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内丹虽毁,却绝不愿意用什么邪恶手段恢复。
冥使妖焰冉冉一笑:“冥妃误会了,若水灵是献食之物,那白魅便是少主一把剑。”
容灭还给她进行名词解释:“幽冥界少主之妻成为冥妃,一旦成为界主,便被称为幽后。”
沈灼感觉要疯,闭眼深呼吸:“我不是什么冥妃。”
容灭那把“剑”就轻的拉下披风,露出冰色发丝,以及那如冰雕般的面容。
他宽肩窄腰,有着极端方的容貌,极沉敛的气质。他那一双眼,是淡淡冰蓝色,好像海水一般忧郁深邃。
她从前并不认识白魅,却也能看得出对方是个极出色的人物。对方恭顺而沉静,就像是一把剑,出鞘杀敌自是锋锐,可对主人却万般恭顺。可这样的人,似乎只是幽冥界一件工具。
有些话可能在古早玛丽苏文里让穿越女们都说倦了。
然而沈灼仍然忍不住抬起头,认真说道:“他是一个活着的生灵,你别把他当东西随便送人。”
这个世界,人权不属于政治正确。就像沈灼被挖了丹一样,上清界又有几个真正当一回事?
容灭冉冉一笑,轻轻哦了一声,嗓音沙哑而甜蜜:“哦,白魅,你不愿意吗?”
白魅认真说道:“冥妃如此温柔,我很愿意的。”
沈灼严词拒绝:“不敢领受少主礼物——”
然后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眼前工具人冰剑出鞘,竟当着众人的面挥剑自刎。一蓬鲜血从白魅颈项中喷出,有短暂一瞬间,沈灼还以为他是反抗容灭。可惜沈灼却是猜错了。
那鲜血一滴滴凝结成虚空中的法阵,竟是将白魅就此炼化。
他自刎之际,一抹鲜血飞向了容灭,眼瞧着要弄污容灭雪衫。不过容灭手指一点,那抹血就凝结在半空之中。
容灭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他将自己炼成没有实体的杀人魅煞,才能留在我界冥妃身边,从此受你驱使。阿灼,你用他杀人很方便的。”
容灭气劲流转间,这抹血化为一颗滴溜溜的血珠。他手指凝空轻轻一弹,这颗血珠子又重回白魅自行启动炼化之阵中。
在场上清界修士心理上一阵子不适,隐隐生出厌恶。
这等邪门外法,上清界是明令禁止。
只不过——
只不过这终究是幽冥界内务,那白魅也是甘愿自尽,没什么可说。
容灭赤着苍白双足,衣角那朵血莲花越发鲜润夺目,使他眉宇尽显妖艳之态。
如此夺目妖艳,哪里还半分像正经的上清界弟子。更和沈灼记忆中翠玉似的青涩模样大不相同。
容灭唇瓣轻轻含笑:“阿灼——”
他盯着沈灼雪白足踝,上面缠着一串凝音铃。
白魅血肉已经被炼化完毕,化为一袭血影,飞快掠向沈灼足踝上的凝音铃。
原本淡青色的铃铛,瞬间化为鲜艳血红。
沈灼甚至还未曾从震撼中反应过来,犹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她贝齿咬住唇瓣,不觉留下一个牙印。片刻之前,她甚至还想拐带容灭下上清界。她根本不了解容灭是怎样的人。
感应到沈灼心绪,一道魅煞飞快掠出,赫然正是方才的白魅。
对方已经失去实体,只余一团杀人力量。白魅化出的魂煞一身雪衣,脸颊两侧各有一道血痕。
沈灼浑身轻轻的发颤,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
容灭确实是世所罕见的凶恶妖邪,将生灵性命随意炼化牺牲,也不见半点犹豫。
可是上清界仙主却温养了这么个邪物。一瞬间,沈灼连带着上清界仙主都生出惧意。
她之前被萧雪元挖丹,身子骨本来就弱。这半月来沈灼好不容易养出点血色,此刻都褪得干净。
容灭瞧她这般情态,眼神也柔了柔:“你心肠好,不愿意驱使白魅杀人,就拿他防身,谁也不能暗算伤害你。阿灼,我只是见不得你受苦。”
他眉宇间柔情款款,竟似极温柔。
“待我大功告成,必会迎回我之冥妃。谁若伤你,我便让他千倍、万倍奉还。”
第11章 清髓后便离开上清界
那无头马拉起的白骨车缓缓载着容灭离开,乃至于那诡异的音乐也是越飘越远。
可无论如何,这位幽冥界少主容灭已经给上清界修士留下难以磨灭印象。
仙主李悲风更暗暗心忖,世人只道我纵容邪物,岂不知我另有布局用意。
不过如今上清界修士大都没去深思李悲风饲养邪恶物种的事。
他们大都被容灭对沈灼的迷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沈灼回到自己居所时却生出一股呕意。
修行之人既已经学会吐纳,自然不必食五谷,所以沈灼也呕不出什么。
然而她额头一阵阵发热,本来没多好的身子似更差劲了。
沈灼默默念了好几遍清心诀,才平复了自己情绪,让那魅煞藏于凝音铃中。
原本的凝音铃化为鲜红色泽,不知怎的,竟也无法取下来。这大约也是魅族邪术,只怕不能轻易破解。
沈灼探索一番后,渐渐能控制这个新型的凝音铃了,可心里怎么也都高兴不起来。
她知晓自己只要愿意,能随时召唤白魅这只魅煞替自己杀人,可沈灼并不愿意瞧见白魅现身。
她一生一世,都不会摇响这件法器的杀人铃声。
陆音推门而至,瞧见了沈灼,心里也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自然知晓阿灼的秉性,大约不会很快乐。
不过陆音来寻她,自然为了一桩别的事情。
“阿灼,仙主着我前来,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陆音想了想,又安慰沈灼:“我瞧仙主不似要为难你。”
她琢磨李悲风的性情,估计沈灼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猜不透李悲风的用意。
沈灼闻言,轻轻一点头,伸手擦去了面颊上的泪水。
陆音是个体贴的人,她一路之上,也只字不提容灭的事。
可是沿途上清界修士看沈灼的眼神也变得很古怪。
就如当初容灭被压入坟牢之中,便没别人去瞧容灭一样。
沈灼足踝上缠着的凝音铃轻轻的摇曳,心里也一派酸苦。
她是个坚强的女修,有时候身躯上痛苦可以忍受,却受不得心性上的消磨。
也没多时,沈灼便与陆音到了仙元宫。
此地是李悲风这个仙主的居所,故而一派清圣之气。这里的仙侍个个受过李悲风的指点,修为与天资皆很是出色,他们以后在上清界也会很有前程。
一瞬间,沈灼心里也是微微恍惚。因为这样的意气风发,从此和自己没什么相干了。
沈灼有个声音质问自己,难道以后当真甘愿做条咸鱼,看着纪雪君和萧雪元那么风光?
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可能仙元宫的仙侍都比较傲,他们讨论其八卦起来,也没什么顾忌。
当事人在场又如何,他们只怕还会说得更大声。
“我们上清界之中,竟有此等女修,残忍如斯,以生灵炼制杀人之物。”
“林师姐,人家定然说自己是不愿意的,都是被人强迫。”
“若她冰清玉洁,就不会勾搭什么魅界少主,自然是安安分分。只怕是早就知晓对方身份,故而刻意亲近。就如她从前攀附圣子,有心得到圣子垂青一般。”
“不过如今,圣子想来也不愿意理睬此等女修。区区一颗杂丹,大约也没什么了不起。”
那些言语入耳,自然并不好听。
陆音轻轻一挑眉头,扬声:“林师姐,你此话说来,怕是嫉妒阿灼了。”
那说话最难听的女修名唤林月,比陆音早一些来仙元宫,也是宫中仙侍。
此刻林月更冷笑:“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来上清界攀附大修,使尽手段罢了。连区区魅修都不肯放过,也不嫌幽冥界的魅修肮脏污秽。”
陆音反而微微一笑:“不遭人嫉是庸才,若她真不算什么,也值得你拿来说一说,议论一番?阿灼区区七载,就炼成幻羽之瞳,试问上清界有哪一位修士瞳术修炼得比她快?”
林月微微一堵,这个话题自然是避而不谈,旋即冷哼:“有人堂而皇之操纵杀人邪术,勾结幽冥界少主,还好意思这般狂气。我若是她,和下流凶残之辈为伍,只怕也不好意思见人的。”
陆音也掐断她话口:“可方才容灭杀人时,也没见林师姐义正言辞出来阻止,或者事后跳出来骂他两句,可别说你来不及。我知道了,我瞧见林师姐面色含春,看着那位幽冥界少主,看得不知晓多入迷。师姐定然是喜欢上他了,想不到师姐这么多情——”
林月为之气结,抽出佩剑,指着陆音:“你住口陆音,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如此辱我!”
其实林月之前眼见容灭霸道强势,又容貌俊美,心里也微微动了动。可她绝不似陆音说得面容含春,花痴一般看着容灭。
似林月这般上清界女修,也不过是心里想一想,生怕别人知晓。
可越是这样,林月攻击沈灼言辞就越尖锐,恨不得将沈灼踩到泥地里去。
陆音这次连眉毛也不肯挑了,只微笑说道:“仙主要见阿灼,嘱咐我领她前去。林师姐,你是要阻止我吗?”
林月自然不敢。
陆音便领着沈灼离去。
沈灼心生一抹说不出的感动,可又为了陆音担心:“阿音,你,你初来乍到,为了我得罪仙元宫其他侍从。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你为难?”
陆音摇头:“这你就不要在意了,这里修士大都欺软怕硬。就算我事事顺从,只怕他们也是变本加厉。阿灼,你跟我都是下界俗修出身,自然知晓这些。”
沈灼嗯了一声,又轻轻叹了口气。
陆音也学着她叹了口气:“你别唉声叹气了,阿灼,你变了。若是从前,你会自己跳出来,将她们气死。当年你就是这般替我说话,说不遭人嫉是庸才,你们不过嫉妒阿音出色罢了。我们这些下界俗修,到这里里就必须要经历讥讽和白眼。有时候,自己也会生出动摇。阿灼,你可不许这样。”
沈灼心里一暖,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她刚才没说话,是为了陆音着想。她若怼回去,陆音必会帮腔。陆音才来仙元居,沈灼不愿意让陆音随便得罪人。
自己离开之后,陆音怎么办?陆音还是想要留在上清界,想博一份前程。所以为了陆音,她才愿意忍下来。换做沈灼自己,她并不介意自己再得罪谁。
就算是纪雪君身边仙侍,沈灼也不介意开嘲讽。
不过这些话,她也没必要对陆音说。
当朋友是将对方放在心里了,不必要将每一份好都说出来。
两人向前走了一段路,然后前方就是李悲风所修行的铜心宝殿。
若无仙主李悲风法旨召唤,其他修士不可擅入。
李悲风要见的是沈灼,那么陆音自然止步。
沈灼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心里也禁不住升起几分忐忑。
这一任仙主李悲风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是个善于谋略之辈。
沈灼从前身份卑微,自然连被召唤资格都没有。
及她入内,便看着李悲风跪坐在法殿中一处蒲团之上,正自闭目凝神。
李悲风伸手一指,使得沈灼也在另一张蒲团上跪坐。
这位上清界仙主,看着也不像特别有架子,沈灼却屏住呼吸,油然生出一抹紧张。
她垂头:“还盼仙主见怜,驱除我身上魂煞。”
容灭手段残忍,竟将沈灼足踝上缠着的凝音铃炼成法器。此等法器就像生根一般,蜿蜒没入沈灼血脉之中,使得沈灼不可摆脱。
李悲风乃是上清界仙主,想来有些法子。
就算他不愿意帮自己,沈灼也彰显了自己的态度。
李悲风缓缓说道:“上清界自有手段炼化此物,只不过换做别的大修,也是会元气大伤。而你身子孱弱,只恐会就此陨落。”
说到底,还是沈灼身子太虚了些。
李悲风对她施以教导:“此物虽邪,然而只要持身者正,未尝不是对怨灵一种安抚。你以善心渡之,天长日久,也许便会消去这魂煞的凶戾之性。到时候再将其驱除,便会容易得多。”
仙主这鸡汤虽不大有用,总归给了沈灼一抹希望。
李悲风秉性温和,说话口气也并不像是其他上清界大修那般高高在上。无论这副姿态是不是装出来的,总是让人舒坦一些。
故而沈灼大起胆子:“如今弟子留在上清界也多有不便,既然内丹已失,便想离开上清界。还盼仙主成全!”
上清界地位尊崇,要进来不容易,可也不是说退就能退。
但凡叛出上清界的修士,则必要废去内丹,毁去一身修为。不过这桩规矩,对于沈灼而言已经是既定事实。
李悲风凝视着眼前女修,忽而轻轻叹了口气:“阿灼,你是七年前入上清界,短短七载,你修行幻羽之瞳已经练成碧色,天资自是不俗。雪元如此毁你根基,终究让你难受了。其实下界俗修和我等上清界弟子本无差别,只是多年来积习难改,令人头疼。我便算是上清界仙主,也有约束不周之处。。”
“如今,我也试图提拔俗修中出色弟子,亲自点拨。陆音那孩子,资质就是极好,她与你交情也是极好。只盼以后,上清界能化去这些偏见。”
李悲风显然说的是套话,不过曾经沈灼确实还有那么点儿利用价值。
仙主显然对她还算关注,说不定还准备栽培她这位俗修。
她最初是为了萧雪元而来,可渐渐的也想以俗修身份争口气。这些努力,就被萧雪元随随便便抹去了。
沈灼忽而鼻子一酸,难过之情又涌上心头!
“世事如此,造化弄人,你若要走,只能说因果如此,不可强求。只是你修行的幻羽之瞳,乃是上清界秘术,绝不可外传,这你是知晓的。”
李悲风微微沉吟,似在思索些什么。
沈灼点点头,似她们这些弟子修行幻羽之瞳时,身躯之上皆被种下禁制。如若她们将秘技外传,则必定被禁制反噬。这些手段,想来李悲风也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