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姑走上前,将她抱了个满怀:“好久不见了,嗳唷,还是这么漂亮!”
柳曼曼本人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热情,表情有一点僵硬,但还算客气,回抱了玫姑,道:“是我久居深宅,避不见人。”
玫姑悄悄地叹息一下,复又热情地介绍:“她就是我说的和穗。”
柳曼曼放下手里拿着的花束,眼皮轻轻一抬,扫了和穗一眼,没什么实质内容的低下头,说:“这就是您带的新人呐……”
后半句大约是出于礼貌,隐去了。
可惜和穗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柳曼曼牵强表情下的弦外之音。
玫姑冲她小幅度摆摆手,安慰她别在意。
她们出门前约好了,玫姑也细说过,柳曼曼性格上有点“毒”,年轻人不要跟前辈计较。
和穗虽然看不出这“毒”在哪里,但也明白尊重前辈的道理。
*
花架旁边,落地窗下,放置着贵妃榻与茶几。
三人落座。
等柳曼曼在主位坐定,和穗忙礼貌地起身,伸出手:“柳老师您好,我是新人演员和穗,很高兴拜访您!”
看着女孩子伸到面前的手,仰着一张洋溢着青春气的笑脸,柳曼曼眉毛一拧,并没有握上去的打算。
和穗又纳闷又尴尬的收回手。
幸好这时候管家端上茶盘,缓解了气氛。
玫姑冲和穗使眼色,意思是你只管喝茶,让我来说话。
和穗默默点着头,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啜饮。
“曼曼,怎么想着接龙亨的戏?”
柳曼曼一杯茶差点噎住,似嗔似怨的看了一眼玫姑。
和穗:???
她抱着茶杯,不动声色打量两个人。
“剧本好咯,”柳曼曼似乎卸下了什么似的,干脆地往贵妃榻上一歪,手里捧着茶盏,翘着腿,冲和穗方向努嘴:“姑姑,不用多说了,带她走吧,我不喜欢。”
玫姑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咔哒一声,蹙眉道:“你眼皮抬都没抬,就说不喜欢?”
听了这话,柳曼曼这才正眼看向和穗,上上下下瞧够了,才说:“你叫什么来着?算了这不重要,都演过什么?”
和穗刚要说话,玫姑抬手,意思是不用。
她们没避讳人,柳曼曼自然看得出来,玫姑这是替她撑腰,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电影演过老锡的女二号,给老樊当过客串,电视剧跟江群搭档,演康敏的女一号。”
“老锡三年才开张一部电影……那就是刚出道的新人哦,我不跟新人演对手戏,累的很,麻烦死。”
玫姑心口涌上久违的想要某人闭嘴的冲动,她耐着性子,摇摇头:“曼曼,你难倒奢望影后来演你的丫鬟吗?”
柳曼曼简直像个孩子似的,哼了哼,不置可否。
玫姑看她这副态度就火大,拧眉:“好好坐着,像个前辈的样子,面试一下吧,若是不成,我也不豁出脸求你。”
柳曼曼到底念着玫姑是旧友,正了正身子,冲和穗道:“剧里绿袖是我的丫鬟,剧本你虽然没看过,但是丫鬟总会演吧?奉茶会不会?”
和穗起身,点了点头:“会。”
“那就现场来一段吧。”
玫姑当即拍了两下手,“听我喊Action!”
柳曼曼与和穗同时道:
“好。”
“好!”
玫姑拿起手机,点开录像,像模像样地说:“和穗面试《鸿庆楼传奇》无剧本演绎,Action!”
第46章 因为这是一场连试镜……
因为这是一场连试镜脚本和穗都没有见过的试戏, 她仅能从项目企划书中得到一些剧情梗概,知道自己要面试的女主之一绿袖,乃是一个出身草芥, 八岁上起便被父母卖入王府大宅的丫鬟。
所做之事不过洒扫帮佣,后来还是因为管家嬷嬷看她为人老成, 做事勤勉,没有那等偷奸耍滑的脾性, 才把她破格从下人房里提拔上来, 让她去服侍府里的主子。
绿袖头一个服侍的主子, 便是这禹王府里最受宠的侧妃舒落。
因为没有脚本限制,那么一切都靠和穗自己揣摩,就当是在大学里上剧本写作以及表演片段训练了。
玫姑喊了Action。
-
绿袖掀帘子从外头进来, 头一则便去目光逡巡着找舒落,见人歪在榻上,心里便落了定。
轻着脚步,垂手敛眉,赶到榻前。
主人正在阖眼小憩。
绿袖稍候了一会儿, 执起袖子, 指间探上主人前额,不烫。
“唔……”舒落乍醒, 见着小丫鬟探头探脑立在身前, 眉宇间有隐约的怒气。
“主子, 垫着睡。”小丫鬟伏在她脚下,拾起一方颈枕, 轻轻缓缓的塞到主人背后,又把她衣襟小心翼翼地掖好。
“睡不着了。”舒落以手支颐,百无聊赖的歪着。
小丫鬟便很有眼色的, 忙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贴手碰了碰温度,捧给坐上的女人。
“嗑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茶盏一个没端稳,从主人指间滑落下去,洇湿了一小块地毯。
小丫头顾不上跌倒的茶盏以及湿漉漉的地毯,忙探身去扶主人,又心疼又焦急地道:“可是头疼症又发作了?”
舒落,或者说是柳曼曼,对上和穗满含关切的目光,一晃神竟然出了戏,当下拂开她的手。
玫姑赶紧喊:“CUT!”
柳曼曼柳眉倒竖:“谁有病?”
和穗低下头,轻轻道了个歉:“不好意思柳老师,我看剧情简介上,侧妃舒落生性好强,兼管一府经济,平素又有个忧思多虑的脾性,结合她人物最后病逝的结局,所以我猜她常有个头疼脑热的病症。”
柳曼曼尚未应声,玫姑便道:“这也合乎逻辑。”
柳曼曼哼了一声,撇撇嘴:“算你运气好,猜准了。”
和穗腼腆的一笑,安静地坐下。
*
“你先不要高兴太早,我还没对你满意呢!”
柳曼曼掀起眼皮,看向和穗,“不过就是有一张年轻的,美艳的脸,卖弄一点从课本里学来的东西,现在的新人演员就这点水平吗?”
和穗脸涨得通红,她几乎想不出自己哪里做错了,又有一瞬间,觉得她是不是和柳曼曼有旧怨——可她分明是第一次见她。
玫姑却是了解柳曼曼的,当她软钉子刺人时,那是她攻守兼备的状态,可真当她言辞激烈针对别人时,则意味着她此刻外强中干,力有不逮。
玫姑:“可她也让你入戏了,不是吗?”
柳曼曼抿唇,不言声。
柳曼曼年轻时便得名得利,被身边众人哄着,当了半辈子公主,脾气自然不好,嘴巴也直,但却不爱撒谎。不可否认的是,刚刚和穗与自己对戏时,自己确实进入了角色,也是那个刹那,她心思一晃,出戏了。
玫姑:“你无非是埋怨当年我不签你,可是你自己问你的心,你那会儿真是为了投奔我门下吗?”
柳曼曼:……
玫姑:“我不签目的不纯的人。”
和穗:???
这是哪个瓜?
咽了咽嗓子,和穗抱紧自己的茶杯,专心当个吃瓜听众。
柳曼曼冷哼:“你就签那种不甚精明的傻子……宗哥,蕊姐,还有那什么景明,他们就是受偏爱嚒,与世无争,对吧?显得我们锱铢必较似的。”
“那她呢?”柳曼曼话头一转,看向和穗,上下打量她,啧啧道:“行吧,瞧着也是个呆头鹅。”
和穗哪里还敢说话,闷头饮茶。
玫姑却道:“她呀,比他们几个还嫩一些,就是心里有股蛮劲儿,让我一见就喜欢。原本,我是不想她来面试的,穗穗也不想和龙亨有太多瓜葛。”
“哦,她也不想?”柳曼曼来精神了,奇道:“难倒也是被欠了情债?”
玫姑:“是也不是,她比你还幸运一点,偿了情债。”
柳曼曼:……
和穗:???
玫姑电话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接通,嗯嗯了两声。
“曼曼,等会儿来个客人。”
“姑姑,就算你是我的旧人,也不能任凭外人进我这里……”
“哪里是外人,等会儿我还怕你跑了呢!”
柳曼曼心说,哪怕宗术来了,我都不跑,凭他是天王老子来!
瞧着他们话里话外打哑谜,和穗听得云里雾里,光顾着喝茶了。
大约十多分钟左右,管家轻叩门,送进来一位客人。
穿黑色连帽风衣的少年踩着阳光走进来,率先冲角落里一脸懵逼的和穗眨眨眼,然后礼貌地冲长辈问好:“玫姑姑,曼曼阿姨,下午好。”
玫姑指了指和穗身边的位置,示意让他坐。
宗荃入座,掀开帽子,露出一头新染的银毛。
柳曼曼几乎呆了,她看着宗荃,不可置信。
宗荃闲适的坐在沙发凳上,顶着一张酷似乃父的脸:“曼曼阿姨,你不认识我了吗?”
柳曼曼心里百味杂陈,晃了晃神,半晌道:“怎么会呢?阿姨只是,好久没有见过你了。”
她看了一眼玫姑,那意思是问,怎么回事?
玫姑从那眼神中,竟然罕见的读出了“示弱”,不仅莞尔挑眉,就你看到的那回事咯!
长辈们眉来眼去,小辈们也眉来眼去。
宗荃一双长腿很委屈似的蜷缩着,在别人看不见的桌子底下,跟和穗玩对对碰,和穗又躲不开,只好在桌子下狠狠掐他腿肉。
宗荃甘之如饴,嬉笑着,手臂往和穗那边倾斜,整个人呈保护姿态。
柳曼曼哪有不懂的,这才领悟之前玫姑说的,为什么和穗不愿意参与龙亨有太多瓜葛。
她一见面就不喜欢她,果然是有原因的——她得到了她年轻时想要的一切。
柳曼曼深深看了和穗一眼,前尘往事掠过眼前,曾经她也这么意气风发过,也曾捧着一颗炙热的心……
“荃哥儿,阿姨很久没有见过你了,实在是疏忽,这里没有合适送你的礼物。下次有机会,请你和穗穗吃饭。现在你们自便吧,我有点头疼,少陪了。”
柳曼曼抽身而起,离席而去。
和穗对这个结局走向都惊呆了,看向玫姑,又看向宗荃。
玫姑站起身:“我去陪陪她,你们俩随便玩儿。”
和穗:……
她一胳膊拐向宗荃,小声道:“怎么回事?你一来她就受了刺激一样……你们?”
她一向脑洞大,宗荃忙摆手,这事儿事关长辈间纠葛,他一个晚辈不好明说,便简单的道:“她曾追过我爸。”
和穗:懂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都有一股无法言说的尴尬。
这么傻待着也无聊,和穗刚要动手给宗荃泡一杯茶,却被宗荃按住手。
“走!”
“干嘛去?”
“这茶又不好喝,你喝着不憋气嘛?咱们出去透透气。”
这茶好喝不好喝的,和穗不知道,但憋气确实是真的。
和穗果然撂了手,却笑:“你刚来,就知道我这里的情况啦?”
少年耸肩:“曼曼阿姨什么脾气性格,我还是略有耳闻的——你没讨到好吧?”
“嗳!”和穗叹了一口气,脑袋抵着男朋友的胸膛,不说话。
宗荃胡噜她头发,“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和穗笑了。
“咱们出去吧,没事儿,带你去解闷。”
“嗯。”
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和穗也不管礼貌不礼貌的问题,跟着宗荃走了。
*
路上,和穗对宗荃的到来仍然喟叹:“你怎么来了?玫姑叫你的?”
“嗯,《鸿庆楼传奇》这个项目最早的企划还是姥爷叫我做的,我能不知道他们的章程嚒!自从姑姑跟我说,你要面试‘绿袖’,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你要来慢慢阿姨这里吃瘪。”
和穗长叹一口气:“我今天受打击太大了!”
宗荃上下打量她,啧啧:“曼曼阿姨早些年一直想签入姑姑门下,做我爸爸的师妹,但是努力了很久都没成。她对你是有偏见,但不是因为你本人,纯粹是因为姑姑和我爸,你不要心理压力太大了。”
“嗯。”
虽然这样说,和穗脑子里,还回想着刚才跟柳曼曼对戏那一段,不断反问自己,真的有做到最好吗?或许在视后眼里,就是小儿科呢!
宗荃看她神思惘惘的,就知道她又敏感的多想了。
“你怎么今天舍得开保险柜,戴这块表啊?还穿了礼服了?”
和穗的私服,那就是白T恤和牛仔裤的万年搭配,今天罕见而隆重的穿了一身款式低调的礼服,带了VCA腕表。
和穗低头瞅瞅自己的装扮,笑了:“是姑姑叫我这么穿的……呼呼,幸亏这么穿了,面对疾风骤雨的时候,这就是铠甲,不然我更怂。”
她抻抻衣服:“品牌商赞助。”
又抬起手腕:“男朋友赞助”。
宗荃转方向盘的间隙,假模假式瞧了瞧,“嗯,品牌商这个赞助小气了点哈,没有男朋友大方啊。还是男朋友好吧?”
和穗配合他,点头如小鸡啄米:“嗯!”
眼瞧着车越开,路越往市中心,和穗忙问:“咱们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