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生生截停了成菡的脚步。
她停了下来,似是梦醒般眨了眨,忽而有些茫然的看向他。
“我没有啊,是你看错了。”
不过,她何时说过这句话?
梦话吗。
算了,不重要。
紧跟着,她转过身去,一双手揪在身前,无声叹了口气。
成菡,你说说你,可怜谁不好,非要可怜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她几步走回到花圃前,胡乱指了几下。
“我想要这朵,这朵,还有这朵。”
“从今以后,这三朵花就归你管。”季允低沉的声音紧随其后落下。
然而,就在成菡感到意外的时候,他移步到她身侧,语气温柔。
“养死一朵,你也跟着陪葬。”
什么?
成菡睫羽轻颤了下,右眉略抬。
用最柔和的口吻说最狠的话,不愧是你。
留意到成菡僵硬的表情,季允勾了下唇角,薄唇轻启。
“你不是想要吗。”他一句话轻似羽毛,却锋利如刀,“这么快就后悔了?”
“……”是啊,我就是后悔了,怎样。
她思忖了下,慢条斯理道:“我没想到魔君会真的将自己珍惜的花赠予我,激动的有点说不出来,我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后悔。”
“很好,那你就好好爱护它。”他顿了顿,侧过脸睨着身边的人,冷笑道:“像爱护自己的命一样。”
“是。”她避开他的视线,快速点了下头。
我都答应你还不行吗?你快回去睡觉吧。
你妨碍到我了你知道吗?
见了她刻意躲开自己的样子,季允歪了下头,眯起双眸紧盯着她。
“你有的时候会让我觉得很新奇。”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嘴角勾勒出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模样,“就这副瘦小的身躯,我一只手就能捏碎,你何处来的底气——不怕我。”
对成菡来说,生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却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因为想要继续活下去,她来到了魔界。
可这并不代表她会为了活命不择手段,做她内心抗拒的事情。
她会选择自己认为是正确的决断,哪怕是死,也不能改变。
在死亡结局来临之前,她会拼命争取,但若是斗不过命运,她也会放弃。
所以在季允面前,她不会感受到对死的恐惧。
“迄今为止,你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害我的事情。”成菡果决转回身去,视线直直闯入他的眼中,无畏亦无惧,“这样的你,我没有理由要害怕。”
季允闻声怔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听你的意思,还是我做错了。”
他上前一步,俯身垂眸看着她,沉声道:“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第15章 你就输给她,让她消气好……
“我虽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成菡欣然一笑,飞速转移话题,“在众魔族心里,你是一个很好的君主,同我共用房间的余歆,她就很喜欢你。”
“余歆?”季允扬了下眉,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是啊。”她忍着袭上来的困意,解释道:“我到这里之前,就是她在一直为魔君你煎药。”
“我知道是她。”他转开了头,漆黑的眼眸遥望另一片黑夜。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成菡见到了一座高塔。
那座塔高到仿佛要直入云霄,实际上却离天很远,沉重的压在地面之上。
压的人喘不过气。
就是那座塔,一直困着季允,至今也没有放过他。
思及此,成菡的头开始剧烈的疼了起来。
她倒吸一口冷气,本能的用手扶住头,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
怎么回事。
强烈的疼痛感叫她无暇顾及周身的一切。
她捂着头后退半步,双腿撞上花圃处的围栏,整个人向后一跌。
那一刻,她失去了意识。
紧闭的大门被一瞬打开,沈律抬眼看向门口,只见逆恒毫不迟疑的走了进来。
“还是被锦岚跑掉了。”逆恒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我追了她半路,被她的手下缠住了。”
“她既然有信心现身,就不会轻易被你找到。”沈律淡淡回他。
“你倒是了解她,那你怎么自己不去追。”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语气明显不悦。
“我有我的任务。”沈律从椅子上起身,单手推开窗,低眸觑着窗外锦岚的身影,“会对魔君产生危险的女人,不止锦岚一个。”
看棠英的样子,她似乎并没有对季允说谎,她确是为了两界联姻而来不假。
此刻魔界正为攻打仙界做准备,若是在此时伤了棠英,容易牵扯进不必要的麻烦。
棠英若是在魔界受了伤,很有可能会引发群妖的怒火,借此对魔界发起攻击。
正因如此,季允没有赶走棠英,而是让沈律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你还漏算了一个。”逆恒自然的站在另一边,正色道:“顾谣。”
“她是最危险的那一个,但魔君偏偏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沈律冷冷合上窗,身上散发着寒冬般的气息。
逆恒顺势在椅子上坐下,手臂自然的搭在椅背上,一脸认真的看着沈律。
“你说她之前给魔君的药是不是有问题,也许她给魔君下药了也说不定,像是迷魂药之类的。”
“她若真是用了那种药,魔君不可能没有察觉。”沈律微一凝神,肃色道:“正因为她什么都没做,才更危险。”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魔君,让他小心这个顾谣,或者直接将她赶出去。”
“你觉得你能改变魔君的决定。”沈律冷声质问道。
“能不能行总要试一下才知道,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魔君误入歧途。”话说到一半,逆恒猝然起身,迈腿往门边走去,“我要去看看魔君是否睡着了,一起去吗。”
“不了。”沈律直接拒绝,“我还有任务在身。”
“知道了。”
逆恒推开门,正要往外走出,恰巧撞见——
季允抱着成菡走过门前的画面。
逆恒站在原地扶着门,呆滞了片刻,迟缓的甩手关上了门。
“我刚刚,是看见了什么。”
“魔君。”沈律若无其事的待在窗边,后几个字念的重了些,“还有顾谣。”
“魔君他是疯了吗。”逆恒抓了下自己的头,难以置信的蹙起双眉,“为何要做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啊。”
“看来你还是晚了一步。”沈律眼皮下搭,视线凝在长剑之上,“现在只剩一个办法。”
逆恒眼眸微微一转,迟疑地转过身去。
“你该不会是……”
“她不在了,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沈律抬起清冷的眼,蓦地拽动剑柄,褪去一半剑鞘,“不是吗。”
一个时辰后,成菡在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中睁开眼。
冰冷的空气聚拢过来,将她团团包围。
她下意识抱紧了双臂,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
床?
她记得自己正和季允在花圃那边说着话,忽然间,就失去了意识。
她又不可能是自己爬回来的,那么,是有人带她来到这里的?
会是谁呢。
啊,头疼。
成菡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扫过眼前的一切。
“这是哪里啊。”
“醒了。”倏忽间,季允的身影降临在这片浓重的黑暗之中,来到她的面前。
“季……”她吞下还为说出口的“允”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无目的看向季允所在的方向,“是谁在那里。”
“对了,你眼睛看不见。”季允说罢在床边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是我,你听不出来吗。”
“魔君?”她扯开唇,不确信的问了句,“是你带我来了……”
“我的房间。”他接下她的话,冷着眼睛陈述事实,“你摔倒了,差点伤到我的花。”
差点,那就是没有伤到了。
“所以是你接住了我。”她轻声念出这个结论。
“不然你以为是谁。”他忽而靠近她,声音幽冷,“若你摔进去伤了我的花,你觉得自己有几条命可以赔。”
成菡:“?”所以花比我的命还珍贵。
就这么一瞬,她心中冒上来的那一点点感动,被季允的话狠狠捏碎。
她就说季允怎么可能好心救自己,原来还是为了他的花。
这让成菡对那些花更加好奇了。
按照折了花枝就会没命的逻辑,季允帮她避免了前者,姑且算是救了她一次。
“多谢魔君救我一命。”她微微欠身,作势要走下床。
“光感谢可不够,你要好好记着。”他伸出手臂拦住她,“你欠我一条命。”
成菡闻声不动声色的握了下拳。
想让我记着,可以啊。
你先把你欠我的还了再说吧。
我帮你治了病,还替你挡过一剑。
“魔君对所有的魔族都是如此吗。”她顿了下,字字有力,“施恩于谁,便要谁记得偿还。”
季允似是被她这句话问住了,停了半晌,轻飘飘丢下一句。
“只对你如此。”
成菡: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我受不起,你还是收回去这个特例吧。
她反应了片刻,慢慢道:“既然魔君都这么说了,那顾谣定会将此事铭记于心。”
就让顾谣记着去吧,和她成菡没关系!
见季允撤下了手臂,她起身走下床。
“那顾谣就不打扰魔君休息了。”
我还要去找凝魂珠,我警告你不要再妨碍我了。
“还是睡不着吗。”他猝然间开口问她。
才离开床边两步的成菡:我恨!
她被迫停在原地,淡淡道:“现在伤口已经没那么疼了,应该可以睡着了。”
“那明日你应该可以早起。”他的目光凉凉的掠过她身边。
他特意也用“应该可以”回她。
成菡看着在黑暗中眼里带笑的季允,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翌日。
天还没亮,成菡就已动身前往花园,开始浇花。
一朵一朵仔仔细细的浇。
说好她只用管三朵花。
谁知那个整日阴晴不定的季允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让她照顾整个花园。
少一朵,她的小命就不保了。
不得不说,论折磨人的奇怪招式,季允无师自通,且变着花样来折磨你,配得上“大师”这个称号。
这世间哪有不枯萎的花,花开花谢本就是寻常之景,她如何能加以控制。
成菡这边正浇着花,棠英就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你不是季允的护卫吗,浇花原来也归你管啊。”
她低觑棠英一眼,什么都没说。
你以为浇花很容易吗?
浇花是这个宫殿里最危险的工作好吗?
棠英见她一声不吭,了然笑了下,抬手就要去碰其中一朵花。
成菡当即抬手抓住棠英的手腕,不可避免的浇了对方一身的水。
“你这是在做什么!”棠英愤然甩开她的手,扑了扑肩上的水,一身狼狈。
“在浇花。”成菡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语气不善,“所以也请你不要妨碍我。”
棠英笑着扯了下唇,眼里尽是不屑,转手抽出腰间佩剑,“季允无视我就算了,如今就连他的护卫也想无视我,是吗。”
“你说我妨碍到你了是吗,那我今日还非要妨碍你不可了。”紧接着,棠英出剑刺向成菡。
这位又是哪根筋不对了?
成菡来不及思考很多,只能放下手里的浇花的工具,拔剑迎了过去。
逆恒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脸上挂了副看戏的表情,漫不经心的问身边的沈律。
“这是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沈律抱臂持剑,瞳中不见一丝波澜。
“看来不用你我亲自动手解决了。”
“最好如此。”
“你心中有气,最好还是去找魔君谈一谈。”成菡从容接下棠英一剑,冷静反问道:“打赢了我,你便能解气了?”
“我就是要和你打。”棠英用力推开她的剑,“我倒是要看看,在你我都有可能受伤的情况下,他会出手帮谁。”
“我是魔族,魔君自然是要帮我的。”成菡稳住身体,再次看回去,“你虽是妖界帝姬,却与魔君无半点关系,他为何要帮你。”
“你以为我手里就只有一张牌吗。”棠英从腰间拔出另一把剑,同时砍向成菡。
成菡眼眸轻转,旋身躲开棠英的攻击,深吸了一口气。
棠英打定主意要找她出气,不管她说什么,棠英都不会停下来,除非她能赢了棠英。
或是……
方才与棠英过招,她只用了三分力。
若真的打伤了棠英,怕是会引起妖魔两界的纷争。