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绮瑶憨然娇笑,道:“那我便小声说罢,我就要当姑姑了啊!”
“是了,郎中说大约已有三个月余。”李都月压低声音,有几分羞涩,“你哥高兴坏了,居然像个孩子一样,直流眼泪。”
“那当然要高兴。”刘绮瑶道,“唉呀呀,你看我现在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可能让我摸摸嫂嫂的肚子罢?”
李都月点点头。刘绮瑶便把手轻轻地放到她的小腹上。
“怎地完全感觉不到?”刘绮瑶眼睛睁得大大的。
“别说你,连我自己亦基本感觉不到。”李都月被她疑惑的模样逗笑了,“你与我三弟怎样?说不定你也是有了的。”她指着刘绮瑶的肚子道。
“嫂嫂,你——”刘绮瑶被她嫂嫂突转的话锋呛到,刚欲反驳,又惊觉不妥,便急急打住,“要是这样就好了。”她低下头,想起自己与李都匀之间至今仍守身如玉,涨红了脸。
“如今你们成亲已整整一个月了,”李都月望着她通红的脸蛋,知道新息妇脸皮总更薄一些,“要是月事异常、头晕、干呕或爱睡觉,以及你看——”李都月指着自己的胸。部,“这里忽然变大,都有可能是有了呢。”
“得啦得啦,你才怀了孩儿多久,就如此轻车熟路?要立马给我教这样的课,真乃现学现卖。”刘绮瑶食指弹了弹自己脸颊,对李都月做了不羞的动作,一边却又忍不住盯着她的胸。部看,“不到一个月光景,果觉比以前大了许多的。”说着,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
“你要作甚么?”李都月笑着避开。
“大得好不真实。”刘绮瑶仍不甘放弃,“你让我摸看看罢。”
“姑娘说什么笑话?只你大哥能的,你可饶了我罢。”李都月仍躲避。
姑嫂二人说说笑笑,阁楼外的女使听了,亦低头暗笑,都是女儿家的心事。
……
当夜睡下之后,想起那珍贵的字画,李都匀依旧喜不自禁,久无睡意。
往日刘绮瑶睡前总爱与他说话,今夜却静悄悄的,他只以为她日间累了,已经睡着。
因想起新婚之夜没行礼,李都匀是个重仪式感的,认为满月会亲之夜亦不失为一个好日子,内心遂有了想法。
却只因这乃第一次,本以为没什么难的事情,临阵之时,他却又放不开手脚,十分畏缩、腼腆。
“娘子,娘子——”李都匀轻声唤道,欲叫醒刘绮瑶,“娘子,你睡着了么?”
刘绮瑶连眼睛都没闭上,她只背对着他赌气装睡,心里一直想着日间在阁楼上,她嫂嫂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且又想起此前李都匀曾说等到三月下旬便行礼,如今时间早已经过去,他却迟迟没有行动,因而刘绮瑶心中生气又增一重,更不想理他。
“难不成,他要我主动么?”刘绮瑶只在心中这样想着,就已经羞得差点忍不住快尖叫出声,“不不不——,我刘绮瑶头可破、血可流,第一次绝不能向美。色低头!”
李都匀见刘绮瑶一动不动,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没见有反应,他又伸脚探过去,用大脚趾轻轻地挠她脚心,她倏地把脚闪开了。
李都匀便知她没睡着,于是一个侧身,将自己长长的手臂搭到她身上去。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刘绮瑶说着猛地翻过身,结果她的头硬生生地撞上了李都匀的鼻梁。
李都匀“唉哟”一声惨叫,急忙捂住自己的鼻子。
“娘子,我想跟你说话嘛。”因捂着鼻子,李都匀的声音瓮声瓮气的,这时才察觉被撞得流下鼻血。
刘绮瑶不耐烦道:“没心情、我没心情!”
“娘子,我流鼻血了。”李都匀的声音依旧瓮声瓮气。
刘绮瑶亦觉得脑壳痛,知刚才那一撞委实不轻,鼻梁又是脆弱地方,但一想到李都匀素来不正经,时常骗她地上落有铜钱、头上的簪子歪了、笼子里的鹦鹉会叫娘子、吃到一个咸味的枇杷……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便道:“你少诳我罢,哪就那么弱了,你长的是个陶鼻子么?”
李都匀只好坐起,将头仰起,依旧瓮声瓮气道:“鼻子陶不陶,娘子你自己看罢。”
床上太暗,刘绮瑶只好将幔帐掀开,借着吊灯的光,确见李都匀流了鼻血,她没好气地道:“谁让你惹我?”
“娘子,天老爷有眼,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李都匀接过刘绮瑶递给他的手绢,一边擦拭,一边道,“我几时惹你了?”
“你不知道就算了。”刘绮瑶一边继续赌气,一边起身,走到桌边提起瓶子往手帕上倒了一些水,再回到床边,将弄湿的帕子递给李都匀,接过那一块适才他擦鼻血的手绢。
她看了看,手绢上的血迹并不多,遂放下心。
李都匀拾掇好,将帕子递给刘绮瑶,也生气道:“你可知道,今晚被你毁了!”
二人各自气在头上,所为一事,行为却南辕北辙。
“‘天老爷有眼,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我只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原封还给你。”刘绮瑶将手绢和帕子一并撂到桌上,然后回到床上,依旧背对着李都匀躺下。
“得啦,你我可就这样做背对背的夫妻罢。”李都匀被她回呛,已失去心情,便也背对着刘绮瑶躺下。
静了一会儿,狠不甘心,李都匀遂用屁股拱了拱刘绮瑶,刘绮瑶不甘心被欺负,亦如法炮制……
二人越闹越凶,却都不出声。李都匀没法,只得将刘绮瑶死死地抱紧,刘绮瑶挣扎一番,没能脱身,他们便这样纠缠闹腾,李都匀依旧紧紧抱住她,二人只将打闹代替过剩的精力,最终不知几时睡着。
及至天色大亮,先醒过来的刘绮瑶推开李都匀,只觉全身酸麻,她气不过,便一脚踹醒他。
“三郎,起床罢。”她那声音,仿若昨夜无事发生。
“娘子,别嚷嚷,我再睡一会子。”他那声音,亦如昨夜无事发生。
第14章
午后,刘绮瑶在书房看书,天气闷闷的,她抬头望了望天,觉似将有雨,便命春春叫人去将晒在院中的玫瑰花收起来。
青蛙不知道在哪里呱呱叫着,忽地又是一阵响雷,接着又一阵连一阵,扰得刘绮瑶再无心看书,她便将《漱玉集》放到案上,离开房中,走到厢房,看着簸箕里那些晒得半干的花骨朵,发了一会子呆。
没隔多久,雨滴稀疏急落,须臾之间便成了瓢泼大雨。
春春见她呆呆的模样,便趣问道:“姑娘可是在想三郎君?”
刘绮瑶被问中心事,却不承认,回道:“比那呱呱叫的青蛙还聒噪,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嘴巴,可不就是用来讲话的么?”春春见刘绮瑶闷闷的,因而语气很调皮。
“瞧你伶俐的,让我看看今儿你的牙是不是长尖了,舌头有没有变成簧儿?”刘绮瑶说着,便向春春伸手,作势要掰开她的嘴巴。
“姑娘,我再不说了,”春春转身便跑,“从今儿起,我只是个——”她一不留神,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小矮凳子绊了一跤,随着“啊”的一声,她整个人向前踉跄扑去,一头撞到了陈列着簸箕的竹架上,架子吱吖一声,一边歪了下去,簸箕跌翻,规规矩矩的玫瑰花洒了一地。
春春一手揉着自己的头,一手抚着自己的脚,狼狈地叫着。刘绮瑶自见她撞向架子的模样,早已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两个女使也跟着笑倒。
她们的欢笑直冲破雨声,传了好远。
这一天清早,李都匀与刘绮择有约,他二人去了图书展览会。
李都匀本答应要带刘绮瑶一起去,尔后,他又嫌她不太会骑马,亦不愿与她共骑一匹,因而便假意令她回房替他取扇,趁她一转身,他便带小厮溜了出去。
适才刘绮瑶心中烦躁的原因便是想起再一次被李都匀所骗,后想到他们是去看书,因而亦拿出她最喜爱李易安文集,只不过才看了一会子便被青蛙和雷声吵得更加心慌意乱。
她们笑声犹未停,便有一个小丫鬟来报:“三娘子,三郎君回来了。”
“嗯,你去罢。”刘绮瑶嘴上淡淡的,此时她不想见到李都匀。
“三郎君叫您去。”那小丫鬟见大家都抬起头看她,便低下头道。
“知道了。”刘绮瑶站起来道,依旧不为所动,继续看女使们捡拾洒落在地上的玫瑰花朵。
那小丫鬟站了一会儿,见刘绮瑶没有移步的打算,便低头离去了。
这院子在西面,与刘绮瑶的院子前后相连,小丫鬟才走开没多久,只见她又小跑着回来。
她还没开口,刘绮瑶便知,一定是李都匀耍了少爷脾气。
“三娘子,那个——”小丫鬟嗫嚅道,“三郎君说,要是没能将你喊过去他就要打我一顿的。”
“好罢,”刘绮瑶应道,“既然他那么执着,我且跟他秋后算账去!”
女使们听了,纷纷好奇,只恨不得跟了过去看热闹。
李都匀自与刘绮瑶成亲后不久,便再不许其他人服侍他,每常将“从今往后,只有我娘子能亲近于我”挂在口上,不轻易允许别人接近他。
刘绮瑶还未回到屋里,便已计划好如何质问他今早背信弃义的行为,刚一进屋,只见李都匀如同那才从水中打捞出来的模样,全身到处都在滴着水,她不由得愣了,改口道:“唉呀呀,正所谓现世报,若你带我去,断不会被雨淋!”
“娘子,好冷啊!”李都匀瑟瑟发抖,已无心理会被她取笑。
刘绮瑶替他找来沐巾,后又为他找来干的衣裳,道:“你快脱了擦干先换上罢,做甚么非要等我来?我去让他们给你烧沐浴水。”看着他狼狈样,她禁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回头,出了卧室。
待李都匀沐浴过后,雨已经停住,不久,太阳又破云而出,院落之中散发着清新之气,处处十分明亮。
“可还冷么?你一再骗我,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呢!”经刚才那一番折腾,刘绮瑶已无心再闹脾气,只说一些轻松的。
“只可惜了,所买的书都湿了。”李都匀惨淡一笑,“娘子,下次断不会的了。”
“别别,我现在已经没什么指望,你也不必跟我承诺什么下次。倒是说说,你买了甚么书?”刘绮瑶一边道,一边帮他束发。
“买了几本书法要论,以及丹青美学。娘子,天色尚早,要不我们写字罢,元宵那夜,我看你写在灯笼上的字,像是练过字的,如何?”李都匀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又看看刘绮瑶的脸,“我们的脸,只怕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罢罢罢,这么羞的话你别将我扯进去,况你要写字你便写,为甚么也要拉上我?”
“古语有之:夫者倡,妇者随。我为甚么不拉上你?”
“就只会说这句么?夫唱妇随也可以,只是待会儿写好了字,要让大家评一评谁写的好才有意思,你可敢跟我比么?”刘绮瑶故意激他。
“娘子,你的行为很危险!”李都匀站起来,成刘绮瑶不注意,挠了她一把。
刘绮瑶生来怕痒,大叫一声,拍开了他,“你再不正经,我就不写了的!”
二人打打闹闹,到了书房,李都匀命小厮准备笔墨。
因他们大张旗鼓说要比赛,加之雨后无甚紧要的事情,于是众女使和小厮们都齐聚到书房院前来看热闹。
这李家的书房临着大花园,是三房打通的,最是宽敞,两头的书架高高的,分别摞着各种史书典籍、经文要论、诗词歌赋文集,亦有不少字帖书画。
中间原是念书的地方,早前,李都匀他们小的时候就在这儿跟着夫子读书识字,如今家里没了小孩,桌子已换成一张大的,那些小桌已搬到书架旁边。
刘绮瑶见到有一张桌子上,白绢盖着的似是一把琴。
书房外的花园里,有假山、有流水;有细竹,有罗汉松;有石榴花、莲花,亦有不少前两日采摘剩下的玫瑰……
此时偏午的阳光正照在湿。漉。漉。的花园上,有几只花花蝴蝶趁着阳光,正在花丛里飞来飞去,刘绮瑶回头,见小厮尚在备着笔墨纸砚,她便走出书房,张着扬着手中的团扇,向那些翩跹采蜜的蝴蝶扑去。
几个女使见刘绮瑶要捉蝴蝶,便纷纷加入。
园中蝴蝶本欲采花蜜,忽然好多人追来令它们一下子慌了神,失了方向似地在园子里到处乱飞。
“春春,快,将它们赶过来。”刘绮瑶见蝴蝶朝呆呆站立的春春飞去,便向她招呼唤道,春春闻声张开双手,两只缠绕而飞的蝴蝶被她一驱,又折了方向,结果碰上直面而来、挥着衣袖的两个侍女,大家跑跑跳跳,一个女使道:“三娘子,你头上飞着两只黄色的!”
刘绮瑶仰起头,果见两只明艳艳的黄蝴蝶交织而飞,于是又用团扇一扑,结果只是将它们扑散开了。
一时间,这李家的花园热闹极了,众女子都在抓蝴蝶,或举扇,或挥袖;或跑或追,或跳或扑;或叫或笑……正此时,适才给刘绮瑶传话的那个小丫鬟不知哪弄来一个网兜,道:“三娘子,用这个罢。”
刘绮瑶道:“这是个利器,有了它,我何愁抓不住它们?”她接过小丫鬟的网兜,将杆子伸向天空,飞快地挥舞,偏那些蝴蝶是机灵的,人动它飞,人扑它闪,刘绮瑶挥了几个回合,依旧一无所获。
这时春春见一只蝴蝶飞到她附近的石榴花上,因而蹑手蹑脚,就在她快扑向那只蝴蝶的时候,一个使女踩到石板上的积水,滑了一跤,刘绮瑶听到声响,一转身,手中的杆子打到石榴树上,石榴的花花叶叶都还挂着晶莹透亮的水珠,被那杆子一打便急急坠落,正走到树下的春春便被浇了一头一身。
一时间,两个女孩一个惊叫、一个尖叫,其余人者,无不哈哈大笑。
便是连书房中的李都匀、小厮人等也都撑不住笑了。原来他们听到女孩子们闹腾,早已经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看女孩们抓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