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痛楚,是任何肉身之伤无可比拟的。
元凤梧就像是脱水的鱼,被锋锐的尖刺穿透,甚是痛苦难忍。
伴随元凤梧的挣扎,缕缕鲜血顺着元凤梧的伤口如此飞快淌落而下,就像鲜血融成的小河。
厉月小心肝也不觉抖抖,内心又升起了熟悉的畏惧。
这种责罚,乃是宁无缺亲手加持。这位少君在妖族有着举足轻重地位,女帝也对他信任有加。
元凤梧为人桀骜不驯,也不是那么听话。可若这番折法是宁无缺加诸,那么元凤梧连内心都不敢反抗。
便是厉月,心下也是对宁无缺敬畏不已。
宁无缺实是厉月此生见过的最奇特,最矛盾的存在。他有世上最体贴的温柔,也有世人难及的狠辣。他的心复杂得像是最深的漩涡,可为人又像晶莹的冰雪般冰润剔透。
罗刹女帝是妖域最神秘最强大的存在。
而宁无缺呢,却是最让厉月害怕的人。
就像现在,宁无缺可以为了妖族修士这么站出来,受明无色一击。然而转眼间,宁无缺就可以对元凤梧施展酷刑。
现在宁无缺召唤他,厉月心里也是小小的打鼓。
妖族营帐是临时搭建,也颇为简易。宁无缺显然也不是个讲究的人,并没有对居所诸多挑剔。
厉月进入营帐时,就听到了一声隐忍的低吟。
隔着一个披风,厉月轻轻站定。
他听着宁无缺温和而疲惫的嗓音:“阿月,这段时间,就牢你将随行妖修看住,不可令他们再生事端了。”
厉月也不觉低低的称了一声是。
若只听宁无缺说话的嗓音,他俨然一个端方君子。可隔着披风观其剪影,宁无缺分明未着寸缕。
厉月:真变态,他在屏风后都没有穿衣服!
宁无缺面前放置一个木桶,里面盛满了运来的山泉水。他手拿木勺,将山泉水这般浇在身躯之上。
一缕缕的鲜血就从他身上冲刷而下,流淌在地面上,使得石板地面伤也是流淌浓稠的血腥之位。
血水流淌在厉月的足边,使得他竭力忍耐着不要退后。
厉月本有些洁癖,有些受不了这个。
他是个凉薄的人,虽然宁无缺人前义无反顾的站出来,厉月心里面却没有太多感觉。反倒这些污秽血水,厉月生怕弄脏自己的鞋子。
本来厉月还担心宁无缺会有心处置自己。不过宁无缺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思,他叮嘱了厉月一番,便让厉月这样子的退下。
披风后的宁无缺确实未着衣衫,发丝湿漉漉的贴在了身躯之上。
此刻的他,就像一朵白牡丹,忍耐着痛苦冉冉绽放。
他伸出手掌,蓦然五根手指头抓紧了发丝。
像他这种复杂且善于忍耐的妖修,此刻脑海里却浮起了沈灼的倩影。
那个女修就在明无色这个凶兽身侧,姿容秀丽,眼里蓄满了生动的热切。
想不到,她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这冷冰冰的修士界,每个人都背负着沉甸甸的东西,故而沈灼面颊上的神色也令宁无缺心弦儿波动了一些,微微涌过了一抹热流。
他是个自律且善于隐忍的人,不会浪费自己一点点的精力。
如果沈灼不是站在明无色身边,他也不会浪费自己精力多看一眼。
不过待他看过后,心里面倒是生出了几分好感。
宁无缺抓紧头发的手指一根根的松开,随后拢起一旁宽大的袍子,这般套在自己身躯之上,轻轻的系住。
一瞬间,宁无缺就从一个充满了妖异诱惑之物,化为一个清雅秀士。
他头发犹自湿润的散着,任由水珠这般润着衣衫
真不喜欢你是妖族公主——
这样想着时,宁无缺眼底有着看不懂的深邃。
至于沈灼,今日她接连干胜了两场,还是特别兴奋的。
她详细跟明无色讲解自己解锁的战斗技能,与此同时,对自己观人之术进行了一定的鄙夷。
看来还是实实在在的战斗之术有意思。
明无色听得很认真很端正的样子,一有机会还吹老婆两句。
比起阿灼在自己眼前掉泪水珠子样子,眼前神采飞扬的阿灼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他衣服角犹有鲜血,面孔却是十分温和。
想了想,明无色伸手握住了沈灼手臂,不觉微笑:“我与那位妖族少君宁无缺孰美?”
沈灼一怔,想笑也不好意思笑。
不会吧不会吧!
她认真脸:“他怎么能跟你比较,一点都不能比,我都没有好好看他的。你都这么说了,下次我多看他两眼?”
明无色居然点点头:“你多看两眼,就能跟看出他跟我的差距,是很大很大的。”
这么说着,他似乎想要伸出手臂将沈灼抱入怀中。
不过明无色没有,而是展开双臂:“既然你说我好看,阿灼,主动一点。”
这么说着时候,明无色轻轻的扬起了下巴,竟有几分傲气。
沈灼捧起他脸颊,亲了好几下,唇落在他额头和面颊上。
这么几下,明无色眼里奇异之色越发浓郁,蓦然闭上了双眼。
沈灼难得脸颊红了红,又轻轻吻住了明无色的眼皮。
沈灼甜言蜜语:“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不喜欢我,我一定非要将你追到手。”
明无色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双手一合,将沈灼抱住:“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不准这么假如。”
本来他还想搞点气氛,说点你是我的霸道吃醋的话,强势一番。这都怪阿灼不好,把气氛都给破坏了。
第59章 老婆都有了,还灭什么世
明无色本来是这般设想的。他要以微微的醋意逼向沈灼, 强势告诉阿灼自己的执着与爱意,这才是魔族极致而浓烈的情爱。
可是现在, 他认命似的抱住了沈灼,脑袋在沈灼肩膀上蹭蹭,闭眼深呼吸:“我不该笑出来。”
这么说着,明无色又禁不住唇角翘起笑了笑。
那股甜甜的笑意,就像一根羽毛戳明无色心窝子,完全损坏明无色的气势。
他要亲亲沈灼脸颊,却让沈灼以手指按住了唇瓣。
“你还没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明无色的修为,亲自出手也是极少了, 更不必说让衣摆染上了点点鲜血。
明无色目光灼灼, 落在了沈灼的面颊之上, 如此的逡巡了一番, 蓦然微微一笑:“好啊!”
他轻轻的打了个响指,一道光辉从明无色的手指间滑开, 没入了夜色之中。
也不多时,第一殿主玄昭轻盈掠来。
他面容俊朗, 半边面颊之上印满罪纹, 糅合在一道, 在月下甚是诡异。
玄昭仍然那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一副我懂了军师的样子,现在这副样子看着更像是送死。
我懂,我现在知道了这样惊悚的秘密,我应该被灭口的!
反正玄昭就那么一副懂了的样儿。
只不过待他瞧见了沈灼, 顿时微微一怔。
毕竟玄昭觉得自己手握了明无色的大秘密,故而明无色并不愿意这桩事情被传出来。
没想到沈灼也在。
这位魔后显然颇为受宠,故而明无色随身携带, 好生爱护。
眼前这位魔后,是个秀丽可人的美人儿,眼眸中流淌了几分灵动,好奇看着自己。
玄昭虽是心如古井,可是却是也生出了几分唏嘘感慨。
这姑娘看着无知无觉,并不知道明无色是何等凶兽。
爱情的力量是可以蒙蔽别人双眼的,沈灼显然不知晓自己处境。
眼前这位沈姑娘,眼珠子在月色下闪闪发光,透出了几分好奇。她看了自己一眼,又望向了明无色。
不过如今玄昭丧得失去了求生意志,故而也是没多留意。
第一殿主跪在地上,想了想,就抽出了剑,认真脸搞自杀抹脖子。
剑挥到了一半,明无色手指轻轻一拂,兵刃顿时化为飞灰。
玄昭脸色变幻,也可以从他微表情读出了他丰富的内心戏。
大约也是自己想死也没那么容易,还要受一番不知晓身体还是精神上的折磨。
他还听到沈灼这个魔后俏生生的说道:“军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玄昭内心一派苦涩,这个秘密,这位沈姑娘自然永远不可能会知道。
不过下一刻,明无色已经说道:“阿灼,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转生多次,曾有一个徒儿,知晓我的身份。不过,他却想要杀了我。”
在沈灼跟前,他也是竭力立自己的人设,把自己人格往高处吹。
“眼前玄昭,便是当年的徒儿。他虽负我,我却宽容大度,并没有怪罪于他。那时我只刺了他的脸,将他流放第一殿。”
沈灼有些惊讶,看着玄昭叹了口气:“你,你也太不应该了。”
玄昭面孔微动,眼里渐渐浮起了讶然之色。
眼前的明无色与自己从前师尊是两幅模样,可其中却有同一个灵魂。
当初创世的恶龙,就隐匿于此皮囊之下,世世代代的操纵苍龙界。玄昭原本是十分尊敬明渊,可当他知晓真相,却觉得很是可怕。
一个永永远远存在的领导者,是极为可怕的。
故而玄昭内心生出了弑师之念,他还付之于行动。
那时他内心也很痛苦,决定就算成功诛杀师尊,也是自尽谢罪。
可他没有死,却受着这长长久久的痛苦和折磨。
这原本是个不可说的大秘密,现在明无色却随随便便对沈灼说出来。沈灼也一副很懂很理解的样子,一时玄昭内心竟也禁不住微微恍惚。
他感觉很不真实!
那是一个多可怕多沉重的秘密,将玄昭折磨如斯,甚至于毁了他的一生。
可是沈灼知晓了,却显得很轻松。
魔后太无知了,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情严重性!
明无色到底要搞什么?
一瞬间,玄昭甚至以为明无色会面露狞笑,一张将沈灼打成粉碎。
当然明无色没有,他还跟沈灼解释:“不过我这个徒儿,当年反叛之时,也花了些心思,和我一个对头勾结。我那个死对头又很狡猾凶残,还害得我掉了一条命。”
这么说着时候,明无色对着玄昭也是一副慈父脸:“唉,阿昭,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知晓你性格倔强,十分要强。你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是绝不会反悔的。只要你不死,你总是不屈不饶。从前,我只把这一点当成你的优点。越是单纯的人,也是越发固执。”
眼前容貌是陌生的,可明无色说话的语调却趋于熟悉。
恍惚间,玄昭仿佛窥见了当年的师尊明雪愁。
那是一位微微忧郁的苍龙界军师。当然那时候师尊看似软和,却也心机颇深,手段厉害。
可是这些,都是假的。
沈灼也留意到明无色气质的变化,他从那位初代军师明玄状态进行切换,开始了忧郁温柔模式。
啊这,这倒是挺,挺微妙的。
不过无论哪个版本的明无色,都是心机满满,套路多多。
就算现在,明无色这慈父样的言语,沈灼就是随便听听好了。
“阿灼,你不是好奇发生何事。唉,只因为过去多年,玄天城中寂寞岁月仍然无法弭平阿昭内心的不甘。我那位对头又死而复生,与他再次勾结。乃至于,竟缔造了眼前的玄天城之祸。这可真是,叛逆啊~”
明无色一脸沉痛,一副吾徒叛逆伤我心的样子。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真心实意,也是别人不清楚的。
看着沈灼一脸担切,明无色手掌按住了沈灼肩膀:“放心,我已经将我那死对头又一次斩杀,也不知道她这一次能不能活过来。我自然是安然无恙,什么陷阱也无所谓。”
沈灼注意到明无色这么一说,玄昭脸上生无可恋之色更浓几分,故而捉摸着明无色的死对头应该是个女人,还跟玄昭有点暧昧。
这么想着时候,沈灼迅速打散了自己脑补。
她发觉自己来到苍龙界久了,也被同化了,一不小心,自己也是成为了脑补帝。
说到了这儿,明无色望向了沈灼:“阿灼,对于如今的玄天城异变,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他有意引导沈灼思维,让沈灼以上位者方式判断局势。沈灼这个魔后的头衔,自然不会只是个区区花架子。
沈灼想了想:“我觉得这里事关整个世界能源,故而惊动了所有的修士势力。故而世上修士,皆被吸引纷纷来此。便算之前秘境开启,也不会这么多人来。若玄天城变故是意外也还罢了,要是有人刻意为之,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了。这个阴谋者应该会想到,几乎全世界的修士都会来此。那就像——”
说到了这儿,沈灼也是微微一怔,生出了几分恐惧。
玄昭也有些感慨,军师果真喜欢聪明人,这位魔后也还有几分脑子。
沈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那就像是猎人捕猎,投下了诱饵,将饥饿的猎物纷纷引来此地。”
没有灵源,整个世界修士都饿饿,自然也要来找饭吃。
如果这些修士是猎物,那么凝视修士的也不知晓是何等凶兽。
要说这上古凶兽,眼前就有一个——
然后沈灼就松了一口气,自己在想什么?这个世界的食物链顶端捕猎者,不就是军师大人?
明无色微笑:“不是我,我自然不会这么做。”
玄昭眼里却透出一缕嘲讽,一副一切都是明无色大阴谋的样子。所以他才会加以冒犯,狠心弑师。
明无色:搞什么,我只是一个不能兼职的咸鱼魔主。
看到了玄昭这副样子,明无色眼珠一转,更不觉透出了几分戏谑之意。
“也无怪乎阿昭这么紧张。阿灼,你要知晓,远古时期修士数目稀少,且大都是身躯庞大的神兽。那时候人类大抵是凡人,我等神兽分享世间灵源。到后来,自然也不是这样了。”
“渐渐的,这个世间修士越来越多,不同生灵研究不同的修行法门,也会汲取世间灵气。这些修士数目越来越多,环境也越来越差,也不再适合神兽们生存。”
“这个世界灵源是可再生资源,可就那么一点儿。修士数目越多,能分的灵气就越稀薄。于是一代又一代,修士们修为境界也越来越低。可这也没办法,资源就只有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