上家庭分很多种，最简单的概括就是幸福的与不幸福的，健全的与不健全的。
天底下的人全凭命运占据其一。
城市的另一端是别样的景象。
韩冽回到家里，门一开，灯一亮，满屋子的清冷寂静就扑面而来，夹杂着浮沉的味道。
阳台上一个月前忘记收的衣服还像原来一样挂在那里，窗户关的死死的，连风都不愿光顾。
韩冽换了鞋慢慢吞吞地走近沙发，背包随手一扔就直接瘫倒在了上面，呼出一口绵长的气。
他一只脚撑着地板，另一只随意架在沙发扶手上，两眼空空凝着天花板。
出神好半天后，他忽而动了下喉结，伸手进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最近通话记录一直往下翻，翻了两三页才停住。
上面显示他最近一次与母亲通话的时间是在9月2号，通话时长30秒。
那是他打过去祝她生日快乐，说给她寄了礼物。
韩冽盯着上面的备注，深黑的双眸一眨不眨的，里面深不见底，看不见神采，就像一片暗色的不会起风的黑海。
良久，他才终于拇指一动，给母亲拨去了电话。
彩铃声响了将近十五秒钟，手机里才传出一道语速稍显匆忙又带着些磁性的女性嗓音：“喂，韩冽？怎么了？”
恍若收获惊喜一般，韩冽迅速坐起身，嘴角晕开淡淡的笑意，语气故作轻松地问：“喂，妈，你在干嘛呢？”
“在工作啊，你有什么事？”
“没事。”韩冽抬起手快速擦了下鼻翼，语气照旧，“就是想问问你国庆放几天假，我想去找你过节。”
那头静了好几秒，然后说：“我每天忙得跟无头苍蝇一样，哪有什么假期啊，你没事干可以找同学玩。”
韩冽眼光一暗，垂下眼皮不予回应。
那头的徐青等待了片刻，见他不出声，便道：“没什么事就挂了啊，我还得准备开会呢。”
“等会儿。”韩冽及时出声止住。
“怎么啦？”
“我10月28号会回北京参加全国大学生游泳锦标赛，到时候有直播，你有空可以看看。”
韩冽说完便听见手机里传出了一声低叹，紧接着就是徐青严厉的说教声——
“我每天这么忙，哪有时间看那种比赛？就算看了也看不懂。不是我说你啊韩冽，你有时间就好好学你的专业知识，以后去你爸公司好好打拼，或者自己创业也行，这游泳当个爱好就好了，你别老在这上面——”
“行了不说了，您忙去吧。”韩冽语气烦躁又不耐地阻断了徐青的话，甚至手一垂，率先挂断了。
他脑袋后仰压到沙发背上，望着上方的虚空吐了一口沉闷的气，像极了一块烂泥。
外头的天色不断变暗，车辆纷杂，里面却亮如白昼，空旷寂寥。
五分钟后。
韩冽突然丢开手机站起身大步去了房间。
不一会儿他就换上了泳装出来，直奔房子自带的私家泳池，如鱼跳水般钻入了池中，开始不知疲倦般地来回游动。
外头云层交替，天色不知不觉变换，暗色袭来，韩冽直到累的实在游不动了才从泳池离开，拖着沉重的身躯去洗澡。
到了要睡觉时又睡不着，心悸，脑乱。
这样子持续一段时间后他终于暴躁了，一脚踹开被子撑起身，直接一口气做了50个俯卧撑。
-
国庆假第一天，池淼跟从南京回来的李雯玉约了晚上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
两人约定好傍晚七点在国贸中心碰面，打算一起吃了晚饭再去看电影。
然而在池淼去国贸的路上，她接到了李雯玉的电话，李雯玉说临时有急事不能来赴约了，改天再约她。
坐在地铁里的池淼很是郁闷，可她已经在线上买好电影票了，这个电影不支持退票服务，她只好一个人去看。
另一头的韩冽更惨。
被一个宿舍的人放了鸽子。
陈西中午时嚷嚷着今晚大家一起去酒吧玩，结果现在韩冽都出发五分钟了，他却因为女朋友突然约他而选择抛弃兄弟。
然后许志豪跟熊韬也相继地说有事去不了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韩冽有被气到，甚至有种想退出群聊的冲动，最终却只能甩出一个字——［滚。］
陈西：［消消气，咱明天再约，约你家。］
许志豪：［ojbk，怀念土豪家。］
熊韬：［明天一定到。］
韩冽：［约你妹，给爷爬。］
韩冽回复完后就收起了手机，他再看一眼这三个货的名字都觉得来气，没一个靠谱的。
他没打算让司机掉头回去，他最近心绪紊乱，心情实则没怎么好过，今晚之所以答应出来喝酒也主要是想去排遣排遣。
预订的酒吧在国贸中心前面的一条街里，途径国贸时，韩冽透过车窗漫无目的地望着广场上的人群。
路灯在他脸上跳跃来跳跃去，那张明暗交织的面庞沉寂而冷淡，眼里晃荡着各色灯光，却看不到真正的亮光。
或者说这城市并没有哪一盏灯是真正属于他的。
路遇红灯，出租车暂停。
韩冽仍旧静默地眺望远处。
倏然间，他身躯猛动，后背离开座椅凑近了车窗，目光聚焦在了广场中央一对中年男女身上，双眸逐渐扩大。
静看了有几秒，他匆忙从兜里摸了张红色钞票递过去给司机，说自己要下车，甚至没等司机找零就推开车门快速下去了。
他目光追随着远处的那对男女跑进了宽大的广场，可当拐了个弯，在距离那两人只有几米远时，他又赫然刹住了脚步。
他这才看清，女人是挽着那男人的手的，两人还在笑着交谈着什么，模样亲昵。
关系昭然。
他对着徐青的后背张了张嘴，想要喊些什么，可嗓子却像哑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连脚步也迈不开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同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走进了百货大楼。
不是说没时间吗？
怎么看上去挺闲的？
原来是要跟别人一起过节吗？
韩冽怔然望着百货大楼明亮的大门，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逐渐失焦，显得神思恍惚起来。
好半晌，他才终于缓过了神，垂下眼皮咽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周身笼罩上一层疏离感。
像是即将下雨或下过雨的夜晚，天上那身上长了毛的月亮，清冷，神秘，孤寂。
-
池淼晚饭只吃了份章鱼小丸子，从店里离开时距离电影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她便在附近随便逛了逛。
广场上有一间冰淇淋屋，目前有不少人在排队，她见了后突然嘴馋的不行，没忍住也过去排队了。
排队时她无聊地四处张望，好巧不巧地就偏偏瞧见了韩冽，毕竟他长得高，很容易叫人注意到。
韩冽今天的穿着依旧是休闲风格，黑T恤搭一条纯棉的带白边的收脚运动长裤，黑白色的运动鞋，样式普通却全都是牌子货。
池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因为她居然从韩冽身上看见了落寞与忧伤。
他双手下坠脑袋微垂，步调也变得沉慢，与各路行人擦肩而过，显得孤零零的。
在池淼的印象里，韩冽是一个总摆着云淡风轻的姿态，好像没什么上心事，任何事情都能一笑处之，甚至有一丝嚣张和狂傲味道的男生。
所以他当下这个模样，不禁让她怀疑自己认错人了，可当他快要从自己身后经过时，她还是试探地叫了他一声：“韩冽学长？”
熟悉的声音把韩冽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驻足转眸，视野里落入池淼那一览无遗的小脸，上面肤色嫩白，神态猜疑。
他的表情不落痕迹地滞了一瞬，随后很快收起身上的情绪，凝着池淼轻轻扬眉，算是回应也算是询问她叫自己干什么。
池淼确认自己没认错人了，歪头探寻地往他周围看了看：“你怎么也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吗？”
韩冽双手收入兜里，鼻腔吸了口气，说话时又从喉咙里缓缓吐出来：“被你那忘恩负义的表哥放鸽子了，沦落街头。”
自家表哥放人鸽子，池淼不免会有些尴尬，扯出僵硬的笑容：“太巧了，我也被朋友放鸽子了。”
这悲惨的巧合令韩冽意外地动了动眼皮，随口问：“你要干什么去？”
“看电影，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场了。”池淼说到这里忽而脑光一闪，“对了！我有两张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就当是我感谢你上次免费给我四张票了。”
看电影？孤男寡女？
韩冽眼里闪过微弱的讶异，怀疑池淼是在跟他假客气而已，可他又分明看见了她漂亮眼睛里填着的期许。
他迟疑半晌，忽然微微侧头，懒洋洋地掀眸，似笑非笑地揶揄：“那你岂不是赚翻了？”
池淼：“？”
“想跟我看电影的女生可多了呢。”
池淼：“……”
这人真的，无敌自恋就算了，还语不惊人死不休。
“那你要不要看？不看就算了。”池淼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礼貌而不伤人地接韩冽的话了，想半天只能无语地憋出这么一句。
韩冽眉宇轻垂，看上去像是在犹豫，不一会儿，他徐缓地点了点头：“行吧，盛情难却。”
行吧，反正没事干。
反正这池淼看着傻乎乎的还挺有趣。
池淼：“？”
谁盛情了？
在她眼里，韩冽答应的很勉强，她可不是喜欢强迫别人的人，于是颇为善解人意地说：“这么勉强，要不你还是别看了，以后想看再请你。”
“……”
韩冽太阳穴猛地一跳，不自禁哼出一声短促的笑来，语气不可置信似的：“怎么，我还得跪下来谢谢你？”
第17章 电影
“我心里苦，想尝点甜的。”……
池淼：“……”
算了, 她搞不懂这人。
“好吧，那你等我一下, 我要买冰淇淋。”她往前挪了一个位，再有一个人就轮到她点冰淇淋了。
韩冽不理她，自顾掏出手机看。
今天冰淇淋屋有优惠活动，第二个半价，只不过第二个固定是纯奶油味的。
池淼买了两个，半分钟后一手拿着一个来到韩冽身旁, 大方地问他：“学长，你要吃哪个？”
韩冽转眸看她手中的奶油味和草莓味冰淇淋，没几秒就兴致廖廖地别开了眼：“你自己吃吧。”
“那怎么行呢，我特意给你买的。”池淼说着就将粉色的冰淇淋举高了, “不然你吃草莓味的吧, 这个没那么甜, 不会那么容易腻。”
韩冽低眼，视线在池淼诚挚的脸上走了一遭, 最后定在了白色冰淇淋上, 片刻后竟取了过去。
“我吃奶油味的。”
池淼没意见, 她本来也是比较想吃草莓味的。
两人开始并肩往影院的方向走, 池淼吃了一大口冰淇淋, 香甜的味道在口腔与鼻腔蔓延开，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长长睫毛贴在白皙的皮肤上。
韩冽看见她嫣红的唇边沾了一圈的白，她手中的冰淇淋一下子就没了三分之一。
他的脸上不禁划过一丝难见的震惊，慷慨地将自己还没碰过的奶油冰淇淋递了回去：“够不够吃？”
“够吃够吃！”池淼忙推开他的手，顶着一圈白胡子对他笑，“别这么客气, 你快吃吧，不然该融化了。”
她这样子有够滑稽，韩冽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而尝了一小口冰淇淋，嘴里顿时只剩甜味。
池淼见他吃了，好奇地问他：“学长你是喜欢吃甜的东西吗？”
“不是。”韩冽低头转了下指间的冰淇淋，迟缓了片刻方才继续，“我心里苦，想尝点甜的。”
“心里苦？”池淼很是惊奇，突然想起韩冽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后知后觉自己有必要关心他一下。
“你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才会觉得心里苦。”
韩冽牵唇哑笑，显得苍白无力，难辨喜怒的语气听不出真假。
“一下子被三个人抛弃，能不苦吗？”
“三个人？除了我表哥还有别人？”池淼不解。
“还有两个室友。”
“哇，这也太过分了。”池淼替韩冽打抱不平，抬手拍拍他的肩宽慰他，“没事！别难过了，他们不陪你我陪你，我们去看个电影开心开心。”
韩冽这下开始对即将要跟池淼看的电影感兴趣起来，扭头看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池憨憨，问：“什么电影？喜剧片？”
“不是，是丧尸片。”
韩冽：“……”
电影是池淼跟李雯玉一起选的，是一部在国庆这天上映的外国丧尸片，预告看着很刺激很吸引人，以至于影厅内座无虚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