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看着聊天界面，心情难以言说。
有点激动，又有点后悔，还有些焦躁。
他没有勇气回复池淼。
因为池淼也喜欢他。
事情发展的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如何回应池淼，如何对待这份感情，他没有确切的主意。
六神无主之时，聊天界面上跳出一个新的白色气泡。
韩冽心尖微颤，涣散的眼神迅速聚焦到上面。
池淼：［你醒了吗？］
回还是不回？
韩冽的两根拇指长久地停留在空中，腿都站麻了也愣是按不下去对话框。
他的拖延使另一头的池淼内心愈发的忐忑。
现在都中午十二点了，池淼觉得韩冽应该醒来了，怀疑他只是在回避她，因为他并没有失去醉酒后的记忆。
这样想，池淼委屈极了，难过极了，抱着膝盖坐在房间椅子上，强忍着哭意又给韩冽发消息。
［你应该醒了吧，是不想理我了对吗？］
字里行间隐藏着失望与憋屈，韩冽看了心里发堵，不忍心，叹了口闷气后，终于回复池淼。
［没有，刚醒。］
池淼低垂的眼皮蓦地撑起，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下沉的心又浮动起来。
她暂时撇开那些想知道答案的问题，首先关心韩冽的情况：［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很难受？］
韩冽提心吊胆地回：［还行。］
池淼：［记得喝点粥，最好是白面粥，能够解酒养胃。］
韩冽：［嗯。］
池淼重新绷紧神经，紧盯着手机屏幕等候着，想看看韩冽会不会主动提及晚上的事。
可惜好几分钟过去，韩冽的消息没有再弹出来，他的备注底下也没有出现过“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
他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提起？
池淼惶惶不安，她不希望韩冽知而不提，这会令她很为难，于是她踌躇半晌，选择直接问韩冽。
［你还记得你昨晚喝醉之后的事吗？］
在池淼问出这句话的前半分钟，韩冽接到了王教练的电话，王教练向是祝福韩冽新年快乐，然后告诉他，他替他争取到去集训的机会了，让他准备准备，过几天就出发。
因此，韩冽对着池淼的这一个问题陷入了更为漫长的沉思。
他明白一旦他如实回答池淼，那他就必须做出一个两难的选择，要么在一起，要么伤害池淼。
在一起，他不敢；伤害池淼，他不愿。
所以，韩冽忍受着良心的谴责，选择当一个逃犯。
他说他不记得了。
池淼赫然怔住，胸口顿时闷的发慌。
她感到很迷茫，不知道该不该给韩冽说，她不甘心被韩冽夺走初吻后一切又回到原点，可又畏惧说了之后她跟他连原点都回不去了。
越纠结越烦躁，保险起见，池淼索性不说了，在她喜欢上韩冽之后，她在他面前就是卑微的，担心害怕他会远离她。
所以池淼选择独自承受失落与悲哀，假装很开心地跟韩冽撒谎：［那太可惜了，你昨晚喝醉之后跟小孩子撒野一模一样，笑死我了，后悔没给你录下来。］
韩冽笑不出来，他知道池淼也一定笑不出来。他打了自己一巴掌，讨厌这样的自己，觉得很对不起池淼。
……
接下来一连几天，池淼跟韩冽都没有见面。
池淼忙着跟家人走亲戚，期间也跟同学出去玩，偶尔会忍不住给韩冽分享一些事，比如她看了一部好看的电影，她会推荐韩冽去看。
而韩冽都是池淼问他才会简单分享两句，这不禁让池淼越来越肯定韩冽那天晚上对她做出的一些亲密举动都不足挂齿，什么也证明不了，尤其是他喜欢她。
她偷偷地灰心难过。
这样到了年初七晚上，已经躺在被窝里看剧的池淼破天荒收到了韩冽主动发来的消息，她激动得险些把手机砸脸上，忙不迭点进去。
韩冽问她：［你在哪儿？］
池淼感到非常奇怪：［在家啊，怎么了？］
韩冽：［万和佳园？］
池淼：［对啊，我昨天已经从我外婆家回来了。］
韩冽：［我去找你，你待会儿到小区门口来一趟。］
惊天大喜，池淼猛地坐起身，心已经开始兴奋了，打字都按错了好几个字母。
池淼：［怎么突然来找我？还这么晚。］
韩冽：［跟你说点事。］
池淼：［什么事要当面说啊？］
韩冽：［重要的事。］
“怎么神神秘秘的。”池淼郁闷地嘀咕了一句，心中疑惑重重，一点头绪也没有。
但是能跟韩冽见面，她是很雀跃的，她这几天其实有想去找韩冽，可她兼职的假期还没结束，她没有理由去，总不好说去看初雪，意图太明显了。
……
为了跟韩冽见面，池淼脱掉了睡衣，换上了毛衣跟裙子。
她今天一天都宅在家里，所以没洗头，原本没什么感觉的，现在照镜子竟发觉头发有点油，于是趁着韩冽还没到，池淼赶紧跑去洗头。
头发吹到一半干时，韩冽到了。
池淼扔掉吹风机，匆匆忙忙换上鞋出门，彼时陈岚跟池昌云已经回房了，压根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在急切地出门见男人。
今天的天不怎么冷，天边明月高挂，韩冽穿了一件黑色的薄款运动外套站在小区门口的路灯下，修长的身躯像在发光。
他一动不动看着地面上某一点，仿佛在想什么事。
池淼远远地就看见他，然后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一下子手心都出了汗。
即将跑出小区大门时，她慢下脚步，用手指顺了几下凌乱的头发，步行到韩冽身前，仰起脸轻笑：“我来了。”
韩冽抬眸，冷淡寂然的眸子看向池淼那张素面朝天的脸庞，静悄悄的不说话。
这样过去十多秒，池淼感觉不太对劲，笑容淡了几分：“怎么啦？你找我想说什么？”
韩冽这才张开唇瓣：“我明天去天津集训。”
“啊？”池淼嘴角的笑凝固住，虽然她是游泳队助理，但集训这个事她是不知道的。
她迟钝了几秒，问道：“去多久？”
“差不多四个月。”
池淼瞳孔一撑，彻底笑不出来了，本来雀跃的心跌入了海底，然而她还要强迫自己不要表露出不舍，生硬地说：“这么久啊，好辛苦。”
韩冽注视着她在尽力维持自然的脸，静默了须臾，听不出情绪地说：“这四个月里，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联系我，我也不会联系你。”
“？”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令人难以理解的要求，池淼瞬间蹙起了眉头：“为什么？”
韩冽眼眸轻敛，安静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去：“我骗你了，除夕夜的事，其实我记得。”
池淼一愣，旋即立马垂首，不敢再看韩冽，变得心慌意乱，羞赧又不安，像极了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她无意识揪着腿侧的裙子布料，声若蚊呐：“那你之前为什么说不记得。”
韩冽看着她：“因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答案。”
给不了想要的答案？
这个意思就是……他不喜欢她吧……
刹那间的功夫，池淼感觉恍若有针在她心上狠扎了一下，她霎时间喉咙刺痛，鼻子酸涩，眼睛也速然蒙上一层水雾。
虽然她一直以来都认为韩冽不会喜欢她，可当这个自我感觉成为不争的事实时，她竟心如刀绞，那么委屈。
她把头埋得更低，拼命眨眼，不想被韩冽看见她这幅脆弱的模样，可她努力忍住不哭的声音是藏不住的。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做那样的事，是在你眼里那些算不了什么，还是你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韩冽清楚听见池淼克制的嗓音，这令他的心跟着难受，他喉结上下滚动，缓声言：“谁说我不喜欢你。”
如同黑暗之中划过一抹亮光，池淼反射性抬头，水汪汪的大眼惊愕又茫然。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静止了一会儿，讷讷地向韩冽确认：“你喜欢我？”
韩冽冷静地直直望着她。
“不喜欢你，就不可能对你做那样的事。”
池淼清晰地听见韩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使她激动的话语，倏然间，她浑身的神经都在呼啸，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这次是喜极而泣。
可她的脑子又被韩冽搞得很混乱，她不敢高兴得太过，因为她不明白韩冽现在说这些到底是想干什么，只觉得他很反常。
她怀揣不安，表情费解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又为什么要四个月不跟我联系？我搞不懂你的意思。”
韩冽说：“之前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份感情，所以拖着，这几天一直在想。”
之前没想好……现在要不再联系……
池淼暗自消化了一会儿韩冽的话，月亮随风潜入乌云里，她逐渐重新被黑暗包围，眼光黯淡下去，喉咙又疼起来。
“那你现在想好了，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联系……就是让我们变回陌生人对吗？”
韩冽没回答对还是不对，也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情绪变化，依然像开始一样，淡淡的伤神。
他不紧不慢地说：“集训期间我不会回来，也不会有多长时间拿手机，现在跟我在一起只会委屈你。另外，我并不是多好的人，不能保证能够被你喜欢很久，也不能保证我是一个长情的人，可以喜欢你很久。”
他顿了顿，又说：“四个月，足够让我们清楚我们是不是真那么喜欢对方，非得跟对方在一起不可。”
池淼听明白了，韩冽是在利用这四个月的时间考验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够不够深。
可这对池淼来说太残酷了，四个月太过漫长，不联系不见面等于让她无辜受罪，她没有在这样的前提下，还能确保韩冽在四个月之后还会喜欢她的信心。
“我不要。”她不情愿地弯下嘴角，拉住韩冽外套的一角，“我现在就要跟你在一起。”
“不行。”韩冽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要这样？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能在一起为什么不在一起？我不在意你去集训那么长时间。”池淼抬着脸，语气焦灼，汪然欲涕。
韩冽耐心地告诉她：“不是能不能在一起的问题，我要考虑的是，我们够不够喜欢对方，未来能不能长远地走下去。我不想以后伤害你，也不想被你伤害，你明白吗？”
“不会的，我很喜欢你，不会伤害你的。”池淼急切地摇头，表情更为吞声忍泪，湿润的眼满是恳求，“你不要这样，我做不到。”
“不这样不行，因为我无法肯定，我很喜欢你，未来不会伤害你。”
韩冽漆黑微冷的眉眼认真而凝重，一句语调深沉的话，将池淼的喉咙堵的死死的，心也被碾压了一番，一瞬之间心灰意冷。
她缓缓松开韩冽的衣服，低下头，沉默不语。
韩冽摸不清池淼的意思，紧盯着她，心脏被揪的越来越紧，少顷，忍不住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想要抱着安慰与劝说。
可池淼挣扎开了，退离他的怀抱。
韩冽愣住。
池淼仍旧垂着脑袋，下颔轻动，语气莫名镇静了：“你一定要这样是吗？”
韩冽默了默，“是。”
“那就算了吧。”池淼抬起手背擦过眼睛，头抬起来了一些，却是哪也不看，两眼无光。
她说：“现在不在一起，四个月之后也不要在一起了，说到底你就是不喜欢我，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会迫不及待跟她在一起的。你可能只是对我有好感，没有特别想跟我在一起，但也不想失去我对你的喜欢罢了。”
“我不想要这样勉强的感情，这四个月我不去联系你就是了，但我也不会等你。你不要当我傻，什么够不够喜欢，已经有答案了，我喜欢你，你不够喜欢我。”
池淼黯然伤神地说完，流下两行泪，转身往小区回。
月亮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微弱的光线浅浅勾勒出她瘦弱落寞的背影。
韩冽望着，心头一阵酸楚，两步上前从她后背将她紧紧拥住，脸颊靠近她的，哑着气息说：“不是这样，我当然很想跟你在一起。”
池淼一动不动，用上不可商议的口吻：“那现在就在一起，也不要不联系。”
韩冽一语不发。
池淼等待了半分钟，再度失望了。
“那你就放开我吧。”
“不放，你能不能想想我说的话。”韩冽非但没有放开池淼，反而将她搂得更紧，话语深沉。
“四个月可以发生很多改变，也许现在你认为你很喜欢我，可分开之后就不一定了，你或许会觉得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也或许会遇到更喜欢的人，我可能也会。”
“你应该知道，我对爱情没有信心，我厌恶得到后又失去的感觉，也不想给别人带去这种感觉，所以即便我现在喜欢你，也不敢轻易跟你在一起，我需要安全感，你也需要。”
听着韩冽长篇大论的理由，池淼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暴躁地哭诉道：“你没有信心，我就有吗？！如果四个月之后我还喜欢你，你却跟我说你不喜欢我了，你让我怎么办？！”
韩冽收紧双臂的力度，喉结动了动：“所以我不敢在现在浪费你的感情。”
他好像又没有错，也是在为她着想。池淼哑口无言，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了，身体止不住地抽动起来。
她感觉太烦太难受了，为什么想跟韩冽在一起要这么难。
韩冽愈发受不了池淼哭，悄无声息叹了一声，慢慢松开她，把她的身体转过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如果你真不想这样，真决定放弃我，我尊重你就是了，我确实不值得。”
韩冽妄自菲薄的话语刚结束，池淼就猛然扑进了他怀里，用力抱住他的背，脸颊贴在他锁骨处，带着哭腔问：“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