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知道他喜欢独处,也总是识趣的暂时离开,等到了时间才会过来接他回病房。
而这时,却忽然有一个人坐到了他旁边。
他能感觉到。
“你的眼睛怎么了?”
一道小姑娘的声音,很稚嫩可爱的,音色脆亮。在他旁边问道。
其实陆忱从小就不喜欢比自己小的孩子,只觉得他们聒噪且幼稚。但那天下午,或许是纯粹出于教养,又或许是出于孤独和无聊,少年回答了那个问题。
“做手术。”他简单回答。
话音落了,少年听到女孩子小声地噢了一声。
对方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所以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正当他以为她已经走了的时候,却在不经意间又听到对方小心翼翼地疑问。
“那……是不是很疼啊?”
此时西装革履的陆忱坐在车里,闭着眼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女孩子的声音那么软,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像小猫咪一样,媚态和天真并存。
可是他现在在想时,心尖却像是被一根长针扎了进去,从头贯穿到尾。
“嗯。”
他回答说。
或许是又被他简略的回答或是冷淡的态度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小姑娘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陆忱以为她没话说所以走了,却不想有一双温乎乎的小手,小心地将他的手拉了过去。
少年的心紧了一下,眉头也跟着蹙起来。
他一直不喜欢别人接近,更别说身体接触,自然心生反感,恨不得下一秒就将手抽回。
再加上他看不见,也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就更加不耐烦。
谁知对方在他的掌心里放了一样东西,伴着女孩子特有的,软软的声音。
“那我请你吃这个。我每次觉得疼的时候就吃一个,感觉会好很多。”
对方真挚地说着。
就这样,剥好的糖被放在他的手上。
陆忱愣了愣,手就那样伸在半空中,过来好久才想起将手收了回来。
他确实是不想吃的,但却耐不住女孩子期待的声音。
小姑娘一直在旁边跟他说着好吃好吃,特别好吃,小手也一直轻轻地推着他的胳膊。
陆忱那时候只想自己安静一会儿,没办法,只能将那颗糖放到嘴里。
很甜,话梅糖的味道。
圆润饱满地甜味在唇齿间慢慢融化开,莫名吸引人。竟玄之又玄地消解了他的烦躁和不耐。
和那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惜。
现此时的话梅糖已经不能再消解他的痛楚,也不能带他走出已经被宣判的无期徒刑。
可惜。
一个是开头,一个是结尾。
——
而另一边,姜甜正在很费力的将行李箱拖到三楼。
她家里是那种很旧了的居民楼,也没有安装电梯。好在只是在三楼,勉强拖得动,如果是买了五六层楼高以上的话,姜甜真是想都不敢想。
好不容易连拉带拖的上了三楼,人早已经气喘吁吁。
她走得很快,也很急,两条小细腿不停地倒腾。
少女掏出钥匙来的时候也是慌慌张张,然后迅速拉开门,先把行李放在一边,紧接着便朝着自己的那个小屋的窗口跑过去。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把当时正在家里阳台上浇花的何曼都吓了一跳。
对方一直跟在小姑娘屁股后面,问她怎么回来了,姜甜却自顾自跑到床上,从房间里的那个小窗口处往下面看去。
陆忱的车还停在那里,没有动。
却已经看不到人。
此时,何曼的声音从阳台的地方一点点传过来,最后站定在姜甜屋门口问着话,但小姑娘却暂时没有心思去听,没心思去好好答复。
她睁大眼睛,看着男人的车孤独地停在外面的楼下,睫毛轻扇。
不知为什么,姜甜心里面竟有一点小小的难过。甚至有一种隐隐的冲动,想要再回到楼下。
虽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去了要说什么。
毕竟这个选择是她自己做的。
少女万分纠结,连带着那张漂亮的脸上也染了一层浅浅的忧虑。她垂下头,睫毛轻轻虚掩着,浅玫瑰色的嘴唇不自觉抿成了一条线。
而就在这时,姜甜从余光里看到,那辆纯黑色的卡宴正在缓缓移动。
少女瞬间抬起眉。
她趴在阳台上,眼睛紧紧盯着下面,却眼见着那辆车开走。
陆忱走了。
小姑娘趴在窗户门口的位置,保持着和刚刚一模一样的姿势,仍然呆呆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发疼。就好像……
心里面有个位置空了下来。
男人走了,自己再那样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也没有什么意思。
姜甜抿了抿唇,漂亮的眉眼染上落寞的样子,只能转过身坐在床上。
“你怎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单纯的回来住几天?”
何曼拿着浇花的桶,不解地在门口这样问道。
但是她不知道,其实自己的话姜甜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少女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上,脑袋里面乱蓬蓬的,像一颗被弄乱了的毛线球,根本找不出自己失落和难过的头绪。
她的嘴里还残留着刚刚那颗话梅糖的味道。甜甜的,丝丝入扣。
小姑娘坐在那里,忽然想起某个混乱的,连黑色都显得暧昧的夜里。陆忱抱着她,在那时对她说过的话。
男人总是态度诚恳,却又居心叵测。
“喜欢我么?”他问。
“嗯……”
刚刚做完夫妻之间最亲密的那种事,很难得的温存时刻。姜甜那时候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脑子里面也晕乎乎地不清明,就只缩着头,小声答应了一句。
陆忱却在浓重的夜色里暗暗的笑,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摩梭着她的脸颊。
声音磁性又低沉,像是在蛊惑她:“喜欢哪里?”
少女枕在对方的怀里,贴着对方硬实有力的臂膀,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忍不住低头红了脸。
她抿了抿唇,小声说:“哪里都喜欢。”
但男人却似乎不打算放过她,依然紧接着问。
“如果我都是骗你的,还喜欢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散漫和玩味,一点也不像严肃的再问。所以姜甜也没有当真。
“骗了我什么?”
她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轻轻地问。
“所有的一切。”他回答。
姜甜那时候多傻啊,她真的以为陆忱就是在开玩笑,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早已认真起来的眼睛。
毕竟看上去绅士又正经的男人,每次在那种事情时,却也会说一些让她脸红心跳,身体绷紧的话。
“哼,那就不喜欢了。”
少女嘴上这样说着,身体却又很实诚地往陆忱炽热且有力的臂膀里面钻。
她抱了抱他,小脑袋枕在男人肩膀微微隆起的肌肉上,心里特别有安全感。
可姜甜这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原来。
他早已经暗示过她。
——
“为什么会有爱情这种东西?”
“因为上帝觉得,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
“实在太孤独了。”
第66章 玫果啵啵 不止心动
姜甜回家后的日子也并不怎么宁静。
何曼最开始以为只是小夫妻闹矛盾, 后来听说都已经涉及到离婚才重视起来,更是天天对着姜甜东问西问。直到少女受不住说了实情, 她才忍不住闭了嘴。
但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宝贝金龟婿,偶尔还要冷不丁唠叨一两句。
“别怪妈妈劝和不劝分啊,但是我真的觉得这件事其实也可大可小,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吧……”
“要不然,你俩再好好谈谈?”
“哎,小陆可惜了这么好的条件。”
“但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感觉他不是这样的人啊,甜甜你可不能撒谎。”
这种话姜甜都已经听了无数次,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都怪陆忱的演技实在太好,再加上本来就具有迷惑性的外表和正经的职业, 给所有的长辈留下的都是最完美的印象。
姜甜总感觉自己要和陆忱离婚, 家里人都好遗憾似的, 弄得她也很尴尬。
自从那天分开以后,她就没有给陆忱打过一次电话, 也没发过一次信息。
小姑娘换了一个新手机, 换了新的电话卡, 甚至连所有的衣服都重新洗了一遍, 把旧的手机用银色胶带封好放到了杂物箱里。
她以为这样做就能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不再去想那件事。
可实际上却更不平静。
在分开后的那一个星期里,姜甜每次画画都走神, 上课也走神,总是不知不觉精力就被分散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小房间里发呆。
她感觉自己就跟失恋似的,哪怕分手是自己提出。
但严格来讲也的确是失恋:陆忱骗了她。她喜欢的那个陆忱并不存在,所以可不就是失恋了嘛?
小姑娘心里也很难受,自从回家那天开始就陷入了一种丧丧的状态。
丧丧的听课, 丧丧的画画,丧丧的睡觉。
她有好几次都梦到陆忱,有时候是梦到和对方和好,有时候是梦到陆忱发脾气,有时候是梦到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但无论是哪一种梦,醒过来之后发一发呆就会又回到现实——
两个人之间已经结束了。
但生活也不是只有不好的那一面,好的一面也还是有的。比如姜甜画得胶带预售效果很好,工作室不仅打算扩大印刷量,还向姜甜抛出了长期合作意向的橄榄枝。
她顺利入职了彩色铅笔,每天晚上都忙着给学生改作业,也就自然少了一大截多愁善感的时间。
微博粉丝稳步增长,后来还运气很好的又上了几次P站热门。姜甜还和腾翼游戏那边开始正式合作,画了两个人物角色的设计稿。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风不解这次的绘画班已经结课,不过姜甜紧接着又报了下一次强化班。只是这一班结课之后,在沪城的那些同学们又小聚了一次,算是毕业聚会。
姜甜本来想着出去走一走,见见同学换个心情,却没想到去了之后会有人提起陆忱,还开她玩笑。
问她能不能把家属也叫来,晚上还会不会来接她。
小姑娘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坐在那里,浑身都冲满着尴尬。
——
姜甜不知道别的律师的联系方式,而且还是半个法盲。
就像吃饭喝奶茶都喜欢去熟悉的地方一样,她为了图省事,下意识的先咨询了靳临,有关离婚的事情。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对方才终于回了一条信息。
“你是帮朋友打听的?”
他问。
“不是啊,是我自己。”姜甜很不好意思地回过去。
没想到这一回,对方就直接没再理她。
姜甜知道靳临天天事情多,时间金贵,所以觉得对方没有回复应该也是在忙,就自己再慢慢等回复。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两天。
小姑娘实在忍不住了,怕靳临是直接忙忘了,还特意又戳了戳对方。
这次戳了之后靳临倒是回复了:“我可以帮你,但是时间可能要久一点。”
“因为我很忙。”
“没关系的!”
姜甜一听到手机震动响,就赶紧抓起来打字回过去,“按您的时间来,我最近在家可以等哒,只要不是太久就好!”
她知道像对方这样的大律师很忙,再加上上次对方帮忙处理抄袭的事情很顺利,所以对靳临还是比较信任的。
所以对方没发,她也没有多想。
小姑娘就一直在家很乖的等,等着对方起草好协议发过来。
姜甜第一次弄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到底要花多久。她只是之前看综艺的时候了解到,好像离婚本来过程就需要很久。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家很安全,也不着急;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
靳临磨磨唧唧地连续一个月都没有起草好,她竟然也没有怀疑什么。依然每天忙于发呆、画画、批改学生作业之间。
到了年底。
随着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少女呆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多亏何曼那时候天天到处夸陆忱,搞得周围所有人都知道姜甜嫁了个好老公。
可现在姜甜整天呆在家里,也不见老公来接。时间久了,街坊邻居也难免说起了闲话。有时候出门买零食遇到了熟人,都会被调侃几句。
“甜甜还没走啊?怎么感觉好久没看到你男朋友过来了。”
“呦甜甜,在家没找工作呐?”
“甜甜在家好久了吧,得有一个月了吧?”
姜甜每次遇到周围叔叔阿姨热情的关心,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尴尬地笑几声然后加紧脚步,回家呆着。
当然。
不自在的不只是姜甜自己,还有她妈。
以前何曼跟着她那帮小姐妹在一起打牌跳广场舞的时候,总是容光焕发,神清气爽的。
现如今却总因为姜甜的事情被左右盘问。
再加上总听说谁家姑娘要结婚了,谁家儿子生二胎了,她就觉得心里面不得劲,到最后连广场舞也不乐意去了。
她还不好意思直接说姜甜,只能每天在家唉声叹气,时不时感叹一下。
最严重的一次,是何曼提起别人家的事。
“你知道么?隔壁王阿姨家的女儿新找了个对象最近都要结婚了。”
“你张婶婶她儿子最近都打算要二胎了,其实仔细算算吧,人家也没比你大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