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如此罢。”赵溪恬的目光亦变得温柔可亲起来,她以前那种带着距离感的神情淡了许多。“对了,妹妹你没有动静么?你这一离开,三弟亦是追了去的,你二人在一起的时间可比我和赵郎在一起的时间多许多。”
“想来是我那一日没有拜送子观音的缘故罢,我一切如常,想来机缘未到。”刘绮瑶只淡淡地笑着,如今因确定李都匀心里有了自己,孩儿之事她已经一点儿都不着急了,只十分耐心地等待着李都匀的下一步。
“确是,这亦是机缘之事,不过妹妹要努力呀!”
“这种事情,我还能怎么努力?姐姐是过来人,不如给妹妹教上一课罢。”
今日赵溪恬心情很好,故而真的凑到刘绮瑶耳边,将夫妻间的亲密事情、以及容易怀孕的姿势低声说与她,刘绮瑶听得满脸通红,然还要装出知道的样子,附和着点点头,及至赵溪恬说完,她只道:“我回头便按照姐姐说的试试。”
赵溪恬笑:“之前我还想着我们能够一起的。”
停了一会儿,尔后她换了话题,问道:“桐妹妹到襄阳之后,怎么样呢?说起来我亦不知她和她夫君相处得如何。”
“姐姐放心吧,赵姐姐到了襄阳之后整个人明朗了许多,那赵姐夫待她是极好的。”
“那便好,她夫家想来是令她寒了心的。”
“许是吧。”
她二人挨着,又话了一会儿家常,尔后一起到花园之中散了散,赵溪恬说累了,她们便散了。刘绮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怔了怔,想起自己的哥哥和嫂嫂,算起来她嫂嫂亦快到产期了,她记得她嫂嫂说过的,约是十月前后。
她只身站在花园中,痴痴地想着,若自己和三郎有了孩儿,会是如何、小孩又会更加像谁?早晨谈起她的嫁妆,她父亲给的那所宅院是想着她以后若是多子所预备的,她却不好意思说与李都匀,最后只觉得那尚是远得无影之事,至如今她们尚未礼成,孩儿的事实在跳跃了。
……
一连几日,李都匀都忙于作画,至如今他才作好了第一幅,第二幅尚在构思,只觉得脑里空空的,想来是因不日不夜连续执笔的缘故。
给李都匀送茶的时候刘绮瑶见他神色疲惫,心疼了一番。到了重阳节那一日,午膳过后她便对他道:“三郎,不若今日歇一歇,我们去登山罢。”
“也好,我们便去登玉皇山罢!”李都匀很干脆地应了。
“玉皇山,玉皇山!”刘绮瑶皱着眉,“好似什么时候听过,三郎这玉皇山远么?”
“不远的,就在西湖附近。你竟忘了么?那是我初遇孙道长的地方,在泉州再遇他的时候,我提到过的。”
“啊,是了,便是那时候听你讲过的,原来它竟在西湖附近。”
“我们准备一下,出去散散罢。”
于是他们令人稍稍准备了一下便出发。
时值金秋,日光灿烂耀眼温暖,天空蓝得近乎透明。
他们的马车停在山脚,李都匀二人下了车,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小樟和春春他们,他们带了酒,还有纸鸢,只是今日的风很小。
只见山路上尽是落叶,树枝大多开始衣不蔽体,变得很落魄了。
他们拾级而上,那一日因日光灿烂,加之时逢重阳,登高赏秋的人不少。
向上爬了许久,好不容遇到一个无人的亭子,他们在那儿歇脚。
刘绮瑶命春春将酒拿出来,李都匀却道:“待会儿要去玉龙道院的,等出了道观,我们再找地方饮罢。”
“三郎,莫非你要去寻孙道长么?”
李都匀不语,点点头。
刘绮瑶依了。他们歇了一会儿便又继续登山,尔后到了玉龙道院,他们向观里的道人打听了许久,竟无一人听说过有一个长须的孙道长。
“三郎,那孙道长亦说过的,他近年来云游四海,想是离开这儿许久了,他们不知亦是正常的。”刘绮瑶安慰道,“不知你寻孙道长所谓何事?”
“我只想让借他的离尘镜再照一照,近来我每常心神不宁,因而想再卜一卜我们的前程福祸。”
“三郎,你以前不是说过人各有天命,是福不是祸,是祸难躲过,且行且看便好么?怎如今却变了。”
李都匀不答,他并非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刘绮瑶。
他犹不死心,说想要去见道观的住持,然接待的道长说今日住持会友去了,并不在观中。
因见他忧心忡忡,但又不肯多说的模样,刘绮瑶渐渐变得沉默起来,本来她想与他出来散一散,结果却仿佛适得其反。
小樟和春春他们见他二人不似往常那般笑闹,因而亦只是默默地跟着,无人多话。
及至太阳偏西,他们一行才下山,带去的酒原封不动,那纸鸢亦并未放走。
大家就像被这寂寥的秋意浸染了一般,都变的冷冷的。
尔后,他们到了山下,穿过西湖,去那刺桐城人家用了晚膳。
“三郎,想要在月中再画一幅恢弘的画卷显然已经来不及,你画刘绮奇罢,这是最快、最巧的了,反正大家亦不知刘绮奇这个人。”
一席话点醒了李都匀,他当下同意了,只觉得那雷峰夕照中有刘绮瑶的背影,再画一个刘绮奇,恰若分。身。之术,颇有珠联璧合之感,确是可行的。
第64章
及至九月过半,李都匀已准备好自荐画作,他让家人先看了,便是对画不屑一顾的李都泰看了亦不禁赞叹,尤其是那一幅刘绮奇的画像,他差点看呆。
“这男子,竟有点像弟妹!”李都泰低声说道。
“这呆鹅,”赵溪恬在他身旁忍不住回道,“这就是弟妹,赵郎竟看不出来!”
李都泰听了,一脸懵然,不由得转身向一旁的刘绮瑶望去,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身量、眉目,后再仔细地看了看那画像,方信了。
尔后李都匀令小樟和小桂将画卷起,装入画筒之中。
从书房回去之后,李都泰亲下了拜帖,派人即刻送到赵伯驹(赵千里)府上,择了九月二十未时前去拜见。
因距离二十日还有两三天,李都匀自回到临安之后,昏天暗地忙了十几天,好不容易才将画作好,清闲下来,便对正在望着鸟儿的刘绮瑶道:“娘子,想出去玩么?”
那时刘绮瑶正站在阳光下,听到李都匀如此问她,便转回身看向他,并未立即回答。
李都匀很少主动提出带她出去玩,往常的外出,要么是有事,要么是顺便,要么是刘绮瑶央求他,像今日这样主动提出的情况屈指可数。
“为何忽然想要带我出去玩?”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刘绮瑶才问道。
“上次重阳登高,气氛被我破坏了,今日就当作补偿罢。”
“那你说看看,今日要带我去哪里玩?”
“去钱塘江边放风筝,如何?”
“要不别去放风筝了,我们去买衣裳罢,到临安之后我们还尚未添过新衣,且若不出意外再过一阵子你便要入画院,亦是需要添置一些的,如何?”
“那便听娘子的罢。”
他们料理一番,接着便出了门。因御街那边时常过于拥挤,加之亦不算很远,因而他们便没有叫马车,一行前后相随走了过去。
然及至半路,他们忽遇到了重阳节那日特意去寻找的孙道长及其徒弟。
可那孙道长却对李都匀的呼喊置若罔闻,他见到李都匀看向他们之后,只与他徒儿转身背对着他们速速向前行去。
于是李都匀牵着刘绮瑶,在他二人后面追着。
后面又有小樟和春春他们亦紧紧相随。
追了一会儿,刘绮瑶拉住李都匀,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道:“三郎、三郎,只怕是孙道长不欲见我们,距离这么近,他岂会听不到?”
“不行,娘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追他。”说完李都匀独自先追了过去。
刘绮瑶望着他的背影,因不放心,亦跟了过去。
他们分别隔着一段距离,如此追了约一刻钟,及至钱塘江边,那儿行人稀少,孙道长他们先停了下来,尔后李都匀才追上了他们。
“孙道长,孙道长!”李都匀顾不上调息,“你难道没听到我喊你么?”
“李居士,一别将近半年,别来无恙?”虽然适才孙道长亦疾步如飞,然此时他却脸不红气不喘,神态自若,“街上不便说话,我特意将你们引到这儿。”
“这便奇了,你何以非要用这样的方式?”
“如何,此前我在泉州为你二人所卜的卦,可有应验?”孙道长不答反问。
“是应验了一些的!前几日我们到玉龙道院寻你,为何观中所有人都不曾听闻你的名号?”
“李居士,相见需要缘分。”孙道长一笑,“我此前闭关清修多年,尔后出关之时亦未声张,且我离开玉龙道院已多年,他们自然不知道我。”
“既今日有缘再见,我想请道长再为我和我娘子卦上一卦。”
李都匀说完这句,刘绮瑶他们也到了。
“孙道长,你为何见到我们就跑?”刘绮瑶说话有时候便是这么直接。
“贫道想引你们到这地方,只不过先行一步罢了。”孙道长笑道。
“许久未见,孙道长一如从前精神好得很!”刘绮瑶亦笑了。
“李居士,那离尘镜只能照一次,天机从不能过多泄露出去,否则适得其反!若你要向我询问泉州那一卦的破解之法,我的回答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若你二人即刻南下泉州,便可确保无虞!”
孙道长是能未卜先知的,重阳那日他在回临安的路上感应到李都匀他们上玉龙道院寻他,故而今日特意前来他们必经之路相见。
李都匀此前是不担心亦不相信这些的,只是如今刘绮瑶成了他的软肋,生怕此前的预言日后若应验会累及她,因此想要让道长再卜得更确真一些、更详细以便万无一失,不料那离尘镜竟不可多照,遂觉得很扫兴。
“孙道长,如今我们已身在临安,怎可无功而返?”刘绮瑶道。
“世间的功名利禄实乃过眼云烟,便是因为人们执迷不悟、沉溺声色所以才种下祸根,如今你们劫数已成,今时我亦无能为力,若他日你们有了过不去的坎,再到玉龙道院寻我罢,我今日便是为此而来的。”孙道长望着江面,沉静说道。
“李某谢过孙道长。”李都匀道。
“贫道之力绵薄,你与你娘子吉人自有天相,日后且自求多福罢!我们往后若不再见,便是你们的造化了。”孙道长说完,携着他的徒儿沿着江边悠然离去。
李都匀和刘绮瑶目送着他师徒二人走远,才收回目光。
“三郎,你没事罢?”刘绮瑶担心地问道。
“没事。”他口中这么说,然近来却每常莫名地心悸,时不时会没来由地对刘绮瑶充满担心,他没说真话,是不想令她亦一样担心。
“孙道长也说了,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且静观其变罢,无需庸人自扰。”
“娘子,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去衣店罢。”
说着他们一行折返,朝御街的方向去了。
及至二十日那天午时,李都泰特意告了假,准备带李都匀去拜见赵伯驹。
这一日清晨,刘绮瑶亲自为李都匀将日前所准备的画装好,又将从泉州带来的推荐信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包袱里,后又为他换上了前两日买回的新衣。
刘绮瑶和李都匀都是肤色洁白之人,白衣裳很适合他们。
他们用过午餐,恰好午时过半,他兄弟二人各带了一个厮儿,准备出发。
刘绮瑶与赵溪恬将他们送到门外,望着李都匀他们跃上马背,赵溪恬道:“我堂伯父很爱茶的,你们只将那一份北苑小团茶作为礼物送给他,就什么事情都成了。”
李都泰回道:“赵千里亦是爹爹的好友,想来此行应是顺利的。”
说完他兄弟二人及两个厮儿一同去了。
那边赵伯驹此前收到拜帖,他本是个不喜访客的,只因知道李都泰是好友之子兼堂侄女的夫君,故才候在家中待他们来访。
刚过了午时,便有厮儿来报,说往门外有个叫李都泰的人求见。
“把他带到茶室罢。”赵伯驹道,因想着大家每常无事不登三宝殿,因而无甚兴致。
厮儿去了许久,他方才慢慢地起身朝茶室走去。
及至到了那边,李都泰兄弟已在室内等候。
见到赵伯驹来了,才坐下不久的兄弟二人又立马起身,李都泰躬身拜道:“晚辈李都泰拜见赵伯伯。”李都匀亦跟着躬身一拜。
“有礼了,都坐罢。”赵伯驹望着他二人,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的好友,“不知你父亲近来身体如何?今年三月时我们还见了的,怎料他匆匆又回泉州去了,是了,怕是人老了想家。”
兄弟二人待赵伯驹坐下之后,方才坐下。李都泰回道:“家父如今还算硬朗,他一切都好的。”
“你旁边这位是?”赵伯驹问道。
“他是舍弟,名唤李都匀。”李都泰答道,“赵伯伯,实不相瞒,今日我便是为他而来。赵伯伯是画中泰斗,因舍弟致力于字画,故而家父令我带他来拜见赵伯伯,哪怕能得到赵伯伯指点一二,亦是我们的造化了。”
说着,李都泰将他父亲写给赵伯驹的信拿出来,继续道:“这儿有一封家父给赵伯伯的书信。”
赵伯驹见了,心想果不出所料的,他只向一旁的厮儿望了一眼,那厮儿会意,走过来接下李都泰手中的心,拿过去呈给了赵伯驹。
他即刻拆开信件,看了起来。阅毕,他道:“李三郎!”
“晚辈在。”李都匀闻言,站起来又向赵伯驹躬身一拜。
“你是想跟我学画,还是想要入画院?”
“若能拜赵伯伯为师,实乃晚辈之幸,还望赵伯伯不吝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